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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与火之歌第13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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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加关照’。他大概以为只要让我半夜无休,我就会在晨训时打瞌睡。但到目前为止我让他失望了。”

  提利昂嘿嘿一笑:“那白灵会变魔术了没?”

  “还没。”琼恩微笑道,“但葛兰今早上已经可以和霍德一较高下,而且派普也不再像以前那样老是掉剑了。”

  “派普?”

  “他本名是派普尔,就是那个生了双招风耳的矮个男生。他看到我和葛兰在练习,便跑过来请我也教教他。索恩连握剑的正确姿势都没教他。”他转身看看北方。“我有一里的长城要巡逻,一起走走?”

  “你走慢点就可以。”提利昂道。

  “守卫长只交代我必须一直走动,血液才不会冻住,倒没说走多快。”

  于是他们结伴同行,白灵则像道白影般跟在琼恩身旁。“我明天一早离开。”提利昂道。

  “我知道。”琼恩的语气听来怪异地感伤。

  “我打算在临冬城稍事停留。所以你若有什么口信要我转达……”

  “跟罗柏说我以后会当上守夜人的司令官,保护他的安全,所以他不妨跟女孩子们学学针线,然后叫密肯把他的佩剑熔掉,拿去做马蹄铁吧。”

  “你兄弟块头大我那么多,”提利昂笑道,“我拒绝传达可能会惹来杀身之祸的口信。”

  “瑞肯一定会问你我何时才能回家。想办法跟他解释我去了什么地方。告诉他我不在的时候,我所有的东西都归他管,他听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今天有事相求的人还真多,提利昂·兰尼斯特心想。“其实,你可以写封家信。”

  “瑞肯还不识字。至于布兰嘛……”他突然停下来。“我不知该捎什么口信给他。提利昂,帮帮他罢。”

  “我能帮上什么?我不是学士,没法治疗他的病痛。我也没有魔咒可以让他双腿复原。”

  “你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帮了我一把。”琼恩·雪诺道。

  “我什么也没给你,”提利昂说,“只是几句废话。”

  “那就对布兰也讲几句罢。”

  “你这分明是叫瘸子教残废跳舞,”提利昂说,“无论教得再好,只会惨不忍睹。但我也懂得手足之情,雪诺大人。我会尽我所能帮助布兰。”

  “谢谢你,兰尼斯特大人。”他脱下手套,伸出手,“好朋友。”

  提利昂发现自己竟意外地大受感动。“我的亲戚多半是些王八蛋,”他咧嘴笑道,“而你是第一个跟我做朋友的人。”他用牙齿咬住手套脱下来,然后握住雪诺的手,肉贴着肉。男孩握得坚定而有力。

  等琼恩·雪诺重新戴上手套,他突然转身走到北面冰冷的低矮城垛边。城墙以外高度骤降,只剩一片暗黝寒荒。提利昂跟了过去,两人便这么肩并肩站在世界的尽头。

  守夜人军团绝不让森林延伸到长城以北半里之内,原本生在这范围内的铁树、哨兵树和橡树,早在几百年前便被砍伐干净,辟出一块开阔的空地,如此一来,任何敌人都不可能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前来进犯。但提利昂听说,这几十年来,野生的树林已经在三座堡垒之间的某些要塞处重新长了回来,灰绿的哨兵树和惨白的鱼梁木已经根深蒂固地落脚于城墙阴影之下。好在黑城堡柴火用量惊人,黑衫弟兄们才得以用斧头把树林排拒在外。

  虽然如此,森林却也离他们不远。站在这里,提利昂可以看到阴暗的树木笼罩着空地的边缘,如同又一道与城墙平行的暗夜长城。即便月光,也无法穿透那亘古的盘根错节,所以鲜少有人前去伐木。游骑兵说那里的树长得奇高无比,看起来像在沉思冥想,厌恶活人。难怪守夜人称其为鬼影森林。

  提利昂站着远望,四周寂静黑暗,全无灯火光影,劲风疾袭,冷如刀割。他突然觉得自己仿佛开始相信关于人类公敌、寒夜异鬼的种种传说,他那些古灵精怪的玩笑也不再轻薄。

  “我叔叔就在那儿。”琼恩·雪诺拄着长矛,望向无尽黑暗,轻声道。“他们派我上来的第一个晚上,我以为班扬叔叔当晚便会回来,我会第一个见着他,吹响报讯的号角。只是他当夜没有回来,一直没有,而我夜夜都在等他。”

