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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部子弟第74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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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马上叫住她说:“小齐啊,何政委专门来看你来了。”何金峰上前一步,伸出手来跟莎娜握手。莎娜注意到他的手指甲挺长,还挺黑。莎娜的手垂着没动。何金峰把她的手拉起来,刚使劲地摇了一下,莎娜就把手缩了回去。“你们聊吧,我出去办点事。”王副政委借故出去了。

  何金峰看见莎娜,出了一头的汗。他有点手足无措地搓了搓手,指指身旁的椅子说:“坐,你坐啊。”莎娜坐下来,眼皮一直耷拉着。何金峰见莎娜这副样子,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见我干吗?”莎娜的语气非常平静。“那个,武政委没和你谈关于的我情况吗?”“没有。”“我是专门来看你的。”何金峰说完仔细看着莎娜,看她有什么反映。“长挺忙的,来看我干什么?”何金峰有些尴尬地挠挠头,笑了笑说:“不忙,不忙。你人长的好看,舞跳得好,普通话说的也好听。”莎娜听了,表面上无动于衷。心想这傻子还不太傻啊,说话挺溜的。她看了一眼何金峰,觉得他还不是那么不堪入目。

  “我来是想告诉你,我想和你组成革命家庭。”何金峰单刀直入,切入主题,那一刻显出他的思维很清晰简捷,具备当政委的基本素质。莎娜一听这话,眉头皱了起来。“我听说了。长可能还不知道,我这人毛病很多,不会干家务,也懒。长还是找个更好的……”莎娜的话音未落,何金峰一下子站了起来,憋红脸瞪起眼睛冲着莎娜喊道:“谁说你有毛病,那他就是没长眼睛。我不觉得,我下决心一定要和你好。”他这么一说把莎娜吓了一跳。“我父亲的问题你知道了?”“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我请示过组织,只要你和我结婚,你要想继续留在部队宣传队,你就留,你要想转业复原,那咱们就复原。”“复原回北京?”“回北京。”

  莎娜仔细看了一眼何金峰。“你不会诓我吧?”何金峰笑笑,露出一颗黄的虎牙。“怎么会,我是专门请示过上级组织的。像我这样的,结婚必须要组织批准才行。结了婚,你会被照顾的。”“我不用谁照顾,我自己能照顾好我自己。”莎娜硬撅撅地回了他一句。

  莎娜突然想起来,眼前这个军人还是九大代表,受过的接见。突然之间,何金峰在她的眼里一下子变得不是那么讨厌,好像也不是傻的厉害不可救药。农民怎么啦,我爸还是农民呢,刚参军的时候,可能还不抵这位呢。他如今可是多少人奋斗一辈子也够不着的正师职啊。

  “你让我再考虑考虑。”何金峰痴痴地看她一会儿,问:“为啥要考虑?”“什么为啥要考虑。”莎娜学着他说话的口气,“这么大的事情我考虑怎么啦?不应该吗?”“你说你要考虑?那就是说你觉得这事情可以考虑。”“不可以考虑我说那话干吗,你等着听信吧。”何金峰还在那喃喃自语:“你要是考虑完了不考虑我了怎么办?”莎娜不耐烦地说:“不考虑你又怎么样。”“那你不能考虑!”“我连考虑的自由都没有了吗?啊?!”“可是考虑了你就……”何金峰突然看到莎娜眼中的泪水,一下子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终于很不情愿地说:“好吧,我明天这个时候还来,好吧?”“你明天来干什么?”“等你告诉我你考虑的事。”“你急什么?你爱来不来,关我什么事,我反正明天不会来。”

  晚上,莎娜在营地前面的小河旁边坐了很久。她听到身后的营地响起了熄灯号,已经很晚了。

  和何金峰结婚,莎娜心里一百个不甘。她的眼前不停地晃着何金峰那张纯农民的黑黄面孔,还有那双怎么也洗不干净的手。像他这样的当兵的,连队里满眼都是。莎娜过去连看都不会看上一眼。莎娜下连队,这些战士争先恐后抢着给她拿背包。拿到背包的人就像捧起一件圣物,把它死死抱在怀里。有一次她到基层慰问演出,吃完饭无意间进了一个班里找水喝。那个班的战士全体起立立正,并把自己的缸子盛满水端到她的跟前。看着眼前一模一样的十二杯水,看到那些战士淳朴殷切的目光,莎娜有了一些感动。她当然清楚,喝哪个杯子的水,都会被那个杯子的主人视为极大的幸福和荣幸,同时也会引起其他人的羡慕和嫉妒。在那些年轻的战士心中,莎娜是女神,只可远观不可近亵焉。莎娜能到他们班来,哪怕不喝水,只是和他们这么近的接触,能够看她笑,听她说话,就已经使他们得到极大的满足,甚至会在他们的心中留下永久的记忆。

