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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部子弟第7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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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疆。一家人在阿勒泰团聚。

  冯菊生宣布的第二个内容就是沈小军回北京等待分配工作。这个结果是包括小军在内的所有人谁都没想到的。

  人们没想到小军的分配还是由学院干部部的负责人亲自来宣布,这在学院有史以来还是第一次。

  一个孩子家,凭什么!

  让大家不服气的是大家一致认定干校谁走他们都走不了最后两个该走的人,却走在了大家伙的前面,而且沈小军这么个混蛋小子的分配去向还出奇的好。回北京了呀!

  还是那句话,凭什么!

  人们常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可是接连生在沈静如父子俩身上的好事倒让群众搞不明白看不透了。除了当初曾经和李平凡在一块共过事之外,再叫人想不出他们之间究竟存在什么特殊的瓜葛,难道沈静如上面还有人?如果他们不是爷俩而是母女俩的话,那答案似乎会简单明了许多。

  有人当晚去找冯菊生寻找答案。

  如果说当初冯菊生站队站在保皇派这边纯粹是因为和齐新顺对着干的原因的话,那他现在真是庆幸他的选择是无比英明正确的。谁也不会想到那个“永远健康”的人会折戟沉沙,谁也没有想到这么短的时间一切会颠倒重来,更没有想到张白冰、李平凡这些人会重新上台执掌政权。这就有点像赌博押宝一样,押准了就赢,押错了就输,这事既简单又明了,没有什么道理可言。当然冯菊生决不会和别人扯什么押宝之类的话,他不会笨到把严肃的阶级立场阶级斗争问题混同于一场低俗的赌博。当上炙手可热的干部部部长的冯菊生表情严肃地对他的属下说:“这个一句两句根本说不清楚,靠的是坚定的党性、长期革命斗争总结出来的实践经验和灵敏的政治敏感性。”

  对于小军的分配问题,他也不太服气。因为宝贝儿子冯小春也去了兰州。可是他知道现在他绝对不能急,急也没有用,连跟上级提都不能提这个事。再说此刻他说什么都有无数张嘴巴在诠释和图解他的意思,然后出去广为散布,最后的结果只能是下了套子把他自己套牢。所以他索性一问三不知。问急了他会说:“你们谁是独生子女,家里有病人需要照顾就提出来,我保证他的孩子马上重新分配回京。”

  至于小军为什么能够一枝独秀脱颖而出重回北京,这几天他已经反复琢磨出了其中的道理。冯菊生也是在干校呆过的人。当初胡继宝、贾革命之流整治张白冰、李平凡他看的是清清楚楚。那次“麦||乳|精”事件的批斗会他也参加了。那个时候,他就对沈小军的胆量表示了惊异,并从此改变对小军毛孩子一个就知道瞎胡闹的看法。当时他还想,要是这两个老小子将来有一天翻身的话,那沈小军这场闹可是没白闹。世界上还就有这么巧的事,人家还真的翻身农奴把歌唱了,唱歌的时候还没忘记当初对他们有恩的人。

  冯菊生暗自点点头,这叫什么,这就叫政治。按照他一贯做人的法则,什么时候做事做人都不要做绝了,都别忘记给自己留条后路。

  冯菊生的回答显然不是人们心中的理想答案。于是干校这帮人在中午吃饭的时候找到了小军。

  小军正在二级抽水站帮助拆卸抽水机。

  “小军,明天就回北京了?”小军点点头。“跟冯部长他们一块走?”小军摇摇头,表示不知道。“呦,小军,挺牛啊,都不搭理人了啊。”“你怎么就回去了,怎么把大嘴他们到兰州去了。”“听说他们那帮人的户口迁了好些日子才迁出来呢。”“是啊,再迁进去可就难了。”小军直起身子,擦了擦手说:“行啊,想要知道答案吗?中午县城馆子的锅盔羊杂碎,多放点辣子和芫荽。”“别扯了,小军,你马上要回北京了,还不跟我们说实话,怎么你就跟别人不一样啊,你怎么就能回北京啊?”小军停下来,说:“这事我还真不知道。不过我想可能是因为我命好。”“嘁,别吹了你,还命好。”“你看你们还不信。你们不说别的,就这几年我沈小军有多少次出生入死,有几次真的是差点把小命搭上,但是最后都让我逃过了,为什么,还不是命好。再者说了,这些年我们家倒霉事你们也都看见了,净走背字了,还是老话说的好,否极泰来,明白吧?其实你们要是真的明白这个道理,就不会再追着我问这问那的了。人的命天注定,命里有一升,就别求一斗,知道吧。”看着那几个人,小军突然一乐,说:“你们是不是想跟我一起回去啊?”那几人听了这话一愣,还没反映过来,小军说:“行啊,谁要是我儿子,我就带谁回。”说完小军哈哈一笑,谁也不理,独自一人走了。