  “多给他点时间罢。”提利昂说。

  遥遥北疆传来一声狼嚎,跟着一只接一只的狼加入长吼。白灵侧头倾听。“如果他不回来,”琼恩·雪诺向他保证。“我就和白灵一起去找他。”他把手放在冰原狼的头上。

  “我相信你。”提利昂说,然而他心里想的却是:在那之后,派谁去找你呢?他不禁打了个冷颤。

  chpter23 艾莉亚

  那天父亲大人又是很晚才来用饭,艾莉亚看得出他又跟朝廷闹意见了。当奈德·史塔克大跨步走进“小厅”的时候,晚餐的第一道菜,那锅浓稠的南瓜甜汤,早已被撤下桌去。他们把这儿叫做“小厅”,用以区别国王那足以容纳千人的大厅。话虽如此,这里却也不小,这是一间有着高耸圆顶的狭长房间,长凳上坐得下两百号人。

  “大人。”父亲进来时,乔里开口说。他站起来,其余的侍卫也立即起身,他们个个穿着厚重的灰羊毛滚白缎边的新斗篷,褶层上绣了一只银手,标示他们是首相的贴身护卫。由于总共才五十人,因此长凳显得空荡荡的。

  “坐下罢。”艾德·史塔克道,“我很高兴这城里就你们还有点常识,至少知道先开动。”他示意大家继续用餐,侍者端出一盘盘用蒜头和草药包裹的烤排骨。

  “老爷,外面人人都在传说要举办一场比武大会。”乔里坐回位子。“听说全国各地的骑士都会前来,为您的荣誉而战,庆祝您走马上任。”

  艾莉亚看得出父亲对此不甚高兴。“他们怎么不说这是我最不愿见到的事?”

  珊莎的眼睛睁得跟盘子一样大。“比武大会。”她吸了口气。她坐在茉丹修女和珍妮·普尔中间,在不引起父亲注意的范围内,尽可能离艾莉亚远远的。“父亲大人,我们可以去吗?”

  “珊莎,你知道我对这件事的看法。这档蠢事分明是劳勃自己的主意,我帮他筹办也就算了,还得假装受宠若惊,但那不代表我必须带女儿去参加。”

  “哎哟,拜托嘛。”珊莎说,“人家好想去。”

  茉丹修女开口:“老爷,届时弥赛 公主也会出席,而她年纪比珊莎小姐还小。遇到这种盛事,宫廷里的仕女们都应该出席。更何况这届比武大会以您之名举办的,您的家人若不到场,可能有些不妥。”

  父亲神色痛苦。“我想也是。也罢,珊莎,我就帮你安排个席位。”他看看艾莉亚。“帮你们两个都弄个席位。”

  “我才没兴趣参加什么无聊的比武会呢。”艾莉亚说。她知道乔佛里王子到时候一定也在场,而她恨死乔佛里王子了。

  珊莎昂头道:“这会是一场盛况空前的庆祝。本来也没人希望你参加。”

  父亲听了满脸怒容。“够了,珊莎。再说下去,小心我改变主意。我已经被你们俩没完没了的争吵给烦死了。再怎么说你们都是亲姐妹,我希望你们像姐妹一样相亲相爱,知道了么?”

  珊莎咬着嘴唇点点头,艾莉亚低头不快地盯着眼前的餐盘,感觉到泪水刺痛眼睛。她愤怒地抹掉眼泪,决心不要哭。

  四周只剩下刀叉碰触的声音。“很抱歉,”父亲对全桌的人说,“今晚我没什么胃口。”说完他便走出小厅。

  他离开之后,珊莎立刻兴奋地和珍妮·普尔窃窃私语起来。坐在长桌彼端的乔里有说有笑,胡伦也开始大谈马经。“我说啊,你那匹战马实在不是比武的最佳选择,这和平时骑完全是两码事,懂吗?完全两码事。”这套说词其他人很早就听过,戴斯蒙、杰克斯和胡伦的儿子哈尔温齐声要他闭嘴,波瑟则叫人多来点葡萄酒。

  偏偏没人跟艾莉亚说话。其实她也不在乎,她还挺喜欢这种情形。若非大人们不准,她宁愿躲在卧房里吃。遇到父亲和国王、某某爵爷或某某使节共进晚餐的时候,她就可以得逞。不过多半,她跟父亲和姐姐三人在首相书房里用餐。每当这种时候,艾莉亚最想念哥哥弟弟。她想取笑布兰,想跟小瑞肯玩闹,想让罗柏含笑看着自己。她想要琼恩弄乱她的头发,叫她“我的小妹”,然后和她异口同声说出一句话。如今她只有珊莎为伴,但除非父亲逼迫,否则珊莎一句话都不和她讲。

