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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部子弟第66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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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么一点革命斗志也没有,到现在还没整治这流氓,让丫逍遥法外?”大嘴说:“我一直在想一个既不让我弟丢面子,又能把丫治死的好办法。小军,你来了就好了,我们一起干,不信治不了那小子。”小军微微一笑,用手里的拐棍戳戳地面,说:“我的腿不好啊。”大嘴一见他这样,就说:“要是老蒋在就好了。”小军一听这话,马上来了精神,说:“操,不就收拾个小小的胡吗?手到擒来,小菜一碟。你们就等着擎好吧。”

  十 麦||乳|精风波

  沈小军因为腿不利落,和他爸一起,被分在猪班。

  猪班最大的好处就是自由。这里远离校部,离班排宿舍也有一段距离,胡继宝那伙家伙嫌这又脏又臭,一般也不来,这里成了三不管的地方。

  老沈一早起来,喂了猪食,打扫了猪圈,回来一看,小军还在炕上睡着。老沈站在门口想了想,决定还是叫醒小军。

  小军没来的时候,沈静如经常会想儿子。有一次竟然梦见了儿子。梦见小军小时候,给他喂饭,小军在前面跑,他在后面追,小军一下摔倒了,把腿给摔坏了。他当时就埋怨自己,醒来才现是个梦。那一夜沈静如再也没合眼。

  当小军柱着拐棍出现在老沈面前时,他大大地吃了一惊。他以为小军的腿瘸了。上前摸着那条腿,眼泪都快下来。小军烦了,说:“爸,您这是干什么呢?我还没牺牲呢,您就这样了。我的腿好着呢,没事。”说完小军走了两步。当沈静如确定小军的腿无恙时,这才放心了。他随即生气地说:“腿没事就把那拐棍扔了,还有把你那大衣也给脱了,像什么样,就像个国民党伤兵。别忘了你到这来是劳动锻炼的。”“嘁,爸您瞅您真不会说话,您就说我是的伤员不就得了,干吗非要说我是国民党伤兵。劳动锻炼又怎么啦?劳动锻炼就不兴穿呢子大衣了?要说这大衣还是咱部队的呢,怎么到您嘴里成了国民党伤兵了,这要是让那帮家伙听见,又该说您反动了。爸您倒是朴素,远看像要饭的,近看像挖煤的,跟前仔细瞅才知道是喂猪的。”小军满不在乎地说。老沈想说你那嘴怎么那么贫,就能了那张嘴了。还没等他说,外面有人叫他。他走出去一看,是张白冰和李平凡拉着架子车送猪饲料来了。

  两人见到小军,都挺高兴,问长问短。几个人在一起说了会儿话,走的时候,沈静如把儿子带来的一袋麦||乳|精拿出来,说:“你们拿去吧,他一个小孩子,身体壮,用不了这么好的东西。倒是你们,该好好补补身子啊。”“老沈,这可使不得,这是给孩子的东西,我们怎么能吃呢。谁知道我们还能活几天,没准明天就去见马克思了,别糟践东西了,孩子年轻,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还是给他吃吧。”老沈不高兴了。“这话我可不爱听。你们一定要保重身体,我就不信,我们永远会在这喂猪!”说完三个人都笑了。

  第二天,专案组的人就拎着那袋麦||乳|精报告了校部。

  收工以后,全校召开了批斗大会。

  张白冰和李平凡这两个正在接受审查的走资派被押到台上,胡继宝高举着那袋麦||乳|精说:“又是阶级斗争新动向。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这叫麦||乳|精。没听说过吧?我给大家念念大家就知道它是什么了。它的含量有牛奶、奶油、麦精、蛋粉、蔗糖、葡萄糖、可可粉、杏仁粉。这是一种高能量的营养品。这都是从这些高级玩意儿里提取的精华。比如说这个蛋粉啊,就是把很多鸡蛋打成粉末,放到这里面。想想看,就这么袋麦||乳|精,得多少个鸡蛋才能打成那些蛋粉啊。你们这些与人们为敌的反动分子,凭什么吃这么高级的东西,我说你们是不是还想保你们的狗命,继续与人民为敌对抗到底是不是?别做梦了!还有个问题,这么高级的营养品,怎么会跑到这两个走资派那去了呢?咱们干校的小卖部没有卖的,县城里也没有卖的,这东西到底是从哪来的?”几个小喽罗在一边喊道:“老实交代,张白冰不交代,就叫他灭亡!”“李平凡不老实交代就砸烂他的狗腿!”“彻底打碎张李二人的嚣张气焰!”“打倒张白冰!“打倒李平凡!”“说,快说!”“赶快交代,想要抵赖是逃不掉的!”底下的人跟着稀稀落落地喊口号。更多的人是想看看那麦||乳|精到底是什么玩意儿,那么多有营养的东西怎么就一下子给浓缩到一个小袋子里去了。