  那几个人朝着他的背影连骂了几句,还不解恨,又朝他走的方向扔了几块石头。

  小军没有回头,由着那帮人在后面咬牙跺脚使劲。他知道他们决不敢把他怎么的。扔出的石头肯定手上悠着劲砸不着他的脚后跟。那帮人清楚,小军如今晚得罪不得。这家伙在干校本来就是个出了名的阴坏的主,这回后面有了后台,就更得老太太坐飞机―抖起来了。

  二十一 与狼对峙

  当天晚上,小军一人坐在大渠上。

  很晚了,他还不想回猪班睡觉。因为明天就要走了,他得好好想想。想什么他不知道,可是他觉得就这么坐着想事挺舒服看上去也挺深沉。

  晚风习习吹来,他漫不经心点燃一支烟,看着袅袅的香烟从他的嘴里一圈圈地绕出去,在初夏疏朗空旷的天地里转着圈地飘散的很远。

  天黑透了,月亮升起来。挺大挺亮。

  白天戈壁的粗犷与粗糙尖砺隐去了,月光下的一切变得空幻柔媚,远处沙丘叠峦起伏,好像一副精巧的剪影。

  他站起来,正要转身回去,突然现在他的正前方,有一团模糊的东西。

  也许他早就看见了那团东西,只不过他没太在意。

  他慢慢站起来。现那个东西也开始在动,慢慢向他这边移动。移动到他们之间可以互相看清的距离时,他看清了,是只土灰色的狗。

  他松了口气。

  那只狗站在距离他不到十米的渠沿上站定了。清朗的月光把它照得通体透明,纤毫必现。

  正在他要转身走的那一刻,他突然注意到了那条狗的尾巴。狗尾巴应该是翘起来的,而且见人就摇,这是狗的本性。可是这只狗的尾巴是耷拉着的,僵硬得一点晃动的迹象也没有。

  还有那双出幽幽绿光的眼睛……

  他们在互相凝视互相观察。在沈小军的大脑里,抽丝剥茧般地将面前这家伙的伪装在一点点剥去,剥去……

  一个全新的解释像闪电一样豁然在他的脑子深处劈开一条缝隙―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什么狗,这是一只狼!

  是的,眼下在水渠上与沈小军对峙的,正是一只狼。

  在那一刻,在沈小军的眼里,天地宇宙之间,什么都不存在,只剩下他和这只狼。

  月色惨白。几绺黑云在月亮面前穿插游走。

  脑子里所有的关于狼的知识狼的信息以及他眼下处境的危险性和他逃生求救的可能性都在一秒钟甚至还不到一秒钟内完成。

  他的可怜的大脑给他反馈回来的信息只有一个:他是逃不掉的。

  逃生根本不可能。即使他再笨,他也明白他是无论如何跑不过狼的。何况他借以逃生的唯一工具―他的两条腿,此时此刻已经根本不是他的了,就是说已经不听他的招呼了。

  身上每一个张开的毛孔在向外渗透冷汗,汇集在一起,清凌凌冷飕飕顺着脖子咯吱窝大腿根流下。

  和人打架他经常赖以坚持的是他的板牙。一对让他骄傲的长年叩齿的翘翘牙,打的过就打,打不过就咬。这是小军打架时遵循的教条,往往也是克敌制胜的法宝。但是现在要对付的是狼。他那副板牙明显失去了优势。跟狼斗牙,无异于鸡蛋碰石头,自取灭亡。

  “如果是豺狼来了,迎接它的有猎枪。”他身上什么都没有,有钱,几块钱。给它钱?有半包烟,大前门。给它烟?

  他没有那么多幽默,这幽默对人行,对它没用,它是一只凶狠的狼!