  从前在临冬城,他们常在城堡大厅用餐。父亲总是说,做领主的必须要和手下一同进食,如此才能留住他们的心。“你不但要了解自己的部下,”有次她听父亲这么对罗柏说,“还必须让他们也了解你。别想叫你的手下为一个他们所不认识的人卖命。”在临冬城,他总会在自己的餐桌上特别留出一个座位,每晚请来不同的人。如果请来维扬·普尔,谈的便是财务状况、粮食补给和仆人们的事。下次若换成密肯,父亲便会听他分析盔甲宝剑,解说炼钢打铁时风炉的热度。有时候则是三句不离养马的胡伦,管理图书室的柴尔修士,或是乔里,罗德利克爵士,甚至是最会说故事的老奶妈。

  艾莉亚最喜欢坐在父亲桌边听他们说话,她也喜欢听坐在下方长凳上的人们说话:坚毅粗鲁的自由骑手,彬彬有礼的成年骑士,口无遮拦的年轻侍从,饱经风霜的沙场老兵。以前她常朝他们丢雪球,或帮他们从厨房里夹带馅饼。他们的妻子会烤饼给她吃,她则替她们的宝宝起名字,和她们的孩子玩“美女与怪兽”、比赛寻宝、做城堡游戏。胖汤姆老爱叫她“捣蛋鬼艾莉亚”,因为他说她老是跑来跑去。她喜欢这个绰号远胜过“马脸艾莉亚”。

  只可惜那都是发生在临冬城的事,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现在一切都变了。说来今天是他们抵达君临以来头一次和下人一同用餐,艾莉亚却恨透了这种安排。她恨透了其他人说话的声音,恨透了他们开怀大笑的方式,以及他们所说的故事。他们曾经是她的朋友,与他们为伍曾让她很有安全感,如今她知道这全是假的。他们袖手旁观,让王后杀了淑女,这本来已经够糟,后来又任“猎狗”逮着了米凯。珍妮·普尔告诉艾莉亚,他把米凯大卸八块,人们只好把尸体用袋子装起来交还屠夫,只可怜那杀猪匠起初还以为里面装的是刚杀的猪仔。没有人对此质疑或拔刀相助,什么都没有,不管是最会吹嘘自己勇敢的哈尔温,还是立志要当骑士的埃林,或是身为侍卫队长的乔里,就连父亲也没有出面阻止。

  “他是我朋友呀。”艾莉亚对着餐盘低语,声音低到无人听见。她的排骨躺在盘里,动也没动,已经冷掉了,餐盘和肉块间凝了一层油。艾莉亚越看越恶心,便推开椅子站起来。

  “等等,小姐,你要去哪里啊?”茉丹修女问。

  “我不饿。”艾莉亚想起要顾及礼节。“请问,我可以先告退吗?”她生硬地背诵道。

  “还不行,”修女说,“你的东西几乎都没吃,请你坐下来先把盘里的食物清干净。”

  “要清你自己清!”趁人们还没反应过来,艾莉亚便往门边奔去。其他人哈哈大笑,茉丹修女则跟在后面大声叫唤,声音越来越高。

  胖汤姆守在岗位上,负责把守通往首相塔的门。眼见艾莉亚朝自己冲来,又听见后面修女的喊叫,他眨了眨眼。“哟呼,小娃娃,别乱跑呀。”他才刚开口,准备伸手阻拦,艾莉亚便已穿过他胯下,跑上迂回的高塔楼梯。她的脚步重重地踩在石阶上,胖汤姆则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

  诺大的君临城,艾莉亚惟一喜欢的地方就是自己的卧室,尤其是那扇用深色橡木做成,镶有黑铁环的厚重大门。她只要把门一摔,放下沉重的门闩,便谁也别想进来。不论茉丹修女、胖汤姆、珊莎、乔里还是死猎狗,他们都进不来,通通都进不来!这会儿她就把门一摔。

  等门闩放好,艾莉亚终于觉得自己可以尽情地哭了。

  她走到窗边坐下,一边吸着鼻涕,一边痛恨着所有的人,尤其恨她自己。一切都是她的错,所有的事都因她而起。珊莎这么说,珍妮也这么说。

  胖汤姆正在敲门。“艾莉亚小妹,怎么啦?”他叫道,“你在里面吗?”

