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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部子弟第76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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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背了一大包吃的东西。饼干、炒面、花生、牛奶糖。刘毅表面上说他妹妹乱花钱,把生活费都花光了,实际上特高兴,那两天脸上总是亮堂堂的,叫英子好生羡慕。还有什么比亲情更叫人眼热的吗?同样是兄妹俩,看看人家,再看看自己的哥哥,真是有天壤之别。

  刘毅的妹妹叫刘嘉,比刘毅小两岁,也在山西插队。她说她要转到他们这个公社来,还说她哥哥从小就不懂得自己照顾自己。那神态自然不做作,好像她是刘毅的姐姐而不是妹妹。

  刘毅的妹妹来了以后就和英子住在一起。队长的女儿小霞已经出嫁,嫁到山里,给队长家换回了十八块钱。走的时候穿的是一条破裤子。队长说破裤子就不错了,总比光着腚强,到婆家就是婆家的人了,婆家会有裤子给她穿。

  英子真的很喜欢刘嘉。这个干部家庭出身的女孩,坦诚大方泼辣,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矫揉造作。小小年纪承受了过多的苦难,却从不流露出一丁半点幽怨的神情。“英子姐,我总是想,人活着就得好好过,高高兴兴地过,要不就太对不起自己,咱们到这世上走一圈可不是叫我们来哭的。”英子觉得刘嘉说的对,就点点头。“我问句不该问的话,那你不想你爸爸妈妈啊?”刘嘉说:“刚开始也想,受不了。后来就不想了。因为没那么多的时间和功夫去想,我们还得想办法好好活啊。其实我有时候挺恨他们的。”听到这话,英子问:“为什么?”刘嘉扬起头看着屋顶,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谁让他们自杀的。他们一死,让我和我哥受了多大的痛苦。每次造反派叫我们去收尸,我们都受不了。我爸先死的,他是从楼上跳下来的,脑袋碰到下面的水泥台子,摔个稀巴烂,像个摔烂的西瓜。叫我和哥哥去认的时候,我们都吓坏了。我哥连话都说不出来,还是我看到爸爸的鞋子才确认是他的。那一晚我们都没睡觉。我哪敢闭眼睛,一闭眼,就看见我爸流着一脸的脑浆。谁知道,没隔多久,我妈又死了。真是的,他们俩走了,走的那么干脆,那么狠,就好像他们在这个世界上什么人都没有,好像他们是无牵无挂的人,说走就走了,我爸前脚一走,我妈也紧跟着去了,可是他们忘了他们还有两个孩子呢。我爸妈生前可疼我们了。可是说到底还是疼他们自己,受不了痛苦就走,留给我们那么多的痛苦。我妈割腕被人现的时候没有咽气,听抬我妈的人说,我妈临死的时候跟那个人要一个枕头。我一开始不相信,我一再问我妈临死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们说,那人一个劲地摇头,说:‘没说别的,就要枕头来着。’英子姐,你不知道我们俩那会儿活过来有多难。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对自己誓,我一定要对我哥好,像爸妈活着的时候那样。而且我以后要是有了小孩,我决不会像我爸妈这样,把他们扔下自己走了。”

  刘嘉说着,眼圈红了。停了一下,刘嘉看看英子,长吁了一口气,说:“不想是假的。可是与其想他们,还不如做点实际的,对活的人好点,我就这么一个哥哥了。”“那你哥对你好吗?”刘嘉使劲点点头,说:“好。我哥那人有什么事不往外露,心里藏事。他对我好,可是不表露出来,那才是男子汉呢。”英子想起她在火车上看到刘毅哭的事,想了想,说:“那你以后打算咋办,真的想转过来?”“当然了,和哥哥在一起插队多好。再说你也这么好,我特别喜欢你,英子姐。”说到这,刘嘉笑了,笑的很真诚,她的笑容,像一只温暖的暖水袋,软软乎乎,浑身哪都挺温暖熨贴的。