  他和那条狼相距很近,近到他可以在月光下清楚地看见狼闪着幽幽绿光阴险的眼睛。可以看见狼和人一样的眼眦,以及那双标准的狼眼里透出的坚定意愿。他明白它想的是什么,也就是此时此刻他读懂了狼子野心。

  他看到狼强有力的下颚和因为对手的出现而扩张开来的兴奋的鼻孔。

  那只狼也在观察研究他。风吹过来了,他嗅到小军身上浓烈的烟草味。这味道它不熟悉,但这并不妨碍它对他的判断。它在计算眼前这个对手将要耗费掉它多少的体力和精力。

  在选择和放弃之间狼迅做出了决断,这是它面对猎物时一贯的做法。它决定选择前者。

  既然决断已经做出,下一步就是该怎样实行了。

  狼试探性地向前迈出一小步。

  小军一动不动。

  他动不了。大脑中还在活动的那一部分不停地告诉他:不动比动好。

  要是比耐力,他显然不是对手。狼有的是耐心和时间。

  时间在一点点过去。狼拿出要打持久战的架势,它坐下了。

  沈小军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他的手在索索抖,它们没有紧握在一起,尽管据说那样可以积聚力量,可先必须有力量才能紧握在一起。

  无意间,他的手指尖碰到裤兜里一个硬硬的东西。他又碰了一下那个东西。他想起来,他的口袋里装着一个打火机。

  那一刻,不知道是什么力量驱动着他,使得他的手勇敢地伸进了口袋。

  狼阴郁地盯住小军的每一个动作。它不动声色。在狩猎时智慧和体力协调配合是取得胜利的最佳保证,当然还得加上耐心。这些它都能做到。狼微微伸个懒腰,头向一边侧了侧。这动作的目的就是向对手显示它的傲慢和它现在处于绝对是上风的优势。它在居高临下俯视这个胆小的人。它看着这个人从口袋里取出一件东西,又看着这个人把这件东西紧握在手里。

  突然,狼警觉地站了起来。以它对人的了解,人的手里一旦拿上什么东西,便会增加战胜对手的绝对胜算和勇气。

  不出所料,那人拿住那件东西之后,腿好像不再颤抖。狼在小心翼翼地等待,等待人下一步的行动之后再说。

  小军打开打火机。那个年代打火机还不是很普及,也少有国产的。小军拿的这个还是老蒋偷他爸的。老蒋不抽烟,从他老爸那偷来以后,顺手给了小军。小军不认得他手里拿的这个打火机是奥地利出产的埃姆扣牌,更不知道这是个世界名牌产品。什么牌子哪国出产好像和他拥有这个打火机关系不大。他只知道打火机很好使,在北京老莫吃饭时,亮出打火机“啪”的一声点燃香烟和拿火柴土了吧唧点烟那感觉就是截然不同。

  小军用右手拇指打开打火机的盖子。接下来的动作他太熟悉了,就像他叩齿咋吧牙花子那么自然,想都不想大拇指在那个小转轮上轻轻一按。这个动作是小军在摆脱困境后脑海里重复多少遍后产生出来的。实际上他当时纯粹就是下意识,根本没那么帅,从打开盖子到转动齿轮多多少少有些磕绊,就是不那么连贯。

  火苗窜起老高。像一只小小的火炬,在夜空的恐惧中燃放起勇敢的橘黄|色光亮。在火苗点亮的那个瞬间,黑暗被撕扯开一个豁口,通过这个豁口,沈小军看到了希望和勇气。他勇敢地伸出手去,带有挑衅的动作使那只觊觎的狼大大地吃了一惊。狼,转身朝后退了两步又回转身来,这一回它没有坐下。月光下,小军看到它不甘心地呲了呲牙。但是它的眼里分明没有了刚才的自信。

  在跳动的火苗中,小军突然朝对面那个家伙使劲叩了下齿。叩齿不代表他有了勇气,叩这一下齿叫他打了个寒战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叩齿也不代表他找到了什么好的出路,他只是习惯,他只是在神智渐渐恢复大脑开始运作之后恢复了思考时的常态。他在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汽油用尽,他还有什么办法能解救自己。

  一点办法也没有。

  二十二 它肯定还在跟着我!