  “不在!”她吼回去。敲门声停了,片刻之后她听见他走远的声音。胖汤姆向来很好骗。

  艾莉亚拖出放在床脚的箱子,她跪下来,掀开盖子,双手并用,开始把她的衣服往外丢,把满手丝质、绸缎、天鹅绒、羊毛织的衣物扔到地板上。东西藏在箱底,艾莉亚轻轻地捧起它,抽出剑鞘。

  缝衣针。

  她想起米凯,顿时泪水盈眶。是她的错,她的错,她的错。如果她没要他跟自己练剑……

  门上响起更大的敲门声。“艾莉亚·史塔克,立刻把门给我打开,你听见了没有?”

  艾莉亚倏地转身,手中紧握‘缝衣针’。“你不要进来!”她出声警告,一边对着空气疯狂挥砍。

  “我会让首相知道这件事!”茉丹修女怒喝。

  “我不管。”艾莉亚尖叫,“走开。”

  “小姐,我跟你保证,你一定会为自己粗野的行为而后悔。”艾莉亚在门边侧耳倾听,直到听见修女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她又回到窗边,手里握着‘缝衣针’,朝下方的庭院望去。要是她能像布兰一样爬上爬下就好了,她心想,那么她就能爬出窗户,爬下高塔,逃离这个烂地方,远离珊莎、茉丹修女和乔佛里王子,远离所有的人。顺便从厨房偷点吃的,带上“缝衣针”,上好的靴子,外加一件保暖的斗篷。她可以在三叉戟河下游的森林里找到娜梅莉亚,然后她们就可以一起回临冬城,或跑到长城去找琼恩了。她发现自己好希望琼恩此刻在自己身边,那样她就不会觉得这么孤单了。

  轻轻的敲门声将艾莉亚从她的脱逃梦里拉回现实。“艾莉亚,”父亲唤道,“开门罢,我们需要谈谈。”

  艾莉亚穿过房间,举起门闩。只见父亲独自一人站在门外,那样子与其说是生气,毋宁说是悲伤。这却让艾莉亚更难过。“我可以进来吗?”艾莉亚点点头,羞愧地垂下视线。父亲关上门。“那把剑是谁的?”

  “我的。”艾莉亚忘了‘缝衣针’还握在自己手里。

  “给我。”

  艾莉亚心不甘情不愿地交出剑,心里嘀咕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握起它。父亲就着光反复翻转,审视剑锋的两面,然后用拇指测量锐利程度。“这是杀手用的剑,”他说,“但我似乎认得铸剑人的记号,这是密肯打的。”

  艾莉亚知道骗不过他,只好低下头。

  艾德·史塔克公爵叹气道:“我九岁大的女儿从我自家的武器炉中拿到武器,我却毫不知情。首相的职责是管理七大王国,结果我连自己家里都管不好。艾莉亚,你怎么弄到这把剑的?从哪儿弄来的?”

  艾莉亚咬着嘴唇,不发一语。她绝不出卖琼恩,即使是对父亲大人也一样。

  过了半晌,父亲说:“其实,你说不说都没差。”他低下头,沉重地看着手中的剑。“这可不是小孩子玩具,女孩子家尤其不该碰。要是茉丹修女知道你在玩剑,她会怎么说?”

  “我才不是玩剑呢。”艾莉亚坚持,“而且我恨茉丹修女。”

  “够了,”父亲的语气严厉而坚定。“修女只是尽她的职责本分,天知道你让这可怜女人吃了多少苦头。你母亲和我请她教导你成为淑女,这根本就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我又不想变成淑女!”艾莉亚怒道。

  “我真应该现在就用膝盖把这玩意儿折断,终止这场闹剧。”

  “‘缝衣针’不会断的。”艾莉亚不服气地说,然而她知道自己的口气颇为心虚。

  “它还有名字?”父亲叹道,“啊,艾莉亚,我的孩子,你有股特别的野性,你的祖父称之为‘奔狼之血’。莱安娜有那么一点,我哥哥布兰登则更多,结果两人都英年早逝。”艾莉亚从他话音里听出了哀伤,他鲜少谈及自己的父亲和兄妹,他们都在她出生前就过世了。“当初若是你祖父答应,莱安娜大概也会舞刀弄剑。有时候看到你,我就想起她,你甚至长得都跟她有几分神似。”

  “莱安娜是个大美人。”艾莉亚错愕地道。每个人都这么说,但从没有人拿她来形容艾莉亚。

  “可不是吗?”艾德·史塔克同意,“她既美丽又任性,结果红颜薄命。”他举起剑,隔在两人之间。“艾莉亚,你要这……‘缝衣针’做什么?你想拿来对付谁?你姐姐?还是茉丹修女?你知道剑道的第一步是什么?”

