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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与火之歌第154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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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狮盔的兰尼斯特卫兵站岗,珊莎经过时,还特别友好地朝他们微笑早安。这是她自两天前被亚历斯·奥克赫特爵士带来这里后首次踏出房门。“好孩子,这是为你的安全着想,”瑟曦王后告诉她,“如果乔佛里亲爱的女孩出了意外,他一定不会原谅我的。”

  珊莎本以为柏洛斯爵士会护送她到王家居室,没想到他却领她走出了梅葛楼。吊桥已再度放下。几名工人正把同伴用绳子垂到干涸的护城河床。珊莎探头一看,只见下方巨大的尖刺上钉了一具尸首。她连忙移开视线,不敢发问,不敢再看,不敢想象那是某位她所认识的人。

  他们在议事厅里找到瑟曦王后,她正坐在长桌的首位,桌上堆满纸张、蜡烛和一叠叠的蜡泥。珊莎不曾见过陈设如此华丽的房间,不由得睁大眼睛看着雕花木屏风,以及蹲坐大门两侧的人面狮身兽雕像。

  “王后陛下,”当另一名御林铁卫,生了张死人脸的曼登爵士领他们走进去时,柏洛斯爵士开口说,“我把这女孩带来了。”

  珊莎原本期盼乔佛里会和王后在一起,可惜她的白马王子没来,反倒是三位重臣在场。派提尔·贝里席伯爵坐在王后左手,派席尔国师在桌子另一边,浑身花香的瓦里斯伯爵则在他们周围晃来晃去。她突然恐惧地发现他们都身着黑衣,那是丧服的颜色啊……

  王后穿了一件高领的黑丝礼服,上身缝缀了上百颗暗红宝石,从脖颈直覆到胸部。宝石被琢磨成泪滴的形状,一眼望去,王后仿佛正在泣血。瑟曦见到她,脸上露出珊莎所见过最甜美、却也最哀伤的微笑。“珊莎,我的好孩子。”她说,“我知道你一直想见我,很抱歉我到现在才找你来。只怪最近诸事纷乱,我实在抽不出时间。我想我的手下没让你受委屈罢?”

  “陛下,每个人都对我们既照顾又友好,非常感谢您的关心,”珊莎彬彬有礼地说,“只不过,嗯,没有人愿意跟我们说话,或者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们?”瑟曦似乎颇感困惑。

  “我们把那个管家的女儿送去跟她一起住,”柏洛斯爵士道,“我们实在不知该拿她怎么办。”

  王后皱起眉头。“下回记得先问,”她口气锐利地说,“天知道她朝珊莎脑子里鬼扯些什么。”

  “珍妮她吓坏了,”珊莎说,“整天哭个不停。我答应帮她问可不可以让她见见她父亲。”

  派席尔老国师垂下眼睛。

  “她父亲没事吧?”珊莎焦急地说。她知道外面发生过打斗,但总不会有人伤害一个做管家的人吧?维扬·普尔平日可是连剑都不配的。

  瑟曦王后依次扫视每位重臣。“我可不希望珊莎受到无谓的惊吓。诸位大人,我们该如何来安顿她这位小朋友呢?”

  培提尔伯爵往前靠。“我来给她找个地方吧。”

  “不要留在城里。”王后说。

  “你当我是笨蛋不成?”

  本作品独家文字版首发,未经同意不得转载,摘编,更多最新最快章节,请访问16k!王后没理他。“柏洛斯爵士,劳驾您护送这位小妹妹前往培提尔大人住处,并吩咐他的手下妥善照顾,直到他回去为止。就跟她说小指头会带她去见她父亲,这样该能安抚她的情绪。我希望你在珊莎回去之前将此事办妥。”

  “遵命,陛下。”柏洛斯爵士道。他深深一鞠躬,笔直地跃起身,抖着身后的白披风离开。

  珊莎被搞糊涂了。“我不懂,”她说,“珍妮的父亲他人在哪里呢?柏洛斯爵士为何不直接带她去见他,反而要培提尔大人带她去呀?”她本已立志要有淑女风范,要像王后那般温柔,像母亲凯特琳夫人那般坚毅,但这会儿她突然又害怕起来,甚至担心自己会掉下眼泪。“您要把她送到哪儿?她是个好女孩,什么也没做错啊。”

  “她害你担惊受怕了,”王后温柔地说,“我们可不能让这种事再度发生。别提她了,嗯?我向你保证,贝里席大人会好好照顾珍妮的。”她拍拍旁边的椅子。“坐下吧,珊莎,我有话跟你说。”

