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号:
密码:
御宅屋 > 游戏小说 > 干部子弟 > 干部子弟第72部分阅读

干部子弟第72部分阅读

  最新网址:www.shixunet.net

  还要惨。可是不知为什么,他高兴不起来。他想是不是自己生性淡薄,与世无争的性格决定了他就是这样优柔寡断。

  齐新顺和衣躺在炕上。

  屋子里充满浊气。满地烟蒂、纸屑。被监管以来这么多个日日夜夜,他就在交代问题、批斗中度过。他已经记不得他写了多少份交代材料和检查了。

  刚开始被隔离审查时他整日战战兢兢,感觉世界末日来临。可是几个月后的今天他忽然看开了。历史就是这样,政治就是这样。风水轮流转。没准哪天我又会重新来过。我齐新顺本来就是个扛长活的,一无所有。无产者就是善于打碎一个旧世界,建设一个新世界;无产者就是在这样历史演变的过程中,重塑自我,再造辉煌。

  话是这么说,齐新顺心里明白,他的问题性质已定,翻案是不可能的,更别提辉煌了。如果不死,他还可能有出头的那一天,可是那个“如果”是等不到了。就是有其他的“如果”,张白冰、李平凡之流也决不会给他机会了。他想起刚才在大渠上和沈静如相遇。这些日子,从精神到的折磨让他已经麻痹了,但是他还是从沈静如的眼光里读懂了令他不能释怀的东西,那就是轻蔑。这样的轻蔑不是人人都能装出来的,只有恨他入骨,又轻视入骨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眼神。

  随他去吧,老夫子的眼神算个?啊,我干吗老惦记那个狗神呢。可是他一闭眼,眼前挥之不去的还是那个眼神。就像一口浓痰吐在他的脸上,一把稻草塞进心里,让他睁眼、闭眼都觉得很不舒服。

  齐新顺长舒了一口气。他现在最关心的是给他个什么结论。他受什么处罚已经不太重要,最坏的结果他都想好了,开除党籍、军籍,判刑,在监狱里度过残生。最重要的是他的五个女儿会受多少牵连。

  五个女儿他最担心的是莎娜。那丫头自小事事好强,不甘居人下,自然无法忍受人家的歧视。像我现在这样的状况,她肯定是要被牵连复原了。复原能不能回北京,回北京会给她安排什么样的工作,或者安排不安排工作,这都是齐新顺担心的问题。

  到现在齐新顺才悲哀地现,原来他是个没有根底的人。那些房子、职位对他来讲都是虚无的,不堪一击。风光无限的他,一旦生个变故,一切都化作子虚乌有。立马就会从那个地方滚出来。最后落得连51号楼都回不去。他可以想到,他被隔离审查以后,马容英和老四、老五肯定被赶出将军楼,到现在他都不知道娘仨搬到哪去了。

  如果当初不闹腾的话,现在最起码还在51号楼里守着一大家子人稳稳当当地住着呢。

  唉,如果。

  他想起红楼梦里的一段:“为官的,家业凋零;富贵的,金银散尽;有恩的,死里逃生;无情的,分明报应。欠命的,命已还;欠泪的,泪已尽。冤冤相报实非轻,分离聚合皆前定。欲知命短问前生,老来富贵也真侥幸。看破的,遁入空门;痴迷的,枉送了性命。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真的是“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了。”

  真的是到了清算的日子了。

  他想起沈静如对他说的一句话:你高估了你自己。

  也许他说得对,我真的是过高估计了自己。我是什么?我不过就是给人扛长活的要饭的齐小辫子。我风光了,威风了,最后落得个比“家业凋零”还悲惨的境地,我这是何苦来呢。

  齐新顺现在总是爱想一件事。那就是他如果当初没有参加革命,他现在会在干什么。

  又是一个“如果”。

  没有这个“如果”。

  就像世界上没有卖后悔药的。当初他风光的时候,他从未想过“如果”。只有今天,当他蹲在这个巴掌大的土坯房里,抽着劣质纸烟,万念俱灰,身心极度疲惫的那一刻,他才会不断地想起这个“如果”。

  五 “认罪书”