  起风了。大渠上的白杨出哗哗的声响。天黑下来,月亮躲在成块的乌云后面。沈小军手举着那个打火机,像个手擎火炬的石像,一动不动思考着他下一步该怎么办。

  火苗渐渐变小,变细。火苗在狼眼里闪烁,已经不构成任何威胁。狼对这个人的蔑视已经达到极点。看你这点小把戏之后还能玩出点什么新鲜花样来。狼爪在地上不耐烦地刨了几下,然后开始小心地向前迈进。小军看见他松弛的肚皮和杂乱稀松晦暗的皮毛。也许它太饿了。风,送来狼身上的一股浓烈的腥膻味。狼嘴吐出白色的涎液,狼又在不耐烦地刨着地面,准备进攻了。

  突然,在火苗即将燃尽的那一瞬间,沈小军唱开了歌。一开始他那不算是唱歌,只是“啊啊”地喊叫,歌声像游丝一样断断续续,但是声音越来越大。小军唱起了语录歌:“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狼,开始迟疑了一下,它歪了一下头,打量着对面的人。在它看来,这样的歌声对它没有起到一丝一毫的震慑作用,反而认为这样的嚎叫,与临死时绝望的哀鸣没有丝毫区别,甚至可以认为是软弱的乞怜哀求。

  狼已经认定眼前的这个人是个弱者。尽管个子不低也不瘦,但是从他动作的迟疑和颤抖,以及那没有一点豪迈之气的歌唱中认定这不过是个胆小鬼。狼很聪明,在孤狼作战的时候,它不仅是个勇猛的斗士,还是一个出色的心理专家。它能准确判断出对方的怯懦,对这样懦弱的动物的态度就是坚决致其于死地决不轻言放弃。对于强于自己的猛兽他反而要思忖再三,因为那要耗费它太多的体力和精力。

  战决也是它取胜的至关重要的一点。

  绿色的幽幽的狼眼变成了凶狠的红色。

  狼果断地打断了沈小军断断续续的歌声,仰头一声长啸。

  从未听过狼叫的小军惊呆了。打火机掉在地上。

  这一声长啸把小军最后的一道防线彻底击得粉碎。

  狼嗥似乎有一种摧枯拉朽的力量,把小军的魂魄和内心残存的那点精气全部击垮,把五脏六腑击个粉碎,然后打成一团团血沫,再一点点抽走,吸光。

  此时的沈小军只剩下一副空空的躯壳,一副摇摇欲坠不堪一击的骨架。丧失了任何战斗力量的他虚脱的脚底在一点点打滑。大脑已经停止思维,接下来即使撕拼也只能算作是本能的挣扎,他绝望地等待狼的进攻。

  坐以待毙。

  就在这时,狼突然直起了身子。小军清楚地看见它的耳朵竖了起来。风,来了,送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声音很小,但是在小军听来,这无异于世界上最最美妙动人的天籁之声!

  有人!有人来了啊!

  沈小军憋足了最后一丝气力喊起来:“啊―”声音很孤单,底气不足。但是在月夜里传的很远。说话声停止了。继而传来了车轮转动的声音。

  两个人正沿着大渠一前一后骑着自行车过来了。

  小军不顾一切搬动双腿朝着那两个人跑去。

  那只狼踽踽后退,隐蔽在乌云的阴影当中。沈小军确定它没有走,它肯定在暗中观察这个人和那两个刚出现的人的关系。它肯定后悔为什么刚才没有果断从事,它还不甘心,它要不离左右地跟随沈小军,随时准备起攻击。

  那是两个进沙漠挖药的老乡。看见小军冲过来,两个人都吓了一跳。“快,快带我走!快带我走啊―!”两个人要停下来,小军不顾一切猛推了一把骑在前面的那个人,随即跳上他的车子后架。

  那两个人问小军:“你咋的咧?你是哪达的?干校的?”“快跑,我遇到狼了。”小军坐在后架上,紧紧抓住老乡的衣裳后襟。这时他回头看他刚才呆过的地方。他看到了那只狼!仍然在远远地注视着他。

  “哪达有狼嗄?”后面的人问他。听到这话,小军再次回过头―那只狼不见了。

  逃离险境的沈小军依然惊魂未定。不管两个人问他什么,他都不作答。他总觉得那个家伙现在肯定在追着他们跑,等到那两个人走了,它还会从暗中蹿出来。“回干校,快送我回干校。”那两个人看见他浑身抖,就不再问他,弯腰蹬车,朝干校的方向骑去。终于看到干校的井台了,他松了口气。