  珊莎在王后身旁坐下。瑟曦再度露出微笑,然而这次却没能纾解她的不安。瓦里斯绞着他柔软的双手,派席尔国师撑着充满睡意的眼睛,看着眼前的纸张,但她能感觉小指头盯着自己的视线。矮个子看她的眼神,总让珊莎觉得自己仿佛没穿衣服,不禁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亲爱的珊莎,”瑟曦王后边说边伸出一只柔软的手,放在她手腕上。“你真是个漂亮的好孩子。我真希望你知道乔佛里和我有多么爱你。”

  “真的吗?”珊莎简直喘不过气来。小指头顿时被抛到脑后。她的白马王子爱她。其他一切都不重要了。

  王后微笑道:“我几乎把你当成自己的女儿,我也知道你是真心真意地爱着乔佛里。”她微微摇头。“但关于你父亲大人,恐怕我有些沉重的消息要对你说。孩子,你千万要鼓起勇气。”

  她从容的话语却教珊莎打了个冷颤。“什么消息?”

  “你父亲叛国,亲爱的。”瓦里斯伯爵道。

  派席尔国师抬起苍老的头颅。“我亲耳听见艾德大人向劳勃国王发誓会保护小王子,把他当成自己儿子看待。想不到等国王一死,他就立刻召集重臣,妄图窃取本应属于乔佛里的王位。”

  “不,”珊莎脱口而出,“他绝不会做这种事,他绝不会!”

  王后拣起一封信。信纸撕得稀烂,沾满干涸的血渍,然而上面被揭开的封蜡毫无疑问是父亲的冰原狼家徽。“珊莎,这是我们在你家侍卫队长身上找到的。收信人是我亡夫的弟弟史坦尼斯,信上邀请他来夺取王位。”

  “求求您,王后陛下,这一定是误会,”突如其来的恐慌使她感到头晕目眩。“求求您,找我父亲过来,他会向您解释,他是国王的朋友,绝不会写这种信。”

  “劳勃当初也是这么想,”王后道,“他若是地下有知,这件事准会伤透他的心。幸好诸神慈悲,没让他生前见到。”她叹口气。“珊莎,我亲爱的好孩子,你一定也知道这件事让我们有多为难。此事与你无关,这我们都明白,但你毕竟是个叛国者的女儿,你说我怎么敢让你嫁给我儿子呢?”

  “可是我爱他啊。”珊莎既困惑又害怕地啜泣道。他们打算如何处置她?他们又对父亲做了些什么?事情不应该变成这样子的。她一定要嫁给乔佛里,他们不是已经订婚了吗?他不是已经许给她了吗?她还梦见过两人成亲的景象呢。因为父亲的所作所为,便要硬生生将他夺走,实在太不公平了。

  “孩子,这我难道不清楚吗?”瑟曦慈祥、和蔼又温柔地说,“你若不是爱他,又怎么会来见我,把你父亲送你走的计划倾诉给我听呢?”

  “是啊,我好爱他,”珊莎急促地说,“可父亲连让我说声再见都不准。”她向来是听话乖巧的好女儿,但那天早上她偷偷从茉丹修女身边溜开,违背父亲意愿的时候,却觉得自己跟艾莉亚一样坏。她以前从未如此任性而为,若非她深爱着乔佛里,也不会这么做。“他打算送我回临冬城,把我嫁给默默无闻的雇佣骑士,也不管我只想要。我跟他说了,可他就是听不进去。”她的希望只剩下国王,只有国王才能命令父亲让她留在君临,和乔佛里成亲。话虽如此,她却一直很怕这个讲话粗声粗气,成天喝得酩酊大醉的国王,更何况就算当真见到他,他很可能只会派人把她送回父亲身边。所以她去找王后,将心事和盘吐露,瑟曦听完之后,郑重地向她道谢……接着却派亚历斯爵士护送她到梅葛楼的高塔房间,并在门外安排守卫,没过多久,外面便传来打斗声。“求求您,”她把话说完,“您一定要让我嫁给乔佛里,我会当个好妻子的,真的,我保证会当个像您一样的王后。”

  瑟曦王后看看其他人。“诸位重臣大人,关于她的请求,您们有何看法?”

