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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君役第46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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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湖众人,眼圈通红,当他对上叶遮天怀疑的目光时,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住口!你们知道他是谁吗?”

  第二卷 且看雏鹰傲青天 第卅八章 凛然浩气

  萧启斜靠在地牢里,溅满鲜血的嘴角依然荡漾着淡淡的笑意,终究,决定回去了。

  地牢里昏暗潮湿,只有一束锥光透过巴掌大的窗户投射到散发着腐臭气息的干草上,一只老鼠摇着尾巴飞快的消失在草堆里。

  萧启淡笑着看着光柱中上下翻飞的尘埃,心中出奇的平静。

  “咣!”地牢的门猛的被打开,萧启却没有回头,依稀听到狱卒将一只碗放在地上,什么也没说便又锁好门离去,身为贱奴,即使狱卒也不屑于理睬。

  萧启支撑起身子,尽管锁骨上的伤口剧痛,可他,还在微笑。

  已经入夜,地牢里的夜色,更加昏暗,不时还能听到囚犯的呻吟声和狱卒划拳的吼声。

  萧启移到正对着小窗的那面墙前,看着外面的星空,如同望着兄弟们的眼睛,昔日的誓言,犹在耳边,你们放心,萧启绝对不会食言。

  忽然,萧启有听到了轻微的响动,警觉回首,竟然是洛烟雨。

  “哥!”

  “你……”

  “哥,别说了,和我走。”说着,掏出一把钥匙,看看四周,轻手轻脚的扭开锁,道:“哥,兄弟们都在外面接应,你和我走。”

  “烟雨……我是不会和你走的……”

  “哥!你不用担心,大家都知道了!”

  “你……”

  “是我说的,难道你要大家真的以为风起少侠是个首鼠两端之人吗?”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萧启笑得淡然:“自此以后,风起不会再出现在江湖。”

  “哥!”洛烟雨又紧张的回头,道:“快走!”

  萧启坚持摇头道:“烟雨,不要再说了,我不会走的,你再不走我就喊人了。”

  “哥……你,是你自己告的密,对不对?”

  萧启淡淡点头,洛烟雨叹口气道:“我早该想到……”

  “烟雨,你不该瞒我的。”

  “哥,那天你听到了,对不对?”

  萧启浅笑道:“烟雨,谢谢你,也代我谢谢今日冒险救我的各位英雄,可是我必须回去。”

  “为什么,行走江湖不快活吗?”

  萧启闭上眼睛,许久道:“做风起的这一年多,可以说是我一生难忘的岁月,可……我不能永远是风起。”

  说完,直起身,定定看向洛烟雨的眼睛,目光灼灼:“如今,胡虏入侵,大齐山河破碎,风雨飘摇,我又怎能坐视不管。”

  “可是,这天下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这天下自然和我没关系,可是,被侵占的土地,也是死去兄弟的家乡,我怎能眼看着他们的亲人被敌人践踏而坐视不理。”

  “哥……”

  “更何况,如今坐在朝堂之上的,也是我的兄弟,如果他皇位不稳,我也不能安心。”

  “那你完全可以带领我们这些江湖朋友守卫河山啊!”

  “不可能。”萧启摇头道:“江湖和朝堂永远是两个世界,且不说有多少人会愿意帮我。名不正则言不顺,没有一个朝堂承认的身份,你想我走姬月华的老路吗?”

  洛烟雨继续追问道:“可是,哥,你回去有很多种方法,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完全可以出现在任何一个关卡,被暗探发现啊!”

  “烟雨,你一定要记住,萧启已经死了,即使我回去,也不可能以萧启的身份出现在朝堂。”

  洛烟雨拼命摇头道:“哥,可是你还活着啊!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萧启依然在笑:“烟雨,你那么聪明,想必早就明白,如果我以萧启的身份回去,那大齐又如何向那些死去的兄弟交代?而且,在大齐军表上清楚的写着,准将萧启已经死在中州。”

  “可是哥,齐煜他既然下旨找你,就……”

  “烟雨,那是密旨。而且,现在他只不过是知道我的消息一时激动罢了,一旦我出现在他面前,他就不得不思考该如何安置我。如果我随暗探回去,等于给他添了不小的难题,甚至会威胁他的皇位。”

  “哥……”

  “烟雨,你听我说。”萧启淡笑着将手伸出牢门外,放到洛烟雨的肩膀上:“谢谢你来救我,你替我告诉叶大哥他们,就说……江湖上从来没有过风起此人。”

  “可是……”洛烟雨还是不甘心的喊道。

  萧启浅浅一笑:“回去吧,告诉郁前辈,照顾好赤额。”

  “赤额它从不吃别人的东西的!”