  二十六 我哥他喜欢你

  刘嘉走的前一天晚上,两个人在被窝里聊了很晚。“英子姐,其实我哥挺喜欢你的。”英子尽管有预感,但听了这话心还是猛跳了几下。“你说什么?”“我说我哥他喜欢你。你别问我,我说不出来,可我能看出来。”“胡说。没有的事。”“真的。”“小孩子家,不许胡说。”“我不小,我懂。”刘嘉说完呵呵笑了。她一笑,英子也笑了笑。“我也喜欢你,英子姐。”黑暗中刘嘉瞪大眼睛看着英子。“喜欢我干啥,我又不是男的。”英子开玩笑说。她还是想听刘嘉说说她哥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哥从来没有喜欢过女孩。我们院原来还有女的给我哥写过纸条,我哥还给我看呢,那时候我哥才上五年级。运动一开始,那女的她爸也靠边站了,不过比我们家强,人家她爸没自杀,一自杀就完了,人都没了,还能有什么指望啊。那女的叫张和平,去云南了,好长时间没听见她的消息。”“你哥跟她好啦?”“没有。本来我哥就不喜欢她,从来都不提她,这一走,更没联系了。我刚才说哪了,对,我哥从来不对女的感兴趣。上学那会儿特封建。跟女的连话都不说。爸妈一死,我哥更不爱说话了。可是我一来,他老提你,说你这好那好,那话头转来转去总要转到你身上去。我一听就不对劲。那天有你一封信,我看见我哥拿着那封信看半天,还朝着太阳看,嘴里还直说,这是谁给她来的信,她家里人?不像。我看着他那样特逗,我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细心这么关心别人了,说明他早就注意你了。”“这就是你说的喜欢啊?”英子转过身去。刘嘉一听急了,她撑起身子,对英子说:“这还不够啊,我哥可从来没对任何人这么上过心的。”

  枯燥艰苦的农村生活让英子他们三人之间有了微妙的变化。

  刘毅比刚来的时候好多了,脸上也有了笑容,说话也不像刚来的时候那么冲。每天下地,黄一敏总爱走在刘毅的旁边,跟他说说笑笑,英子在后面跟着。走一段路,刘毅会停下来回头等着英子。

  黄一敏现在对刘毅的印象完全改变了。主要是刘毅的歌声打动了她,第一次听刘毅唱歌,她都哭了。她说她一听刘毅唱歌,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她小时候的事情,唱一回想一回。黄一敏一哭眉毛耷拉下来,鼻子红红的,成了酒糟鼻子,跟个红鼻子小老太太一样。英子几次想跟她说她哭起来不好看就别哭了,可都觉得这话说不出口。掉眼泪谁能控制得了啊,再说人家那么难过,你还在这说她的酒糟鼻子,真是有点那个。

  从那以后,黄一敏不再说刘毅的不好,开始对刘毅注意起来。渐渐的,英子觉出黄一敏的变化。即使下地干活也天天穿一身“飘蓝”,裤腿在枕头底下压出笔直的裤线。口罩不戴,塞在上衣开襟里面,露出一截雪白的口罩带。原先她的辫子梳的和别人的没两样,可是现在黄一敏的辫子编得松松的,中间的头缝也没有了,直接从前面把头背到脑后,然后两股从后面很低处劈开,两股辫子紧紧挨在一起。这是北京最流行最飘的型,叫“无缝钢管式”。黄素敏的脸型不太适合这种头型,但是英子觉得还是不好说她,你能说你梳什么头都好看啊,再说人家梳什么头关你什么事啦。

  黄一敏变得多愁善感起来,经常为一点小事哭鼻子抹泪。“这都怪刘毅,谁让他的歌唱的那么好,别说听了,一想起来就想流泪。”“你省点水吧,那么缺水。”“我现你这人就是冷漠的很,什么都无动于衷。刘毅唱歌的时候我从来没见你流过眼泪,你是没有感情还是没有一丁点乐感,你认识简谱吗,不认识那你就是乐盲。”“你认识?”“我当然认识。上小学的时候音乐课老师还叫我领唱过呢。”英子觉得这个黄一敏特别爱回忆,好像她这人已经七老八十了,张口闭口全是她小时候的事,三岁干吗,五岁干吗,十岁又干了什么。英子想这些陈芝麻烂谷子有什么好说好炫耀的,谁没童年啊,好像别人都是没经过童年时代一下子蹦大的。