  “可怜的孩子,”瓦里斯喃喃道,“王后陛下,多么纯洁的一片痴情,若不答应她未免也太残忍了……但话又说回来,她父亲终究难辞其咎,我们还能怎么样呢?”他柔软的双手相互,做出无助又无奈的手势。

  “既然是叛国者的种,只怕背叛之性已在她心中生根发芽。”派席尔国师道,“她眼下是个讨人喜欢的好孩子,可十年以后会怎样呢?谁也说不准。”

  “不,”珊莎惊恐地说,“我不是,我不会……我绝不会背叛乔佛里,我爱他啊,我发誓我真的爱他。”

  “噢,真叫人辛酸哪,”瓦里斯道,“但归根结底,毕竟誓言不及血统可靠啊。”

  “她像母亲,不像父亲,”培提尔·贝里席伯爵轻声说,“你们看看她,这头发和眼晴,十足就是当年的凯特。”

  王后看着她,显然伤透脑筋,但珊莎发现她那对澄澈的碧绿眸子里闪着慈蔼。“孩子,”她说,“如果我能相信你的确和你父亲不一样,那再没有什么事比你嫁给乔佛里更让我高兴的了。我知道他也是全心全意爱着你。”她叹口气,“怕只怕瓦里斯大人和派席尔国师说得没错。血统决定一切,我还记得你妹妹是怎么放狼咬我儿子的。”

  “我跟艾莉亚才不一样,”珊莎冲口便说,“她流着叛国者的血液,我可没有。我很听话,问问茉丹修女就知道了。我只想作乔佛里忠诚的好妻子。”

  王后仔细审视她的脸,她能感觉王后眼神的重量。“孩子,我相信你说的都是真话。”她转头面对其他人。“诸位大人,依我看来,如果她的家人都肯在此动荡之际宣誓效忠王室,那么我们大可不必为她担心。”

  派席尔国师捻捻大把的软胡须,若有所思地皱起宽眉。“艾德大人有三个儿子。”

  “都是些孩子,”培提尔伯爵耸肩,“我比较担心凯特琳夫人和徒利家族。”

  王后双手握住珊莎手掌。“孩子,你可会读书写字?”

  珊莎不安地点点头。她不论读书写字都比兄弟要行,但一遇算术就没办法。

  “我很高兴。或许你和乔佛里还有希望……”

  “您要我怎么做呢?”

  “你得写信给你母亲,以及你大哥……他叫什么名字?”

  “罗柏。”珊莎说。

  “你父亲大人叛国的事,相信不久自会传到他们耳中,所以由你亲自来讲比较妥善。你得告诉他们艾德大人背叛国王的经过。”

  珊莎极度渴望乔佛里,但她却不知自己是否有照王后吩咐去做的勇气。“可他没有……我不知……陛下,我不知道该怎么写……”

  王后拍拍她的手。“好孩子,我们会告诉你该怎么写。重要的是你必须敦促凯特琳夫人和你哥哥维护国内和平。”

  “如果他们不愿听从,情况可对他们不利。”派席尔国师道,“看在你们之间的亲情份上,说什么你都该敦请他们做出明智的抉择。”

  “你的母亲大人此刻一定非常为你担心,”王后道,“你该告诉她,你正受我们妥善的照顾,一切平安无事,衣食无虞。并邀请他们在乔佛里登基之日,前来君临宣誓效忠。如果他们照办……哎,那我们就知道你的血液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污染,等你有了月事,成为真正的女人,我们就让你和国王在贝勒大圣堂结婚,让天上诸神和地上百姓作见证。”

  ……和国王结婚……这几个字让她呼吸急促,但珊莎依旧有些迟疑。“或许……如果我可以先见见父亲大人,和他谈谈……”

  “造反的事?”瓦里斯伯爵提示。

  “珊莎,你太令我失望了。”王后的眼神转为严峻,有如坚硬磐石。“我们已经告诉过你令尊的罪行,假如你真如自己所说那么忠于王室,为何还要见他?”

  “我……我只是想……”珊莎湿了眼眶。“他没事吧?……请您告诉我,他有没有……受伤,还是……还是……”

  “艾德大人毫发无伤。”王后说。

  “可是……你们要如何处置他?”