  她惟一能想到的只是琼恩教过她的东西。“用尖的那端去刺敌人。”她脱口而出。

  父亲忍俊不禁。“我想这的确是剑术的精髓。”

  艾莉亚拚命想解释,好让他了解。“我想好好学,可是……”她眼里溢满泪水。“我要米凯陪我练。”所有的悲恸这时一齐涌上心头,她颤抖着别过头去。“是我找他的。”她哭着说,“都是我的错,是我……”

  突然间,父亲的双臂抱住了她,她转过头,埋在他胸口啜泣,他则温柔地拥着她。“别这样,我亲爱的孩子。”他低语道,“为你的朋友哀悼吧,但不要自责。屠夫小弟不是你害的,该为这桩血案负责的是猎狗和他残酷的女主人。”

  “我恨他们。”艾莉亚一边吸鼻子,一边红着脸说出心里话。“我恨猎狗、恨王后、恨国王还有乔佛里王子。我恨死他们了。乔佛里骗人,事情根本就不是他讲的那样。我也恨珊莎,她明明就记得,她故意说谎话好让乔佛里喜欢她。”

  “谁没有说过谎呢,”父亲道,“难道你以为我相信娜梅莉亚真的会跑掉?”

  艾莉亚心虚地脸红了。“乔里答应我不说出去的。”

  “乔里很守信用。”父亲微笑道,“有些事不用别人说我也知道,连瞎子都看得出来小狼不会自动离开你。”

  “我们丢了好多石头才赶走她。”她一脸悲苦地说,“我叫她走,放她自由,说我不要她了。她该去找其他狼玩,我们听见好多狼在叫,乔里说森林里猎物很多,她可以去追捕野鹿,可她偏偏要跟着我们,最后我们才不得不丢石头赶她。我打中她两次,她边哀嚎边看着我,我觉得好羞耻,但这样做是正确的对不对?不然王后会杀她的。”

  “你做得没错,”父亲说,“有时谎言也能……不失荣誉。”方才他趋身拥抱艾莉亚时把“缝衣针”放在一边,这会儿他又拾起短剑,踱至窗边。他在那里驻足片刻,视线穿过广场,望向远方。等他回过头来,眼里满是思绪。他在窗边坐下,把“缝衣针”平放膝上。“艾莉亚,坐下来。有些事我要试着跟你解释清楚。”

  她不安地在床边坐下。“你年纪还太小,本不该让你分担我所有的忧虑。”他告诉她,“但你是临冬城史塔克家族的一份子,你也知道我们的族语。”

  “凛冬将至。”艾莉亚轻声说。

  “是的,艰苦而残酷的时代即将来临,”父亲说,“我们在三叉戟河上尝到了这种滋味,孩子,布兰坠楼时也是。你生于漫长的盛夏时节,我亲爱的好孩子,至今还未经历其他季节,然而现在冬天真的要来了。艾莉亚,不论何时何地,我要你牢牢记住我们的家徽。”

  “冰原狼。”她边说边想起娜梅莉亚,不由得缩起膝盖、靠着胸膛,害怕了起来。

  “孩子,让我来说说关于狼的轶事。当大雪降下,冷风吹起,独行狼死,群聚狼生。夏天时可以争吵,但一到冬天,我们便必须保卫彼此,相互温暖,共享力量。所以假如你真要恨,艾莉亚,就恨那些会真正伤害我们的人。茉丹修女是个好女人,而珊莎……珊莎她再怎么说也是你姐姐。你们俩或许有天壤之别,但体内终究流着相同的血液。你需要她,她也同样需要你……而我则需要你们两个,老天保佑。”

  他的话听起来好疲倦,听得艾莉亚好心酸。“我不恨珊莎,”她告诉他,“不是真的恨她。”这起码是半句实话。

  “我并非有意吓你,然而我也不想骗你。孩子,我们来到了一个黑暗危险的地方,这里不是临冬城。有太多敌人想置我们于死地,我们不能自相残杀。你在老家时的任性胡为、种种撒气、乱跑和不听话……都是夏天里小孩子的把戏。此时此地,冬天马上就要来到,断不能与从前相提并论。如今,该是你长大的时候了。”

  “我会的。”艾莉亚发誓。她从没有像此刻这么爱他。“我也会变强壮,变得跟罗柏一样强壮。”

  他把“缝衣针”递给她,剑柄在前。“拿去罢”。

  她惊讶地盯着剑,半晌都不敢碰,生怕自己一伸手剑又被拿走。只听父亲说:“拿啊,这是你的了。”她这才伸手接过。

  “我可以留着吗?”她问。“真的吗?”