  黄一敏的家里还是经常给她寄来包裹。她不再给英子送来吃的,而是把这些东西拿给刘毅吃。本来英子并未理会这些事。你的东西你爱给谁就给谁。可黄一敏还要到英子这来说明一下。“刘毅他太可怜了,爸妈都死了,死得那么惨。他和他妹那会儿是怎么熬过来的啊。真难以想象。”英子想说我也没有爸妈,刘毅他还有个妹妹,可我那个哥像是在火星上,音讯全无。“你没看他那样,怎么都不吃我的东西,我每次都得偷偷放进他的屋子里,可他还给我送回来。真是的,他可真好强。”英子记起当初开完学校的表决心会后,还是这个黄一敏,说起刘毅带着那么轻蔑的口气。就说:“你不是说你最看不上这种人,一点打击也受不了吗?”黄一敏眯起眼睛看英子,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坏!这么会报复人。合着我说别人的话你都记着呢,你也太阴险可怕了。”英子一愣,说:“我说你什么了?这可都是你当初说的话啊。”黄一敏点着头说:“好好好,你的记性好,我佩服你,你还记着我和刘毅的什么反动言论?你最好给我们汇报上去,这样你就可以当先进代表入党,你就可以抽调上去了。不是我说你安玉英,你那骨子里都是反动的,都惦记着怎么害人、算计人呢。真是老鼠生儿会打洞!”英子一听火了,张口骂道:“你放屁!你说什么呢?你和刘毅爱怎么着就怎么着,跟我没关系,我才没那闲工夫打小报告当小人。还有,我告诉你,你骂我行,你不能骂我爸妈。他们再怎么样是我的父母。我爱他们,我就爱他们!你爱说啥说啥去,我不管!谁还没有父母了,就因为出身,一天埋怨他们,那我还是人吗?我就这样,好不好不用你说,坏不坏也用不着你来下定论。你要是嫌我不好,你就躲远点,省的挨上你,让你跟着沾晦气,倒霉!”英子转身要走,又停住脚,转身对呆在那里的黄一敏说:“你给我记住,以后你要是再说我爸妈一个不字,我对你不客气!”

  二十七 一石激起千层浪

  第二天黄一敏就来找英子。她拿了几块龙虾酥糖,递给英子。“你这是干什么?我不要。”“呦,还生气哪。我都不生气了,肚量那么小。昨天我跟刘毅说起这事,他还说我来着。他说是我不对,让我跟你道歉。我也觉得我的话说的是有点那个。我这人嘴特直,有什么说什么,从来不藏着掖着,对人也不会设防,所以可能有的话就会伤人。你要是还生气,就有点不够意思啦。”话说到这,英子不好再说什么,但是自那以后,她和黄一敏之间都感到有点别扭,不像过去那样什么话都说了。

  “十一”那天队长放了他们一天假,说让他们上集上去转转。

  说是集市,那是老的叫法,如今集市给取消了,他们去的只是公社。公社在离杨家凹十几里地的赵家峁。三个人一大早就出了。

  他们在唯一的一家合作社里买了些日用品。合作社里有一股混杂着火油、酱油、醋还有动物皮毛的味道。小小的一间屋子,人还不少。老乡来公社都爱来这逛,光看不买。有的老乡还推着自行车转。屋子的另一头卖肉。细细的一条白花花的肥肉和一块卷曲的肉皮挂在铁钩上,招了不少苍蝇,也吸引不少人的热切的目光。刘毅的脚步慢下来。“你干吗?”“我特想吃肉。这么长的时间没吃肉了,都快不知道肉是啥滋味了。”英子和黄一敏都站住了。一起盯住那块肉看。“要肉票吧?”黄一敏小声问。“不要肉票你买吗?”黄一敏摇摇头,说:“咱们买了上哪做去啊,在老乡家做了,那还不得把全村的人都给招来啊。”说完吐了一下舌头。