  “此事只有国王陛下才能决定。”派席尔国师满腹思量地宣布。

  国王陛下!珊莎眨眨眼睛忍住泪水。她这才想起,如今乔佛里是国王了。无论他最后作何决定,她相信她的白马王子绝不会伤害父亲。她确信只要自己去找他,求他手下留情,他一定会听的。他怎么可能不听呢?他那么爱她,王后不也这么说?虽然小乔处罚父亲在所难免,群臣也会如此期待,但或许他能把他送回临冬城,或者将他放逐到狭海对岸的自由贸易城邦。只要他安心待个几年,等她和乔佛里成婚,一旦她贵为王后,便可劝说乔佛里赦免父亲的罪行,放他回家。

  可是……万一母亲和罗柏做出什么违法犯上的事,比如召集封臣举兵叛乱,或是不肯宣誓效忠,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虽然她心里清楚乔佛里有副高贵的好心肠,可他毕竟身为一国之君,对叛变之事非得严惩不贷,所以她一定要让母亲他们了解,她非这样做不可!

  “那……那我就写吧。”珊莎告诉他们。

  瑟曦·兰尼斯特露出如旭日般温煦的笑容,靠过来轻吻她的脸颊。“我知道你会的。等我告诉乔佛里你今天有多勇敢,多懂事,他一定会倍感骄傲。”

  最后她一共写了四封信。收件人包括母亲凯特琳·史塔克夫人,她临冬城的兄弟们,以及阿姨和爷爷,也就是鹰巢城的莱莎·艾林夫人和奔流城的霍斯特·徒利公爵。待她写完,手指已经酸麻僵硬,沾满墨水。瓦里斯拿来父亲的印章,她在蜡烛上融了白色蜂蜡,小心翼翼地倒在信封口,然后看着太监用史塔克家族的冰原狼印章依次盖上。

  曼登·穆尔爵士送她回到梅葛楼的高塔时,珍妮·普尔和她的东西已经没了踪影。再也不用听她哭个不休,她有些感激地想。然而少了珍妮,这里却越发显得清冷,即便她生起一炉火也一样。她拉张椅子靠近炉边,从书架上取了本她最喜欢的书,容许自己暂时躲进佛罗理安和琼琪,希拉小姐与彩虹骑士,以及英勇的伊蒙王子和他兄弟之妻注定悲剧收场的爱情故事里。

  直到当晚准备上床的时候,珊莎才想起自己忘问妹妹的事了。

  chpter53 琼恩

  “这是奥瑟,”杰瑞米·莱克爵士宣布,“错不了。另外那个是杰佛·佛花。”他用脚把尸体翻过来,死尸脸色惨白,蓝澄澄的双眼睁得老大,瞪着阴霾不开的天空。“他们两个都是班·史塔克手下的人。”

  他们是叔叔手下的人,琼恩木然地想。他忆起自己当初哀求与他们同去的模样。诸神保佑,我果真是个稚气未脱的孩子。假如叔叔带的是我,或许就换我躺在这儿了……

  杰佛的右臂被白灵齐腕咬断,末端只剩一团血肉模糊。他的右手掌此刻正在伊蒙师傅的塔里,悬浮于醋罐之中。至于他的左掌,虽然还好端端地接在臂膀上,却和他的斗篷一般黑。

  “诸神慈悲。”熊老喃喃道。他翻身从犁马背上跳下,把缰绳交给琼恩。这是个异常暖和的清晨,守夜人司令宽阔的额间遍布汗珠,犹如甜瓜表面的露水。他的坐骑十分局促,一边翻着白眼,一边扯着缰绳,想从死人身边退开。琼恩牵它走开几步,努力不让它挣脱奔走。马儿不喜欢此地的感觉,话说回来,琼恩自己也不喜欢。

  狗们更是深恶痛绝。带领队伍到这儿的是白灵,整群猎犬根本毫无用处。之前驯兽长贝斯试着拿断手给它们闻,好让它们记住气味,结果狗群整个发狂,又吠又叫,拼死命要逃开。即便到现在,它们也依然时而咆哮时而哀嚎,用力拉扯狗链,齐特为此咒骂不已。

  这不过是座森林,狗儿闻到的只是尸臭罢了,琼恩这么告诉自己。他刚见过死人……

  就在昨夜,他又作了那个临冬城的梦。梦中他漫游在空荡荡的城堡,四处寻找父亲,最后下楼梯进了墓窖。但这次梦境并未在此结束。在黑暗中他听见石头刮碰的声音,猛一转身,只见墓|岤一个个打开来,死去已久的国王纷纷由冰冷黑暗的坟中蹒跚走出。琼恩恍然惊醒,四周一片漆黑,心脏狂跳。连白灵跳上床,用嘴巴摩擦他的脸,也难减轻他心中深深的恐惧。他不敢再睡,便起身爬上长城,不安地漫步,直到东方初绽曙光。那不过是梦而已,如今我是守夜人军团的一分子,不再是容易受惊的小孩儿了。

  山姆威尔·塔利蜷缩树下,半躲在马群后。他那张圆胖的脸颜色有如酸败的牛奶。虽然他并未逃进森林上吐下泻,可也没正眼瞧过死尸。“我不敢看。”他可怜兮兮地低语。

  “你不能不看。”琼恩对他说,一边压低声音不让别人听见。“伊蒙师傅不是派你来当他的眼睛么?眼睛若是闭上了,那还有什么用呢?”

