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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部子弟第68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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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啦。我不跟你说,你猜猜看,我看你能不能猜出来是谁。”郭老太太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狡黠。见雪晴摇头,她又说:“你想想,再好好想想……我告你吧,就是那天你跟志民去居委会,进来的那个姓张的民警啊。”郭老太太拉过雪晴的手,说:“这小张啊,是新分到咱们派出所的,叫张洪波,今年二十一岁。他家是西城的。家庭出身工人,绝对的红五类。他爸上班,他妈在家。那孩子话不多,人稳重,长得你也看见了,虽不能说是貌比潘安,也还是能拿得出手的。他是他们家老三,他上面俩姐姐都工作、成家了,多好啊,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好人家啊。大妈我啊,给不少人介绍过对象,我这眼毒着呢,能不能成,我一看一个准。我看你们俩有缘。要不怎么不早不晚的,偏巧你那天去,他也就去了呢,要不怎么他一看到你,就看上你了呢。我看他啊,见了你连步子都迈不动了。还想在那呆着,还是我提醒他,要不他都得把正事给忘了。我把你的情况跟他说了,他说他不嫌。你看看,人家不嫌!就这一句话都能看出这是个多实诚的人,你上哪找这么好的人哪。雪晴啊,这可是个机会,你可要抓住了。你想啊,你要是找上他,你还用上山下乡吗?不用啦,对吧,不光不用了,大妈还会帮你在北京找个工作。你还别小看你大妈,你是符合政策条件的,只要符合留京条件,这找工作包在大妈我的身上。”

  “大妈,我不是黑五类吗?不是不在照顾之列吗?”“嘿嘿,瞧你说的,大妈我可要批评你一句,心眼小了不是,还记仇?记大妈的仇。黑五类是不属于照顾之列,可这话还得看是谁。我要是认为该照顾,那就照顾,我要是觉得不该照顾呢,谁说也没用。”

  郭老太太得意地歪歪脑袋,话语里带着毋庸置疑的权威。“我还小呢,我现在不想考虑这事。”“嘁嘁嘁,我就烦听这个。小什么啊,快二十了吧?该找对象了。趁着年纪小赶紧找,女人越大越不值钱。大妈知道,你不找,是因为你插队的事定不下来,现在你不用愁了,可以找了,对吧?”“大妈,我跟那人又不认识,我也不了解他,我就跟他……”“嗨,你是为这个啊。那好办。你只要说你什么时候有空,你们俩见见面不就成了嘛。这男女相对象的事就是这样。刚开始啊,不一定中意,可是处的时间长了,自然就有感情了。大妈是过来人,大妈清楚。我结婚那会儿,跟我们老头才见过两次面。这几十年不也过的挺好。雪晴啊,我知道你们这年轻人都爱整个花啊草啊情啊爱啊的,可那是啥,啥都不是。虚头巴脑的能当饭吃还是能当衣穿?过日子就讲的是个实惠,谁给你带来舒心又安稳的日子,你就找谁。尤其是现在,你马上要去插队,找了小张,你就不用走了,多实惠啊,天底下哪找这样的好事去啊。”雪晴急忙摇摇头,说:“您说的我都知道,关键是我不想找对象。”

  “不想找?不对吧。大妈问你,你是不是有对象了?你是不是跟志民好上了?要真是那样,趁早断了。他志民是啥,不就是个小工人吗,那顶个屁啊,要什么没什么。他能让你不去插队留北京?我看出来了,那小子在打你的主意。你用不着跟我这摇头,大妈我练就一副火眼金睛,什么人,什么事,想什么,做什么,我一眼就能估摸个不离十来。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志民是不是追你来着。”“大妈,您说什么啊?我们打小一起长大,没有的事。”“甭跟我这来这个,打小一起长大。这男女在一块,日久生情,何况你还长的这么漂亮。你是个聪明孩子,该说的我也都跟你说明了。何去何从,你自己看着办吧。但有一点我跟你说清楚。如果这事你不答应,那你赶紧溜溜儿的给我插队走人。听明白了吧?我明儿来听你的回话。”