  萧启沉默半响:“郁前辈一定会有办法。回去吧。”

  洛烟雨不甘心的拉着萧启的胳膊,又央求道:“哥!”

  萧启依然惨笑:“走吧。”

  洛烟雨本不想离开,奈何远处传来狱卒拖沓的脚步声,便只得深深看了萧启一眼,似乎再做最后的尝试。

  见萧启笑着摇摇头,洛烟雨含泪匆匆离去。

  那狱卒走到萧启的牢门前,猛的打开被洛烟雨扭好的锁头,吼道:“史多,出来!”

  萧启艰难起身,跟在狱卒后面走了出来。

  大牢里很是昏暗,那狱卒本没有看清萧启的容貌,可当他拽着铁链将萧启拉进外厅时,看到烛光下萧启的容颜时,惊讶的张大嘴说不出话来。

  “哈,这贱奴真是漂亮!咱们怎么没早发现呢?”一个抓着色子的狱卒探头探脑的说。

  “滚!”头领模样的人踢了说话的人一脚:“这种货色可不是你我享用的起的,我去给大人送去。”

  说着,从一脸不情愿的手下手中扯过铁链,吼道:“走!”

  看着萧启和狱卒头领的背影,其他几人笑的分外意味深长。

  狱卒头领将萧启拉到巫城令府邸的议事厅。

  厅中除了城主以外,还站着几个精气内敛的黑衣人。

  见到萧启,那几名黑衣人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归于平静。

  巫城令脸上全是讨好地微笑:“几位大人,这个就是从坤城采石场逃跑的贱奴史多。因为是先皇钦点的重刑犯,小的不敢随便处置,所以请几位大人前来出个主意。”

  为首的黑衣人厌恶的点点头,道:“做的不错。”

  “谢大人夸奖,不知这贱奴该如何处置呢?”

  黑衣人似乎对贱奴这两个字很是厌恶,皱着眉头道:“此人由我带回上京处置。你给他取下肩环,即刻启程。”

  “大人,这贱奴武艺高强,一旦取下来,可是……”

  “闭嘴!”黑衣人冷冷打断巫城令的话:“按我说的做!”

  巫城令立刻噤声,急忙派人安排。

  当夜,一顶黑色的小轿神不知鬼不觉的从巫城令府邸抬出,向北而去。

  是夜,郁矜飏,洛烟雨和叶遮天在巫城一家简陋的客栈中,相对无言。

  叶遮天呆呆的看着跳跃的烛火,思索着与萧启相遇的点点滴滴。那人的从容气度,那人的果敢决绝,那人的骇人杀意,自觉洞悉天下的叶遮天不由觉得,自己早该猜到,那个人就是当年名动天下的展邦将军。

  郁矜飏怀抱熟睡的赤额,轻轻地哼着一首飘渺的歌,用手摸着赤额柔软的白毛。

  洛烟雨用手支着下巴,似是沉思,忽然,他跳起来道:“不行,我要再去一次!”

  “坐下。”

  “叶庄主,你不想让哥哥回来吗?”

  叶遮天苦笑道:“七郎不可能回来的。他……还要去守护江山。”

  “可是……”

  “没有可是……”叶遮天笑的凄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和责任,而七郎的责任,便是完成兄弟们的遗愿,征战天下,守卫大齐河山。”

  洛烟雨摇头道:“哥哥他已经为兄弟们报仇了,不是吗?”