  “话是这样说,可……琼恩,我实在是个胆小鬼。”

  琼恩把手放到山姆肩膀。“我们身边有十二个游骑兵,还有成群的猎狗,连白灵都跟来了。山姆,没人伤得了你。去看看罢,第一眼总是最难。”

  山姆颤巍巍地点个头,很明显地努力鼓起勇气,然后缓缓转头。他的双眼顿时睁得老大,但琼恩抓住他的手,不让他转开。

  “杰瑞米爵士,”熊老没好气地问,“班·史塔克出长城带了六个人,其他人上哪儿去了?”

  杰瑞米爵士摇摇头。“我若是知道就好了。”

  莫尔蒙对这答案显然大为不满。“两个弟兄几乎在长城的肉眼可见范围内惨遭杀害,你的游骑兵却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到,难道守夜人已经怠惰到这种地步了?我们到底有没有派人扫荡森林?”

  “当然是有的,大人,可是——”

  “我们还有没有派人骑马巡逻?”

  “有的,可是——”

  “这家伙身上带着猎号,”莫尔蒙指着奥瑟说,“莫非你要我相信他临死前连一声都没吹?还是你的游骑兵不只眼睛瞎了,连耳朵也聋啦?”

  杰瑞米爵士气得毛发竖立,满脸怒容。“大人,没有人吹号角,否则我的游骑兵一定会听见。如今人手不够,根本无法照我的意图仔细巡逻……更何况自从班扬失踪,我们已经缩短了巡逻范围,比以前更靠近长城——这可是大人您亲自下的令。”

  熊老咕哝道:“唉,也是。那就算了罢。”他不耐烦地挥挥手。“跟我说说他们是怎么死的。”

  杰瑞米爵士在杰佛·佛花身旁蹲下,揪着头皮抓起头颅。发束从他指间落下,松脆有如稻草。骑士骂了一声,伸手把脸部翻过。尸体另一侧的脖颈部位有道深深的伤口,好似一张大嘴,其中积满了干涸的血块。头脖之间仅余几条肌腱相连。“他是给斧头砍死的。”

  “没错,”老林务官戴文喃喃道,“大人,俺说就是奥瑟平日惯用的那把斧头。”

  琼恩只觉早餐在胃里翻涌,但他强自抿紧嘴唇,逼自己朝第二具尸体望去。奥瑟生前是个高大丑陋的人,死后尸体也是又大又丑。但四下却没有斧头的踪影。琼恩还记得奥瑟;他就是那个出发前高唱低俗小调的家伙。看来他唱歌的日子是完了。他的双手和杰佛一样完全漆黑。伤口如疹子般覆盖全身,从下体到胸部再到咽喉无一幸免,上面装饰着一朵朵干裂的的血花。他的眼睛依旧睁开,蓝宝石般的珠子直瞪天空。

  杰瑞米爵士站起身。“野人也是有斧头的。”

  莫尔蒙语带挑衅地对他说:“那依你之见,这是曼斯·雷德干的好事?在离长城这么近的地方?”

  “大人,不然还有谁呢?”

  答案连琼恩都说得出。不仅他知道,大家都很清楚,但没有人愿意说出口。异鬼只是故事,用来吓小孩的传说。就算他们真的存在,也是八千年前的事。光是产生这个念头都教他觉得愚蠢:他是个成年人,是守夜人的黑衣弟兄,已非当年与布兰、罗柏和艾莉亚一同坐在老奶妈脚边的小男孩啦。

  但莫尔蒙司令哼了一声:“假如班·史塔克在距离黑城堡只有半天骑程的地方遭到野人攻击,他定会回来增调人马,追那些杀人犯到七层地狱,把他们的首级带来给我。”