  郭老太太走了,雪晴想起刚才她说的那个人。可是怎么想都想不起那个人长什么样。一个连模样都记不起来的人,还要和他谈什么恋爱,真是可笑。

  普玉回来了。看见女儿站在院子里,就问:“怎么在院子里站着?”雪晴笑了一下,说:“妈,你没在家,刚才有人给我提亲来了。”普玉停住脚,问:“谁呀?”“居委会的郭大妈。”普玉有些意外,说:“她?她提的谁呀?”“我不认识,说是派出所的一个民警。”

  普玉明白了。以她对女儿的了解,雪晴是不会考虑这事的。“那你答应她了吗?”雪晴摇摇头,说:“她说我要是答应了,就可以照顾不去插队。”“你们上次不是找过她,她不是说你不能照顾吗,那你是怎么想的?”“我还能怎么想,不可能的事我根本就不去想。郭老太太一个劲地说我们有缘。其实缘分哪有那么简单。世上有很多事可以求,就是缘分最难求。我相信真正的缘分是不可求的,像风一样,你能留得住风吗?所以真正的缘分是自两个人内心的,而决不是这样生拉硬扯勉强拼凑而成的。”“小晴啊,怎么现在道开佛的禅机了?从哪看的啊?那妈妈问你,你觉得那个谢北进怎么样?”“妈,您怎么又提开他了。”

  自从上次来过那封信后,雪晴就再也没接到他的来信。雪晴每天早上都要出门去看看那个信箱。可是信箱一直空空如也。尽管不报什么希望,可她还总用手指轻轻翻开装信的空格。有时候她甚至觉得那个信箱太残酷了。哪怕里面有一张不相干的纸片,也会给她带来片刻的喜悦啊。

  她也无法给北进去信,因为北进的部队已经调防了。

  时间就在等待中一天天过去,

  不知为什么,时间久了,北进的模样在她的心里渐渐淡了,可是那份对他的渴望却越来越重,越来越强烈。雪晴经常不由自主在心里和他说话,在心底一遍遍给他写信。尽管再没收到他一封信,但不知为什么,雪晴觉得自己就从未间断过和他通信似的。

  如果他来信了,我一定会马上给他回信。我要告诉他,我先前做出的那个决定是错误的。就像我对缘分的理解一样,缘是留在人的心中的,既然缘来了,就应该保护她,爱惜她。

  二十一 做人要知恩图报

  志红已经到总院报到。穿上新军装的志红来过雪晴家一次。红领章、红帽徽把她青春的面庞映照得很亮丽。志红学着文工团女兵的样子,把头束在军帽里。在军装里面穿一件粉红底带白点的新衬衣。浑身散着青春的朝气。

  志民不让她去雪晴家。“你给我回来。你是不是成心到人家家去显摆啊。”阚郁芳也说:“你这样去你雪晴姐会不乐意的。”“妈,看您说的,那我还能因为穿上军装就躲着她呀。她不乐意怎么啦,又不是我不要她。再说我又没干亏心事,我干吗要藏着掖着啊。我这是光明正大。”“可是你这样过去,人家会说你成心气人家呢。”“我就是成心又怎么着。时代不同了,也该咱们工人的孩子扬眉吐气一回了。我觉得咱们家对他们够仁至义尽的了。运动开始后,咱们从来没嫌弃过他们,说实在的,要说阶级立场,咱们的立场站的可有问题。也就是咱家出身好,人家不追究,要是出身不好,早就被连累了。哥,你瞧着吧,迟早哪一天你妹子要露个大脸给你看看。王副院长说了,要送我去歌舞剧团学习,接受正规的唱歌训练呢。你就等着瞧好吧,等我独唱演出的那一天,我把你们都请去,坐前排。”“行了,我可没指望沾你什么光。”“我知道我当兵,人家没当上兵你心里不乐意。胳膊肘往外拐,向着人家。别怪我说不好听的,你那美梦成不了真。”“你说什么呢?”“哥你别生气啊,你和雪晴不合适。以你的条件,找个什么样的好女孩不行啊,非找她。她那人是不错,这我也承认,但是她家跟咱们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都不是门当户对。妈,您也承认我说的对吧,找对象,什么时候都不能忘了门当户对这一条。哥,要想让别人看得起咱,先咱自己个儿得瞧得起自己。别一天跟个什么似的往人家跑。一天盯着人家的脚后跟,让人家耍了,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你看雪晴她妈啥时候来过咱家。”

