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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部子弟第69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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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买票。

  那你为什么不买票?

  你知道不知道地震是要死人的?

  你说什么哪?装傻是不是?买票就买票,你扯死人干什么。

  我说你听说云南那地方地震了吗?

  云南地震和我有什么关系,你赶紧买票,少他妈扯什么地震。我看你的脑子有病。

  我是有病。我这疼。我的心快要停止跳动了。

  我看你是掏钱心疼。你赶紧下车吧,要不我把你拉总站去,叫你补票。叫你从那边终点补到这边终点,大姑娘家家的为了五分钱,臊不臊得慌啊你,你下不下?!

  雪晴又站在马路上。

  这是什么地方?是东单?还是东四?我好像坐车坐反了。该往北的,我好像……我是不是到天坛了?

  雪晴在祈年殿前的“陛桥”停住了脚。这里太安静了。静得好像可以听到雪花落地的絮语:“落地啦、落地啦……”

  世界被隔开了。被这一大片古朴苍幽的柏树林断然隔开了。

  雪晴抚摸着一棵被雷劈开的树干。这是一棵蕴积着顽强生命力的粗大的树干。蟠曲虬结干裂粗糙的树皮,蒙满灰尘刻下时光印记的古老的年轮,都凝结着岁月的沧桑和沉重,像一块块石碑,镌刻下往昔的辉煌与颓败。柏树下,她还现了一块不知何人题写的“革命到底”的砖头。

  雪晴从未想到,在这个混乱喧嚣的世界还有这么一片静谧优雅的地方。雪晴的心宁静了,意识恢复了,悲痛一点点融化,渐渐浸透了她的全身。

  冰凉的泪水顺着面颊流淌。雪晴不去擦,任由它们流淌。渐渐的这抽泣变成了放声嚎啕。哭声在柏树林里传的很远。几只灰喜鹊被惊起,扑拉拉飞走了,抖落几片雪花。

  渐渐的,雪晴停止了哭泣。她突然感到,当她置身于这片宁静之中时,那些围绕在她身边伤心的事像潮水一般神奇地退去。

  不仅仅是宁静。

  当雪晴抬头看那一棵棵古柏,仿佛置身于一群睿智的老人中间。她的痛苦他们全都知道。像把脉一样,能号出每个人心中的悲苦欢乐。

  他叫谢北进,他很爱我,我也爱他,可我从来没有向他表达过我的爱意,甚至还伤害过他。还没等我表达我的心意的时候,他却死了。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他死了。

  雪晴一遍遍在脑海里过着这个可怕但又无法感受毫无意义的字眼。

  他死了,是地震死的。除了这样的天灾我想没有什么能够毁灭他。他是那么年轻,那么结实。对生活充满了渴望与热爱,浑身迸着用不完的活力。你们知道不知道,他是我这一生当中遇到的最喜欢的人。以后也许还会有爱我的人,可我想我是不会再爱别的人了,真的不会了。我难过极了。你们知道吗?最让我难过的是我明明很喜欢他,可是我却装作不喜欢他。我拒绝了他,就那么硬生生地拒绝了他。就像是把一根木棍齐齐撅断了。我让他带着失望和悲伤走了。很有可能他是带着这样的悲伤和失望死的。因为他到死也没有收到我的一封来信。其实我是很想给他写信的。只是我不知道他的地址。老天爷不公啊。我还没有向他坦白我的爱,他就走了。他肯定会非常非常遗憾的,这一点我能保证。

  人们常说初恋是最美好的,是值得人一生去回味留恋的。北进就是我的初恋吧。我多想再听到他对我说话,多想再看到他温柔的目光,而当初这目光注视着我的时候,我却回避了。用这个世界上最具伤害性的语言回绝了他。

  啊,天哪!