  莎娜又深深地叹了口气。怨谁啊,谁都不怨,想来这就是我的命。何况这个的结局还不是太糟。曲丽影那些家伙嘴上讥笑,心里还不定怎么羡慕呢。毕竟何金峰是英雄,还是正师职啊。全军还能找出第二个这样年轻的正师职吗?关键是这样一来就能轻轻松松回北京了。想到这,莎娜感觉心里稍稍放松了一些,想想她的未来也不是那么可怕。

  要奋斗就会有牺牲,就算我齐莎娜牺牲一回了。

  这件事全靠我自己作主,跟谁商量?没有人可以商量。过去还能跟老童、冯平她们说说心里话,现在她们一个个正人君子似的,对我爱理不理的。跟那些人商量了又能怎么样,主意都好出,可是最后被摆上祭坛的人是我。

  想到这,她把脸上的眼泪擦干,拿出萧晓阳送给她的笔记本,最后看了一眼,顺手往河里一扔。笔记本在河中央打了几个转,好像在向莎娜作最后的告别,但是当它从河里跃起看到莎娜的时候,莎娜已经站起来转身走了。

  两个月后,莎娜和何金峰结了婚。

  十六 沈静如回京

  吃过晚饭后,通知沈静如回京的电话打到校部。干校的新秘书小赵一放下电话一溜小跑来找老沈。

  一屋子的人正在聊天,见小赵进来,顿时都直起身子。小赵最近成了传递回京消息的通信员,因此也成了人们心目中的香饽饽。人们都抻长脖子等他开口,不知道他这回会给谁带来福音。

  小赵有意不说话,吊足大伙的胃口。“你们猜这回该谁了?”几个小伙子一起喊:“该我了。”年龄大的人都不吭声,可是耳朵却都像雷达天线支楞着。

  老沈看看天色不早,打算回猪班睡觉。对小赵的到来,他甚至连想都没想。就在他要走出屋子的时候,小赵拦住了他,“你别走啊。”一脚已经迈出门槛的沈静如,有些滑稽地瞪大眼睛看着小赵,看得小赵笑了。他接下来郑重其事对老沈说出的一句话让全屋的人吃了一惊。“刚接到的电话,通知您明天回北京。”

  谁也没想到会是老沈。一时间屋子里寂静无声,大伙探究的目光齐刷刷投向老沈,目光内容复杂有羡慕有嫉妒还有一点不解。有人对他说:“老沈,不错嘛,你也算是快的了。没说让你回去干吗啊?”有人开玩笑问了句:“回去还喂猪啊?”这笑话开得没滋没味,没一个人笑。老沈站起身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摇摇头,什么也没说,走了。

  他回到猪班,想要收拾行李,手里攥根背包带子却坐在炕沿上起呆来。

  在干校呆的这两年,大概成天总和猪打交道,把他搞的有点愚。本来就不善于人际交往的他,搞不清这么快调他回京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名堂。干校剩下的一百来号人,那么多年轻力壮要求进步善于钻营的人都在使出十八般武艺上下求索,或者说像群没头的苍蝇嗡嗡乱撞,焦急地等待回京通知。好像不论从哪个角度排,也轮不到他先回北京,这让他突然觉得这会不会是什么人在跟他开玩笑。这些年堆在他身上倒霉的事情太多,好事乍一来到,他反映迟缓,还真的是一点准备也没有。

  小军已经听说这事。他回来后也不进屋,就坐在门槛上,看着沈静如。老爸的头已经全白,在他这个年龄,人显得还是过于苍老了些。外面不知道的人到这来,看到沈静如的第一眼,肯定认定这是个养猪的农民,再看一眼,会觉得判断多少有些偏差,眼前这位不是猪倌那就绝对应该是进戈壁挖草药或者是放羊的老乡。