  运动开始以来,李平凡被造反派批斗时,经常坐“喷气式”。即两人从后面反拧他的胳膊,将他的头尽量往下压。李平凡血压本来就高,像这样的折腾过不了五分钟,人就憋得脸紫脖子粗,几次晕倒在台上。李平凡觉得他这样再挨上几次斗,过不了多久非得去见马克思了,就开始琢磨对付的办法。投机取巧是不行的,只有顺其道而行之,也就是因势利导。于是李平凡开始每日练习“批斗功”。两腿并拢,把头尽量向下弯,贴近膝盖,两手紧抱小腿。刚开始他仅能靠着墙坚持分钟,但是他坚持不懈,除了吃饭、睡觉,他连早读时间都是弯腰大声诵读。专案组的人说他有意将语录放在脚上,是蓄意诋毁伟大领袖。老李便将语录拿在手上。时间一长,老李的这套“批斗功”竟然练成了。批斗时,老李的身子弯曲一百八十度,头夹在两腿之间,两手紧抱双腿。人们刚开始看他这个姿势觉得新鲜,久而久之,才现他在是保护自己的一个好办法。而且像他这样弯腰弯到极致的“标准”的姿势,造反派竟然不知道再该如何下手,再往下按,除非把人推倒在地上。李平凡还把他这套“批斗功”传授给张白冰等人。一开批斗会,黑帮们一字排开,个个弯腰抱腿。只看见一个个高高撅起的腚和一颗颗花白的头。下面的人还在暗暗评判谁的姿势标准,谁的姿势难看。李平凡也没想到,当初想的这个忍受折磨和屈辱的不是办法的办法,竟然使他的高血压不治而愈!

  李平凡脑袋夹在腿里,弯腰听着胡继宝的慷慨陈述,心里骂道:真是扯淡!运动刚开始的时候,还提些与政治和运动有关的问题。到现在再提不出什么问题来了,就在这些生活琐事上作开文章了。

  他左转头看看其他人,只见个个像刚起来的豆芽,俯贴耳,做沉思状。

  “我女儿给我寄的。”李平凡从腿缝里淡淡地回答胡继宝的提问。“寄的?什么时候寄的?”李平凡想了想,说:“上个月吧。我记不清了。”专案组一个小个子男人跑到李平凡跟前骂道:“你放屁!两天前还没见你那有这东西,你骗谁啊。”

  小个子男人原先是学院的保卫部干事,叫贾富贵,文革以后改名叫贾革命。“我一直放在箱子里,没拿出来。”贾革命用手指着李平凡对胡继宝说:“这个家伙最狡猾,他在这撒谎,这家伙的箱子我每天检查,从来没见过什么麦||乳|精。”“那是你检查不仔细,确实在我箱子里放着。”“你说谁不仔细呢你,啊?”胡继宝问:“你女儿在农村插队,哪来的钱买这玩意儿,再说他们那有卖的吗?”张白冰在一旁说:“是老李女儿寄来的,寄来以后放在箱子里了,我作证。”贾革命一听这话,急了,上前按一把住张白冰的头,说:“没问你话你搭什么话。你也配作证,我叫你在这撒谎,你再胡说八道一个试试!”几个人上去对两个人一通拳打脚踢。两个人都被打得坐在地上。胡继宝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你们俩是想顽抗到底是不是?那好吧,咱们今天就陪着你们,什么时候你们交代了,咱们什么时候散会休息。阶级斗争就是这样,就是要抓住稍纵即逝的苗头不能放过。说吧,是想让大家伙跟着你们在这熬着,还是赶紧主动交代,争取宽大处理?”张白冰被打得灰头土脸,站起来说:“确实是老李的女儿给他的。”“嘿,你个老顽固,不打算交代了是不是?依我看,还是这段日子叫你们过的太舒服了。不过我劝你们也别死抗着了,今天你们什么时候把这事交代出个满意答案,咱们什么时候散会,要不然大家伙都在这耗着,中午饭谁也别想吃!”