  叶遮天摇头道:“你还是不了解七郎……也许开始,七郎只是想手刃齐响,报得大仇,可等齐响死后,他可能会想要更多。比如……那些兄弟们的愿望。”

  洛烟雨叹了口气:“可是……哥哥他自己呢……”

  “七郎的个性,太重感情,又喜欢逼自己……他认定的事情恐怕不会再改。而且,以他的智谋,没有十足的把握断断不会涉险,我们能做的,也只有尽量帮他了。”

  “帮他?对!”洛烟雨猛地站起身:“我明日就回家,看看舅父他们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坐下!”郁矜飏忽然抬头道:“景北诸部的局势现在很不明朗,即使你回去,完颜家暂时也不会有什么动作。不如先和我们在一起,还能有最新的消息。巫山和蔽日山庄的情报也许不如完颜家,但也不慢。”

  洛烟雨点点头,道:“也好,我……也不甘心这么离开。”

  郁矜飏抱着赤额站起身,道:“等等吧,吉人自有天相,风起少侠不会有事的。”

  洛烟雨点点头,但脸上的忧色依然未减轻。

  忽然,一个巫山弟子打扮的青年男子破门而入,洛烟雨和叶遮天警觉的起身,将有身孕的郁矜飏护在身后,赤额也猛的挣开眼睛,瞪得圆圆的看着来人。

  郁矜飏浅浅一笑:“别怕,自己人。”

  果然,来人摘下遮面的黑布,竟然是花千惑。

  花千惑稳了稳神,走到郁矜飏身前,轻声道:“姐姐,刚刚巫城令那里传来消息,风起少侠刚刚被秘密送往上京。”

  第二卷 且看雏鹰傲青天 第卅九章 寻而不得

  萧启远离朝堂的这三年,大齐朝堂,也是风云变幻……

  南景一役,齐军大胜还朝,不久后,天时将军白钺告老还乡,此外,另有十余名都尉,校尉上书请辞,齐鸣一一准奏。

  奚正阳被调回上京,咯卫什边境无能将守卫。

  一年后,齐太祖齐鸣崩于上京皇宫,太子齐煜即位,定年号为启元,大赦天下。

  是年,大齐南部暴雨,百姓讹传是萧启身死惹怒了天神。

  而北方,却整整三个月没有一滴雨,饿殍遍地,军粮自然更是难以保证。

  然而,百越国趁大齐新皇登基,借口郡主在中原被害死,领兵北上。

  随即,咯卫什纠结景北各部,趁乱南下,新任主将苦苦支撑,却也只能节节败退。

  完颜家族虽无甚动静,但两国交界之处的百姓,已然活在恐慌之中。

  齐响前往百越战场,全部副将死于巫蛊之术,齐响唯恐牵连自己,匆匆退回上京,却在上京城外被江湖人物杀死。

  因为他在军中时嫉贤妒能,而萧启之事,又寒了将士朝臣的心,一时间,大齐内无肱骨之臣,外无领兵之将,大齐王朝岌岌可危。

  不出一年,百越国就已经占领渡州,与大齐遥遥对峙,咯卫什也攻到了石城城下。

  齐煜即位后,面对败破的山河,焦头烂额处理国事之余,从未停止过彻查永定十年的所有关于刑犯流放,刑死,处决的卷宗,甚至派人登记大赦释放所有刑犯的全部信息,可,仍然一无所获。

  大齐军表写明,准将萧启,重伤不治死于中州。

  齐煜问过白钺,可这位大齐功臣,只是叹息不语。

  判官和阎王,更是一见齐煜就破口大骂,使这位新帝只得落荒而逃。

  齐煜不信,他明明记得,萧启昏迷前坚定的眼神。如今大仇未报,心愿未了,性格坚毅如萧启。怎会就这样死去呢?

  他去打听萧启葬在哪里,所有人都告诉他,按照萧启的遗愿,萧启的骨灰已经洒在中州的护城河中,他要誓死守卫大齐的疆土。

  齐响召见了为萧启撒骨灰的士兵,士兵众口一词,都说亲眼看着萧启火化,然后把他的骨灰撒入了护城河。

  齐煜不信,萧启最大的愿望就是回家,即使是死,他也不会有这种愿望。

  齐煜常常梦到萧启,在梦里,萧启或全身浴血,望着他默默不语,或身着白色长襦,向自己深深一揖,转身,渐行渐远。

  午夜梦回,泪洒巾枕。

  又一年,齐煜查遍那年所有刑犯的通关记录,却丝毫没有关于萧启的记载。

  而后,齐响被杀,更是使齐煜坚信,他的七哥,还在人世,所以他不顾朝臣反对,封锁齐响被暗杀的消息,对外宣称,齐响暴病身亡。

  只因为,齐煜不愿相信,他的七哥,真的已经死在了中州,那个容貌绝美的温润少年,终成一具枯骨。如果当时,他承认玉牌是自己的,结局又会怎样呢?