  爷儿俩就这么坐着,不开灯,也不说话。

  戈壁的夜真空般的宁静,星星璀璨辉煌,布满苍穹。

  沈静如挺喜欢这样爷们儿之间的沉默。不用那么多的话,彼此之间想说的都明白。这大概就是孩子长大的不同。小的时候,和孩子之间那不叫交谈,那是叮嘱和唠叨,或者是教训和喝斥。真正变成男子汉的交谈,也就是在最近这一两年。

  沈静如先打破了沉默。“小军,我要是走了,有点不放心你。”“有什么不放心的。爸,我该祝贺您,您先回去,没准过两天我就回去了。看来这猪班的风水挺好,您走了我哪也不去,还得住这。”小军显得挺乐观。“恐怕没那么简单。”小军一听这话,只是一乐,然后问:“您回去干啥?”沈静如摇摇头,说:“不知道。”“肯定要安排工作,要不调您回去干什么。”“我也是这么想,可我真不知道为什么会调我回去,会给我安排什么工作。”“您可别这么想。不调您调谁?您又不是造反派,这些年跟李平凡一起挨整,和那拨人又挺有交情。关键的是您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帮助过他。”“谁?”“老李啊。您忘了我给章云去送信,叫齐新顺给抓住,差点把我的命根子给踢没了。”“啊―”老沈这才想起那档子事来。时间好像过去很久了,他都不记得了。“何况我哥还遭齐新顺迫害牺牲了。”“施恩不图报,咱们……”“行了,爸,把您的那套理论收起来吧,陈腐。要我我就不这么做。我要是做好事就拣那懂得感恩的人去帮他。要不什么时候想起来,心里都堵的慌。现在看来,咱们帮他还帮对了。还有那个张白冰,咱们也没少保他,你忘了那袋子麦||乳|精的事了?”沈静如要说什么,小军摆摆手说:“爸,您这叫经受住了考验。别看您不吭不哈的,跟李平凡和张白冰他们走的也不太近,可是人心都是一杆秤,你这人是好是坏,人家心里明镜似的。现在人家有权了,自然会想到您。依我看,李平凡这人还行,他得势的时候没忘了您,懂得报恩,就冲这一点,这人就可以交。再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旧,您跟老李在一块这么多年了,互相都很了解,他还是愿意用像你这样的人,老实,听话,好招呼。”

  沈静如觉得小军这话在理。他看了一眼儿子,突然觉得这孩子平时歪主意不少,但是关键问题上还是挺明白的。孩子真的长大了。

  小军轻叩一下翘翘板牙,说:“爸,您看我干吗?您尽管走人,担心我纯属多余。您想啊,现在干校没人管事,谁都不知道自己将来怎么样,再说您这一走,那别人怎么看您,又会怎么对我,巴结还来不及呢,绝对不会有人为难我的。”“我是说你别惹祸。心胸放开一点,别人要是说你什么,别计较。”“能说我什么啊,我这么好的孩子,人见人爱,人见人疼的。”小军贫劲又犯了。“自己也该注意身体。”“我知道。”

  老沈还想对儿子说点什么,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话哽在喉头,就是说不出来。也许是这些年他和儿子之间的交流太少,说不上两句就吵。也许是因为他们对一些事的看法永远无法一致,再没准是因为他们都是爷们儿,爷们儿离别时儿女情长哭哭啼啼不光叫人瞧不起,自己也会瞧不起自己。

  十七 小军的工作问题

  老沈回京后,立即被委以重任,在学院批林办负责清理整顿学院干部队伍,肃清反党集团在各个领域的余毒。这是老沈参加工作这么多年来担任的最重要的任务,而且是头一次独当一面的牵头负责,这也成为他一生中最辉煌和值得记忆的时刻。沈静如自然鞠躬尽瘁兢兢业业全力以赴投入工作。对李平凡的工作安排感激不尽,对老李所有的指令他当然惟命是从。

  忙碌的老沈精神振奋,腰背挺直,思维敏捷,中气十足。走起路来较之过去的拖泥带水轻捷了许多。文革后见人躲躲闪闪,愁眉不展唉声叹气的沈静如全然换了一个人,俨然又焕了革命青春。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两个月过去了,天气渐渐热了起来。