  我想告诉他,我之所以那么做,是因为我自卑。每当我想起我受到的那些屈辱,我就感到恐惧。我惧怕有一天最爱我的人知道这一切他会怎么看我,他还会像原先那样珍爱我吗?所以我躲避,我拒绝。我就是要在我还没深陷其中之前逃避。

  我感觉好一些了。尽管你们仍在静默,不管是在我来之前还是我走之后,你们都会一如既往地静默。但是我觉得你们能听得懂我说的这一切。要不怎么当我走进你们当中的时候,当我在你们中间放声大哭时,我竟然感到你们悲悯的眼光。你们给了我宁静,让我在难得的宁静中梳理我的心灵,使我悲恸的心平静多了。这就足够了,我需要的就是这些。我还需要倾诉,你们也给我了。

  她觉得她还要感谢这些树们,整个倾诉的过程,柏树林里只有雪晴一人。肯定是他们帮助她保留了这么一个场所,留给她,让她尽情地诉说,无人打扰地诉说。

  谢谢你们。

  雪晴走出这片柏树林时,回头看看。她现在可以看清和她共度一个下午的这片树林了。树们一如既往地沉默,显出非凡的空旷深邃幽静。

  突然她好像听到从树林上空传来一阵细微的乐曲声。断断续续,却坚定地回响在雪晴的耳边。是小号的声音。嘹亮高亢明快,带着圆润而坚定的穿透力在林间颤响。

  雪晴神情严肃,和树们一起聆听。

  树们听惯了明清祭天的黄钟大吕,听得懂深奥玄古的合四乙尺工,对号声优劣不加评论,不动声色但听得严肃认真,宛如音乐厅矜持高雅的听众。一时间雪晴如同置身广袤天宇,置身高原置身大海雪原,听风吟海啸松涛拍岸流岚阵阵,以及一切自自然胸腔美妙无比之绝唱,整个身心被吸引充斥进而涤荡得无比纯净。灵魂仿佛正被一缕缕抽调出来,随这美妙的号声在这群古精灵上自由徜徉。

  雪晴静静地聆听,直到号声戛然而止。惊愕的她突然在幽幽袅袅回荡不绝的余音中感受到这片神秘的柏树林带给她的那种能够永久回想的安详与深沉。

  二十六 撕碎的心

  吃完晚饭阚郁芳到院子里倒垃圾。

  垃圾桶就放在厨房门口。垃圾桶里一小堆撕碎的纸片引起她的注意。阚郁芳家的垃圾一般除了烂菜叶就是煤灰渣,很少有什么纸片。

  她蹲下身子,用手轻轻拨拉了一下那堆纸片,好像是一封信。一封撕碎的信。她想会不会是志红的,还是……她看到信封上收信人的名字:雪晴。阚郁芳尽管不认得几个字,但是这两个字她认得。

  雪晴的信怎么会跑我们家来了,还给撕碎了。

  这是一封雪晴的信。当她终于搞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的时候,阚郁芳的嘴巴张大了。

  是我们家的人把雪晴的信取走,然后撕了,扔在垃圾桶里?

  她还是搞不明白,她的孩子拿人家雪晴的信干什么。

  阚郁芳站在垃圾桶前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把那些碎纸片仔细地收拾起来,兜在围裙里。

  回到屋子里,她把那些碎片小心地往一块一点点拼凑。

  一封信展现在阚郁芳的眼前。

  别看一把岁数了,阚郁芳这辈子没收到过几封信。寄信、写信、收信,在她看来是文化人做的事情,带有几分神秘色彩,与她没啥关系。

  看信的时候,阚郁芳的心不知为什么咚咚直跳。信写得多好啊,让人看了直想落泪。能看出来,这个在部队上叫北进的男人真是喜欢雪晴啊。他真的在盼望雪晴的回信。

  信,磕磕巴巴地看完了。阚郁芳终于弄明白了,雪晴根本无法给他回信,因为她家的一个人把雪晴的信都偷走了。尽管她很不愿意用偷这个字眼,可是拿人家东西是偷,尽管是一封信,他也是偷啊。

  信那东西是不应该给别人看的。这点道理阚郁芳明白。就是这信给撕扯成碎片了,我看着还一个劲地心跳呢,因为他说的都是心里话啊。

  阚郁芳用脚后跟都能想出来这是谁干的。

  志民这臭小子怎么能干出这事来。他喜欢雪晴,他嫉妒这个叫北进的年轻人,那他也不能这样啊,把人家的信偷来,看完了撕碎了,扔了。啧啧啧,那可是人家的一片心啊。

  可他干这事还像没事人似的。

  阚郁芳呆呆坐着了一会儿愣怔,然后找出一张纸来,把那一堆碎片包起来。

  她坐在门口的凳子上,等着炉子上的水开。她眼睛不住地看那个纸包。她拿不定主意,这信到底该不该给雪晴。给了她,那孩子会怎么想我们,怎么想志民。这个从小就被当成哥哥,而且一直喜欢雪晴的人,竟然偷自己的信。让雪晴知道,那志民就完了,那真的是什么指望也没有了。尽管阚郁芳嘴上教训志民不要心存妄想,可是真要是能把雪晴娶进门,那她真是得烧高香了。