  多少次,齐煜遇到繁杂的政务,遇到权臣的刁难,他都会想,如果是七哥,他会如何处理,温和善良如萧启,一定会是一个世人称道的好皇帝,可他……真的死了吗?

  中州一事,已然三年,当年被齐煜翻阅无数遍的卷宗,早已落上了厚厚的灰尘,那个时时入梦的故人,也很久没有出现过。可齐煜没有忘记,他不愿放过有关萧启的任何蛛丝马迹。每年外放官员回京述职,他都要一一询问各地刑犯的情况,希望从对方口中听到萧启的名字。

  十五之夜,齐煜屏退所有人,静静坐在桌前,望着孤灯,默默不语。七哥,都说死后有灵,你又为什么不愿见我一面?如果你还在人世,我已大赦天下,你为什么不来见我?

  静夜无声,齐煜一声长叹,和衣躺下。七哥,你在哪里……

  清风送来淡淡的桃花香,齐煜恍然来到一片桃花林中,枝叶摇摆,落英缤纷,恍如梦境。齐煜心有所感,慢慢向桃花林深处走去,不出十丈,就看见一条小溪,溪边的大石上,坐着一个白色的身影,齐煜一步步走近,白衣人身材消瘦,黑色的长发随意披散着,发丝不时随微风摇摆。此时,白衣人手拿一本书,静静的翻阅着。齐煜心中好奇,走到白衣人身边,却愣在那里,再也不能移动半步。

  白衣人剑眉星眸,姿容绝美,分明是那个寻梦不得的故人。白衣人显然也看到了齐煜,抬起头看向齐煜,目光深远。

  齐煜紧走几步,动容道:“七哥……”

  萧启一愣,书也滑落到地上,薄唇微启,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桃花花瓣纷纷落下,为萧启绝美的容颜,又增添了几分颜色。

  齐煜又喊道:“七哥,你在哪里?你到底在哪里啊?”

  萧启惨然一笑,一条血线顺着嘴角缓缓淌下,身体里也不断有鲜血渗出,白色的长袍很快变的鲜红。齐煜快步上前,想揽住萧启,却发现自己的手穿过萧启的身体,而萧启,竟在他眼前慢慢消失了。

  齐煜心头剧痛,七哥他……真的已经不在人世了吗?

  低下头,齐煜看到萧启留下的书仍在那里,书页轻轻地翻动着,齐煜努力看清书上的每一个字,却是模糊一片。

  忽然,一阵狂风刮来,花瓣打在脸上,生疼。

  一页书也被硬生生的扯了下来,飞到风中,很快被扯成了碎片。

  齐煜抬手去抓,却脚下一滑,坠入湖中,再次睁眼,已经回到了空旷的龙床上。

  齐煜轻轻一叹,看向暗淡的夜空,那个梦,真实的犹如亲历。忽然,齐煜似乎想到了什么,跳下床,打开尘封的柜门,拂去厚厚的尘土,疯狂地翻阅那些已经查过无数次的卷宗。

  天色微亮,齐煜扯着一本书,颤抖着手,说不出话来。

  林公公小心翼翼的走进来,笑道:“皇上,该上朝了。”

  齐煜恍若未觉,呆呆的看着书的中缝。林公公只得又道:“皇上,该上朝了。”

  齐煜抬起头,林公公发现,年轻的帝王脸上满是泪痕。齐煜愣了半响,淡淡道:“叫景城所有官员火速进京见我。”言毕,一掀龙袍,转身离去。

  当日朝堂上,大臣的谏言齐煜一句也没听进去,那个梦,似乎仍在眼前。七哥,是你在提醒我,还是死去的兄弟们不愿看你受苦?如果不是这个梦,恐怕我永远不会发现,景城通关记录被撕去了一页,而那页的日期,与你刺杀齐响只差两个月,七哥,这次,我一定要找到你。