  他们走出合作社。突然黄一敏说了声:“等会儿我。”就转身又冲回去。不一会儿,她手里拿着个纸包走了出来。看着她一脸灿烂的笑容,英子和刘毅都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哈,我把那块肉买下来了。”“真的?”“不是要肉票吗?”黄一敏得意地摇摇头,说:“我多给了那人五毛钱,他就给我了。”“你可真有办法。”刘毅说:“有钱就是好啊。”黄一敏一听这话把脸拉下来了,“还不是看你馋肉,掏钱都不落好。我这还是好说歹说人家才卖的,你以为有钱就一定能买上肉啊。”英子急忙说:“好了好了,已经买上了,那咱们上哪去做啊?”黄一敏一指对面的刀削面馆,说:“上那。”

  三个人在刀削面馆里要了三大碗刀削面,黄一敏嘱咐伙计把肉切成肉丁做成臊子,她亲自站在案板旁边,看着厨师把肉全部放进面里。

  面,端上来了。那叫一个香啊。三个人埋头吃面,呼噜呼噜的响声招惹得整个饭馆的人都看他们。黄一敏把碗里的肥肉都夹给刘毅。刘毅说:“我吃不了。”“吃吧,吃吧,我又不爱吃肥肉。”

  吃完饭,三个人心满意足地在街上转。没一会儿,一条街就走到头了。正当他们要回去的时候,碰见和他们一批来的学校的两个同学。有个同学对他们说:“你们没听说啊,现在开始招收工农兵大学生了。”三个人互相看一眼,都说不知道。杨家凹靠近山根,是公社最偏僻的一个生产队,平时他们和这帮知青来往也少,好多事情都不知道。“条件挺严格的,主要是政审严格。文化课不难,学校的人来考试,听说出的题还有二分之一加二分之一等于几的题呢。就这么简单的题愣有人没答上来。”另一个人说:“你们可能都想不到,全是名牌大学来招生,还有北大和天津大学的呢,最差的都是山西医学院的。可是要是没有公社的推荐,你别想上。”“那上了大学还回来吗?”黄一敏问。“你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回什么啊,大学一毕业国家分配,就是国家干部了。”“真的啊,还有这么好的事?”“是啊,可是恐怕没咱们的份,那些公社领导的子女还不够分呢。”“人家上面明确说了,知青要占一定的比例。”

  三个人往回走的时候,都在沉默。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把他们三个人的内心都给搅乱了。

  刘毅一想到自己的家庭背景,就灰心了,可是这个念头只要一露头,就抑制不住地总去想它。他把全公社的知青都拿出来比较了一下,才现就是任何一个人都走,他都走不了。因为他父母已经是下了结论的,不可能翻案了。他们要是不死的话,他们的问题也许不算什么,可是这么一死,性质就完全变了。自绝于党和人民,就是反党分子反革命!那就是从“可以教育好的子女”这头算的话,也轮不上他。

  黄一敏还比较乐观,这个乐观来自于和刘毅、英子比较之后产生的结果。三个人她的出身算最好。可是乐观之后随之而来的是悲观。一个小业主出身的人想要被保送上大学,谈何容易。人家又不是光是从你们三个人当中选,全公社那么多人呢。你有什么突出的地方让人家来保送你吗?没有!公社里出身硬棒响当当的红五类多的是,怎么也不会轮到她的。

  英子听了这消息以后,第一个产生的想法是不可能。哪有这么好的事情。这么简单就离开这里,那不改造啦,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扎根农村的指示谁来落实啊。后来才搞清楚,插队是革命的需要,上大学也是革命的需要,上大学的目的就是让工农兵占领大学这块阵地。这么一听,她才明白了。那占领能让她这样的人去占领?那还不选优秀的,出身好的人?想到这,英子气馁了。别做白日梦了。

  黄一敏最近的信多了起来。她主动提出代替他们俩去了两趟公社,说是家里要给她寄包裹,她自己去取,不劳烦他们。

  二十八 答应我,跟我好吧

  英子和刘毅两个人一起下地。

  走在路上,英子问刘毅:“你说真有那么好的事啊?”“什么?”“上大学啊。”“当然了,就是这好事轮不到我们。”“那我们就只有在这呆一辈子了。”英子说完这话,停住了脚,看一眼刘毅,说:“我这人从来不往远处想,想了也没用。过去在北京的时候,就想着长大能当个工人,每天夹个饭盒去上班,每月工资,多好啊。现在我就是想把每月的口粮挣够,再有就是省下钱回趟北京去看看,至于其他的,想也是白想。上大学我反正是没有希望。我出身不好,又没有后门,这种好事从来不会落到我的头上的,所以我连想都不想。”刘毅叹口气说:“我也不想,让那些有本事的人去上吧。人要是没有就单纯,活的单纯就快乐,拿什么来跟我换快乐我都不换。”说完两人都笑了。