  站在校部门口,确定已经安全了,沈小军抓住老乡衣角的手才慢慢松开。

  那两个老乡走了,小军看见几个人在屋子里,他放心了。浑身像被人抽筋断骨一般稀软地坐在门口一块水泥板上。他这时才觉察出他的裤子连同鞋袜都是湿的。刚才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尿了裤子。

  温暖的灯光透出来,传出一阵阵说笑声。以往他从未觉得听到人的说笑声是这样令人温暖和舒心的事情。那熟悉亲切的人类语言,把他从刚刚恐怖的黑暗当中拉回到安全的境地,使他第一次感觉到,回到人群当中真好!

  有人出来看见小军,惊异他怎么呆坐在这。“哎,小军,你干吗呢?”小军不说话,向他投去类似感激的眼神。这让那人感到很奇怪。但是他没有多想,沈小军一向是个怪胎,神神道道的,没人知道他一天净在琢磨些啥。

  夜深了,屋里的声音渐渐平息。该是回去的时候了,可小军仍然在门口坐着不动。从校部到猪班中间要穿过很大的一片开阔地,一想到再一次进入黑灯瞎火的地方,在惨淡月光下孤身行走,他就不寒而栗。

  他能料定,那只狼一直就没有放过他,肯定在暗中跟随着他,他可以感到那家伙的目光一直从某个角落里追随注视着他。它不甘心!

  二十三 晃动的狼头

  小军进了校部,不管不顾一头扎在炕上,也不管是谁的被子,拉过来蒙在头上。

  炕上的几个人都吓了一跳,齐齐坐起来喊起来:“沈小军,你不回你猪班去,跑这干什么来了。神经有毛病了吧。是不是明天要走,还舍不得这块地儿啊,真要是舍不得就别走了。”

  专案组的杜罡看着小军笑了,骂道:“你小子是不是把这当成宣传队女生宿舍了?你看好了再进啊,别钻错了。”几个人一听这话,都笑开了。夏东平明天和专案组的其他几个人随同冯菊生一起回京,所以心情很好。他拍拍小军说:“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不会是梦游游到这来了吧。”小军不说话,任凭那些人说什么,他都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躺着。

  几个人看他不动换,没办法,给他找来一条被子,刚盖在他身上,小军突然把被子一掀坐起来,抱着肚子急慌慌喊道:“我要拉肚子,你们谁跟我去。”“拉肚子?那你快去啊,在这磨蹭什么啊。”“我……快啊,谁跟我去?”几个人面面相觑。杜罡说:“拉屎还叫人陪着啊你,你自己去吧。”“我求你们了,谁跟我去?”沈小军那样子像是要憋不住了,夏东平赶紧指着杜罡说:“你跟他去一趟。”“我―?干吗我去?”看看拗不过,杜罡生气地拉了一把小军,说:“走吧,少爷。你可真是耍大了啊,拉屎都要人陪着,是不是我还得给你拿着擦纸伺候着啊?”

  茅房在离校部不远的一排土坯墙后面。土坯墙围成一个“凹”字形,靠墙的那一边,一边留出一个出口。沈小军不顾一切跑进去,还没到茅坑那,他就泄开了。把杜罡恶心的,躲得远远的转过身去。

  月亮前面的乌云走开了,让银色的月光重新均匀地撒在大地上。沈小军蹲在地上,觉得双腿虚软站起不来。肚子那阵绞痛刚一过去,神智恢复正常,他刚一抬头,猛地在对面墙上看见一个黑影,是一只狼头,从另一出口探进头来向茅房里面张望。“啊-”他大叫一声,一坐在他刚刚拉过的屎上。

  杜罡在外面听他喊叫,进来一看,呆住了。沈小军半躺在地上,两手死死抓住裤子,浑身颤抖,说不出话来。“你怎么回事?啊?”“杜罡仔细一看小军,现他的嘴唇白,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你怎么啦?哎呀,你怎么坐地上了,脏死了。”还没等杜罡再说话,小军一把抓住杜罡,说:“别走,你别走。”任杜罡怎么使劲,根本摆脱不掉小军的双手。“狼……”“什么?狼?在哪呢?”杜罡四下张望了一下,没看见什么,杜罡走到茅房的另一个出口,吓了一跳,就在刚才小军看见狼的那面墙后,确实卧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仔细一看,是一头毛驴!