  可是不把信给她,阚郁芳又觉得良心上讲实在是过不去。

  水开了。阚郁芳还是没想出什么好办法来。

  她看着炉子燃烧的火焰。把信烧了,就那么一丢,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太简单了。

  阚郁芳拿着信走到炉子跟前,手举着纸包准备往火里扔。纸包快要扔到火里了,她好像被火燎着了一样,猛地把手抽了回来。她想起那信上说的话………我不能这样,我丢的是痛快了,可那是人家的一片心啊。

  阚郁芳实在是下不去手。

  她在屋里转了几个圈。这事整的,好像我做了贼似的。志民这臭小子,看回来我不收拾他。

  想到这,阚郁芳决定把信扔了。就这最后一回,下回我盯着那小子,他要是再那么干,看我不抽他。

  阚郁芳拿着那个纸包走出门。那纸包在她手里那么沉重,而且她像是做了亏心事一样,见到前院的街坊跟她打招呼,她很不自然地哼哼了两声,就低头出去了。

  站在胡同里,她先朝雪晴家的院子看了看,确信没有人了,她把信扔到一堆砖头上,转头就走。

  没走几步,她又转过头来,盯住那个纸包看,她突然觉得那个纸包扔在这堆砖头上太扎眼了。会不会让人以为是钱呢。万一哪个财迷的人打开看,那可不好。阚郁芳想到这,又急忙把信取了回来。

  突然,阚郁芳看到雪晴家的信箱。她想也没想,急忙跑过去,确信左右没人,把那个纸包小心翼翼地塞进邮箱里。

  雪晴回到家,天已经黑了。

  身心疲惫的她轻轻推开院门。就在她要跨进院子的那一瞬间,她习惯性地往信箱那又看了一眼。她觉得信箱有些异样。她走过去,把信箱口拨开一点,那一刻,她的心几乎要停止跳动了!

  里面有一封信。

  雪晴把信箱打开。她随即失望了。信箱里装的不是信,而是不知道什么人塞进去的一团纸。就在她要把信箱关上的时候,不知为什么她又看了一眼那个东西。她把它取出来,才现是个纸包。打开纸包,里面是一堆碎纸。

  借着路灯,她终于看清楚纸包里包的是一堆撕成碎片的信。

  回到屋里,雪晴将碎纸一张张拼对起来,贴在一张纸上。

  纸上是北进的来信。

  雪晴终于看到了北进的来信。

  她看了日期。确定这是他给寄给她的最后一封信。就在他写完这封信之后没几天,生了地震。

  雪晴将信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可以将信背诵下来。

  她把信紧贴她的面颊,感受北进最后的手泽。

  心,如同这信纸一样,支离破碎。

  志民下决心这是最后一次到雪家的信箱里取信。偷看雪晴的信这件事他并不认为不好,相反,他现在好像成了一种癖好,只要从雪家门口经过,他必定要看看那个信箱里有什么。这有点像小偷偷惯了东西,只要有机会就想下手一样。有时候,志民甚至觉得他跟雪晴一样盼望来信,雪晴是期盼,而他则是无聊。

  他之所以想这是最后一次,是因为他越来越怕让雪晴看见,他不敢想看见了他会是什么结局,反正再想跨进这个院门,难。

  志民站在信箱前面。他盯着那个信箱看了好一会儿,最后咬咬嘴唇。他先用手指拨开信箱口的那个小盖板,还没等他往里张望,就听见身后门“吱扭”一响,志民手指头一哆嗦,手收回,转头,这一系列动作不到一秒钟完成,可是已经晚了。什么都不用说了,他从雪晴的目光中看到了她的愤怒和轻蔑。