  “除非连他自己也遇害。”杰瑞米爵士坚持。

  即使到现在,听到这些话依然令人心痛。过了这么久,期望班·史塔克还活着无异自欺欺人,但琼恩·雪诺别的没有,就是固执。

  “大人,班扬离开我们已快半年,”杰瑞米爵士续道,“森林广阔,随处可能遭野人偷袭。我敢打赌,这两个是他队伍最后的幸存者,本准备回来找我们……只可惜在抵达长城之前被敌人追上。你瞧,这些尸体还很新鲜,死亡时间不会超过一天……”

  “不对。”山姆威尔·塔利尖声说。

  琼恩吓了一跳,他说什么也没料到会听见山姆紧张而高亢的话音。胖男孩向来很怕官员,而杰瑞米爵士又素以坏脾气出名。

  “小子,我可没问你意见。”莱克冷冷地说。

  “让他说吧,爵士先生。”琼恩冲口而出。

  莫尔蒙的视线从山姆飘向琼恩,然后又转向山姆:“如果那孩子有话要说,就让他说吧。小子,靠过来,躲在马后面我们可瞧不见你。”

  山姆挤过琼恩和马匹,汗如雨下。“大人,不……不可能只有一天……请看……那个血……”

  “嗯?”莫尔蒙不耐烦地皱眉,“血怎么样?”

  “他一见血就尿裤子啦。”齐特高喊,游骑兵们哄堂大笑。

  山姆抹抹额上的汗珠。“您……您看白灵……琼恩的冰原狼……您看它咬断手的地方,可是……断肢没有流血,您看……”他挥挥手。“家父……蓝……蓝道伯爵,他,他有时候会逼我看他处理猎物……在……之后……”山姆摇头晃脑,下巴动个不休。这会儿他真看了,视线反而离不开尸体。“刚死的猎物……大人,血还会流动。之后……之后才会凝结成块,像是……像是肉冻,浓稠的肉冻,而且……而且……”他似乎要吐了。“这个人……请看,他的手腕很……很脆……又干又脆……像是……”

  琼恩立刻明白了山姆的意思。他可以看见死人腕部断裂的血管,活像惨白肌肉里的铁蠕虫,血也冻成黑粉末。但杰瑞米·莱克不以为然。“如果他们真死了一天以上,现在早就臭得要命。可他们一点味道也没有。”

  饱经风霜的老林务官戴文最爱夸耀自己嗅觉灵敏,常说连降雪都能闻出来。这会儿他悄悄走到尸体旁边,嗅了一下。“嗯,是不怎么好闻,不过……大人说得没错,的确没有尸臭。”

  “他们……他们也没有腐烂,”山姆指给大家看,胖手指颤抖不休。“请看,他们身上没有……没有生蛆,也……也……没有其他的虫子……他们在森林里躺了这么久,却……却没有被动物撕咬或吃掉……若不是白灵……他们……”

  “可说毫发无伤。”琼恩轻声道,“而且白灵和其他动物不一样。狗儿和马都不愿靠近他们的尸体。”

  游骑兵们彼此交换眼神,每个人都知道此话不假。莫尔蒙皱起眉头,将视线从尸体移到狗群。“齐特,把猎狗带过来。”

  齐特连忙照办,一边咒骂,一边拉扯狗链,还伸腿踢了狗一脚。但猎狗们多半呜咽着,打定主意不肯挪动。他试着强拉一只母狗,结果它拼命顽抗,又吼又扭,企图挣脱项圈,最后竟朝他扑去。齐特丢下绳子踉跄后退,狗跳过他跑进森林去了。

  “这……这很不对劲啊,”山姆·塔利急切地说,“看看这血……他们衣服上有血迹,而且……而且他们的皮肤如此干硬,可……可地上完全没有血迹……这附近一丁点儿都没有。照说他们……他们……他们……”山姆努力吞了口唾沫,深吸一口气。“照说他们伤口那么深……那么可怕,鲜血应该溅得到处都是,对不对?”