  晚上,齐新顺临睡的时候,突然现炕头的破席子下隐约露出一片纸。他把席子揭起来,才现那是一张写满字的纸。齐新顺拿到煤油灯底下仔细看了一下。现是一张“认罪书”。

  “认罪”的原因很简单,认罪人在白天的劳动中,因为“老眼昏花”把一行豆苗错当杂草给锄了。对于这种别有用心的破坏行径,干校的人开了这个家伙的批斗会,于是他就写下了这篇“认罪书”。

  齐新顺觉得认罪书的字迹有些熟悉。他顺着认罪书往下看,看到下面的签字时,齐新顺的手猛地颤抖了一下。因为他看清了,那上面的签名分明是―李平凡。

  齐新顺拿着那张“认罪书”,久久地僵坐着。他的脑子似乎是一片空白。很长时间过去了,他总算是搞清楚一件事:他所呆的这间屋子,是原来关押李平凡的屋子;他睡的炕和这张破席子,是李平凡睡过的;他面前的这盏小油灯,也是李平凡用过的。他注意过,干校所有的房子都有电灯,唯独他住的这一排房子,屋顶透光漏水没有窗户质量最差不说,也没有通电。是真正意义的“劳改房”。

  齐新顺大睁着双眼,看着那张“认罪书”。这时他才第一次意识到老天爷似乎在跟他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面对这样的玩笑,齐新顺不知道他是该哭还是该笑。

  结果显然是该哭。因为齐新顺的眼泪流了出来。他哭泣的声音越来越大,终于是号啕大哭。

  这是齐新顺自被羁押以来的第一次落泪。他曾经警告过自己,无论如何不能落泪,不能叫那些人看笑话。但是今天当他看到这张“认罪书”的时候,他再也忍不住了,他终于放声大哭。齐新顺哭得昏天黑地,哭得从炕上滚到地下,哭得手脚冰凉,哭得只有倒气的份,哭得他几乎昏厥过去。

  看押的人闻声跑过来,一看这情景,都感到莫名其妙。终于,他们看到齐新顺手里的那张纸,于是上前掰开他的拳头,取出已被泪水浸泡模糊的“认罪书”。

  夏东平喊道:“不许再哭,你听见没有?你哭什么嘛,啊?!”

  齐新顺靠着炕沿,对夏东平说的话好像根本没听进去。他只是摇晃着脑袋,嘴里反复嘟囔一句话。

  夏东平把头凑近齐新顺,仔细辨别他到底在说什么。“你说什么?你大点声。”齐新顺把脑袋转向一边,不再嘟囔。

  “他怎么了?”旁边一个人问夏东平。夏东平摇摇头,看看手里的那张“认罪书”,冷笑一声说:“这才叫触及灵魂的革命呢。”“你说什么?”“没什么。”

  齐新顺涕泗横流,胡子上挂满鼻涕。

  夏东平厌恶地说:“你看看你那脏样,哭什么哭,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现在后悔啦,哭也没用了,要是哭能救你的话,那你就哭吧,好好哭。”说完夏东平说:“咱们走,叫他继续嚎。”

  齐新顺不哭了,他平躺在炕上,时不时抽个干嗝。

  他觉得痛哭真的是一件好事。哭过的他感觉到轻松了许多。

  屋顶一根根椽子已经黑,椽子周围是一排排芦苇。一些芦苇已经掉下来,隐约露出天空。经常有泥块掉下来,还有一次,一只壁虎掉下来,掉在他的眼前。壁虎和他眼对眼对视了一会儿,优雅地撇着四爪跑了。

  齐新顺记起他老家的房子。比这盖得好多了。再差的房子,起码椽子檩条选直的,要刨光,墙壁上也要抹上点墙灰。这芦苇苫得也不讲究,像是随便搭上去的。难怪都掉的差不多了。

  他盯住那根大梁。

  不知道那家伙结实不结实。这会儿他突然想到要上去试试。看看能不能承受他身体的重量。

  那细小的声音又响起来了。自从他被审查以后,这声音就不仅仅是在他安静的时候出现了,只要他不说话,没有睡着,这声音就无处不在,死死缠扰着他。

  我要是上去了,这该死的声音就没有了。

  看来死其实是件挺好的事。就那么一下子,就过去了,到“那边”去了,很多不愉快的烦恼、痛苦、憎恨、羞辱,一下子会统统烟消云散。许多还没来的烦恼、忧愁,再也不会来搅扰我了。