  雪晴已经猜到是他干的事,只不过没有得到最后的证实。

  “你干吗要这么干?”“我干什么了?我只不过看看。”停了一下,志民转过头,看着别的地方说:“我就是不想让你看他的信。他是个骗子。”“你没有这个权利。”“我有。”志民的声音小了许多。“我从小就和你在一起,凭什么他来了就没我什么事了?我讨厌他,我就是讨厌他。”“就凭这个?”志民粗声粗气地说:“那我还能凭什么?干什么都该有个先来后到吧。”“其他的信呢?”“在我那呢。雪晴,别理他,他写的全是花言巧语。都是骗你呢。像你这样的女孩子,最容易上当了。”“上不上当是我自己的事情,我只希望你把信还给我,那是属于我的,是写给我的信。”“什么破烂玩意儿啊,还当宝贝似的。实话跟你说,我都给烧了,你也甭想看了。我跟你说不让你看,真的是为了你好……”“尚志民,我再说一遍,把我的信还给我,否则我对你不客气!”志民从来没有见过雪晴这个样子,眼睛像要冒出火来。志民的混劲上来了,他不相信雪晴能把他怎么样。“为那么个臭小子你还跟我翻脸?我就不给了,你怎么着。”“这就是你给我的答复?”志民点点头。雪晴一边往后退,一边说:“随你吧,随你。我告诉你,他已经死了,就在几天前,就在你煞费苦心把他给我的信偷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这下你满意了吧?”雪晴抬起头,眯缝着眼看天空。

  “你说什么?谁死了?你是说那小子?他怎么会……”志民一下愣在那。他还要问,雪晴转身将门“哐”的一声在他面前死死地关上了。

  两天之后,雪晴去了内蒙一个叫乌拉特前旗的地方插队。

  二十七 英雄何金峰

  齐莎娜到部队已经一年多了。

  她觉得她天生就是当兵的料,特别是当文艺兵的料。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如鱼得水。

  模样俊俏的她,身材好,有舞蹈底子,说一口标准的北京话。很快就成了宣传队里的台柱子。跳舞、演话剧、报幕,样样都行。她跳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里的吴琼花,《白毛女》里的喜儿,《沂蒙颂》里的英嫂。从小扶把练出来的扎实功夫,一招一式一看就是专业演员。

  齐莎娜不光可以劈叉、下腰,还可以连作两个以上的大踢,十几个大旋转。《红色娘子军》里吴琼花的“倒踢紫金冠”她能连续作三个不走样。宣传队里的女兵基本都没有舞蹈基础,所以能和她搭台的人很少,她只能独舞。

  有时候她还演京剧样板戏《红灯记》里面的铁梅、《智取威虎山》里的小常宝。唱戏显然不是莎娜的强项。高音拔不上去,还有走调之嫌。但是她能说一口京片子,这是其一;最重要的是战士们根本不关注你唱的什么,唱的怎么样。广播电台天天播送浩亮、刘长瑜唱的,可那些人看不见,摸不着。唱的再标准,战士们不感兴趣。在战士们的心中,齐莎娜不比中央那些正规文艺团体演员演的差。大家在底下议论某某人跳得好,某某人唱得好时,总有人会站出来理直气壮地反驳说:“能跟咱们这的齐莎娜比吗?”

  战士们最爱看她演的英嫂。

  芭蕾舞剧《沂蒙颂》,是歌颂沂蒙老区的一位大嫂,用自己的||乳|汁救活一位解放军伤员的动人故事。舞台上有一段英嫂躲到巨石后面去给伤员喂奶,那一刻,全体观众盯住那块道具巨石浮想联翩。后来领导为了净化革命舞台,避免误导观众之嫌,于是将喂||乳|汁改为熬鸡汤。

  “炉中火,放红光,我为亲人熬鸡汤。续一把蒙山柴,炉火更旺。添一瓢沂河水,情深意长。愿亲人早日养好伤,为人民求解放重返前方”

  每天早上出操,齐莎娜的出现,立时会吸引营房里所有异性的眼球。据可靠统计,莎娜是宣传队女兵中回头率最高的,基本达到百分之百。

  有战士给莎娜起外号叫“重型武器”,意即杀伤力极大。只要莎娜出现,不用喊口号,从连长到战士齐刷刷回头,行标准注目礼。此时此刻,齐莎娜脑门亮,面颊红润,胸脯高挺,眼睛放光。单眼皮忽闪忽闪一会儿单一会儿双的不停地翻。