  第二卷 且看雏鹰傲青天 第四十章 求而既得

  半个月后的一个黄昏,一辆黑色马车悄悄停在皇宫侧门,接着暗淡的光亮,可以看到车上走下一个消瘦的黑衣人,黑衣人身材消瘦异常,带着斗笠,看不清他的相貌,但举手投足间,有着武将特有的英气。

  车把式上前扣了扣门,开门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内监,内监看了看左右,把黑衣人让了进来,小心翼翼的低着头跟在后面。黑衣人被引到皇宫一角的静室,内监送到门口却没有进门,只是鞠了一躬就退下了,黑衣人微微点头,整个过程,两人没有任何对话。

  已然三更,白钺侧卧在床榻上,却迟迟不能入睡。

  已经三年了,萧启没有任何消息。那个容貌奇美的少年,不知是否还在这个世上。判为官奴的日子,想必万分艰难,他即使答应活着,恐怕回来时,也不再是那个文静谦和的少年将军了。

  白钺叹了口气,重重翻了个身,人老了,连入睡也变得艰难,即使睡着,也常常梦到那些已经死去的战友,有时,也会梦到萧启,梦中的萧启,总是站在夕阳中,向自己温和的笑。

  忽然,白钺心中一动,坐了起来。迷蒙的夜色下,屋中似乎有一个模糊的人影。白钺抓起挂在床头的长剑,小心翼翼的下了床。

  只听那人轻声道:“将军……”声音明显带着哽咽。

  白钺全身一颤,剑“铮”的一声掉在地上,踉跄着跑上前,扶住跪在地上的人,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借着月光,白钺看到,来人脸色惨白,薄唇不停地抖动着,黑亮的眼睛里,隐隐有光亮闪烁。

  白钺抬起手,轻轻抚摸来人的脸,许久,才唤道:“萧启……”

  萧启神色一滞,三年了,很少再叫过这个名字,以致属于萧启的记忆,对自己来说,已经如此遥远。但萧启没有说出口,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白钺爱怜的摸着萧启的脸,叹道:“三年了,憔悴了不少,受了不少苦吧?”

  萧启摇头道:“我很快就遇到了刀把子。”

  白钺一愣,明知萧启在避重就轻,但也没有再问。忽然,白钺似乎想起了什么,拉着萧启道:“你看看我这记性,快起来,地上凉。你等着,我去叫那几个老不死的去。”说着,拉着萧启坐在床上,快步跑了出去。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阎王,判官,焦先生和神算子就聚集在白钺房中。判官刚刚进门时还有怨言,但看到站在屋中的人,竟呆呆的说不出话来。

  萧启忙站起身来,鞠躬施礼,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阎王冲上前,把萧启搂在怀里,喃喃道:“终于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萧启连连点头,反手抱住阎王,消瘦的身体也在微微颤抖。

  判官也走上前,拉开阎王,一拳打在萧启肩上,吼道:“小兔崽子,翅膀硬了啊?三年来。连封信也没有,老子还以为你死了呢?”

  萧启没有防备,被判官打得跌坐在床上,掩了掩口,站起来道:“二哥,对不起……”

  “对不起个屁!老子就差给你烧纸了!你记好了,你欠老子的,老子不让你死,你就得好好地。老子还等着你给我摔瓦罐儿呢!”

  萧启忍住泪水,哽咽道:“二哥,我……会好好的……”

  焦先生看出萧启有些不适,也走上前,拉住萧启的手,暗暗摁住萧启的脉门,上下打量着萧启道:“唉……瘦了……”

  萧启不着痕迹的挣开焦先生的手,道:“除了瘦一些,不是都好好的吗?”

  焦先生脸上的哀伤一闪而逝,应和道:“嗯,回来就好啊。老白,准备些茶水糕点来,咱们坐下好好谈谈。”

  判官道:“大喜的日子,喝什么茶水,老白啊,把你压箱底的好酒都拿过来!”

  焦先生强忍住心痛,笑骂道:“死判官,你要是敢喝酒我就把你扔到水井里去!”

  判官虽然性子耿直,但也看出了焦先生的异样,瞟了一眼萧启,看他嘴唇青白,心中也是一痛,点头道:“扔个屁,喝茶就喝茶!老子回去自己喝酒去!”