  走到一个陡坡跟前,每天上这个陡坡,都是刘毅拉黄一敏,黄一敏再拉英子上去。今天黄一敏不在,刘毅向英子伸出手来。英子把手伸出去,刘毅使劲一拉,英子猛地被他拉到他的怀里。两个人都很不好意思。特别是英子,赶紧松开手转过身去。可是刘毅的手紧拉住她不放。“放手啊。”英子小声说。刘毅不说话,也不松手,只是看着英子,英子脸涨得通红,不敢抬头看刘毅,又说一句:“放手啊,你听见没有。”“我不放,英子。”“嗯?”“我哪也不去,什么大学也不上,只要和你在一起。”听了这话,英子笑了,“你哪也去不了,什么大学也上不上,你可不得在这跟我们在一起。”刘毅一听这话,急了,紧拉住英子的手说:“你看你还跟我开玩笑,我可没跟你开玩笑,我是认真说的,我一直喜欢你,真的,从在学校第一次见到你以后,我就记住了你。我没想到我们会分到一个队,你说这是不是天意?”英子说:“我有什么好的,你怎么会记住我呢?”“我说不上,反正我觉得你和别的女孩子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的,还不是一鼻子俩眼。”“一鼻子俩眼长的还不一样呢。你就比别人好看。我就知道你不把我当回事,你看还开玩笑。我可是跟你说真的。我刚来的时候特别苦闷,那时候我死的心都有,可是后来不一样了。我觉得每天只要看见你,我心里就特别踏实,活着好像也特有劲。我恨不得每天24小时都是白天,24小时每一分每一秒都和你在一起。我得感谢你英子,是你给了我活下去的力量,给了我勇气。”“你跟我说实话,你们家要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你肯定不会到这来,也肯定不会看上我的,对不对。”“不是,我也想过,可能那样我们就不会认识了。但是老天爷设了那么多的磨难给我们,就是让我们相识的,你说是不是?我相信缘分。”“你真的想在这呆一辈子?”“要是别人也许还有走的机会,可我没有。我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到公社农机站当个工人,或者是大队的小学去当民办教师,这个要求不算高吧?你呢?你怎么想的?”英子摇摇头,说:“你说的我不相信,我不信你就没有想过。至于我,我的想法就是走一步算一步。别人都有家里人帮忙,你看人家黄一敏,她妈就特关心她,可是我呢,好像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自生自灭,根本就没人管。”刘毅站住了,看着英子说:“我不骗你,我这人不会撒谎,对你就更不会。我只是恨我帮不了你。”刘毅板过英子的肩膀,看着她说:“答应我,跟我好,哪也不去,就和我在一起。”

  英子抬起头看着刘毅,对刘毅突然提出的问题,她并没有感到特别突然。年轻人,又都是北京知青,成天在一起,自然免不了互相产生一些想法,英子在刘毅对她注视的眼神和关切的话语中,多少能感受到一些特殊的情感。尤其在听刘嘉说刘毅喜欢她的话之后,也曾仔细想过她和刘毅的关系,并且拿他和老蒋比较过。最后英子得出的结论是自己对刘毅同情多于爱慕。这和对老蒋的感觉完全是不一样的。对老蒋的那份感情这辈子恐怕不会有第二回了。既是陌生的,又是令人兴奋感动的。是巴巴的老想见到他,见不到他就急慌慌的什么都干不下去,见到他又没有话,心里光是噗通噗通乱跳,慌的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他的一切,他说话,他的穿着打扮神态,他们家住的楼还有他骑的车子都吸引着她,英子都觉得特爱看,也特别神秘。可对刘毅就一点这样的感觉也没有。平平淡淡的,这怎么也不能说是爱,连喜欢都谈不上吧。