  一天,李平凡把沈静如找到办公室。沈静如以为李平凡找他是为了工作上的事,手里拿着钢笔、打开笔记本,坐得笔直等着向他汇报工作。

  李平凡一看他这个样子笑了。问:“老沈,工作上怎么样?还能适应吧。”沈静如急忙点头,“适应,适应。就是我的能力差一些,需要在工作中不断学习,才能不辜负领导的重任。”口拙的他不知道怎么感激老李的知遇之恩,只知道用点头来加重他话语的分量。

  “小军呢?小军在干校还好吧?”沈静如怎么也没有想到李平凡会问起小军。急忙点头回答:“挺好的。”“现在有这么个事。干校的干部都准备6续撤回来了。那些孩子,因为是知青,按照政策不能返京。但是为了解决孩子们的工作问题,我们还是想了很多办法。学院干部部最近联系到兰州一个大学的校办工厂。这个厂原先是学校的物理实验室,文革以后,学校勤工俭学,办了一个小工厂,主要是做些电子产品,还有军工产品呢。条件很不错,上班还穿白大褂呢。那里正要招一批家庭条件好,根红苗正,思想过硬的学徒工。已经联系好了,人家答应给我们解决孩子们的工作问题。当然不可能全去了,要送就给人家送好的嘛。一部分家庭有问题的孩子还会留在干校,或者另行分配,贺兰山三线工厂也要去一批人。请你来就是为了征求一下你对儿子安排的意见,听听你的想法。你可是头一个哦。”老李的话很平易近人,就像是在和老沈唠家常。

  沈静如一听这话,赶紧说:“我没有任何想法,感谢组织上的关怀。”“老沈,你不用跟我客气,小军是我看着长大的,那孩子尽管淘气,但是大事上可以说是有勇有谋,立场坚定,经得起考验。说明那孩子的本质不错。你要是有什么困难尽管提出来。我可不是跟你客气,咱们原先就在一个教研组,现在可以说又在一起工作,经历了这么多年这么多事,也算是患难见真情,何况你又只有小军这一个孩子了,所以……”见李平凡说的情真意切,沈静如也不由得动了情,他说:“李院长,我没有什么请求,我觉得组织上考虑的很周到,很好,我很满意。真的,我只是想尽可能地好好工作,来报答组织对我和我们全家的关怀。至于说小军,他绝没有特殊的请求,别的孩子怎么样,他也怎么样。那孩子很多方面不成熟,不懂事,需要历练。”“小军不是腿不好吗?”“好了,全好了。”“你们家里现在没有什么困难吗?老陶的身体不太好吧?”“她是血压高,老毛病了。自从大军死了以后,老陶的心情一直不好,……”沈静如说到这里,低下了头,呆了一会儿他接着说:“她没关系,能克服,我们那点困难都能克服。”李平凡点点头说:“行了,我知道了,你不用再说了。你放心吧,我们会全面考虑的。”

  老沈一听这话,急忙摆手说:“李院长,你可别误会,我说的困难根本就不用考虑。个人的困难越大,也是小事,集体的事情再小,也是大事。何况我们家那点事根本算不上困难。到兰州工厂当然是好,我的意思是,如果有更需要的人,把名额留给他们吧。还有好多人现在还不如我们呢。再说对小军这么照顾,别人会说闲话,会给领导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老李看着沈静如笑了。他太了解这个人了,胆小怕事,书生气十足。生怕沾了别人一丁点的便宜。别人有他这样的机会,巴不得跟领导提要求,解决孩子的就业问题。甚至不惜又哭又闹。可他一提还一个劲地摇头摆手,生怕别人误会了他。“不是你的孩子特殊,每一个人我们都考虑了,按照知青政策能照顾的尽量照顾。决不搞特殊化。”

  不久,干校的子女开始分配,走上工作岗位。

  大嘴、小蚊子、冯小春和其他二十几个人被分配到兰州某大学的校办工厂。大嘴在无线电器件车间。小蚊子和冯小春被分配到半导体车间。在七十年代初期,他们这样的工作分配,无疑是那个年代除去当兵以外最好的去向了。工作不累,还穿白大褂,给人的感觉像是进了科研单位。