  “真的。”他微笑着说。“我要是把它给拿走了,只怕没两个星期就会在你枕头下找到流星锤罢。算啦,无论你多生气,别拿剑刺你姐姐就好。”

  “我不会,我保证不会。”艾莉亚紧紧地把“缝衣针”抱在胸前,目送父亲离去。

  隔天吃早饭时,她向茉丹修女道歉,并请求原谅。修女狐疑地看着她,但父亲点了点头。

  三天后的中午,父亲的管家维扬·普尔把艾莉亚带去小厅。餐桌业已拆除,长凳也推至墙边,小厅里空荡荡的。突然,有个陌生的声音说:“小子,你迟到了。”然后一个身形清癯,生着鹰钩大鼻的光头男子从阴影里走出来,手里握着一对细细的木剑。“从明天起你正午就必须到。”他说话带着口音,像是自由贸易城邦的腔调,可能是布拉佛斯,或是密尔。

  “你是谁?”艾莉亚问。

  “我是你的舞蹈老师。”他丢给她一柄木剑。她伸手去接,却没有够着,它咔啦一声掉落在地。“从明天起我一丢你就要接住。现在捡起来。”

  那不只是根棍子,而真的是一把木剑,有剑柄、护手,还有装饰剑柄的圆球。艾莉亚拾起来,紧张兮兮地双手交握在前。这把剑比看起来要重,比“缝衣针”重多了。

  光头男子龇牙咧嘴道:“不对不对,小子。这不是双手挥的巨剑。你只准用单手握”。

  “太重了”。艾莉亚说。

  “这样才能锻炼你的手臂肌肉,还有整体的协调性。里面空心部分灌满了铅,就是这样。你要单手持剑”。

  艾莉亚把握剑的右手放下,在裤子上擦了擦掌心的汗,换用左手持剑。而他对此似乎相当满意。“左手最好。左右颠倒,你的敌人会很不习惯。但你的站姿错了,不要正对着我,身体侧一点,对,就是这样。你瘦得跟长矛一样,知道吗?这也挺好,因为目标缩小了。现在让我看看你是怎么握的。”他靠过来,盯着她的手,扳开手指,重新调整。“对,就是这样。别太用力,对,但要灵活,优雅。”

  “剑掉了怎么办?”艾莉亚问。

  “剑必须和你的手合为一体。”光头男子告诉她,“你的手会掉吗?当然不会。西利欧·佛瑞尔在布拉佛斯海王手下干了九年的首席剑士,他懂得这些东西。听他的话,小子。”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叫她“小子”了。“我是女生。”艾莉亚抗议。

  “管他男的女的,”西利欧·佛瑞尔说,“你是一把剑,这样就够了。”他又龇牙咧嘴道,“好,就是这样,保持这个握姿。记住,你握的不是战斧,你握的是——”

  “——缝衣针。”艾莉亚凶狠地替他说完。

  “就是这样。现在我们开始跳舞。记住,孩子,我们学的不是维斯特洛的钢铁之舞,骑士之舞,挥来砍去,不是的。这是杀手之舞,水之舞,行动敏捷,出其不意。人都是水做的,你知道吗?当你刺中人体,水流外泄,人就会死。”他向后退开一步,举起木剑。“现在你来打我试试。”

  于是艾莉亚尝试攻击他。她一共试了四个小时,直到最后每寸肌肉都酸痛不已,而西利欧·佛瑞尔只是一边龇牙咧嘴,一边纠正个不停。

  到了第二天,好戏才刚刚上演。

  chpter24 丹妮莉丝

  “这就是多斯拉克海。”乔拉·莫尔蒙爵士说着拉住缰绳,停在她身旁,两人一同站在山脊之巅。

  宽广空旷的平原在他们下方延展开来,平坦辽阔直至极目尽头。这的确像一片汪洋啊,丹妮心想。从此以往,丘陵山峦不再,连树林、城市和道路也没了踪影,只有一望无际的草原,风起云涌,长长的草叶摆动一如波浪。“好绿呀。”她说。