  志民火了,说:“你把话说清楚,你说我跟个什么似的?”“哥,你较那个真干什么,我就是那个意思。我可提醒你啊,你以后真的少去他们家,我现在已经是部队的人了,再跟那些乌七八糟的人搅合,会影响我的。”“你!”“志红,别那么说。人家怎么在你嘴里成了乌七八糟的人了。做人别那么势力,也不能没有良心。人家雪家在咱们最困难的时候帮过咱们,这个恩咱什么时候也不能忘。如果因为这个,叫别人说,那就让他们说去吧,人嘴两张皮,谁说谁有理。咱不能因为怕他们说,就干那昧良心的事。志红,你要是觉得我们这样做丢你的人,影响你的前程,你就搬你那单位去住,不用老回来就得。”“你们这些人觉悟怎么这么低。妈你生来就……那个什么的?”“你是想说你妈生来就贱是吧。我要是不贱你爸死了以后,我怎么把你们拉扯大的,我要是不贱你们这些年吃的喝的穿的都是哪来的,我要是不贱光靠你爸那点抚恤金,你们还能上学,你这会儿还能穿上军装?我去雪家当保姆是我心甘情愿的。没有谁逼着我去。狗还认个主人呢,你倒好,还学会反咬一口了。”“妈―,我真的没法跟你说,你说你咋就把你的地位放的这么低,干吗老说你是人家的老妈子啊。咱现在不是不在人家干了吗?”“这人的地位高低可不是自己放的,那是别人心里的秤量出来的。雪家是有钱,可你妈不是有钱人家就进。你爸在的时候人家就对咱家好。你们兄妹长这么大,有点啥病,还不都是人家普大夫给瞧好的。志红,人可不能忘本啊。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样做人做的踏实!”

  阚郁芳又对志民说:“志民啊,你的心思当妈的知道。可今儿妈得说你两句。咱报恩是报恩,咱可得记住咱的身份。雪晴家再破落,人家是落魄千金,是大家闺秀,不是咱们能配得上的。你们俩打小就好,妈也知道你喜欢雪晴。可是她对你好是把你当哥哥,就是说她不喜欢你。今儿这层纸捅破了,咱们就说到底。其实志民你心里比妈清楚。你也知道雪晴不喜欢你,可你心里就是不认这个账。妈说你是为你好。断了这个念想吧,你们不合适,不是我瞧不上那孩子,是咱们配不上人家。这就好比吃炸酱面的就找吃打卤面的,别指望找那吃红烧海参或是油焖大虾的。”

  志红说:“妈,您怎么这么说,怎么是我们家配不上她家……”“你给我住嘴,当了个兵不知道天高地厚了。”阚郁芳厉声喝住女儿。志红气得说:“好好好,我不知道天高地厚,你们的事我还懒得管呢,只要你们将来不后悔就得。”志红拿了挎包就走。

  志民没想到他妈今天会说这话。他当然明白他妈说的什么意思,志民吊着脸想走,阚郁芳说:“我就知道说实话不受人待见,可我还得说。”“说说说,妈您今儿到底怎么了,非要说。雪晴她喜欢不喜欢我跟我有什么关系啊,我就是看她现在挺难的,我得帮帮她。我这么帮她不对啊?”“妈不是说你不对,妈想让你别想别的,那不现实。”“我没想别的,我现实的很。我就是想帮雪晴留北京。她又不是不符合条件。妈,您以后别再说那么多了,让人家听见,会以为我这个人是乘人之危呢。我是想,既然雪晴她从小就叫我哥,那我不得有个哥的样子帮帮她啊。”“那我问你,如果这会儿有人要和雪晴谈恋爱,那你还会这样啊?”志民挠挠头皮,说:“她还小着呢。哪会啊。”“小?你看她小,人家可看她不小。今儿早上我在雪晴家门口碰见居委会的郭老太太了。我还奇怪她上她家干吗去了。我就问她。那老太太肚子里憋不住话,对我说:‘当媒人来了。’说完就喜不滋儿的走了。你说她还能给谁当媒人啊,肯定是雪晴啊。”志民一听这话,骂道:“我早就说那老太太不咋地,一天在胡同里不干好事,就爱当媒婆,跟他妈老鸨似的。”“你胡扯啥,小心让人家听见。”“我才不怕呢。妈,如果真的那样的话,我……妈,那老太太没说雪晴答应没?”“我没问。你想说什么?”“我想说,如果真要介绍对象的话,那还不如跟我好呢。”看着儿子那样,阚郁芳笑了。说:“刚才还嘴硬逞强。还说她喜欢不喜欢你没关系,这会儿露馅了吧。”阚郁芳看看儿子,轻轻叹口气,说:“还要我怎么跟你说,你才明白,你们俩……”“妈――”阚郁芳点点头,摆了摆手,说:“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