  他想站起来,可是四肢好像不是他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不光没有力气,还疼,疼里带痒,钻心的痒,仿佛有一群蚂蚁在上面爬。眼睛是干涩的,疼痛难忍。他想硬撑着把眼睛睁开,可是越是使劲,眼睛就越是往一块合。他终于睡着了。

  但是他睡的不安生。他梦见两个人―杜敬兰和大军。

  那一老一小拉着手走来,在他的面前站住了。两个人都不说话,只是时不时抬起手指指他。大军穿了一双新鞋,他看看齐新顺,又看看自己脚上的鞋,齐新顺也看他脚上的鞋。

  第二天早上起来,齐新顺突然现自己的胳膊疼的抬不起来,脚凉,疼的走不成路了。

  接下来,每天晚上都能梦见杜敬兰和大军,只要梦里出现的什么,第二天便会像谶语一样,在他的身上出现。

  最后的一次,齐新顺梦见那两个人一块看着他笑。他不明白他们笑什么,后来他现了,他们是在看他的腿!睡梦中齐新顺低头看自己的腿―腿不见了!

  醒来以后,齐新顺满头大汗,他不敢睡觉。他不怕死去的人,但是他怕他们带来的预兆将会实现。

  就这样,齐新顺白天迷迷糊糊,似醒非醒,晚上便像和尚打坐一样,整宿地坐着。嘴里时不时唠叨上两句。有人听清楚了,他反复念叨的是两个字:“如果……”

  腊月二十八的下午,齐新顺正在厕所里铲粪,突然晕倒在厕所里。夏东平和几个人找来一辆架子车,把他拉到干校医务室。

  医务室唯一的大夫是学院卫生队的钱队长。当初他曾为他老婆不来干校的事情找过马容英,请她帮忙说情,可是名单一下来,他和他老婆竟然双双上榜,有幸成为第一批到干校的“五&p;8226;七”战士。

  他一见是齐新顺,一个劲地摇头,说:“治不了。”夏东平问:“怎么治不了?”“咱这就这条件,缺医少药的,怎么治啊。”“那怎么办?能不能先诊断一下,看看他是怎么回事。”钱队长看了一眼双目紧闭的齐新顺,说:“我水平低,看不了,你们要是觉得急的话,就赶紧送县医院。不过快过年了,县医院保不准没人了。”

  夏东平看着躺在架子车上的齐新顺犯了难。把他扔下,恐怕不行。

  犯人要是有个好歹,他们这些“狱卒”有责任。

  曾几何时,这个跺一脚叫学院乱颤的人物,如今灰头土脸,瘦成一把骨头躺在架子车上。夏东平一时动了恻隐之心,想把他往县医院送,可又一想,就因为他,我们这几个专案组的人回不了北京,撇下老婆孩子在这荒漠里过年!

  想到这,夏东平说:“把他拉回去再说。”

  就这样,齐新顺在那间屋顶透光四周钻风冰冷的土坯房里躺了整整半个多月。没送医院,没吃一片药,每天只吃干冷的馒头和咸菜维生,竟然还活下来了。

  六 一报还一报,咱们扯平了

  三十晚上,干校的人在一起包饺子。

  沈小军端了一盘热腾腾的饺子,走到齐新顺的屋子外面。夏东平看见他,问:“小军,你怎么跑这来了?”“夏叔叔,您怎么不去吃饺子?”“我走不开啊。”“得,您去吃饭,我替您看着这小子。”夏东平笑了,说:“你还是吃饺子吧,回头光顾吃饺子,把人再给放跑了。”“跑了?他还能跑吗?能爬就不错了吧。”“那行,我去吃了就来。”夏东平走了。

  小军一脚踢开屋门。

  炕上躺着齐新顺。小军走过去,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说:“真臭!”说完用两个指头夹过一张纸,拿的远远的抖了抖,垫在底下,然后坐在炕沿上翘起二郎腿。

  齐新顺微微睁开眼睛,看见是小军,又把眼睛闭上了。“哎呀,有些人就是没福气啊,放着这么香的饺子不吃,在这装死。”说完,小军拿起一只饺子,在齐新顺的鼻子前面晃了又晃,直到看见齐新顺的喉头上下滚动了一下,才把那只饺子放进嘴里。