  “现在正是绿的时候,”乔拉爵士同意,“你该瞧瞧花开时的景象,满山遍野都是暗红的花,活像一片血海。等旱季一到,整个世界又变成青铜色。这还只是赫拉纳草的颜色,孩子,不包括其他几百种草,有的黄得像柠檬,有的暗得如靛紫,还有蓝色和橙色的,以及彩虹色斑的草。在亚夏彼方的阴影之地,据说还有一片鬼草海,那草长得比安坐马上的人还高,茎秆白得像白璃。这种草会杀死其余的草,然后在暗处藉由被诅咒的灵魂发光。多斯拉克人认为有朝一日鬼草会占据全世界,到那时,一切的生命便将结束。”

  丹妮听了不禁颤抖。“别说了,”她说,“这里好漂亮,我不想谈跟死亡有关的事。”

  “如您所愿,卡丽熙。”乔拉爵士恭敬地说。

  她听见响动,便回头看去。她和莫尔蒙先前已把队伍远远抛在后面,这会儿其他人正陆续登上山岗。女仆伊丽和她“卡斯”1里的年轻弓箭手们行动矫健得像半人马,但韦赛里斯还很不适应短马镫和平马鞍。哥哥在这里十分不快活,他根本就不应该来的。伊利里欧总督原本力劝他留在潘托斯,甚至愿意慷慨地提供自己的一栋宅院给他住,但韦赛里斯偏不听。他要跟着卓戈,直到对方履行约定,给他那顶王冠为止。“他要是敢骗我,我就叫他知道唤醒睡龙之怒是什么滋味。”韦赛里斯把手放在那把借来的剑上,如此发誓。伊利里欧听了眨眨眼,祝福他一切顺遂。

  丹妮此刻一点也不想关心哥哥的满腹牢马蚤。这是个完美的好日子,一只猎鹰高高在上,盘旋于深蓝天际。草海波荡,随着阵阵徐风轻叹,朝她的脸送来丝丝暖意,丹妮只觉心情平静祥和。她绝不让韦赛里斯破坏自己的好兴致。

  “停下来,”丹妮告诉乔拉爵士:“叫他们全部停下来,告诉他们这是我的命令。”

  骑士微微一笑。乔拉爵士算不上俊美,生着公牛般的脖子和肩膀,手臂和胸膛上长满粗厚的黑毛,头上反而寸草不生。但他的微笑总能让丹妮宽心。“丹妮莉丝,你说话越来越有公主的味道了。”

  “不是公主,”丹妮说,“是卡丽熙。”说完她调转马头,独自奔下山岗。

  坡路陡峭,遍地岩石,但丹妮毫不畏惧,驰骋的快意和危险使她心花怒放。韦赛里斯从小就口口声声说她是个公主,但直到她骑上小银马,丹妮莉丝·坦格利安才真正觉得此话成了真。

  起初一切都不顺利,卡拉萨在婚礼翌日清晨便拔营动身,朝东边的维斯·多斯拉克出发。才到第三天,丹妮就觉得自己半死不活。连日坐在马鞍上,导致她的臀部伤痕累累,血流不止。大腿久经摩擦,脱皮得厉害,双手则被缰绳磨起了水泡,两脚和背部的肌肉痛得她连坐都坐不直。天黑之后,她需要靠女仆帮忙方能下马。

  夜里她也不得安宁。白天骑马时卓戈卡奥和结婚当天一样,对她不理不睬,,晚上则和手下战士与血盟卫们喝酒赛马,观赏女人跳舞,男人拼杀。在他生活的这个部分,丹妮毫无地位可言。她往往独自用餐,顶多和乔拉爵士及哥哥相伴,然后哭着入睡。但当每晚天将破晓,卓戈会到她的帐篷,在黑暗中叫醒她,然后无情地骑她,一如骑他的战马。依照多斯拉克习俗,他总是从后面上,为此丹妮非常感激,因为这样一来,夫君便不会见她泪流满面的模样,她也可以用枕头来遮掩自己痛苦的喊叫。完事之后,他两眼一闭,便轻声打起呼来,丹妮则浑身是伤地躺在旁边,痛得难以成眠。