  戴文吸了吸他的木假牙。“弄不好他们不是死在这里。弄不好是被人搬来弃尸,当作警告什么的。”老林务官满腹狐疑地往下瞧。“或许是俺弄不清,可俺记得奥瑟从来就不是蓝眼睛呐。”

  杰瑞米爵士似乎大为震惊。“佛花也不是。”他脱口便道,一边转头看着两个死人。

  寂静笼罩森林,一时之间大家只听见山姆沉重的呼吸和戴文吸吮假牙的濡湿声。琼恩在白灵身边蹲下。

  “烧了他们罢。”有人小声说。是某位游骑兵,但琼恩听不出是谁。“是啊,烧了罢。”又一个声音在催促。

  熊老固执地摇摇头。“还不行。我得先请伊蒙师傅看看。咱们把他们带回长城去。”

  有些命令下达容易,执行却难。他们用斗篷裹起尸首,然而当哈克和戴文试图将其中一具绑上马时,马儿整个发了狂,它尖叫着后足站立,伸腿狂踢,跑去帮忙的凯特反被咬伤。游骑兵试了其他犁马,同样不听使唤;即便最温驯的马也拼死不愿与尸体有任何接触。最后迫不得已,人们只好砍下树枝,做成粗陋的拖拉架,动身返回时,已经到了下午。

  “派人把这片森林搜个彻底,”启程之前,莫尔蒙命令杰瑞米爵士,“方圆十里格内每一棵树、每一块石头、每一丛矮树和每一寸泥地都必须翻找一遍。把你手下所有的人都派出来,如果人手不够,就跟事务官借调猎人和林务官。假如班和他的手下就在其中,不论死活,你都必须找到。假如森林里有‘其他人’,也一定要报告,你必须负责追踪并逮捕他们,能活捉最好,知道了吗?”

  “知道了,大人。”杰瑞米爵士说,“我一定办妥。”

  打那之后,莫尔蒙默默地骑马沉思。琼恩紧随在后——身为司令的私人事务官,这是他的位置。天色灰暗,弥漫水气,阴霾不开,正是那种令人急盼降雨的天气。林中无风,空气潮湿而沉重,琼恩的衣服黏紧皮肤。天气很温暖。太温暖了。长城连日以来“泪”如泉涌,有时候琼恩不禁想像它正在萎缩。

  老人们管这种天气叫“鬼夏”,传说这意味着夏季的鬼魂终于逃脱束缚,四处飘荡。他们还警告说,在这之后,酷寒便会降临,而长夏之后总是漫长的冬季。这次的夏天已经持续了十年,夏季刚开始时,琼恩还是大人怀抱里的小孩儿。

  白灵跟着他们跑了一段,然后消失在树林。身边少了冰原狼,琼恩觉得自己赤裸裸的。他带着怀疑的目光,不安地瞄着每一处阴影。他不由得想起自己还是个小男孩时,临冬城的老奶妈给他们讲过的故事。她的嗓音和缝衣针的“嗟嗟”声犹在耳际。在一片黑暗之中,异鬼骑马到来,这是她最拿手的开头,之后她不断压低声音,他们浑身冰冷,散发着死亡的气息,痛恨钢铁、烈火和阳光,以及所有流淌着温热血液的生命。他们骑着惨白的死马,率领在战争中遇害的亡灵大军一路南下,横扫农村、城市和王国。他们还拿人类婴儿的肉来饲养手下的死灵仆役……

  当琼恩终于自一棵扭曲的老橡树枝间瞥见远方高耸的长城时,不禁感到如释重负。这时莫尔蒙突然勒住缰绳,在马鞍上转过头。“塔利,”他喊道,“你过来。”

  山姆笨重地爬下马,琼恩看见他脸上的恐惧之色:他想必认为自己有麻烦了。“小子,你胖归胖,人倒是不笨。”熊老粗声说,“刚才干得不错。雪诺,你也是。”

  山姆立刻满面通红,急忙想要道谢,舌头却不听使唤。琼恩忍不住笑了。

  出森林后,莫尔蒙双脚一蹬,驱使他那匹健壮的小犁马向前疾驰。白灵自林间蹿出来与他们会合。他舔着下巴,口鼻沾满猎物的鲜血。远处,居高临下的长城守卫发现渐近的队伍,接着那低沉浑厚的号角便响彻原野;那是一声长长的巨鸣,颤抖着穿越树林,回荡于冰原之上。

  喔喔喔喔喔喔喔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号音渐弱,终归寂静。一声号角代表兄弟归来,琼恩心想,起码我也当了一天的游骑兵兄弟。无论将来如何,没有人能否认。

  当他们牵马穿过冰封隧道时,发现波文·马尔锡正站在第一道大门内。总务长满脸通红,显得焦虑不安。“大人,”他一边拉开铁栅门,一边迫不及待地对莫尔蒙说,“有只鸟儿捎信来,请您立刻来一趟。”