  三个人开始了学徒工生活。第一个月的十八块钱,三个人下饭馆米饭烧鸡肘把子足足海撮一顿之后,还剩下些钱。大嘴把剩下的钱交给小蚊子管着。小蚊子从饭馆出来的路上就奔了邮局。“你干吗呀?”大嘴问。“给妈寄钱。”“寄钱?寄多少啊?”“十块。”大嘴咧嘴一乐说:“才十块,你怎么不多寄点?”小蚊子细声细气地说:“细水长流,咱们那钱得慢慢花。”

  十八 我找他讲理去

  张慧英收到这十块钱的时候,激动得连跑带颠儿地去了邮局。

  “小广播”在去邮局的路上就开始播音了。到了邮局跟那的工作人员这通夸啊。从邮局回家,一路上逢人就扬着那十块钱说她那俩儿子如何争气,如何懂得孝敬,已经开始给家里汇钱了。

  走到楼下,正碰上陶慧敏。张慧英当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上去问陶慧敏:“你家小军还没分配啊?”陶慧敏愣了一下,朝张慧英翻了一下白眼,心说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嘛。就没好气地说:“怎么啦?你给找工作啊?不劳你操心,很快就会分配了。”张慧英点点头说:“我不是那意思。孩子还在干校呆着呢?来信了吗?我估计他可能是心情不好不愿写信。也怪可怜的。你说也怪,别人都分配了,怎么就把他一人落下了。那孩子就是有点淘,表现不太好。不过着急也没用。你看这什么事人家都给你记着呢。你们小军当时可着劲地闹,闹的时候痛快,完事了,人家可就秋后算账了。就是不给你分配,你能有什么办法。你还不赶紧找找去,刚一分配的时候就应该去找,要我我早就找去了。是不是你们家老沈不让啊,那人就是死爱面子活受罪。你看我们家小鱼小庆都寄钱来了。孩子还是工作了好,一工作可懂事了,成了大人了。”

  陶慧敏看着张慧英脸上得意的神色,心里很不得劲,问:“呦,寄钱来啦?寄了多少钱啊?”张慧英掏出那张十元的钞票给她看。陶慧敏咧嘴一乐,说:“你这个当妈的可真是,抠门也不能在孩子身上打主意吧,孩子挣点钱容易嘛,还跟孩子要钱。”“谁说我要钱了,我才没要钱,是我那俩儿子懂事,给我寄的。这钱寄来我也不会花,给他们存银行攒着。”陶慧敏拖长声调说:“你别跟我说这个,你我还不知道,抠抠索索的,看着孩子手里有两个钱,你还能放过?是不是给孩子攒着娶媳妇啊?别这样啊,老张,我想你家还不至于缺那俩钱吧。”

  陶慧敏说完脸一拉,转身就走,张慧英一把拉住她说:“你这话什么意思嘛,看着我儿子寄钱你生气了是吧,眼热了是吧。那可怪不得我,谁让你们小军没工作呢。还得你每月养着,那孩子能花钱,每月得花不少钱吧,啊?”“我们小军没工作又怎么啦,那你也用不着上我这来显摆啊。我们小军要是工作了,跟你那俩儿子在一起,还不又得叫他请客吃白食啊,他们俩可没少吃我们小军请的饭啊,要不然嘴长那么大呢,都是蹭人家白食蹭的。”