  人最怕无聊,一无聊什么事情都会出来了。这时候产生的情感不叫爱情,这种情感充其量是一种调料,调剂无聊枯燥乏味没有指望和盼头的生活。

  “你有男朋友?”英子摇摇头。“哪有啊。”“那你原先有,现在又吹了?”“原先也没有。”“我觉得也是,这么长时间了,就没见有男的给你来过信。”“你怎么知道没有男的给我来过信?你偷看我的信啦?”“没有啊,就是有你的信我多留神罢了。你的信总共就那么几封。不过我的信也没几封,多半是我舅舅来的信。”

  刘毅的舅舅在北京,好像还是个挺大的干部,经常给刘毅来信。“没有男朋友为啥不同意和我好?不愿和我在一起?”英子想说我没有男朋友不见得非要和你在一起,可是这话她说不出口。刘毅那么认真,看那样子对她也挺实诚的,她要说出这话,非得伤他的心不可。“我现在还不想考虑这事呢。”“托词,借口。”刘毅紧拉着她的手不放。“刘毅,你别这样,总得让我考虑考虑吧。这可是个大事啊。”“你是不是嫌我们家,配不上你。其实以后生活你不用太担心。我今天跟你说实话吧,我舅舅就我妈一个妹妹,他们家也没有男孩,将来等他解放了,你看着,他肯定会替我们考虑,会安排我和我妹的。”“那你还说你最大的希望是去公社农技站,当民办教师呢。”“我舅能不能解放还说不上。所以我现在什么都不敢指望,靠山山崩,靠水水流。谁都靠不住,只有靠自己。”

  三十 刘毅“闹下了”

  黄一敏回来了,手里空空的。既没有包裹也没有信。英子在村口碰到她就问:“你不是取包裹去了吗?”“包裹没来。我去公社了一趟。”见她主动跟自己说这事,英子就停住脚看着她。

  黄一敏看上去挺激动的。她小声说:“我跟你说啊,我去打听上学的事了。咱们公社一共三个名额,我还打听到是哪几个学校了。北京邮电学院一个,天津大学一个,还有一个在沈阳,好像是东北工学院的。多好啊,都是好学校。”英子点点头,问:“有人选了吗?”黄一敏摇摇头,说:“不知道。公社的那些人嘴巴都严得很,我问他们,他们不说。喂,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啊?”“你说我着急就能有我吗?既然没希望,我去打听什么啊。我根本就不去想它。”黄一敏看了一眼英子,说:“胸无大志。”英子一听这话笑开了,说:“你说错了,恐怕对我来讲,不是胸无大志的问题,而是好高骛远。想得越好,摔得越惨,我有恐高症,我怕摔。还不如脚踏实地,心里头稳稳当当的。”

  第二天一早,三个人照常下地干活。刘毅一看黄一敏来了,就不高兴。时不时瞪她一眼,好像是嫌她跟着他们。黄一敏哪知道昨天他们之间生的事情,还跟英子说这说那。

  走出村子没多远,突然后面有人在喊他们。三个人一起回头看,队长气喘吁吁跑过来,后面还跟着两个城里人打扮的陌生人。

  “刘毅,你站下。”刘毅站住了。队长向身后指了指,说:“这两个人专门从北京来的,说是要寻你呢。”刘毅愣了一下,走过去。

  “你是刘毅吗?”其中的一个人上前问道。刘毅点点头。“刘元明是你的父亲?”刘毅还是点头。那两个人上前握住刘毅的手说:“我们可找到你了。”另一个人说:“我们是你父亲单位的。本来是要给你写信的,可是经过研究,还是决定当面通知你比较慎重。刘毅,你父亲的问题已经落实了,他是被反党集团迫害死的,你父亲的平反大会马上就要开,现在就等把你和你妹接回去,开追悼会和平反大会。我们另外两个同志已经去你妹妹那里接她去了,我们赶紧走吧。”说完,那两个人让开一条道,意思是叫刘毅赶快跟他们一起走。

  刘毅听了那两个人的一番话,一时还没明白是什么意思。“你们是说我父亲是被迫害致死的?”那两个人一头。“你们是说我父亲被平反了?你们是说让我现在回北京去?”“对。”“我真的能回去?就在现在?”当确认了这一事实之后,刘毅把手里的锄头一扔,疯似的往村子里面跑。那两个人一见,赶紧追上去。