  春夏季节,当地老乡养驴都是放养。几头毛驴经常在干校附近逡巡,不声不响在茅房墙外转悠,有人起夜上茅房,经常会把人吓一跳。“哪有狼啊,那是毛驴,你看清楚再叫唤。”杜罡这会儿真的很烦。他一只手捏着鼻子,另一只手抽起小军往回走。沈小军精神恍惚,时不时回头,嘴里还在含糊不清地喊:“快,快走,狼来了!”

  杜罡把小军拉到井台上,叫小军把裤子脱了赤条条站住。把他那条屎裤子放在脚下。干校的井台上是一根又粗又长的原木,一头系着绳子和铁桶,另一头拴块大石头,利用杠杆原理打水,比用辘轳打水轻省。杜罡打上一桶水,照准小军身上一桶水泼过去,嘴里不停地骂骂咧咧:“真他妈倒霉了,你说你拉屎就拉吧,怎么拉完了还往屎上坐啊,真他妈臭!一头毛驴把你吓成那个德性,还告有狼,狼挨哪呢?我看你丫就是狼!”

  沈小军光着站在井台上,听着杜罡骂他,一声不吭。地下水阴凉,激在他身上,他打了个寒战,一下抱头蹲在地上。杜罡骂了一会儿也觉得奇怪,往常沈小军是个吃亏难受占便宜没够的主儿,凡事恨不得从人家身上筷下一两油来,像今天这样叫别人指着鼻子骂不吭不哈的时候从未有过,今天这是怎么了。

  两个人回到房子里,杜罡给他盖上被子。小军抱紧被子蒙住脑袋缩成一团,隔着被子都能听见他牙齿“的的的”打颤的声音。夏东平问:“他怎么了?”杜罡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夏东平笑了,说:“他要走了,干校得给他留下点什么纪念。”话音未落,小军探出头来,喊了声:“快住嘴!狼叫,你们听见没有?狼叫声!”

  几个人同时噤声。静听外面的动静。

  寂静的夜里真的传来一声狼的长啸。好像狼离他们的房子不远,只隔着一堵墙。

  屋子里的人的脸色都变了。真的是狼叫!来干校这么长时间,还没有谁听到过狼叫,人们只注意过苏修特务,注意过当地的地富反坏右,还有被监管的那些黑帮牛鬼蛇神,还从未对野兽上过心。

  “咋会有狼呢。”过了一会儿,夏东平第一个问。他这个问题是在问自己,也在问小军。话音刚落,又是一声狼嗥。“呜呜”的带着穿透力的长啸让人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杜罡吓得穿鞋一步上炕缩进角落里,拉过一条被子盖在身上,好像那样他就安全了。夏东平从门后拿了一把铁锨,打开门说:“我去看看。”“不要去!它就在跟前!”沈小军在被窝里拼尽全力喊了一声。

  门,打开了。外面的狼叫声戛然而止。微微的晨曦中,空气清凉似水。

  夏东平转身回屋,把门砰地拴上,还把铁锨顶上。他显然也被吓得够呛。门一开叫声就止,该不会狼是在盯着他们这门呢吧。想到这,他浑身激出了一身冷汗。夏东平拉开小军的被子,问他:“你小子,是不是把狼窝掏了把狼崽子带回来了?”小军的脑袋摇晃得像个拨浪鼓。“那这狼咋啦,该不会是要闹地震了。”杜罡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夏东平厉声问小军。小军仍旧摇头,一句话不说。

  夏东平坐在炕上,他想我们几个明天全都走了,剩下那百十来号人,该与狼斗其乐无穷了。想到这,他觉得挺轻松。他捣了小军一把,说:“你可真是个惹事的精,把狼都能给招来。”