  陶慧敏说完转身噔噔噔上楼了。丢下张慧英站在楼下气得直跺脚,看着陶慧敏的背影后悔好多尖酸刻薄有力反击的话怎么当着她的面没想起来。

  陶慧敏回家不想做饭,坐在床边等老沈回家。

  干校的孩子都分配工作了,只留下小军和几个家里有些问题的孩子没分配。陶慧敏人前人后当然抬不起头来。家里有问题的孩子不给分配那是应该的,也说不出什么来,可是我们小军凭什么,按理说老沈现在还当权了是不是?有人说,这次分配主要是看孩子在干校的表现,小军表现不好,好吃懒做,一天不好好干活,还偷干校大田里的苞米烤着吃,让干校的人逮住,扣了他老子的工资不说,还在干校的大喇叭上广播批判。偷开干校的摩托,把摩托给翻沟里去了,好在人和车都没伤着。最重要的是在这帮知青临分配的时候,有一天晚上有个家伙扒宣传队女队员宿舍窗户偷看,让人现,跳窗户跑掉。尽管没有当场抓住,但是通过比对现场的鞋印,现扒窗台的人穿的是回力球鞋。干校百分之九十的人都认为干这事非沈小军莫属,因为全干校只有他有回力球鞋,而且大家一致认为干校能想出这样缺德花花点子并且敢于付诸实施的也只有他沈小军一人。可是小军死不承认,说是他的球鞋前一晚被人偷去作案了。后来因为干校的人的关心重点开始向自己的去留问题转移,所以这事最后不了了之。

  小军却没完,为此还找干校的人闹过两回,说是有关他的名誉问题,要求调查澄清平反给他恢复名誉。对他的这个要求,根本没人理睬。

  所有的人都认为,干校的人都会分配工作离开,最后就剩下两个罪行累累的人留守,一个是齐新顺,再有一个就是沈小军了。

  陶慧敏当然不会那么想,他觉得儿子回不来一大半是因为他老子的缘故。

  尽管老沈被任命干这干那,别人看着风光显赫眼热得很。但是在陶慧敏看来,那都是闲的,儿子的问题不解决,那他干这也好干那也罢都是白干,不过是叫人当枪使,给人卖命的。他那个人就是那样,迂腐的要命,人家给个棒槌他就给当个针(真),玩命地给人家干。至于孩子的事,打死他他也不会开口要求解决什么的。

  看看人家的孩子,都给他妈寄钱了。尽管陶慧敏当时不说什么,可是她一想起来,还是打心里羡慕。就是因为听了沈静如这个书呆子的话,才让儿子在干校多呆那么长时间。小军肯定忍受了别人不知多少的冷嘲热讽,眼睁睁看着别的孩子登上火车走上工作岗位,自己却还要像个劳改犯一样死守在那片荒漠里,那是什么样的心情啊。

  小军不怎么来信,来信寥寥数语也从不提分配工作的事,他越是不说,陶慧敏越是觉得儿子有一肚子的委屈都自己咽下去,那样比起又哭又闹来更让她这个当妈的揪心,更让她这个当妈的无法忍受。

  对儿子的思念常常叫她夜不能寐,那种心情谁能知晓谁能理解。想到这,陶慧敏觉得自己不能再等了,她决定明天一早就去找李平凡。问问他,凭什么别人的孩子都分配了工作,而我的孩子却还要在那个劳改农场呆着。什么扎根农村脱胎换骨彻底改造世界观之类的屁话她连听都不要听。狗屁!他要是敢这么说,我就会当着他的面说你放什么狗屁!这话留给你自己听去。扎根农村,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为什么你李平凡一官复原职,你的女儿蒙蒙立马从内蒙插队那地方直接当兵走了?为什么你一官复原职你老婆章云一刻都不耽误从宝坻干校回京了,说是有病回来看病来了,骗鬼吧!我可不管那么多了,男人窝囊我可不窝囊。谁也别想拦我。儿子的事解决不了,我就在住办公楼大厅了。什么时候给我的儿子分配工作了,什么时候给我个叫我心服口服的说法了,我就什么时候撤!

  陶慧敏铁了心要大闹一场了。

  十九 你儿子快回来了

  门“咔哒”响了一声,沈静如回来了,今天他好像回来的晚了些。

  他看见坐着的陶慧敏,就问:“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不做饭?”“我又不饿,做什么饭。”听到老婆这样直不愣登不讲理的回答,沈静如明白战争就要开始了。他没有搭理老婆,直接走进小军的房间。孩子走了以后,那间房子就成为他的书房,偶尔百~万\小!说或者工作晚了,他就在儿子的床上休息。