  虽是深夜,不一会儿,桌上就摆满了精致的糕点。

  白钺等人痴痴地望着萧启,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曾经线条柔美的脸颊,如今消瘦如同刀削一般。

  曾经温和犹如深井的双眼,如今目光深邃,更似寒潭。

  曾经让人温暖的笑容,如今却透着清冷与惨淡。

  曾经举手投足如若温茶的和煦气质,如今好似隔着千年寒冰,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气,让人心头钝痛。

  萧启抬眼看向众人,神色平静,让人不敢开口问他这三年他遇到了什么。

  半响,萧启转着茶盅,轻声道:“你们……都还好吧?”

  白钺含泪连连点头,道:“我们都好,都好啊……”

  萧启又沉吟道:“我三叔他……”

  白钺忙接道:“好好啊,他也不开杂货铺了,和顾婶儿住在一起,舒服着呢!哑伯也好,还学了吹笛子呢!”

  萧启淡淡一笑,犹豫道:“伊娜她……她还好吗?”

  听了萧启的话,阎王判官顿时脸色惨白,白钺也是一怔,慌乱道:“伊娜她……前年就嫁人了……姑爷是咯卫什的商人,人也忠厚老实,上个月,来信说刚刚生了一个男孩儿。”

  萧启低下头,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见他的右手缓缓握紧桌上的茶盅,垂下眼皮,长而卷曲的睫毛轻轻地颤动着,少顷,萧启抬起头,双眼一片沉静:“只要她过得好,我便放心了。”

  白钺叹了口气,道:“萧启,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

  萧启笑道:“我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让她一直等我,才是耽误了她。不管我与伊娜是否有夫妻之缘,您,永远是我最敬爱的长辈。”

  白钺神色悲怆,迟迟没有答话,焦信咳嗽了一声,犹豫道:“孩子,你变了,虽然你的眼睛依然干净明亮,但我已经看不透你在想什么。”

  萧启苦笑道:“萧启……终究会变的……”

  阎王看了看两人,突然道:“你怎么可以回来了?”

  萧启道:“是有……皇上派人接我回来的。他发现景城的通关记录上,被撕去了一页,日期……比我刺杀先皇只差两个月。”

  白钺点点头,问道:“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回家吗?”

  萧启抬头惨笑道:“我怎能回家……被胡虏侵占的山河,亦是死去兄弟们的家乡……我怎能,置兄弟们的骨肉亲人于不顾?将军曾经说过,我们千夫营的兄弟只要有一个活着,就是都活着,那现在……萧启不是一个人……”

  白钺猛然起身道:“他害死了那么多兄弟,你还愿意帮他?”

  萧启缓缓摇头道:“兄弟们不是有……齐煜害死的……而且,我不是帮他,而是替死去的兄弟们守护他们的亲人,将军,咯卫什已经打到了荣城城下,如果他们打到金城,我又有什么力量保护我的父兄?等到我死后,如果兄弟们问我,我明明可以救他们的亲人于水火,为什么不做,我又该如何回答?”

  判官跳起来道:“我要是你啊,就和那个混蛋要一大笔银子,把家里人接到上京过好日子,急死那个孙子!”

  萧启道:“我……做不到……在焕州,我们曾经滴血为誓,只要我们有一个活着,就要为死去的兄弟完成心愿……”

  说完,低下头,声音低沉的犹如梦呓:“臧乃清道希望成为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大将,丁天宝希望带领铁骑,征战天下,让天下百姓摆脱被人奴役的命运。黎婴白希望能够清退咯卫什的马蚤扰,凌考希望国家太平、百姓安康,林状元希望南国能够没有百越的威胁……他们的愿望,我又怎能不顾……”

  一直没有说话的神算子叹道:“顺着你的心走吧……人在做,天在看……”

  萧启摇摇头,道:“我已经不信天命了……”说完,抬起头,看着微微发亮的天色,叹道:“我该回去了,今日黄昏,皇上会召见我……”

  白钺起身道:“也好,有空过来……也去看看奇门子……”

  萧启苦涩的点点头,也站起身。焦先生道:“过两天,到我家一趟吧,我有东西给你。”

  萧启抿了抿嘴唇,道:“那我走了……”

  说完,不等回答,就消失在迷蒙的晨雾中。

  第二卷 且看雏鹰傲青天 第卌一章 如山誓言,再见

  萧启紧紧咬着下唇奔跑,很快便回到了住处,门口的侍卫还在打盹,显然没有发现看守的人儿已经出去溜了一圈。

  回到屋内,关好房门,萧启无力的跌坐在地上,眼泪滚滚而下,只得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在自己重伤未愈流徙千里时,在自己沦为官奴受尽侮辱时,在自己被遗弃荒野冻饿欲死时,在自己归期未定迷茫无助时,是回到伊娜身边的愿望是自己活下来的唯一支柱,可那个人,却已经为,为人母。如今赖以生存的支柱轰然倒下,那还有什么能支撑自己站起来,走下去?