  刚才还是三个人一起,现在就剩下英子和黄一敏两个人了。

  这个世界上什么都可能生,往往只是在一瞬间,一切都改变了,虽说不是山崩地裂,海枯石烂,可是这样的转变也确实让人难以相信。

  人生往往就是这样,你明明看不到尽头了,却突然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英子,你快掐掐我。”“干吗?”“我不是在做梦吧。”英子掐了黄一敏一把,黄一敏“唉呦”了一声,突然蹲在地上哭起来。

  英子也不劝她,由着她哭。黄一敏哭够了,站起来往村子里看。她情绪低落地问英子:“你说刘毅是不是不用再回来了?”英子还没说话,站在一旁的队长说:“还回来作甚呢,刘毅他是闹下了。”

  英子明白队长的意思,闹下了就是遇上好事转机来了。原先他们三人最不被看好的就是刘毅,他的父亲已经盖棺定论,谁都能翻身就是他翻不了。昨天他还说最大的理想还是去公社农技站当工人或是当民办教师,今天就“闹下了”,理直气壮杀回北京。是啊,谁都有转机,恐怕就是她英子没有了。

  黄一敏问英子:“你说他还会跟我好吗?会给我写信吗?他要是给我写信我给他写信说什么?他会不会把我也想办法弄出去?”英子问黄一敏:“你们俩好啦?”黄一敏瘪瘪嘴,说:“好像也不能算是好。他对我一直不冷不热,所以我一直犹豫,觉得再等等看,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走了。早知道这样,那我就……”“你就什么啊?”黄一敏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英子直截了当地说:“你这会儿说什么都白搭了,他是再也不会回这个鬼地方了。”黄一敏一听这话,又哭了。“就你知道,什么都说,不说些气人的话你不甘心是不是。我不相信他会忘记我。我对他那么好。”

  刘毅回去把小屋大概收拾了一下就急匆匆走了,连个招呼都没跟英子她们打。

  刘毅走了半个月后,公社招生指标的一个名额直接给了他们生产队,指明是要选送一名男知青。

  刘毅再没回来。

  又过了半个月,刘毅给英子来了一封信。信里告诉英子他的父母都被平了反。他舅舅也已经解放,官复原职。是他舅舅促成了他父母平反的事加完成。现在他上了北京邮电学院。还说他不回去了,他的一些东西请英子帮助处理了,“给老乡或是你留着用都行。还有好多信纸、信封和邮票都没来得及拿,还有一些中学课本,你用吧。英子,上大学可真好,天地间一下开阔了,我的人生从此打开了全新的一页。那么多的新面孔,新同学,还有那么多的书,我这一辈子也看不完的书。我原先没注意,北京的空气怎么那么好。现在我想起杨家凹的生活,恍如隔世,就觉得像是做梦一样。可我忘不了那里的生活,它是我人生艰难历程的重要一课,它会激励我永不停步继续向前。英子我真的很希望你也能上大学。你应该多百~万\小!说,多学习。你就这点不好,看什么事太透,太消极。这样不好,你还是个年轻人,不应该这样,不应该白白消耗青春,应该树立远大的理想抱负,你将来会有机会的。”信中还提到刘嘉。刘嘉当了兵,去了广州军区总医院。来信还让她哥哥给英子捎好。