  二十四 和狼比你差远了

  第二天是下午的火车。

  上午几个人忙着收拾东西。小军一直睡到快中午了才起。小军坐在炕上看着屋子里忙碌的几个人呆,夏东平说:“你赶紧回你那屋里去收拾啊,吃了午饭咱们就得赶紧走,时间不多了。”小军好像没有听见他的话。眼睛直直地看着门外。过了一会儿,他对夏东平说:“能不能叫个人陪我回猪班取东西。”夏东平看看他说:“你自己还不敢去?”小军看着他,想说句硬话或是编个东西多拿不了的谎话,可是最终还是撇了一下嘴没吭声。夏东平指了指杜罡,示意让他陪小军去。杜罡摇头说:“我不去,我怕被狼跟上。”

  夏东平笑着对小军说:“你来看。”小军眯缝着眼,跟他站在门口。夏东平指着外面说:“瞧瞧外面,大太阳照着,响晴白日的,哪有什么狼啊。再说从这到猪班一条大道走下去,连个弯都没有,狼想藏藏哪啊。你要走了,可别落个胆小的名声啊。”还是最后这句话管用,激得小军无话可说。他翘起牙,连着叩了好几下,努足了劲,终于一人去了猪班。

  猪班在干校尽头的一排房子。开门正对着百十米远就是沙丘。沈静如走后,小军一人住这。猪杀光了,猪圈早就空了。别人叫他搬到连里去住,他嫌不自由,不去。可是今天他不敢回那个地方了。

  猪班很安静。门跟他走的时候一样,虚掩着。

  小军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推门进屋,把门大敞着。然后准备上炕收拾东西。正在他要上炕的时候,突然闻到一股怪味。一股浓烈的臊臭味。他循着味道看去,现沿着炕下面有一摊黄|色的液体。液体拉得很长,好像有人站在炕跟前挪着步子在撒尿。从液体的颜色和冲鼻的气味来看,这人刚尿时间不长。

  小军傻站在屋子中央,看着那蹊跷的尿液,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是什么人干的,是谁在我不在家的这个晚上,跑到我的炕前尿了泡尿?

  臊尿味直冲鼻子,熏的人作呕。就在这时,小军突然看见在门框上有一撮灰色的毛。他弯腰拾起那撮毛,仔细地搓了搓……

  他明白了,就在昨天晚上,或者是今天凌晨,那只狼,那只和他对峙过的狼,来过了。

  沈小军浑身哆嗦,眼睛大睁,他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但是不行,身体在不由自主地颤抖。他眼光转向炕上,这时他才注意到,炕上的被褥也被踢腾乱了,挨着炕的灶台,还有灶台上堆放的前一天没刷的锅碗瓢盆,整个被尿了个遍。

  妈的!这不是成心恶心我嘛!

  小军的头皮乍起,他再也无法遏制心中的恼怒。他转身从门后抄起一根铁锨把,照准炕上的那堆被褥、锅碗就是一通胡轮乱打。一边打一边骂道:“来啊,你倒是来啊,,你怎么不来啊?背着人使劲你他妈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咱们面对面单挑。”打完了炕上的东西,小军又在地上拼命挥舞棍子。仿佛他面前就站着那只狼。锅,被捣烂了,两个暖水瓶被打碎,出砰砰的巨响。直到打得精疲力竭,他才气喘吁吁停下,看着满屋狼藉,他最后把摇晃的灯泡和窗户纸都给敲碎打烂,把棍子照准墙上使劲拽去,跑出屋子。

  他站在院子里,朝着戈壁滩大声喊叫:“妈的来啊,你怎么不来了?你以为我怕你啊,你不就是一狼吗?有本事你现在出来咱们打一场。你他妈背后恶心我报复我算什么本事。比狠斗毒,你比我差远了!”

  他输了。别看他逃出了狼爪,可是那一刻,沈小军觉得他被狼作贱了。那种感觉真比叫狼咬一口的滋味都难受。这样的滋味在他心里保存很多年,以至于很多年以后,每当他想起那一刻,都会闻到那股冲鼻的尿马蚤味,都会感到讶异、沮丧和愤懑。