  “嗯,嗯……”小军嘴里塞得满满的,鼻子里满意地直哼哼。他慢慢地咀嚼。一只饺子咽下去了,小军说:“这他妈大勺子做饭就是有一手,拌的羊肉胡萝卜饺子真好吃,一咬一口油,再咬胡萝卜大葱肉丸囫囵个儿,三咬富强粉真筋道。嘿嘿,你不吃啊,齐主任,这么好的饺子,不吃可真是可惜了。”小军又拿起一只饺子,正要往嘴里送,看见齐新顺把脸朝里转过去,他把那只饺子又放回盘子里,说:“齐主任,您是不是又哭了?别介啊,我可没说什么啊。您怎么跟个老娘儿们似的,动不动就哭鼻子。这样可不好,让别人看着您可不够坚强。人家跟我说您哭的事我还真不信。您说您堂堂一大男人,也曾经是学院的一把手,那么大的干部怎么说哭就哭,还是嚎啕大哭。啧啧啧,真有这样的事?您心里肯定是有什么委屈了,要不您不会那样的是不是?你跟我说说,我这人特爱听人说事,尤其是说心里话。为什么呢?因为我觉得每个人都是一本故事,打开来,就像翻开一部小说,有的人写的精彩,有的人就写的一般。比如您吧,您的故事肯定精彩,因为您的人生精彩。您看您,当初一个小要饭的,给人家地主扛活,最后成了一大主任,哈,那是什么样的人生经历啊。不过我想给您提个醒,就是这故事里头光有您可不成,还得有您身边的人,比如您的亲人。您的子女,啊不,瞧我这嘴,真臭,是女儿,我忘了,您没儿子。比如您那五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肯定得写她们,要不没意思。您说您那五个女儿个个都有说头。”

  小军放下盘子,细心地剥头大蒜。“饺子就蒜,越吃越香,饺子就蒜,越吃越有。”他把一瓣蒜扔进嘴里,嚼巴着说:“先说老大齐莎娜,那就不是什么好鸽子,先把人家品忠甩了不说,听说还把一女的的衣服给扒了,我还听说那女的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我的妈呀,什么人啊这是,这是朋友吗?这不比敌人还狠毒啊,那敌人上刑的时候,还没想出这一招来呢吧。还有您那二女儿。就是齐鸣娜。那孩子恐怕是您最疼的一个闺女吧,学习好不说,模样长得也好。只可惜啊,愣是让人把眼睛给打瞎了。”

  沈小军说到这,又往嘴里放了个饺子。“嗯,齐主任,您看您光躺着干吗,您也吃啊。最后她瞎没瞎我说不好,反正自打她被打以后,我就再没见过她,我想恐怕是出不来门了。这个老三嘛,我得细说说。您说她本来跟我来着,怎么就朝三暮四,又跑去跟那姓铁的了。你说这扯不扯,这不整个一一女嫁二夫吗。本来我不生气的,自由恋爱嘛,都讲个自由,可是我们都那样了,她已经是我的人了,她还背着我改嫁,那就不地道了,那不明摆着给我们戴绿帽子嘛。那不行!我沈小军可不容这个,我玩过的女人我甩她可以,可让她来甩我,没门儿!”小军看看齐新顺有什么反映。“您是不是还不明白什么叫‘那样’啦。跟您直说了吧,就是我跟她那个什么,好听点说是生了男女关系,话说得糙点就是你那三闺女让我给上了。嘿嘿嘿,您看您,睁眼了,我一说这您就睁眼了!您瞪我干吗,我就知道您得生气,别生气,您这病不能生气,已经都成了这德性了,再气您保不齐可就哏儿屁着凉大海堂了。”

  小军得意地瞅瞅齐新顺,见他重新闭上眼睛,就往他跟前凑了凑说:“我跟您说啊,那电话是我打的,就是让你们两口子去铁军家抓她那次。我听说她怀了孩子,让她妈揍个半死,孩子愣让马容英给打下来了。是不是啊?可真够狠的,我是说马容英可真够狠的,比那黄世仁他妈都狠。不过话说回来,我要有这么一闺女,我也得拿鞋底子抽死她,谁叫她丢人呢,把咱们老齐家祖宗的脸都丢光了是不是。不过您的祖宗坟在哪恐怕您也搞不清吧,您不是起小就出来参加革命,啊不,是参加要饭了。反正你们家齐怡娜的事院子里传什么的都有。我可跟您说啊,那孩子不是我的。我干她的时候就防着这手呢,我心里有数。不定上哪弄上个野种,就塞给我说是我的,我受得了嘛。”