  二十二 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看着母亲出去。志民从口袋里取出钥匙,拉开抽屉。

  过去他从来没有自己的抽屉,家里的两个抽屉堆着针头线脑、户口本、副食本、胰子盒、剪子、擦手油……,自从盯上雪晴家的信箱以后,他专门给自己收拾了一个抽屉,还上了锁。

  抽屉里有北进最近给雪晴的一封来信。说实在的,当他第一次偷拿雪晴的信的时候,他心里还有些惴惴不安,可是次数多了,他反倒有些习以为常了。

  他打开了信。

  雪晴:你好!

  多好啊,我又在给你写信了。每当一想起我是在跟你写信,在跟你交谈,我就感到特别幸福,特别充实。当我想象你拿着同一张纸,在看着我的来信,倾听我对你的倾诉时,那种满足与快乐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我就觉得我手里的这张纸、这些字有了非同寻常的意义。过去,每天的训练、出操、拉练,把我一天的生活排得满满的,也很累,使我白天没有时间去想你。只有在晚上,我躺在床上,关上灯,月光从窗外照进来,洒满了整个房间,那一刻,我仿佛看见了你;那一刻,我觉得我们真的在一起。现在我不光能感受这样的幸福,我还可以把我的感受写下来,寄给你。这不是更幸福的事情吗?

  雪晴,我真的很庆幸,我认识了你。我跟你说过,我的世界从见到你的那一刻才开始。我一闭上眼睛,就会千百遍地回想起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情景,会想起那一刻我的心境。这么多年,她在我的心中不但没有淡薄,反而越来越清晰,美好。我们之间的点点滴滴,都成为我心中的瑰宝,在此之前,我从不相信爱情会有这么神奇的力量,会给人带来这么美好的记忆。

  你没有给我回信,一封也没有。我不怪你。也许你还在顾虑,也许你要照顾你妈妈,也许这是你对我的考验,也许你还在等待。但是不管是什么原因,我都会等待,我等你真心愿意的那一天。我相信那一天会来到的。我是用全部的真心去等待,去期盼,这美好的日子怎么不会到来呢?

  雪晴,我每天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期盼这一天能够收到你的来信。我从来不问连里的通信员,我怕我问了,听到他回答的那一刻,我的希望会破灭了。直到所有的信都完了,确信没有你的来信时,我才鼓励自己,明天回来的,明天一定会接到她的来信的。

  时间就在这样的等待中一天天过去。

  雪晴,我真的在盼望你的来信,哪怕寥寥数语,哪怕只字片言。只要是你写给我的,我都会非常喜欢的。给我来信吧。

  天气一天天冷了,北京已经进入寒冬腊月,不知你生活的怎么样。离开北京这么久了,我只有想象你的近况。

  衷心地祝你好!