  何金峰来莎娜的部队作报告了。

  那是个英雄辈出的年代。

  何金峰是当时全军红极一时的人物,是和欧阳海、王杰、刘英俊齐名的舍身救战友的英雄。也是莎娜所在这个军区唯一的九大代表。

  英雄受到部队热烈的欢迎。报告之后,安排了一场文艺演出。部队一、二、三号长全都出席作陪。

  莎娜在舞台上一亮相,何金峰就感觉眼前一亮。尽管他是个农村来的战士,尽管那场历险之后给他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举止和行动都有些迟缓呆滞,但这并没有降低和改变他对异性的审美标准和向往追求。

  随后的几十分钟里,只要莎娜一出场,何金峰的呼吸急促眼神直俩眼一刻都没耽误步步紧随莎娜的身影。

  身边的二号长武之奎政委立即从英雄的神色现了这个苗头。

  演出结束后,英雄上台和演员握手,合影留念。

  女兵们都争先恐后抢着和何金峰握手。何金峰没有看见莎娜,便停止握手,带着询问的眼神看着武之奎。武政委明白了,马上问宣传队队长柯小红:“你们的主要演员跑到哪去了?这不像话啊。”柯队长立即心领神会,他朝后台喊了声:“齐莎娜。”宣传队女兵冯平赶紧跑过来,有些结巴地说:“报,报告。莎娜卸了装出去了。”“什么?乱弹琴!无组织无纪律,长还没接见呢就跑了。到哪去了?马上去找!”十分钟过去了,莎娜还没来。何金峰也不说话,就是黑着脸站在台上一动不动。台下上千官兵都在等。

  武之奎笑着对何峰说:“请英雄对我们的节目提出宝贵批评意见。”说完带头鼓掌。何金峰突然一句话不说,急匆匆跑下舞台。把身后大小十几位长晾在舞台上。

  一时间台上台下有点乱。武政委眉毛快拧成绳子了。他朝身后一挥手,宣传处长、宣传干事一干人马立即追随何金峰跑了出去。

  武政委真的要火了,这个齐莎娜到底跑到哪去了。但是现在不是火的时候。

  他问柯小红:“她平时都到什么地方去?我是问演出完了以后。”“我不知道。”柯小红局促不安地搓着双手。“你就是这么管你的手下的?你的人上哪去你这个当队长的不知道?!”听了武之奎的低声呵斥柯小红脸涨得通红。他不敢为自己申辩,马上转脸瞪着冯平,冯平又把头转向别的地方。“她到底去哪了?”柯小红一字一句咄咄逼人。“不知道。”“你真的不知道?”冯平摇摇头,又点点头。

  文艺晚会就这样结束了,一台演出让齐莎娜最后给搅了局。尽管演出中没有出现任何差错,但是武政委明白,没有让英雄最后与齐莎娜见面,就不算是成功的演出。

  从武政委到柯小红都憋着一肚子火。可是他们无从泄,因为直到晚上十点半了,都没见齐莎娜的人影。

  武政委一肚子火全都撒向柯小红。

  “明天整顿,全团停止排练进行整顿。因为是女兵就放任自流?你带的这还叫兵吗,我看比家庭妇女好不到哪去。问题这不就暴露出来了嘛,严重的无组织无纪律。从上到下,都要针对自身问题做出深刻检查。每个人都要写,尤其是齐莎娜,我早就听说她一向自由散漫,你这个领导有直接责任。你带头写,不深刻决不能过关。”

  军里的宣传队一向是由政委亲自抓。对于齐莎娜的来历武之奎心里当然有数。虽然齐新顺远在北京做京官,但是因为是同兵种,所以多少有些接触。有这样的老子作后台,自身条件又好,武之奎对这个宣传队的台柱子当然是呵护有加。

  干部子弟是不好带,刚当兵就像是当了多少年的老兵油子,恨不得把老子的军龄都算在自己身上。尤其是北京兵,个个都像他(她)爹是军委主席总参谋长,傲气十足,摸不得碰不得。

  齐莎娜算得上是个典型。一碰上艰苦的野营、拉练、训练,她总是闹病。为这柯小红没少批评她,可都拿她没办法。一来人家有老爹的坚强后盾,再有宣传队还得靠齐莎娜,谁让人家是台柱子呢。可是这次不一样了。何金峰是英雄,全军官兵学习的楷模。得罪何金峰,后果有多严重,武之奎不用掂量都知道分量。