  小军把嘴里的饺子咽下去,然后慢慢说:“其实告您吧,您猜怎么着,我特后悔。那齐怡娜不是往我身上硬贴,我不会要她的。如果说我给您家打电话的时候,我还想拉她一把,那我现在可没那心思了。您知道为什么吗,就因为我嫌弃她了。什么破货,叫那么多男人玩过了,还在那假装清纯呢,骗鬼吧。长得那么难看不说,身上还老有股子臭味,是不是您的遗传啊。不过我知道您有病。不是说您现在躺着动不了的病,是男人的病。是怡娜告我的。真的,我向保证,我没跟任何人说过这事,因为我觉得男人混到您这份上挺没面子的。我听怡娜讲她亲眼看见您那个来着,就是用手……你们家都什么家风啊,干那事当老子的不避自己的闺女,真要命。不过要饭的就是没那么多讲究吧。您也别不好意思,都是男人,我理解您,可我就不明白了,您说您那么大岁数了,又有老婆,您怎么就走到那一步了呢,您可够惨的了。啊,我懂了,您这叫嗜好,对吧,您是这方面的爱好者,我没说错吧?”

  小军使劲咋吧了一下牙花子,说:“真好吃。”他用手指慢条斯理地抠了抠牙,又说:“我刚说哪了?对了,说您那三闺女,黑了吧唧的傻大个,还以为我真的喜欢她呢。傻x一个,学院里女孩最傻的就数她了。其实您那老五长得是真不错,皮肤不像您,有点像她妈,真白。比我盘子里的富强粉还白。其实我原先是想跟老五好来着,一开始是因为马容英看得紧,我一直下不去手。可是后来我现啊,您猜怎么着,你们家那老五也不是省油的灯,小小年纪人家也谈上恋爱了。你知道是谁吗?说出来把您吓死,北京城里赫赫有名的叶平啊。他们家是建设部的。他不是别的出名,就是能杈架,天天包里装着好几把菜刀。走哪先菜刀说话,那份儿大了去啦。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着,就把你们家小五瞄上了。不过据我分析,小五也喜欢他,要不怎么一个劲地跟他约会呢。你瞧你们这家人,个个都不省心。不过您也甭操心,那小子打砸抢,叫雷子给毙了。“砰”的一声,哏儿屁着凉了。你看看,云娜什么命啊,好不容易有个拔份儿的能罩着她的主,还让人家给拾掇了。就因为这,我嫌弃云娜了。如果她不是因为跟叶平有一腿,我真可能要上手呢。不是我吹的,凡是我惦记的,东西也好,人也好,还没有逃出我的手掌心的呢。可是叫人沾过的我决不能要,这怪不得我,谁叫咱有洁癖么。我这是跟您说心里话,小五跟那姓叶的肯定那个了,就是睡了呗。人家叶平心里明镜似的,像他那满世界犯横手里有好几条人命的主,迟早得让雷子收拾了,所以您这么一想肯定就明白了,他逮着云娜那么漂亮的姑娘还能给您剩下吗,得一乐是一乐,先把你办了再说是不是?”

  沈小军突然现齐新顺的拳头握紧了。他觉得挺有意思。“呦,您这是干吗?生气啊?我就知道您这人肚量小,您这病没别的,就是气的。别生气了。您当初下死劲整我们的时候您就忘了。这叫一报还一报,扯平了。”