  北进

  元旦于通海营地

  志民撇撇嘴,鼻子哼哼了一声,说:“说的比唱的都好听。”把那封信扯碎,扔进簸箕里。

  我早就说过,小资产阶级就是小资产阶级。一天到晚整的不是花就是草。这个人肯定没挨过饿,也不知道雪晴还有饿的受不了卖她妈的饰的时候,要是知道了,他就不会这么写了,那他的记忆中最最宝贵的决不会是一个姑娘,而是一顿美味,或是一张葱油大饼了。

  志民觉得只要这样坚持不懈地将谢北进的信截下来,用不了多久,那小子自然不会再来信了。

  郭老太太今天又来找雪晴了。

  “怎么样啊,雪晴,考虑好了吧?”“不行。”“为什么?”郭老太太有点不解地问。“我们不合适。再说找我这样的家庭出身的人,会拖累人家的。”“嗨,我说你这孩子,人家都说了不嫌弃,你还想那么多干什么?”“我想既然都说到嫌弃的话,我看还是算了。”“你看你这孩子,人家也就那么一说。你还在这抠字眼。你是不是想叫小张他自己来啊?那成,我回去就告诉他,让他自己过来。也是,老叫我这老婆子跑,显不出人家的诚意来。其实那孩子早就想来了,可他不好意思。昨天他见我,还跟我说,他已经知道你家是哪个门了。你看看,那说明那孩子自己偷偷来过了。雪晴啊,你可要想好了啊,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啊。”“大妈,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真的不成。”郭老太太的脸吊下来了。“我说你这孩子真是不识抬举啊,人家能看上你,还不是瞅着你长得漂亮。这女人漂亮能有几年啊,过了这几年,你追着给人家提鞋人家还不要呢。雪晴,我今儿把话撩这,有你后悔的那一天呢。到时候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要不就是你肯定有对象了。那边的条件比小张好吗?不是我说你啊,我估摸人家那边也未必知道你家的情况吧。我就不信,还有人愿意找个像你这样出身的人。雪晴,你也掂掂你自己,别太不识时务了。你是小姐的身子丫环的命,还想着攀高枝哪,我看你是搬梯子上天―没门!”

  雪晴也生气了。“郭主任,承蒙您的好意,我谢谢您了,可惜我的福太薄,承受不了。”“那你妈知道这事了吗?你一个小孩子家,这么大的事你作不了主,还是得听听你妈的意见。”“我妈尊重我的选择。”“胡说,狗屁选择!你不懂事,你妈也不懂事啊。这一家都是什么人啊,我看肯定是神经出了问题了。”郭老太太气得拔脚往外走,刚到门口,又有些不甘心。她转身用语录指着雪晴说:“你可要想清楚啊,你真的打算去插队啦?我给你最后的机会,今儿下午五点以前,你要是答应的话,咱们还有的商量。”“不用了。”“真的不用了?”“不用。”“让我怎么说你们这些人好啊。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不识抬举,真不识抬举!”

  二十三 走了他就输了

  下午五点郭老太太又来了。这回她是和那个小张一起来的。

  小张进院子的时候正在抠鼻子。看见雪晴正在她家的屋檐下看他,赶紧把手拿下来,顺手在院里的树上抹了一把。

  “雪晴啊,我把小张给你带来了。他大号叫张洪波,情况都给你介绍过了,有什么话你们自己说,我这么中间传来传去的,把重要的话落了,还是你们当面说的好。”

  雪晴看了一眼那树,她替那树惋惜。那是一棵合欢树,还是几年前爸爸栽的。一到夏天,树上便盛开出一簇簇粉红色的花朵,远远望去,就像是绿浪上浮动的粉红色祥云。谁进来都说这树长得好。唯有这人,第一次进院子,就往它身上抹鼻涕。真要是这个人进了这院子,可怜的树可要倒霉了。想到这,雪晴忍不住笑了一下。

  郭老太太见了双手一拍,急忙说:“我说什么来着,把本人领来就是不一样啊。雪晴你这一笑真好看。行行行,我这老婆子也不在这添乱了,你们聊,你们好好聊。”郭老太太挤眉弄眼地说。见那两人没有搭理她的意思,咳嗽了一声说:“那什么,我在胡同里检查一下工作,完了跟我言语一声就得。”说完老太太朝小张丢了个她自认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飞眼,走了。

  临出门还不忘把院门带上。

  张洪波在院子里转转,看那样子是要找个凳子坐下。最后他看定雪晴,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你总不能让我这个客人站着说话吧。