  二十八 那他不就是傻子嘛

  本来何金峰在这个部队安排的报告只有一场,后面排队等着他作报告的部队多的是,但是何金峰那天晚上从礼堂跑出去以后因为路灯坏了,看不清路,瞎眉虎眼一下掉进排水沟里,把后面紧追的一干人等慌得纷纷脱鞋挽裤腿下去救他。何金峰上来后,浑身精湿,嘴唇青紫,连话都说不出来。大家怕他有什么意外,赶紧将他送到医院。

  当武之奎离开医院时,政治部主任老柳从后面追上来告诉他,何金峰刚才提出要带病再作一场报告,武之奎哪有不同意的道理。何金峰的用意武之奎当然清楚,无非是想在此地多耽搁些日子。武之奎更清楚的是,如果在他的部队由他促成英雄的这桩好姻缘,那就等于完成了一项重大的政治任务。

  至于齐莎娜是否同意,武之奎连想都没多想。

  他觉得这不应该算是个难题。自古英雄配美女,美女爱英雄。像齐莎娜这样的漂亮女兵对英雄肯定趋之若鹜,巴不得投怀送抱。

  识时务者为俊杰。有齐新顺那样善于投机的老子,武之奎坚信齐莎娜也决不会拒绝像何金峰这样有着大好前程的英雄人物的。

  这点看人的眼光武之奎自信还是有的。

  晚上十一点过了,齐莎娜打开宿舍虚掩的门。

  一进门她现全屋的人竟然都端坐在床上,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她。

  莎娜笑了:“呦,战友们,还没睡哪,打坐哪?”说完莞儿一笑,端起脸盆刚要出去,冯平一下跳到她的面前,大喊一声:“睡?睡你个头啊!到哪去了你?你知道不知道,你把我们害苦了!”莎娜不解地看着她。“我问你,最后谢幕你为什么跑了?”“我有事。”冯平想要张嘴再问,可看了看一脸幸福的莎娜,话到嘴边给咽了回去。

  睡在莎娜上铺的巩燕燕是乐队里的小提琴手。她琴拉的说一般都是抬举她。纯属初学者水平,在乐队里混就是滥竽充数。经常是指挥的手都放下了,她那还会冒出一声跑调的“锯木头”声。可是在部队像她这样会摆弄乐器的人太少,加上她爸和武之奎的关系按照她的话就是“铁杆战友”,所以才能在宣传队混到现在。

  巩燕燕学着她说话:“还‘我有事’,你说得轻巧,您有事不要紧,害的我们满世界找你,你就等着明天‘柯奶奶’找你算账吧。”柯奶奶是宣传队女兵送给柯小红的外号,主要是嫌他唠叨。“什么柯奶奶啊,武政委!是武政委下令找你。你不知道把他气得那样,还有柯队长也气得够呛,不过也挺好玩的。”冯平说完笑开了。

  冯平是和莎娜一辆火车拉来的新兵,两个人都是北京兵,又都是干部子弟,自然“臭味”相投。莎娜见冯平笑了,也笑开了,“我就知道没事。”巩燕燕说:“你还笑。明天不排练了,全体整顿。武政委亲自来抓整顿。他说我们的纪律太涣散了,我看这回柯老太太的队长算是当到头了。”“不光柯老太太,全队人员全体陪绑。”

  莎娜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收敛了笑说:“至于吗,不就没谢幕嘛。明天我作检查,准保深刻,一次过关。”“就怕你过不了这关了。”

  说话的是宿舍里年龄最大的童小月。文革前她是省体校篮球队队员。被招到军区体工队打篮球。因为半月板受伤,打不了篮球了,就被分到宣传队来。因为个子太高,经常女扮男装演个匪兵甲乙,座山雕的小喽罗什么的。因为自恃年龄大两岁,经常说话带着老成持重洞察一切的味道,俨然是这宿舍的大姐。