  曾经的誓言,终究敌不过一场变故,三年分离。

  她说,萧启,你是我唯一的男人。

  她说,你只有好好活着,才是对我负责。

  她说,萧启,你一定要回来,否则,我走遍天下也要找到你。

  她说,萧启,你不许死,你还没有娶我,怎么可以去死?

  她说,我等着你,无论将来怎样,我只要你回来的那一刻,第一眼就可以见到我。

  她说,萧启,不要担心,只要你还在,我还在,就有在一起的希望。

  可她……终究是离开了。

  “姑爷是咯卫什的商人,人也忠厚老实,上个月,来信说刚刚生了一个男孩儿。”这句话,每一个字都如钢针一般刺进萧启本已经支离破碎的心,血已流干,那么现在流出的,是不是就是自己的生命?

  萧启全身颤抖,挣扎着想站起身来,却两腿打颤,使不上一点力气。屋中渐渐明亮,萧启却心如死灰。

  三年,见惯了人间冷暖,本以为情爱,是世间为数不多真诚的东西。可如今。萧启却惨然发现,最最把握不住的,也是山海一样的誓言。

  也许,一直以来,只是自己当真而已。

  一声长叹,只觉得胸口发闷,全身发冷,轻咳几声,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

  闭上双眼静静喘息,任鲜血顺着嘴角,下巴,一滴一滴地在地上,不时轻咳两声,伴随咳嗽而出的,仍是大口的鲜血。

  似乎过了良久,萧启忽然睁开双眼,抬起染血的双手,喃喃轻叹:“你还不能死,只要你活着一日,就要记得,兄弟们的誓言。”

  盯着地上的血迹,朦胧中,萧启似乎又记起了在焕州大家混在一起的热血,和生死不相负的誓言。

  “我们兄弟在此立誓,只要有一人活在世上,定要为先走的兄弟完成心愿,百死不悔!”

  这里面的声音,有自己的,也有……有才的。

  身为一国之君,很多事情,不能亲自去做,那就由我……去完成吧。

  想到这里,萧启支撑着站起身体,摇摇晃晃的抓起一块毛巾,擦去脸上的血迹,又把第上的血迹擦干,动作娴熟,似乎重复过无数遍。

  忽然,萧启听见外面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于是忙抓起床头的白袍穿好,然后拉起被子靠在床头。

  不一会儿,门径直被推开了,来人还是昨日见到的内监。

  那人看到靠在床头的萧启,明显一愣。昨日天色已晚,萧启又带着斗笠,没有看清,今日一见,才发现这个人的美貌,让人看了就再也看不见别的事物,呆了半响,内监才干咳一声道:“皇上有令,今天未时皇上宣公子进殿,请早做准备。”

  萧启淡淡点头,没有回答,内监也不以为意,补充道:“洗澡水和早膳已经备好,请公子先用完膳再沐浴。用完午膳后,会有专人来接先生到偏殿等候。”