  雪晴不冷不热说了句:“我们家没有小凳子,大点的椅子都让红卫兵抄家抄走了。”张洪波一听这话,站在那看雪晴,说:“不会吧,红卫兵抄家还会抄椅子,我还没听说过。是不是你们家的椅子特值钱啊?”雪晴把头扭到一边,那意思是信不信由你。张洪波咳嗽一声,两脚倒了倒,说:“你是不是不愿意?我是说咱俩的事。”“我跟她说的清清楚楚,我不想找对象。”“你不愿意就说不愿意,还说什么不想找,明摆着是骗人。”“我没骗人,就说我想的,我怎么想就怎么说的。”“一点都没有考虑的余地吗?”“没有。”小张盯住雪晴看了一会儿,说:“其实你没我上次见你时好看。”雪晴又笑了。“大冷的天,你要没什么事,就回吧。”“你以为你是谁,还对我下逐客令啊。”“不敢。”“嘁,牛什么啊牛,就你这样的,白搭给别人人家都不要。趁早滚吧,滚到农村去,好好锻炼改造去。”雪晴什么话都没说,她指了指院门,那意思再明白不过,让他出去。

  张洪波不走,走了他就输了。

  “怎么没让人家把你花了,花了才好呢。我听说你叫人给扒了衣服了?好啊,是不是满大街的人都来看了。那场面怎么没叫我看上啊,真是太可惜了。”小张看着雪晴的反映,继续骂。“你听好了,你以为我是真的要找你啊,别厕所里照镜子,屎壳郎戴花―臭美了你!我这是没事寻乐找逗呢。我就是想看看你是怎么恬不知耻顺杆爬的。”

  雪晴转身进屋,把门关上。留下小张一人在院子里喊叫。“嗨,躲什么啊躲,你以为你躲屋里你就听不见啦?你这人就是欠他妈收拾,收拾了就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了。贱货!我跟你说,这事没完,我就盯着你,看你还赖在北京,看你不去插队。谁说也没用,你非得走,滚,趁早滚!”雪晴拉开门,喊道:“无赖,你有完没完,我不理你,你还来劲了你,谁让你上我们家来的?出去,你听见没有?滚出去!”“你让谁滚呢?你再说一个?给脸不要脸,不识抬举的货。告你吧,跟你这说话我都嫌脏,嫌恶心!”“我脏还是你脏,你干净你还往我们家树上抹鼻涕,还当我没看见呢。”“什么他妈抹鼻涕,还抹屎呢!你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驴x大嘴臭xx德性,看你丫配不配跟我这叫唤。我告诉你,我立马就能把你带走,你知道不知道。等我带你带走时候,你就傻眼了,你求我也没用。”

  “你带谁走啊?”志民在他身后站了一会儿了。“你谁呀?”“你管我是谁。”“嘿,我就管你了。”“你是谁呀?”“我是派出所的。”“派出所的?那你上这院干吗来啦?”“我上哪院你管得着吗?这是你家的院吗?”院门口聚集几个看热闹的人。“找对象碰一鼻子灰,也不能挨这撒野啊。”“嗨,你小子,你说话小心点啊。”志民走进院来。“我不小心怎么着。”“我连你一块带走。”“好啊,走啊。我这就跟你走。可是我得跟我们车间请个假,就说有个派出所的人要带我走。我正愁下顿饭怎么办呢,这下有辙了。”“你是工人怎么着?工人我照样逮你。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和这女的什么关系。”“什么关系,什么关系也用不着您操心啊对不对?我就问你,你今天上这院干吗来啦?”“你管不着。”“不是我管得着管不着,是你不敢说吧。是不是郭老太太带你来的?来相亲的?人家不愿意就破口大骂?我说得没错吧,雪晴?”志民看看雪晴,雪晴点点头。“走吧,别不好意思。你现在走还不算丢人。”“那我要不走呢?”“你不走?你不走你算哪门子的人啊在人家赖着。”

  张洪波下不来台,气喘吁吁地站在院子当中,说:“等着瞧,你们别太狂了,我还会来的,因为你们这一片现在都归我管,你们知道不知道?”说着他用右手食指在眼前大大地画了个圈。