  大家都看童小月,觉得她的话里有话。“老童,你别卖关子,莎娜她怎么过不了关了?”“据我现场观察,那位英雄八成看上我们莎娜了。”“啊?!”三个人一齐盯住童小月。冯平问:“此话怎讲?”“我的最大优势就是你们在前面演出,我在后台观摩……”“少扯了,拉幕。”“啊,对对对,观摩顺带拉幕。我一直在观察那位英雄。我的观察结果是,只要齐莎娜同志一上场,何英雄立刻两眼直,呼吸急促,神情拘谨,手足无措,典型的‘恋爱综合征’。”“真的啊?”“他不是英雄吗,怎么会……?”“废话,英雄怎么啦,英雄就不恋爱啦?比如周瑜、吕布,比如拿破仑,都是英雄啊。”“那些英雄跟咱们这英雄没法比,咱们是无产阶级的英雄,响当当的学习著作积极分子。”巩燕燕煞有介事地说。“拉倒吧。只要是男人都一样,依我看英雄在对待女人的问题上是不分什么资产阶级、无产阶级的。”“好啊你,反动透顶,竟然把我们的英雄和那些……”

  还没等巩燕燕的话说完,莎娜打断她的话问:“那英雄长得怎么样?”巩燕燕赶紧接上一句:“是不是特英俊潇傻风流倜傥?”说完她自己先咯咯笑起来。童小月摇摇头,三个人急得一齐喊:“说呀。”“没看清。”“不可能。你不看清是不会罢休的。老实交代,是不是把柯苏式望远镜借上了。”“说真的,挺黑的,他那黑不像城里的人黑的精神,结实。他是傻黑。反正一看就是农村兵。这可是咱们关起门来讲话,千万别出去乱讲啊。我总觉得那个何金峰哪有点不对劲。后来我现了,是眼神不对劲。你们知道呆是什么眼神吗?就他那眼神。”“他是不是看见莎娜才呆啊?”“不是。你看别的男人看莎娜也呆,可是人家呆的有策略,不明目张胆地直视,会偷瞟。可那老先生就差多了。好像没见过女的似的。”“你是说像农村兵那样看人。”“也不全是。农村兵看漂亮姑娘眼睛亮,脸也红,可他的脸上肌肉是僵硬的。”“呦,你不是说你没看清吗,怎么连脸上肌肉都看清了。”“是不是色迷迷的?”“色迷迷就是有表情了,可他没表情。”几个人面面相觑。莎娜说:“听你这么一说,那他不就是傻子吗,傻子怎么做报告啊?”“那天听报告的时候我就现了,他的话说来说去就那么两句。”“嘁,别胡说,人家是英雄,一等功臣,多次受到的接见,怎么是傻子。这话传出去,又该招事了。”“会不会是别人写好,他来念啊。”“能认字就不错了。”“低估英雄了,怎么也得高小毕业吧。”“初小。”“好像听说这人原先还算正常,舍己救人以后,脑袋被车撞了,脑部受重伤。”童小月一拍大腿说:“这就对了。原来我们体校男篮有个人就是打球的时候撞在篮板柱子上了。后来慢慢恢复了,但是总不能恢复到原先那样,生活自理能力差,反映迟钝。记忆力特差。”巩燕燕说:“你看着吧,部队肯定给他找个老婆照顾他,人家是有功的英雄嘛。”“那倒是,找个村姑,马上可以随军。”“那要是他看上莎娜了呢?”“你胡扯啥!”冯平嬉皮笑脸地说:“那可真保不准。”莎娜瞪她一眼嚷道:“那他也得表达得清楚啊。他要是哼哼唧唧说不清楚,谁知道他要找谁啊?比如说他来咱们这手指头这么一抡,人家还当他四个全要呢。”几个人叽叽咕咕直笑。“唉,要是真的点了你的名了,你咋办?”冯平问莎娜。莎娜眼皮一翻,说:“俺就说俺娃都会打酱油了。”“嘁,脸皮真厚。”巩燕燕嘴一撇,说:“你要敢这么说,那咱们柯奶奶那老婆婆嘴又该叨叨了:‘我说齐莎娜呀,你啥时候整出个娃来啊,娃他爸是谁呀,这么重大的情况怎么不向组织上报告啊,你看把组织整得多被动……’”话还没说完,她自己先笑得喘不过气来。这回连童小月也笑开了。

  有人在隔壁砸墙,“咚咚咚!”冯平也不甘示弱,也用拳头回击了几下,巩燕燕一看高兴的把脚丫子也搭上,使劲拍打几脚。童小月把手指竖在嘴唇上:“嘘,几点了都,早过了熄灯的点了。早点睡觉,小心柯队明天早上点名。”