  突然有人在底下喊了一声:“那东西是我给他们的。”大伙回头一看,说话的是沈小军。

  十一 乌龟王八都露头

  胡继宝认识沈小军。

  胡继宝过去很反感这些干部子弟,仗着老爹当官,家里有几个臭钱,自以为了不起,眼睛都长到脑瓜顶上去了。他尤其讨厌这个沈小军,一天张狂得搅不清个稀稠。

  过去他只把他看作是个孩子,没当回事。可是今天这个孩子公然敢在这样的场合和他叫板,那就不能等闲视之了,绝对要把这小子的气焰打压下去。

  沈小军是沈静如的儿子,沈静如又和张白冰、李平凡是臭味相投的一丘之貉,从沈小军这下手,绝对能挖出他身后的这帮冥顽不灵的家伙。揭出干校阶级斗争的新动向,狠狠打压他们的嚣张气焰。

  “你说是你给的麦||乳|精?你站起来。”胡继宝有意把声音放的平和一些。沈小军坐着没动。“你给我站起来!”这一声胡继宝是敲着桌子喊的。他身旁的一帮喽罗也在助威呐喊:“站起来,听见没有,别让我们揪你。”“你们喊什么,我听得见,站起来就站起来。”沈小军站了起来,还朝周围的人满不在乎地笑了一下。

  “你们都看看这个沈小军。”胡继宝指着小军说。“一副吊儿郎当的流氓样子。你穿的这叫什么?黄皮。还以为自己不错呢,腿让人家打断啦?活该!挨打的时候你怎么不狂啦?”

  沈小军出奇地镇静。因为这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决不能丢份儿;因为他得替他爸把这事扛起来;最重要的是因为他从大嘴他们那知道了胡继宝这小子的软肋,他不怕他,他心里有底。

  “你说什么呢?”他直视胡继宝。“什么叫黄皮啊?这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校官军服,你这么诋毁它,你是什么用意呀?你可够反动的了你!”在场的人都惊呆了。还没有人敢在公开场合这样明目张胆地和胡继宝对着干,人们替小军捏了把汗。

  还没等胡继宝张口,贾革命和几个人就喊叫起来:“这个小反革命,这个托派分子的狗崽子,把他押上来!”“我说的不对吗?他就是公然诋毁,全干校的人都可以作证!到底谁是反革命,这么多人都在这作证呢,他还想抵赖啊!”“作你娘个蛋证,把他给我押上来!”

  小军被几个人推搡着押上了台。他还柱着他那根拐棍。歪戴着皮帽子,一只手插在口袋里,一条腿还晃悠晃悠的,好不休闲自在。

  “你们看看他这副德性。”胡继宝手指着小军说:“浪荡公子,小流氓。你以为你到这来是养病休假来啦?我告诉你说,你老子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也一样。上梁不正下梁歪,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沈小军一听这话火了。一指胡继宝说:“孙子,骂谁呢你?你丫才是老鼠呢!你别给脸不要脸啊,我还没说你呢,你丫干的那些好事,我都给你记着呢。你有本事冲我来,你骂我爸干什么?你整些老头子干什么?”

  底下鸦雀无声,人们都在听着,大家都觉得小军刚来干校,还不知道这里的水到底有多深,就在这明目张胆地跟胡继宝对着干,真是不要命了。“唉呦,我看你不光腿断了,本事还见长啊,我今天倒要看看是谁厉害。”胡继宝一招手,几个早就按奈不住的打手上来就是一通暴打,小军刚开始还拿拐杖胡乱抵挡,没几下就让人把拐棍扔了,推倒在地上,一顿拳打脚踢。小军被打得紧抱着头在地上滚来滚去。台下有人喊:“要文斗不要武斗!”“不许打!他还是个孩子!”大嘴、冯小春看见这情景,都站起来,挥舞拳头,表示声援小军。

  沈静如看着小军在台上挨打,心疼的不顾一切跑了上去。“你们要干什么?他是个孩子,他腿上还有伤啊!”胡继宝一指沈静如说:“你个老反革命,在底下不老老实实坐着,跑上来凑什么热闹,怎么着,是不是也想挨上两下啊?好啊,我成全你。去,跟他们站在一起去!”两个喽罗把老沈推到李平凡的身边,将他的双手反拧,给他也坐上了“喷气式”。