  日复一日,夜复一夜,直到丹妮清楚地知道自己一刻也无法再忍受下去。某天晚上,她决定宁可自杀,也不愿继续苟且偷生……

  然而就在那天夜里,当她睡觉的时候,却又做了那个关于龙的梦。这次没有韦赛里斯,只有她和巨龙。它的鳞片如暗夜般墨黑,上面血迹湿滑。那是她的血,丹妮发觉。它的眼睛是两个熔岩火池,它张开口,烈焰从中激射而出。它在朝自己唱歌啊,于是她伸开双臂,拥抱火焰,让它将自己完全吞噬,涤净她,锻炼她。她感到自己的肌肉焦灼发黑,坏死脱皮,感到自己的血液蒸发,却毫无痛楚,反而觉得强壮健实,如获新生。

  奇怪的是,隔天她似乎痛得不那么厉害了,好像天上诸神听到了她的哀求,怜悯起她的不幸。就连她的贴身女仆也感到诧异。“卡丽熙,”姬琪说,“怎么回事?您不舒服吗?”

  “没事。”她答道。随后她来到伊利里欧在婚礼上送给她的龙蛋旁边,伸手摸摸其中最大的一颗,手指轻轻地滑过蛋壳。既黑且红,她想,和我梦中的龙一样。石头在她指下变得异样地温暖……这是她的错觉吗?她不安地抽回手。

  从那一刻起,一天比一天顺利。她的双腿强壮了起来,水泡破了,手也长出老茧,她柔软的大腿变得结实,像皮革般弯曲自如。

  卡奥命令女仆伊丽教导丹妮多斯拉克马术,但小银马才是她真正的老师。小银马似乎知悉她的心情,仿佛心有灵犀。随着日子过去,丹妮骑在马上越来越自如。多斯拉克人是个严酷无情的民族,按他们的习俗从不为动物取名字,所以丹妮只把它当作自己的小银马。虽然她从没有这么爱过一样东西。

  当骑马不再是种折磨,丹妮开始注意到身边这片土地的美。她跟卓戈和他的血盟卫一起骑在卡拉萨最前面,所以眼前的一切都是充满生机、未经滋扰。紧跟在后的大队人马会践踏土地,把河水弄得浑浊不堪,扬起呛人灰尘,但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永远是如茵绿野。

  他们越过高低起伏的诺佛斯丘陵,行经梯田和村庄,居民在灰泥砌成的墙上不安地看着他们。他们涉过三条宽广平静的河流,第四条则是一道狭窄湍急,河床险恶的江川,在一座高耸的蓝色瀑布旁扎营,随后绕过一座广大死城的断垣残壁,相传鬼魂仍哭嚎于焦黑的大理石柱间。他们在与多斯拉克弓箭一样笔直的瓦雷利亚千年古道上奔驰。花了足足半个月,才穿过金叶高盖头顶,树干宽如城门的科霍尔森林。森林里栖息着大麋鹿和花斑虎,还有生着银白毛皮和紫色大眼的狐猴,但只要卡拉萨一出现,它们便纷纷四散奔逃,结果丹妮什么也没瞧仔细。

  此时她先前的伤痛已经成了回忆。长途跋涉之后她仍旧酸疼,却有种苦中带甜的意蕴。每天清晨她都跃跃欲试地跳上马鞍,迫不及待想见识更多奇观。她甚至也开始在夜里寻求欢愉,于是当卓戈占有她时,她虽然还是会叫出声,却不总是因为痛苦。

  山岗下,又高又软的草把她包围。丹妮减缓速度,驱策小马跑入平原,让自己愉快地淹没在绿浪之中。在卡拉萨里她无法独处,虽然卓戈卡奥入夜之后才会来找她,但她的女仆会为她张罗餐点,帮她沐浴,睡在她帐门外。卓戈的血盟卫,以及她自己的卡斯部众,也总是离她不远,而哥哥不论日夜都是个讨厌的阴影。此刻,丹妮又听见他在山脊上对乔拉爵士大吼,尖锐的声音里透着怒意。她决定不加理会,继续向前骑去,沉浸在多斯拉克海底。

  绿浪将她完全吞没,空气里充满了青草和泥土的芬芳,混杂着马臊味、汗味,以及她发油的气息。多斯拉克的气息。它们才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主人,丹妮开心地笑了,深深地呼吸着这一切。她突然有股冲动,只想踩踩脚下的土地,在厚实的黑土壤里动动脚趾。于是她翻身下马,任银马去吃草,然后脱下脚上长靴。

  韦赛里斯像一阵夏季暴风般突然冲到她身边,死命扯住缰绳,马痛得前脚高举。“你好大的胆子!”他朝她尖叫,“你竟敢命令我?命令我?”他自马背一跃而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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