  志民愣了一下,他看了一眼雪晴,说:“等着就等着。你走不走?你不走是吧?雪晴,咱们走。”志民说完过来拉雪晴,雪晴不想把事闹得太僵,就说:“算了算了,我不想再吵了,你也别把事给做绝了。”张洪波走到院子门口,指指雪晴说:“谁想跟你吵啊。我告你啊你今儿可是把我给惹着了,后果怎么样,你自己想去吧。什么东西!”说完,气哼哼地走了。

  志民对雪晴说:“别怕,他不敢怎么着。他也就刚到派出所的一小雏儿,掀不起什么大浪来。我妈还认得他们所长呢。他要敢玩阴的,看我怎么收拾他。”雪晴说:“我真没想到,他一个男人,怎么那么会吵架,还没说两句话,就骂开了,骂的特难听。”雪晴说完眼圈红了。志民急忙劝她说:“这种人就这样,千万别拿眼皮夹他,那样咱都抬举他了。别看他穿着警察的皮,其实就是一胡同串子小流氓。你搭理他干什么,给他脸了。”“我反正要走,你还在北京,我怕完了他会找你的岔。”志民一听雪晴这话,心里一阵热乎,这么说,雪晴还是很想着他的。他一拍胸脯说:“我怕他?你也太小瞧我了。咱又没犯法,他能把我怎么的。”

  没过几天,胡同里“身边可以留一个子女”的家庭名单贴出来了。没有雪家。

  二十四 噩 耗

  在这个冬天飘落第一场雪的时候,雪晴去了北进家。

  她是考虑了很久,才做出这样的决定的。她去的目的不是别的,只为打听一下北进的消息。如果可能的话,她还想得到北进的通信地址。

  她觉得她不能再等了。因为她要插队去了。在得到她插队消息的同时,她第一个想到的是走之前她必须要有北进的消息,否则她走的不安心。

  打心眼里讲,雪晴觉得是她对不起北进。北进走之前约她去北海,那么高兴地去了,却是垂头丧气地走出北海大门的。她每当想起自己对北进的决绝,心里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是歉意,也是悔意。

  好像什么东西,只有失去了,得不到了,才会感到它的珍贵。这样的感觉在北进写来第一封信的时候,还不那么强烈。可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音信全无,她开始感到不安。随时间戴着推移,这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加剧。她这才不得不承认,北进已经走进她的心里,她的生活。忘,是无法忘掉了。

  还是那个熟悉的小院。门前停了一辆北京吉普。正值寒冬腊月,门前覆盖着一层薄雪的夹竹桃毫无生机瑟缩冰冷。

  她走上台阶,轻轻敲了敲门。门开了,一个女孩上下打量着她。雪晴看她的样子像是这家的保姆。

  “你找谁?”“这是谢北进的家吧。我有点事想要见一下他家的人。”那女孩点点头,侧身让雪晴进来。雪晴看到她的眼神,不由得有点紧张。心里问自己,我这样做是不是太唐突了。

  客厅里有点暗。雪晴看到客厅里有几个人。还没等到她看清那几个人,突然听到有人叫她:“雪晴,你怎么来了?”雪晴这才看清,叫她的人是赵雷。

  “赵雷叔叔,是您?好久没见您,您这是……”赵雷没有说话。雪晴看见北进的妈妈坐在旁边。“阿姨,您好,我来是想要知道北进最近的情况。因为,因为他上次给我来信以后,就再也没接到他的来信。我马上要插队去了,我想在插队之前知道一下北进的情况。我怕我走了以后,他要是给我来信,我会收不到。”雪晴急忙说完自己的来意之后,等待赵敏的回答。

  一时间,房间里面非常寂静。

  赵敏的眼睛红肿。她瞪大眼睛盯住雪晴,表情十分怪异。

  “你说你要等他的来信?”赵敏问。雪晴点点头。她不知道生了什么。“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你是不是成心要我的命啊。天啊!我做了什么啦,老天爷要这样惩罚我?”

  背对雪晴的一个男人站了起来,他佝偻着背慢慢转过身来,看着雪晴问道:“你是雪晴?”见雪晴有些疑惑。赵雷急忙说:“谢副司令员,她就是雪晴。”他又对雪晴说:“这是北进的爸爸。”“伯父,您好,我……”“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我听我儿子不止一次提到你。”雪晴把疑问的目光再次转向赵雷。赵雷低沉地说:“雪晴啊,你这两天没看报吧?”雪晴摇摇头。就在这时,她突然看见屋角五斗柜上摆放的一张北进的照片,照片周边覆盖着一条黑纱!