  他知道,比起那只狼他差远了,他对人的那点记仇报复真算不了什么。

  小军什么也没拿,晃晃悠悠往回走。别人看见他,以为他要回北京了,乐疯了,什么都不要了。走着走着,小军突然站住了。他看见食堂后面的戈壁滩上,出现了一只狼的身影。

  正是昨晚与他对峙的那只狼!小军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那一刻,他浑身是胆,气势如虹。“啊”的大叫一声不顾一切朝那狼冲去。他边跑边骂:“你个狼崽子,你来了是吧,我就怕你不来等着你呢嘿,畜牲,有种来啊,今儿我这一百来斤全给你倒这了,你丫有本事就别跑!看我什么都不拿,我今儿就摔死你丫挺的!”小军摔倒了,在地上打了个滚又爬起来。红了眼的小军像个英勇的斗士朝狼扑去。那只狼一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他,仿佛在等着他过来。就是它岿然不动那股冷冷的较劲的劲头再一次惹恼激怒了小军。“你不动是吧,好啊,你等着我收拾你……”

  就在他全力奔跑过去与狼相距十来米的样子,那只狼突然跑了。迈着小小的步子,不慌不忙头也不回地跑开了。“你站住,你给我站住!喂,你,给我站住!”小军弯腰从地上捡起土块狠劲朝那狼扔过去。那畜牲跑的更快了。有人在远处朝小军喊起来:“嘿,干吗哪,你招它干吗啊?”“狼,我打狼。”“那是什么狼啊,那是只狗!你瞅好了啊。”几个到食堂打饭的人看着他哈哈大笑起来。“小军,本事见长啊,打开狼啦。连狼跟狗都分不清,还打狼呢。你们大伙都快来看啊,小军成了打狼英雄了,哈哈哈!”小军站住了,狗?拿来的狗?扯他妈蛋!干校的狗我全认得。就在这时,他看见不远的地方走来一队驼队,几匹高大的骆驼斜眼看着他,迈着优雅的脚步不慌不忙叮叮当当走过去了。拉着骆驼的老乡回头看着这个奇怪的人,不明白好好的他下这么大的劲追赶他的狗干什么。

  小军再仔细看那只在不远处停下来的“狼”,才现刚刚被他追赶的确实是只狗。

  沈小军在离开北京两年多之后,回到了北京。

  二十五 家里来信了

  英子在插队一年多后,第一次收到了家里的来信。

  信的地址是家里的,可是那笔字却不是哥哥的。也决不是戴梅的字。英子急忙打开信。叫她大吃一惊的是,写信的人竟然是路燕。

  路燕在信里告诉她,她没有去偏头他们老家去插队。“你哥找到了我,他非要我跟他,那意思你应该明白,就是跟他结婚。他一说把我吓一跳,我才多大啊就结婚,可你哥他说他喜欢我,再过两年只要我过了法定年龄我们就可以结婚了。我考虑再三,觉得这事还是跟你说一声好,所以我就给你写信了。你哥他不让我给你写,说你不是这家人,说你心特硬,说你从来就没关心过他这个哥哥。可是我觉得还是写好,我真要是成了你的嫂子,那你将来回来探亲,咱们不还得见面不是吗。那时候你肯定要怨我不早给你说了。”

  整封信里都是直呼英子,再没出现过一个姐字。那就是路燕已经把自己当作她的嫂子来看了。

  英子想不明白路燕原来要死要活想尽办法要去怀柔偏头老家插队,可现在怎么一切又突然改变了。是她自己不愿意去了,还是偏头不愿带她去了,还有哥哥是怎么找到她的,他们之间到底生了什么,英子实在是想不明白。英子看着那封信,心里说路燕看来我还要感谢你了,这样提前知道了,总比哪天回去,一进门才现路燕已经是那个院的女主人要来的好些。

  英子曾经想过自己的嫂子是什么样。她理想中的嫂子是戴梅那样的,温柔贤惠识大体,懂得体恤关心爱护她这个小姑子,她哥浑不懂事,摊个好嫂子也是她的福气。反正不管什么样,决不是路燕那样的。更叫她生气的是安玉海,这么大的事连个招呼都不打,不管怎样,她是他妹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啊。她能想象她的离开,给了那两个人多大的自由空间。没有她的日子里,人家俩人还不想咋样就咋样,谁都管不着了。

  归根结底,是他这个当哥哥的压根就不希望她回去。

  一想到这,英子感到寒心。这个世界上唯一血脉相连的哥哥,对自己插队一年多的妹妹竟然连一封信都没有,连一句问候的话也没有,却让路燕那个臭丫头草草写封信通知她,让她知道,我们要结婚啦。这是什么哥哥嘛,简直连两姓旁人都不如!

  刘毅的妹妹已经来看过他两次了。第一次来,给他?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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