  英子看完信又看了一下信封,信封下面的地址处只写了“内详”两个字。英子觉得刘毅实在有些过分,怕她缠上他,连个地址都不敢留。

  英子觉得刘毅这样也好,和过去告别的干干净净,省的拖泥带水的,给自己惹麻烦。

  刘毅身份和生活闪电般的改变,给英子心里留下反复咀嚼的只有两个字―幸亏。

  幸亏没有傻了吧唧答应刘毅,那才是自己这辈子最大的笑话呢。

  黄一敏来找英子。这两天她好像遭受了意外打击,整个人蔫蔫的,没一点精神。

  她一进来就看见英子顺手扔在炕上的那封信。

  “这是什么?”英子想要抢过来信,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黄一敏没看完信就对着英子大喊大叫起来:“你是个小人!小人!我早就看出你们哪不对劲,还真是没叫我猜错。你们偷偷好了对不对?”“你听我说,不像你想的那样。”“我想的哪样?我还没想呢。我说你一点都没错,明里一套暗里一套,怪不得刘毅迟迟对我不表示呢,原来都是因为你在中间横插一杠子。小爬虫、变色龙、两面派!我怎么早没有识破你是什么货色,我把我的心里话都告诉你,你却背着我跟他偷偷好上了,我还把我家寄来的那么多好吃的都给你吃。你还我,还我。”“我会还你,可我现在没有。再说你的心里话从来都是你告诉我,我没问过你。”“我贱呗,我傻呗,我心甘情愿跟你说心里话。你多精啊,谁能看得透你心里想啥。你太精太鬼了!”英子也不解释了,她知道解释也没用。眼前这个女的有点失去理智了。

  “哈哈,你闹了半天不是也什么都没落下吗?使了半天的阴谋诡计,最后你落了个啥?啥也没有对不对?你以为他会再搭理你?那你就等着吧。别做美梦了你,他把你给甩了。你想再使计使不上了,特失望不甘心吧。这叫报应!报应!你等着吧,我要告诉所有的人,你是个什么东西!”

  从此两个人断交,见面就跟不认识一样,走过去之后黄一敏还要往地上啐口吐沫。全公社的北京知青都知道英子当了不光彩的第三者,在黄一敏和刘毅之间插了一杠子,也都知道上了大学的刘毅把英子玩够了最后把她给甩了。

  两个女知青各自在杨家凹继续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单调贫乏的日子。

  英子把刘毅的东西收拾了。被褥日常用品都给了房东。那些课本被她拿了回来。每天晚上,她没事就在油灯下翻看那些课本。

  引子

  出了北京西郊一所军事学院后门向西拐,走上不到1oo米,有一条从颐和园流出的小河-长河,河水清且涟矣,蜿蜒曲折流向远方。河岸古柳依依,青草蔓蔓,??驮着古石碑守护在小河边。

  长河两岸的沟沟坎坎和大片未开垦的坟地上长满了茂盛的刺蒺藜、蓬蒿、野茴香,伴随着河岸清风的是轻轻摇曳的黄|色小花和无休止的蝉鸣。

  阳光在温暖和谐的草地、灌木丛中低回游荡,使这些草地充满活泼的力量和躁动的情怀。

  苦艾草的气味最冲鼻,还有香青蒿。夏天一到,河岸弥漫的就是这种甜丝丝的味道。香青蒿开的花像菊花一样,摘一朵,放进嘴里,带着点苦味的清香。马齿苋羞涩含蓄的小黄花绽开了,一片一片的,像是给绿草地铺上一层茸茸的黄|色地毯,它和苣荬菜、车前子在那个年代都成了人们果腹的好东西。马莲到处都是,一丛丛紫色的小花,刚拔下来,会从根部滴出像牛奶一样的||乳|液,那大概是它的泪水。蒲公英的花和毛莨的花一样是黄|色的,到了夏天,它会长出白色的绒球,摘下来轻轻一吹,漫天飘舞的是这些美丽的小伞。

  所有的野花野草,新鲜的、枯萎的、腐烂的,一层又一层,铺起厚厚的暄腾柔软的垫子,被太阳晒了一天之后,散出浓郁的甜腻腻、湿漉漉、暧昧的绿色植物的味道,连同碎石子路上蒸腾的马粪味,在空气中氤氲,像是一个壮汉起汗津津的臂膊。

  这就是夏日长河的味道。

  一 老蒋回来了

  沈小军回京后不久,就被分配到四机部下属的一家大型国营半导体器件厂工作。

  工作后没多长时间,沈小军就对他的这份工作没了兴趣。

  学院在西郊,工厂在东郊。每天天不亮就得骑着自行车从西郊到东郊穿越北京城去上班,不说酷暑严寒,日晒雨淋,光天天在路上用的时间就得差不多三个小时。这份辛苦哪里是小军能受得了的。再说自由散漫惯了的小军对工厂的准军事化管理也很不适应。

  周六的晚上,沈静如想问问小军的工作怎么样。小军没好气地说:“您跟老李说说,给我换个工作成不成,累不说,车间太死,我那个师傅成天跟看贼似的死盯住我。”“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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