  最近他常常感到有些力不从心,熬夜之后,常常会眼前瞬间黑。不过那只是一下就过的事,他觉得这不过是老毛病,连去医院看都没看。

  陶慧敏见男人不理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跟着他进了房间。

  “唉,儿子的事你还管不管?刚才我见了张慧英,人家大嘴都给他妈寄钱回来了,看把她美的,拿着十块钱在我眼前晃来晃去,臭显摆什么啊。她不是爱嚷嚷吗,我真想给她个喇叭让她满世界喊去。你知道我当时什么心情吗?都是当妈的,人家的孩子工作了,可我的儿子还在那鬼地方呆着呢。你今天少给我再讲什么大道理,你回来了,却让我儿子呆在那,凭什么?”“依你的意思是我该回那去,把你的宝贝儿子换回来?”“唉,沈静如,你这话可就不讲理了啊。我的宝贝儿子?小军不是你的儿子?大军走了以后,你看咱家这过的啥日子,一个个一进了这个门就跟仇人似的,恨不得谁吃了谁。你现在就去李平凡家,给我问问清楚。”见老沈不搭理她,陶慧敏气鼓鼓地说:“你不去是吧?那好,你不去我去!我一定要找他们问问清楚。”“你别胡闹!”“我这不是胡闹,我是讲理去了,对,我就是找他讲理去了。沈静如,我今天就把话给你撂这,你今天要是不去找李平凡,从今往后没人再给你做饭!我也甭等明天了,我现在就去他们家找他去。”“你找谁去啊?”“还有谁,李平凡。”“跟个家庭妇女一样,也不怕丢人。”“我就是家庭妇女,我不怕丢人。人家都怕丢人,把孩子一个个都弄得工作了。我就要我儿子,其他我什么都不想。跟了你,我这辈子窝囊死了就算了,一个儿子不够,还得把这个儿子也搭上。大嘴他们分配那段时间我就想要找去了,你不让,现在过了这么长时间,还不给分配,这到底唱的哪一出啊,就知道叫你干活,还管不管我们的死活。我这可不是胡搅蛮缠,我们小军可是独子啊,从政策的角度讲他们也该照顾我们啦。”吵到这,陶慧敏有点不管不顾了。“我告你沈静如,明天我非上他办公室去找他不可。他要是不给解决,我就贴他的大字报!绝食静坐示威!”

  沈静如看着老婆疯似的又喊又叫,知道现在跟她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他叹了口气,说:“我知道跟我你嫌委屈,我这个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不愿意跟那些人在一块搅合。”陶慧敏一听男人这话,把头别到一边去,表示不愿意听。沈静如又说:“你别去找了,你儿子快回来了。”陶慧敏一听这话,把头慢慢转过来,嘴巴张了张,却说不出话来,脸上的表情分明是不相信。

  “刚才干部部的冯菊生告诉我,明天他专门去干校宣布齐新顺的处理问题,还有小军的事。”陶慧敏这会儿对齐新顺的事不感兴趣,只是追问:“小军啥事?”“工作分配的事。”“啊?是真的?你说的是真的?去哪啊?儿子去哪?”陶慧敏此刻一改刚才颓丧凶狠的模样,一脸的急迫和兴奋,眼睛放出灼人的光彩。“他没说,只说先给我这个当家长的透个气。我不好问,反正听冯菊生的口气,应该是不错的。”“你这人怎么回事?这么大事怎么到现在才说。”“你说我一回来,饭都没吃一口,你光跟我喊了,有我说话的余地吗。”“行行行,我不说了,唉,他怎么说的?你快学学。”沈静如想了想,尽量模仿冯菊生的口气说:“‘老沈,你儿子这可是独一份啊,他是唯一单独宣布的孩子。’后来他不再说了,我也就没再追问。”陶慧敏两手一拍,说:“冯菊生什么时候跑到干部部去了?不过他那么大人说话一般不会错的。哦,对了,冯菊生他家的小春还在兰州呢。他什么表情,肯定特生气。你说小军能上哪呢?你问问又怎么啦,你自己儿子的事怕什么?是去贺兰山三线军工厂?还是银川的工厂?总不会把我们小军也分到兰州大嘴他们厂子去吧。”

  陶慧敏终于忍不住笑开了。沈静如不耐烦地说:“你就别猜了,猜也猜不出来。只有等了。还有这事可千万别出去抖搂去,如今什么人都有,要是有人给捣个鬼,那就坏事了。”陶慧敏像个小学生似的一个劲地点头,“不会的,不会的,我能说什么啊。没准还不是什么好事呢,就把你乐成那样。”她看看沈静如,觉得自己刚才闹得有点过分,就说:“真要是那样的话,就太好了。要不我今晚去打听打听去。”“去哪打听?”“上老冯家。”“胡闹!我早知道你这么沉不住气我就不告诉你了。你千万别去打听,打听来打听去,把好事搅合成了坏事,那不是适得其反嘛。”陶慧敏这会儿高兴,也顾不得反驳丈夫。“哼,等我们小军分配了,看那个张慧英还有啥说的。那人整个就是个家庭妇女小市民。成天就知道背后议论人,气人有笑人无看人笑话。”