  老沈尽管一直在猪班喂猪,但好歹还算是“五&p;8226;七”战士,和张白冰、李平凡他们这些戴着帽子被监管的黑帮分子不同。到干校以后,这是他第一次被押上台批斗。这样一来,性质就改变了。他的问题也从“人民内部矛盾”升级为“敌我矛盾”。

  人们看着老沈花白的脑袋被两个人死死按住,两腿颤颤巍巍抖个不停,都愣住了。会场一片混乱,有人在下面喊道:“老沈有什么错啊,他不过是上去救小军嘛,怎么连他也一起批斗啊。”“是啊,他有什么问题啊,把他放了!”顿时会场里应和之声四起。胡继宝看见这场景心里有点害怕。他知道别看平日里这些人都不声不响,可他们的心里都憋着火。

  干校成立以来,他一天琢磨的不是展生产,也不是搞好人员生活。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镇压和管制这帮家伙。成立干校的目的不是叫他们到这来展生产,扩大什么生产规模,实现生活自给自足,达到改造锻炼的目的的,而是为了给这帮家伙找个搁他们的地方,省的他们在北京那块地方乱说乱动给无产阶级司令部惹事添乱。

  胡继宝来之前在齐新顺面前拍着胸脯保证过,一定要叫这帮家伙在干校老老实实。齐新顺看着他说:“不能仅仅满足于老老实实,让他们交代问题之后,最好能让他们在那片兔子都不拉屎的荒蛮之地就地……”话说到这齐新顺停顿了,胡继宝马上明白了,那就是说把这帮家伙放心整,往死里整,再怎么整都不为过。胡继宝当时就是一个立正敬礼,一切都不用再说了,所有心领神会的话都在这个敬礼之中。但是最后他还是忍不住说了句:“我明白,我那边批斗早见成效,能省却长多少后顾之忧啊。”齐新顺不说话,只是朝他挥挥手,但是他的表情已经明确告诉胡继宝,你的理解是正确的。

  于是深谙齐新顺意图的胡继宝想尽各种办法来压制和管教这帮人。诸如早请示晚汇报,诸如安插人到各个班排卧底,拉拢意志不坚定者告密,开批斗会、办专案组等办法。就是想用一条条绳索来束缚这些心怀叵测,图谋不轨的家伙。尤其像张白冰、李平凡那样的人,他更是格外注意小心。他知道,这帮人有个风吹草动就会跳出来闹事。今天真是个大暴露的好机会。所有的人,包括蒋光丰这样的老家伙也跳出来了。

  蒋光丰是个老红军,是干校资格最老的干部。因为历史上找不出任何污点。当初学院革委会成立时齐新顺想拉他入伙,竟然被他拒绝了。这让齐新顺很没有面子,也很恼火。硬给他安上“反动军阀”、贺龙的黑打手等莫须有的罪名,并有幸成为第一批“五&p;8226;七”干校的学员。

  蒋光丰站起来,很激动地喊道:“他是个孩子,就因为给了人家一袋麦||乳|精,你们就要这么打他,还讲不讲道理了?”后面好几个人附和他:“就是,那孩子的腿还有伤呢。”“老沈是看着小军挨打了才上去的,怎么也成了老反革命了?你们这不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嘛?”胡继宝指着蒋光丰说:“你站起来干什么?谁让你站起来的?怎么着,想要造反吗?姓蒋的,你的黑后台都已经倒台了,你还在这猖狂什么?你的外调材料一大落,我早就要办你的专案了,今天可是你自己跳出来的啊。”随后他又指着台下的人说:“我看你们这些人个个都是狼子野心,早就蠢蠢欲动想要闹事,骨子里就是土匪,就是一个‘反’字!叫你们做检查,交代问题的时候,个个都是哑巴,连个屁都不放,今天倒在这放开啦,好啊,我请你们上来说。”