  齐新顺挣扎着抬起头来,瞪着小军说:“你也会遭报应的。你小小年纪,怎么这么狠毒?”“我狠毒?”沈小军把槽牙咬得咯咯响。“姓齐的,我哥就死在你手下,你那叫什么?你那不叫狠毒叫仁慈吗?我没把你那闺女作死我算是饶了她,也饶了你们一家子了。我明着告诉你,我当初跟她好我就是为了报复。我那会儿了誓,反正甭管你们家哪个闺女,只要沾上我就往死里作她。你说我狠?我他妈还不够狠!我,我……”他突然把那一盘饺子狠狠摔在地上,看着一地的饺子,小军红了眼,上脚使劲地踩、踏、碾那些倒霉的饺子。“我叫你吃!叫你吃!你他妈死去吧。你个现世报的家伙!你有今天,就是报应。老天有眼,有眼!”突然,他停住了,他看见齐新顺用手指着他,嘴里说着什么。“说什么呢你?”“报应,你也会有一天,报应!”沈小军狞笑一声:“报应?好啊,我等着。可是不管怎么着,您恐怕是看不到那一天了。”说完他站起身来,把刚刚挖出来的一大块黑鼻屎抹在齐新顺的枕巾上。出门时他把门一摔走了出去。没走多远,他又回来了,看了看那门,把门轻轻推开,让门大敞着。

  七 老李水平就是高!

  过了年以后,齐新顺的病情加重了。

  夏东平和几个人商量了一下,觉得真要是叫这个人死在这,麻烦就大了。因为这些日子以来,他们从未带齐新顺上过医院。

  他们把齐新顺送到县医院。县医院很小,只有两张病床。一个小手术室里面生着个大煤球炉子,这边给病人割着盲肠,那边就烧火捅炉子。炉子上面座个大茶壶,水开了,水蒸气热气腾腾。这房子不像个手术室,倒像个杀猪、宰羊的作坊。这里条件实在太差,可是就是这么差的条件,自打干校成立以来,县医院的医生在干校“五&p;8226;七”战士的肚子上,把手艺都练出来了。盲肠手术时间越来越短,开刀缝针也越来越少,一开始一个刀口要缝十针,开完刀后,还常有伤口裂开、化脓的事情生。到后来,做盲肠手术简直像给鸡劁蛋,五针甚至四针搞定,完全可以和大城市医院的手术相媲美。

  干校的人大概是水土不服,一是得盲肠炎的多。得了盲肠炎,也不吃药打针,直接上手术台开刀切了。再就是干校夏天的蚊子特别多,都是当地的大花土蚊子,欺生,专拣干校的人叮,一叮就是一身的大包。挂上蚊帐都不管用,蚊子能隔着蚊帐叮人。

  医院的护士长是个胖胖的中年妇女,眼睛很大,但是对眼,而且对的邪乎,看什么东西都专注得让人觉得是在练习瞄准射击。

  看见干校的人抬个人进来,以为又送来个割盲肠的。急忙招呼手术室生炉子,顺便告诉厨房把那只每天晚上乱打鸣的大公鸡杀了。没想到没过一会儿,那些人又把人抬出来了。县医院的大夫一看齐新顺的情况,都摇头表示治不了。

  夏东平给北京打电话请示,看是不是可以送回北京治疗。北京那边连考虑都没考虑就答复不行。几个人看实在不行,找了辆拖拉机连夜去了银川,把齐新顺送进了自治区人民医院。

  经过检查,医生给齐新顺诊断后的结果是糖尿病导致的四肢疾病,在中医上称为坏疽,西医称糖尿病足,原因是闭塞性动脉硬化。

  医生一边给齐新顺检查,一边问:“你们都干吗去了?这么重的病人你们怎么早不送来。”夏东平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反问了一句:“厉害吗?”那个医生回头看他一眼,严肃地说:“厉害。需要住院治疗。”“大夫,有多厉害,非要住院治疗吗?”“我说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我说需要住院治疗又不是随便说的。这个病人的病要是拖延下去,后果会很严重。”“大夫,你就告诉我们到底有多严重。”那个大夫有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躺在病床上的齐新顺,转过身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那要看他的坏疽是干性还是湿性的了。干性的虽然看上去比较严重,但是预后比较好,所以一般不用截肢,不过湿性坏疽就比较麻烦了,病程长,危险性大,容易扩散,甚至引起生命危险,所以如果现在不能抓紧控制,一定得截肢的。”听了这话,夏东平也吓了一跳。他犹豫了一下,说:“大夫,我的意思是,不用住院,采取保守疗法,就是用中医什么的办法来治,你看怎么样?”那个大夫说:“那不行。这种病要治疗,就非得在医院。为了防止出现坏疽,必须马上用抗生素预防或者控制感染。还要采用药物营养末梢神经,改善微循环,而且每天都要换药,这些你们回去能做得到吗?”夏东平说:“实不瞒您说,大夫,这个人是个被审查对象,有很严重的问题,所以住院这事我们真不敢作主。”大夫点点头,说:“我明白了。我是一个医生,治病救人是我的职责,我只管治病。如果你们非要把他带走,那可以,反正人死了就了了,也就用不着治了。”说完他转身就走。