  “嗯?到底怎么回事?”莫尔蒙不耐烦地问。

  奇怪的是,马尔锡竟先瞄了琼恩一眼,然后才作答:“信在伊蒙师傅手中,他在您的书房等您。”

  “好罢。琼恩,马就交给你了。告诉杰瑞米爵士把尸体先放进储藏室,等学士来处理。”莫尔蒙咕哝着跨步离去。

  琼恩和其他人牵着坐骑回到马厩时,他很不自在地发觉大家都盯着他瞧。艾里沙·索恩爵士正在校场训练新兵,但他也暂停手边工作,瞪着琼恩,嘴上挂着一抹微笑。独臂的唐纳·诺伊站在兵器库门口。“雪诺,愿诸神与你同在。”他喊道。

  一定发生了什么事,琼恩心想,非常不好的事。

  两具死尸被抬进长城脚下的一间储藏室内,那是个从冰墙里凿出的阴冷房间,专门用来存放肉类和谷物,有时连啤酒也拿来这里。琼恩先喂莫尔蒙的马吃草喝水,梳过毛后,方才去照料自己的坐骑。之后他去找自己那伙朋友,葛兰和陶德正在站岗,但他在大厅里找到派普。“出什么事了?”他问。

  派普压低声音。“国王死了。”

  琼恩大感震惊。劳勃·拜拉席恩上次来访临冬城,虽然那模样既老又胖,却似乎很健康,也没听人说他得了什么病。“你怎么知道?”

  “有个守卫偷听到克莱达斯读信给伊蒙师傅听,”派普靠过来。“琼恩,我很遗憾。他是你老爸的好朋友,对不对?”

  “他们情同手足。”琼恩暗忖乔佛里是否会继续让父亲担任御前首相一职。他觉得不大可能。也就是说,艾德公爵即将返回临冬城,还有他的两个妹妹。假如他能得到莫尔蒙大人的允许,说不定还可以去探望他们。能再见到艾莉亚机灵的笑容,并和父亲谈谈,一定会是件很棒的事。到时候我定要问他母亲的事,他下定决心,如今我已长大,说什么他都该告诉我了。即便她是个妓女我也不在乎,我一定要知道。

  “我听哈克说,那两个死人是你叔叔的部下。”派普道。

  “是啊,”琼恩回答,“他带去的那六个人中的两个。他们死了好长一段时间,只是……尸体有些古怪。”

  “古怪?”派普一听,兴致就来了。“怎么个古怪法?”

  “去问山姆吧,”琼恩不想谈这个。“我该去照顾熊老了。”

  他独自走向司令塔,心里有种莫名的焦虑。守门的弟兄们肃穆地看他走近。“熊老在书房里,”其中一人宣布,“他正要找你。”

  琼恩点点头。他应该直接从马厩过来的。他快步爬上高塔楼梯,一边告诉自己:司令他要的不过是一杯好酒或炉里的暖火罢了。

  一进书房,莫尔蒙的乌鸦便朝他尖叫。“玉米!”鸟儿厉声喊道,“玉米!玉米!玉米!”

  “别信他。我刚喂过哪。”熊老咕哝着。他坐在窗边,正读着信。“给我弄杯酒来,你自己也倒上一杯。”

  “大人,我也要?”

  莫尔蒙将视线自信上抬起,瞪着琼恩。那眼神里充满怜悯,他感觉得出来。“你没听错。”

  琼恩格外小心地斟酒,隐约明白自己是在拖延时间。等酒杯倒满,他就别无选择,不得不面对信中之事了。即便如此,酒杯却很快就满了。“孩子,坐下。”莫尔蒙命令他。“喝罢。”

  琼恩站住不动。“是我父亲的事,对不对?”

  熊老用一根指头弹弹信纸。“是你父亲和国王的事。”他朗声说,“我也不瞒你,信上写的都是坏消息。我本以为自己这么大把年纪,劳勃的岁数只有我的一半,又壮得像头牛似的,说什么也没机会碰上新国王。”他灌了口酒。“据说国王爱打猎。我告诉你,孩子,我们爱什么,到头来就会毁在什么上面。给我记清楚了。我儿子爱死了他的年轻老婆。那个爱慕虚荣的女人,要不是为了她,他也不会把脑筋动到盗猎者头上去。”

  琼恩根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司令大人,我不懂。我父亲到底怎么了?”

  “我不是叫你坐下么?”莫尔蒙咕哝道。“坐下!”乌鸦尖叫。“去你的,把酒喝了。雪诺,这是命令。”

  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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