  关灯了。莎娜躺在床上睡不着觉。对于大家刚才说的何金峰的事,她根本就没往心里去―傻子才找傻子呢。

  她想的是刚才见面的那个男人。

  二十九 爱情是从良好的第一印象开始的

  初次见到萧晓阳是在参军入伍的列车上。

  莎娜去上厕所。她看见厕所的门是开着的,挺高兴。火车上人多,有时候上厕所还要排队。她刚要伸手推门,另一只手同时也在推门,一个穿军装的男人站在她面前。

  两个人看着对方同时都愣住了。

  面前的这个人是齐莎娜长这么大见到的最英俊的男人。剑眉星目配上红领章红帽徽,更显得英姿勃,倜傥潇洒。

  那人一指里面,意思是让莎娜先进去。莎娜有些不好意思,她往后退了一步。两人互相又看了一眼,都笑了。

  从厕所出来,莎娜看见那个人远远地站在车门处往外看。那用意很明显,就是给女孩子留一个空间。莎娜那一阵挺感动,觉得这人挺绅士,心也挺细密的。不像有些男的和女孩子争厕所,争不上就靠在门上,有意无意敲门踢门拧把手,把门弄出多大的响声,就是要提醒你:里面的,快着点嘿,我快憋不住啦。

  爱情一般都是从良好的第一印象开始的。

  莎娜回到座位上,忍不住又朝厕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没看到那个人,她讪讪的转过头来。

  过了一会儿,坐在莎娜对面的冯平,往莎娜身后望了一眼,急忙把桌子上的水杯拿起来,对莎娜说:“水来了。”莎娜也拿出自己的杯子。

  送水的人到了莎娜身旁,来人接过杯子的一刹那,莎娜抬头一看,竟是刚才碰到的那个军人。“是你啊?”那人好像十分熟稔地和莎娜打招呼。莎娜点点头。接杯子的时候,两人的手指尖无意间碰了一下。莎娜的脸红了,心跳莫名其妙地加。她偷眼看那个人,那人好像没注意,继续给别人倒水。

  很显然那个人是在学雷锋做好事,帮助列车员为车厢里的人送水。

  莎娜一直偷偷看他。白衬衣的领口和袖口很白,一双军用皮鞋擦的锃亮。莎娜很在乎这个。讲究生活品味、家庭生活优越的男人,衬衣和皮鞋一定会干净。

  冯平神秘地问她:“刚才那个送水的你认识?”莎娜摇摇头。冯平抿嘴一乐,说:“我还当你们认识呢。”“就刚刚在厕所那边见了一面。”“哦,那是一面之交啊。可我怎么看你们好像早就认识了。”另外两个女兵也注意到了那个“送水的”,小声议论说:“他是哪的啊,真精神。”“反正不是新兵。”“废话,当然不是新兵,四个兜的。”“什么啊,人家那不叫精神,那叫帅。”

  帅这个字眼那时刚刚流行。莎娜一听这话,立时觉得用这个字眼来形容那个人,真是再准确贴切不过了。

  “那人是前面卧铺车厢的。”冯平很有把握地说。“你怎么知道?”“咱们这一截车厢全是新兵,哪来的干部啊。再说我看他是从那边过来的。”“你还观察得挺细。”冯平摇摇头笑着说:“嘿嘿,那倒不是。我也没特别留意,不过像他这样过眼难忘的男人,走一趟就记住了。”

  莎娜和冯平心不在焉地说话,一边往刚才那男的来的方向张望。

  莎娜刚才也注意到,那人穿的军装是四个口袋,那他就是当官的了,起码是连长了。这么年轻就是连级了,这条符合莎娜的择偶标准。

  莎娜再一次上完厕所后没有马上回到座位上去,而是装作坐累了,在车门处换换空气。

  火车一路往南走,窗外的景色越来越绿。那些房子也和北方的截然不同,还有路边的人、水牛……啊,水牛,长这么大莎娜还从来没见过水牛,只是从画报上见过。火车一晃而过,没太看清水牛的莎娜不由得贴近车窗往外看。这时她听到身后有个浑厚的男声响起来:“看见什么了?”莎娜回过头,在回头的一瞬间,她预感到站在她后面的人应该是他……

  果然是他。

  两个人一对视,都笑了。莎娜很喜欢他的笑,不光牙齿很齐很白,还很有谦谦君子成熟的味道,不仅有涵养,还很迷人。

  莎娜从来没想到男人的笑也会迷人。

  莎娜不动声色?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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