  夏东平犯难了。他把情况和另外几个人说了,让大家拿主意。他是想万一出了什么事,就说是大家的主意,众人一起担责任,别赖在他一人头上。

  “给他治什么啊,抬回去得了。要是让他住院,我们还得在这守着,还得轮流看他,真麻烦。”说这话的是一个叫杜罡的小伙子。他那个罡字好多人不认识,大伙就叫他杜四。“那不行。我们是专案组的人,他要是死了,我们有责任。”“我们有什么责任,是他生病死的,又不是我们把他害死的。”“话不能这么说。我说的是责任,不是他怎么死。他生病死的不假,可是要是追究我们为什么不及时把他送医院治疗,咱们怎么说?”“我们送医院了,咱们那不是医疗条件差嘛。”“这样吧,我再请示一下上面,上面要是同意住院治疗,那就住院,如果不同意,那咱们就把他抬回去。”

  夏东平这回直接打的李平凡办公室。

  张白冰已调军委办公厅工作。李平凡被提拔为院长,兼任齐新顺的专案组组长。

  从地方往军队的电话很不好打,好不容易打通了。夏东平向李平凡汇报了情况。李平凡说:“如果是真的有病的话,那该治还得治。专案组就设在医院,你们要24小时对他进行监控,不能出一点差错。至于医疗方面嘛,全部听从医院的安排,明白我的意思吗?就是不主动。现在有多少人生病都没有条件看病,给他治疗没必要那么好的条件,留着他就是为了让他交代问题。”

  夏东平对着电话连着回答了几个“是是是”,直到对方放下电话,他才慢慢琢磨领导指示的深刻含义。想来想去他不得不佩服,这个老李到底是老革命老领导,水平就是高。没说不给齐新顺看病,甭管是敌人还是友人,得病都得治,这点毋庸置疑,就讲的仁至义尽。但是监控和办专案都不能放松,双管齐下,哪一头都不耽误。李平凡在布置这样的工作时一点不带个人成见,全部是公事公办,听不出这是安排曾经往死里整他,恨不得把他置于死地的齐新顺说的话。可夏东平还是感觉出来老李的真正意图―给他治病是看在让他交代问题上,所以我们才不主动。

  掌握领导意图的夏东平明白下一步该怎样做了。

  齐新顺住了院。他的病情得到了控制,身体一点点在恢复。

  八 爸爸果真出事了!

  “九&p;8226;一三”事件后,莎娜所在部队立即处于一级战备状态。军长被定为反党集团死党,开除党籍、军籍,被押往湖北劳改农场监管交代问题。

  不知是人家看不上他,还是他当初屡贴不紧,军政委武之奎居然在这次事件中撇得一干二净,纹丝不动,还做他的政委。这样他也有了政治资本,在一切场合大吹特吹他是如何坚定捍卫革命路线,站稳立场,与反党集团抗争到底的。

  武之奎再没有找过莎娜。莎娜觉得可能是因为他忙于清理反党集团,标榜自己的大事,顾不上她了。

  巩燕燕闪电般的复原了。原因是因为她父亲是死党。她父亲原是广州空军某部政委。是、林立果在广州设立阴谋叛党另立中央创建独立根据地的关键人物。全家写血书效忠。巩燕燕虽然当兵在外没有参与“血书事件”,但是复原那是在所难免的。

  巩燕燕的走对乐队乃至整个宣传队来讲不仅没有丝毫损失,反而使乐队保证了演奏质量,得以整齐划一。巩燕燕可以说是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只有同宿舍的莎娜、老童和冯平在她打铺盖的时候才知道她要走了。