  萧启抬抬手,表示自己知道了。内监忙跑出去叫宫女送进早膳,就急急退下了。

  萧启披衣起身,看见桌上摆着一碗清粥,几样小菜,却丝毫没有胃口。就开门叫人把洗澡水抬了进来。几名宫女本想留下,也被萧启打发了出去。

  浴盆一旁的木架上,已经摆好了换洗的衣服,萧启注意到,那件外衣,也是纯白的面料,镶着黑色的滚边,就像……有才送给自己那件一样。

  拿起衣服展开,发现除了面料更加高贵,做工更加精细以外,竟和当年那件一模一样。

  有些事情,一旦过去了再去追忆,只会徒留心伤。

  脱去衣服,看着自己锁骨上的伤痕,轻轻叹息,无论怎样,都不可能回到过去。那个前途不可限量的萧启,终究是死在了中州的城墙上。

  第二次随林公公进入皇宫,暗红色的宫门,以他亘古不变的姿态,静静的看着萧启归来。

  亭台楼阁,雕栏画栋,与旧日没人任何区别,可萧启,已经不再是上次进来的那个少年将军。

  忽然一阵马蹄声打破了萧启的沉思,那是属于军营的马蹄声。

  萧启警觉回首,只见一名全身浴血的传令兵策马从身前掠过。

  萧启自知什么也不能问,于是看了一眼林公公,又一次陷入沉思。

  已近戊时,萧启斜靠在偏殿的屏风上,定定的看着紧闭的大门,一脸平静,实际上心已经紧张的快要跳出来。一会儿相见,又将是怎样的场景。自己和有才,将会怎样面对彼此,那旧日的情谊,到底还在不在。

  忽然,门打开了,萧启猛的直起身子,却发现是一个灰袍宦官。四年不见,但萧启仍然认出来人是齐鸣身边的常公公。

  常公公赔笑上前打了个千,道:“额……皇上在寝宫等你,请跟老奴来。”

  萧启无心和常公公客套,只是点点头,跟在后面。

  常公公一路走,一路用眼神偷瞟萧启。曾经谦恭温和的清秀少年,虽然绝美依旧,可那种从灵魂里透出的寒气,却让人没来由的心疼。

  作为皇上身边最亲近的人,他对那件事,比任何人都了解,对于萧启,也有说不清的歉疚,可过去了,就永远不可能补偿了……

  走了不远,常公公就停在一座华丽的宫殿前,道:“皇上就在里面,老奴就不进去了……”

  萧启点点头,径直走了进去,每走一步,就觉得身体僵直一分。

  寝宫内,齐煜正焦急的打着转,七哥,他的七哥,将会以怎样的面目出现在他面前,愤恨的,惊喜的,悲痛的。冷漠的。

  如果他恨,自己就求他原谅,甚至可以把天下让给他。

  如果他欣喜,自己就拉着他的手,把心底所有的话都告诉他。

  如果他伤心,自己就上前抱住他的身体,让他把这些年受的委屈全都发泄出来。

  可是,如果他冷漠呢?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齐煜忙跑到门口迎接,刚刚看到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那人却直直的跪了下去。

  “贱奴史多参见皇上。”

  齐煜一愣,忙弯腰去扶,对上萧启平静的眼神,不由一愣,轻声唤道:“七哥……”

  萧启不为所动,坚持叩首道:“贱奴史多恭祝圣体康泰,大齐福祚绵长。”

  齐煜扶着萧启单薄的双肩,强忍住泪水道:“七哥,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快起来啊!你再不起来,我也跪下了!”

  萧启回头看了看空旷的石板路,站了起来,定定的看着齐煜,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齐煜上前抓住萧启的肩膀,用力摇晃着:“七哥,你起来啊!”

  萧启轻轻挣开齐煜,道:“贱奴史多得以觐见圣颜,不胜惶恐,如有失礼之处,还望圣上谅解。”

  齐煜一愣,向萧启身后望了望,道:“进去说。”

  关好门,齐煜深深望向萧启,萧启眼中也满是泪水。

  “七哥……我终于找到你了……这三年,你受苦了……”

  萧启扬了扬嘴角,没有回答。

  齐煜上下打量着萧启似乎想把他印在心里:“七哥……”

  萧启全身颤抖,但语气依然平静的不带任何温度:“还请皇上记得,这世上已经没有萧启,今日站在皇上面前的,是贱奴史多。”

  齐煜悲怆道:“七哥,你在怪我吗?你放心,我马上昭告天下,我的七哥,南景一役的英雄,回来了。”

  萧启摇头道:“不可能了,皇上。先皇的旨意是不能违逆的。你还我身份,等于将先皇的错误昭告天下。死者为大,更何况,那是您的生父。”

  齐煜摇头道:“可是……”

  萧启惨笑道:“皇上,无论是什么身份,只要旧时的情谊不会改变,即使在北地三十年,史多也无怨无悔。”

  齐煜长叹道:“七哥……我终究是委屈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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