  还没等蒋光丰说话,马玉龙站了起来。他早就对胡继宝这些人的为所欲为憋着一肚子火,见他当着众人的面骂人,就骂道:“什么土匪,你个龟儿子懂个?,你见过土匪是啥?样子?老子闹革命的时候,你个龟儿子还没从你娘的裤裆里掉出来呢,你也配说革命?”马玉龙的话引起人们的一阵哄笑。胡继宝一看马玉龙当众骂他,跳着脚喊道:“马玉龙,你个反动军阀,还这么张狂,我看批你批得还不够!把他押上来!革命的同志们啊,你们看见没有,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些个跳梁小丑总会找机会跳出来表演一番的,今天真的是一个大暴露啊,一窝子乌龟王八都露头了。一袋子麦||乳|精,引出这么多个跳梁小丑,你们还在那站着干什么,凡是站起来的统统给我押上来!我看看都有谁啊,赵小鱼,哪都少不了你,你个闹精,你给我上来。”几个专案组的人跑下去把那几个人押到台上。台上顿时乌泱泱站得满满的。

  大嘴站住不动,两个人上来连推带搡,把他推上台去,和小军站在一起。

  “哥们儿,你怎么样?”大嘴关切地问小军。“我没事,就当是叫狗咬了几口。”小军的嘴角破了,他满不在乎地擦擦,那一刻,两人真有点同一个战壕的战友惺惺相惜的感觉。

  十二 红 墙

  批斗会一直开到晚上九点多。最后决定,张白冰、李平凡、马玉龙、蒋光丰等人立即做出深刻检查,由专案组审核。沈小军到猪班劳动改造。蒋光丰、马玉龙离开大田班,到二级抽水站监督劳动。大嘴离开瓜菜班去车库建设工地给泥瓦匠当小工。

  回到宿舍,小军一头扎在炕上,一会儿就睡着了。

  睡梦中,他觉得有人在动他。他猛地惊醒,才现父亲在给他盖被子。看见他醒了,沈静如有点歉意地说:“把你吵醒了?”小军摇摇头,翻了个身,但是他一下没有了睡意。他感到父亲轻轻脱掉他的鞋子,用毛巾蘸着热水,给他洗脚。

  今天小军的举动让沈静如感到有些意外,也有些感动。他觉得自己不如儿子。小军在关键时刻敢于挺身而出,敢于和强硬势力对着干,这就叫他这个当老子的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有了自豪的感觉。如果那个时候小军不说话,那就由着那些人整治张白冰他们,没有儿子的挑头呐喊,蒋光丰、马玉龙他们也不会站出来和胡继宝那些家伙对着干。

  散会的时候,沈静如觉得张白冰看他的眼神都和以前大不一样。

  尽管沈静如知道接下来胡继宝他们绝不会放过小军,只能是更加变本加厉地整治他们,可是无论如何他替干校的这些人出了一口心头的恶气。老沈觉得儿子这个头出的对,出的值!而且他还想让大家伙看看,别看我胆小怕事,可我儿子有胆量、有气魄,敢于在关键时刻站出来。你们成天看不起他,说他调皮捣蛋成不了气候,那你们谁敢明目张胆跟胡继宝他们对着干?还不都是敢怒不敢言。

  他看着小军熟睡的面庞,觉得儿子长大了,调皮捣蛋的儿子变得成熟了,变得叫他有些读不懂儿子了,但不管他今天的出点怎么样,他给所有的人一种力量和胆量。他是干校第一个敢于和那帮家伙面对面、硬碰硬的人。就这一点,就叫人佩服,就给老沈做了脸,为此老沈很满意。

  小军坐起身,对老沈说:“爸,您干吗呢?”“给你洗洗脚。”“我来,我自己来。”小军有些生硬地抢过老沈手里的毛巾。“爸,您别这样,让人看着我好像还是小孩似的,长不大。”老沈难得地咧嘴笑笑,说:“那你不是小孩你是什么?”小军端着盆子往外走,说:“我觉得别扭。”老沈说:“你刚来就跟那帮人对着干,你可得小心点。”“我有什么可小心的,大不了再批斗我,办我的专案。”“你不害怕?”“怕什么。胡别把我惹急了,急了我什么都敢说。他越是在人多的时候整我我越高兴,我就是要当众揭丫的老底。”“他会怕你?你知道他什么事啊?”小军笑着说:“先不跟您说,完了您就知道了。反正丫算是惹着我了,我跟丫没完。等着瞧吧,就这事能一棍子把他不打死也离死差不了多远了。”老沈看看小军,见他那股子狠劲又上来了。心里不由得替他担心起来。

  大嘴第二天晚上来找小军。

  “你没看出来吗,小军,这是胡继宝那小子有意安排的,把我从菜班调出来,跟我弟分开,他又要憋坏了。”“看出来了。”“你说怎么办?”“我正想着呢,反正不能放过那小子。我是谁啊,我能受他的气,狗屁玩意儿!”