  雪晴像是被雷击一样,张开嘴“啊―”了一声。

  赵雷走近她说:“就在前些天,云南通海生77级大地震,北进的部队正在离震中不到八十里地的地方驻防。本来他睡在连部的,正好那天指导员的家属来探亲,他就出来了,到连部去睡。大概零点的时候地震了。他原先住的宿舍没有塌,连长和他老婆都跑出来了,可是连部塌了,北进没有出来。”

  雪晴根本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错了,这一切都错了。我是来要他的通信地址,决不是来听到这个信息的。

  这就是他不来信的原因?是因为他―死了?……

  雪晴盯住那张照片。照片上的北进笑容灿烂,眼底充满只有她能读懂的柔情蜜意。这么多天来雪晴心中一直模糊不清的北进的笑容,终于清晰了。

  这么优秀,神采飞扬的北进怎么就……我不相信!

  “不会啊,他没有死,他不会死的。”雪晴反复说的就是这句话。她觉得她的大脑空前的混乱,根本无法理清头绪。

  东东走出来,她轻轻叫了声:“雪晴。”雪晴定睛看东东,可她分明什么也没有看见。“雪晴,你来。”东东拉着雪晴的手,走进她的房间。

  她给雪晴倒了一杯水。默默地在雪晴面前坐下。

  雪晴捧着杯子,身子却在不停地颤抖。

  “你告诉我,是不是他们编出来的谎话来骗我的。这不是真的,北进他怎么会死。他那么年轻,充满活力,他对未来有那么多的设想。他那么热爱生活,渴望生活。他说他愿意永远和我在一起,你不知道,这是他亲口对我说的。可我没有答应,就让他那么走了。我还记得他走出北海公园的表情,非常的沮丧,就像亲眼看到自己最心爱的东西失去一样,非常的难过和沮丧。我是不是太狠心了?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其实我已经后悔了,真的,我不骗你,我真的后悔了。要不然我不会来这里,我是来要他的地址的。我决心要给他写信。现在我可以写了。我一定要写。我知道他一定在等着我的回信。其实我在上次接到他的第一封来信以后就打算给他回信了。可他告诉我说他的部队要调防,说是去云南。我就一直在等。我想他的部队怎么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安顿下来啊。我一直在等。等到有一天,他来信告诉我他的新的地址。我没有等到他的来信,却等到了他的死信。我本来没有想来这里的,鬼使神差,真的是鬼使神差。我是想在最后临走的时候来一趟,不管怎样,我不能让我带着遗憾走。这下好了,我有了他的信了,我知道北进的下落了。我可以走了。”雪晴说完站起来。东东现雪晴摇摇晃晃站立不稳。急忙上前扶住她。

  “雪晴,你千万别这样。我知道你难过,我也难过。我是北进的嫂子,也是他的朋友。我到现在也不相信这事是真的。可是这确实是真的。现实残酷,我们无法改变现实。雪晴,你千万挺住。”说到这,东东哽噎了,“北进,他,他不会愿意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的。”

  雪晴无泪。

  她推开东东的手,走了出去。走到客厅,她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张照片。照片上戴着灿烂微笑的北进,深深镌刻进她的心底。雪晴的心仿佛被刀深深扎了一刀,汩汩淌血,疼得她痉挛窒息。

  临出门,她对着北进的父母,还有赵雷,深深地鞠了一躬。

  二十五 寂静的柏树林

  雪花飘舞。

  世界依旧美丽。

  街上的行人都急匆匆的,像是有很急的事情赶着去办。

  有人经过雪晴的身边,回过头看她一眼,奇怪她怎么在雪地里站站停停不慌不忙地慢慢地走。

  冰冷的世界,晃动的世界,残破的不再完整的世界。

  公交车在呜咽,所有的人都在哭泣。雪晴想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哭泣。

  公交车售票员为什么用这样的眼光盯着我―她冲我喊什么?

  她是叫我买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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