  陶慧敏一高兴,这才想起沈静如还没吃饭,忙不迭地进了厨房,洗菜切菜拿刀动锅叮叮咣咣弄出好大的声响。

  二十 宣布决定

  冯菊生到干校第一件事是宣布齐新顺的处理决定。

  齐新顺被定为人民内部矛盾,开除党籍,行政级别降至十五级,遣送回老家。鉴于齐新顺从小离家,老家已经没人,不好安置,将其分配至新疆阿勒泰某军农场任副场长。

  对于齐新顺的安排问题还有过分歧。

  张白冰在报送的齐新顺的干部考评鉴定表最后的组织鉴定意见一栏上,亲手写下四个重重的大字:“永不任用”。李平凡看到这个鉴定后,找张白冰商量。

  “你把他搞成“永不任用”,不如给他个“永不重用”。“为什么?”“永不任用”工作不好安排,不重用的话好坏给他安排个位子拿工资。这样和中央的精神也保持一致。他到底还不是死党,是属于犯过错误,主动悔改,和划清界限的人。你把他一棍子打死,对别人的政策就不好落实了。”张白冰笑着说:“怎么,你心软了,还替那小子说开话了?那家伙太坏,不能太便宜他了。”李平凡一听这话,就知道张白冰已经同意他的意见了,就说:“齐新顺你还不了解他,你叫他没职没权,凡事听别人的,像被人监管一样,那他更难受,生不如死。”于是在齐新顺的问题上,两人达成了一致。就这样,齐新顺算是被安排了工作。

  李平凡和张白冰自从蹲牛棚以后,关系生很大改变。一起被关押和批斗的磨难,告诉他们什么是“久经考验”的战斗友谊。几年的时间里,两人重新审视他们之间的关系,特别是李平凡,现过去主要是自己心胸狭隘过于计较得失,在两人的关系上造成了不少磕磕绊绊的阻碍。还在被关押的时候,李平凡就主动和张白冰拉近关系。那个时候同为沦落人没有任何功利驱动,属于患难之中纯友谊举动。老李这一做法着实感动了张白冰,这样一来,两人从此尽释前嫌。是那个特殊年代的特殊经历,使他们之间的友谊得到了升华并奠定了牢固的基础。恢复工作以来,在研究和决定问题上,一般都保持方向一致步调统一。两人的关系正朝着“健康稳定的方向展。”

  齐新顺已经从银川医院出院,返回干校等待落。

  当齐新顺听到对他的处理决定的时候,脸色煞白。好一会儿,他一句话没说。冯菊生问他:“你还有什么说的没有?”看着文革以来的死对头,齐新顺的眼神里明显地流露出不服气和蔑视。他不看冯菊生,扬起头说:“比我想象的要好一些。”停了一下又说:“该来的总会来的。”“齐新顺,你还不知足?你还要怎么样。对你的处理够可以的了,就凭你在问题上的立场和表现,院党委这已经是对你最宽大的处理决定了。你难道就不表示些什么吗?”齐新顺突然一扫平日那种恭顺晦暗的表情,朗声说道:“你们想要我表示什么?磕头谢恩表示对我的安排心存感激?”冯菊生带着点幸灾乐祸的口气说:“你这是干什么?刚一定案你就按奈不住了,想要翻案还是泄不满啊?!”齐新顺冷笑一声,说:“我翻什么案,我很满足了。你替我对那些给我定案的大人们捎句话,就说我齐新顺对他们的恩典感激涕零。请他们放心,我会带着我这颗花岗岩的脑袋去那个农场好好改造的。”说完,把一屋子人撇下,自己一人扬长而去。那神态和步伐,哪像个刚刚从病床上下来的病怏怏的重病患者。

  第二天,齐新顺赴新疆上任。马容英带着海娜、云娜从北京去了新疆?br />免费电子书下载shubao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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