  巩燕燕坚决不让她们到火车站送,而且爱哭的她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坚强,说话时竟然还带着笑。“我是有问题子女,去火车站送我,会让你们吃挂落的。何必呢,你们有这份心,能提出送我,我就很知足很感激了。”冯平说:“看你说的,咱们是战友,送送怎么啦,你别门缝里瞧人,把人都看扁了。将来在地方混出个处长局长的,我就等着上你那展了。”冯平说完转头对着那两个人说:“我说的没错吧。”老童和莎娜都不吭声。冯平笑笑,指着她们对巩燕燕说:“这俩人不行,感情太过脆弱,这么点打击都受不了,还需要多历练才行。”巩燕燕什么话也没说,背起背包走出宿舍。

  三个人送她到营房的门口。临出门时,巩燕燕站住脚笑了一下,对她们说:“这下咱们宿舍就剩下你们三个了。那把琴我留下了,谁要是想我了,可以重操我的旧业。学提琴很难的哦,得下苦功夫才成,别像我,天生不是那块料,再加上懒,老也练不出来。”

  说完她潇洒地摆摆手说:“其实没什么,这样挺好。我早就想要回去了,部队太严,不适合我。”她郑重其事地和老童、冯平握手道别,最后看着莎娜,欲言又止,咬了一下嘴唇,只说了一句:“你自己要多多保重。”说完还捏捏莎娜的肩膀。莎娜从中体会到一种暗示和同病相怜的味道。

  莎娜从巩燕燕的走,感觉出形势变化的迅猛和无情。她变得敏感多疑,她希望有什么人告诉她或是暗示她目前处境的变化,但是没有,一切照常进行。

  让她担心的是,“九&p;8226;一三”以后,就一直没有收到家里的来信。她连写了两封信都没有收到回信。她渐渐感到不安,她有一种危险的预感,觉得父亲可能会出事。她每天既等信,又怕接到家里的来信。她每天到收室除了等信,就是等报纸。她希望从军队报纸上收集到点点滴滴关于学院,或是爸爸情况的消息。

  她不再等萧晓阳的来信。她想象不出萧晓阳到底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一直杳无音讯。她自己给出比较合理的答案只有两个:要么这人牺牲了,要么就是对方单方面撤出了这场恋爱。她但愿是后者,因为不管对方对她怎么样,她还是真心希望他好。平心而论,萧晓阳是她这辈子真心爱上的第一个男人。

  说实在的,现在莎娜已经很少念及萧晓阳了。她承认,对父亲的关心甚于对恋人的关心,因为萧晓阳毕竟仅仅是恋人,因为到现在她才明白,爱情这东西和一个人的家庭、政治生命相比还是差一段距离。

  一个多月后的一天,莎娜终于收到了家里的来信。

  一看信,莎娜顿时就傻眼了。爸爸果真出事了!

  信是马容英写的。

  莎娜:我是妈妈啊。天它(塌)了啊!你爸爸上个月给他们代(带)走了。说他是的人。学院的那帮人当天就把我和老四老五给赶出来了。看把他们高兴的,说的话可难听。我那会死的心都有啊。你还记得原来小卖部旁边的平房,有一真(阵)当粮库的一间小房子,就把我们赶到那里面了。我们就带了铺盖卷和换洗衣服,什么东西都不让拿啊。那个将军楼上的窗连(帘),还有沙服(扶)手的盖布都是我买的啊,他们不让拿。平(凭)什么。那些人可凶了,我和老四老五是被他们腿(推)出来的。我们三人就挤在一张床上睡觉,我去要椅子,他们不给,还说我不是学院的人,能给间房子就不错了。你说说,这是人说的话吗,还是那些人,怎么一个个变得这么快。昨天他们又来了,说勒令我们下个礼拜搬走。我说说话就到冬天了,天冷的让我们上哪找方(房)子去。那个家火(伙)说他不管。还说让我们住了这些日子,已经很不错了。说我有单位,叫我到单位要方(房)去。真是实力(势力)小人啊。孩子啊,妈妈眼都快哭下(瞎)了。也不知道你爸他现在怎么样了,现在一点消息也没有。说是到宁夏干校去了。我跟那些人说我要去看他,可他们不让。你爸他有病,还很中(重),这样一来会更中(重)的。我说我去照顾他,他们也不让。他们还对我说你爸在那边很好,有那个顾丽丽的臭表(婊)子照顾他呢。放屁,她们以为我不知道,顾丽丽早就关进去了。我和他们吵。我一吵,老五也帮我吵,老四就哭,她就知道哭。孩子我现在担心的是?br />shubao2

  最新网址:www.shixunet.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