  自从昨天小军在批斗会上和胡继宝对着干,挨打被斗,小军在干校孩子们甚至一些大人们心目中的地位一下子上升了。这一点小军当然清楚。特别是当机修排那几个漂亮的女拖拉机手用特别的眼光看着他时,沈小军更是觉得自己已经是不可一世的英雄了。

  还没等沈小军想出整治胡继宝的策略,干校出了一个政治大事件。

  最近干校和县城革委会准备一起搞一个庆祝九大召开的宣传活动。这是重大的政治活动,活动的前一天,胡继宝亲自带着几个亲信,坐上干校唯一的一辆北京越野吉普,冒烟去了县城。

  几个人忙忙乎乎干了一早上,在县城中学、医院和百货商店几个热闹点的地方刷了好几条大标语。

  中午胡继宝刚回办公室,电话铃响了。

  电话里响起急促的喊声:“喂,是胡校长吗?我是县革委会办公室的老李啊。你们刚才是不是在学校外的墙上刷了条大标语?哎呀,你们是怎么搞的嘛,错了,错了,你们刷的什么嘛?”“没错,是我们刷的啊,刷的是中国万岁!”“行了吧,你们干的好事,那条标语上把个最重要的字‘产’字给落啦!‘中国共党万岁’……这成了啥啦?成了国民党对我们党的称呼了。有人现立即跑来报告了,县公安局已经把‘反标’现场给保护起来了。我刚才去看了一下,糟糕的很哪,胡校长,你们赶紧来人吧,这事的影响很不好,很多群众在围观。快点来吧!”老李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胡继宝脑子“嗡”的一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自言自语地念了一下:“中国共党万……我的天,这下把天捅个窟窿啊!”

  他顾不上多想,叫上那几个人,慌慌张张上了车,又往县城跑去。

  正在地里干活的人们,看见这些人像没头苍蝇急急忙忙撞来撞去,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胡继宝到现场一看,倒吸了口凉气。斗大的字生生漏掉一个,这事办的。这事要是叫上面追究起来,那麻烦可就大了。问题的关键在于,现在怎样来弥补这个漏子。整面墙是白的,字是红的,你总不能在中间加个字吧,咋办?他看看身边的几个人,一个个傻头闷脑,愁眉苦脸,气得他真想一人踹上他们一脚,可是想想现在还不是火的时候,得赶紧想办法补救才是。

  他稳住神,对县公安局的人一再说好话。“疏忽,疏忽,我们这纯粹是个工作疏忽。我敢替我们的人打保票,他们个个根红苗正,出身好,对党绝对忠诚,都是经过文化大革命历练和考验出来的革命战士。他们当中绝对没有有意刷反标,破坏九大宣传工作的意图,疏忽,真的是疏忽。工作太忙了,实在是太忙了,昨晚熬了一个通宵准备材料。好好好,我一定马上改正,请你们务必给我们这个机会。”说完胡继宝叫他们中间的一个人带上几个公安局的人去了县城唯一的饭馆,“叫他们上新炸出来的油果子,还有羊杂碎,多放些辣子,把他们最大的碗拿出来!”

  油果子、羊杂碎在陶乐县是最好的饭食了。好不容易把公安局的人打走了,胡继宝看着那几个已经用报纸盖起来的字犯了难。

  贾革命对胡继宝说:“胡校长,我倒有个主意。”“说。”“咱不如把这墙皮铲了。”“放屁!那墙是学校的,人家能让你铲?再说那样也不好看啊。”另一个人说:“那咱们不如把这墙都刷成红色的,全国山河一片红嘛。然后在上面写白色的字,这不也正好符合我们的宣传主题嘛。”“扯蛋!哪有写标语刷白字的,表忠心你刷个白字,那不是等着让人家抓个现反嘛。”“要不,咱们只刷墙,不写字,这段墙咱们空着,就说是咱们干校的宣传专栏,啥时候想写,咱再来。”胡继宝一想,也只能这样了。于是到商店把所有的红油漆、广告色全都拿来。几个人用了整整三个小时的时间,愣是把那面墙给刷成红色的了。

  这样一来,学校外面的一段围墙,在一个下午变成了红色的。那段墙也就成了小小县城的一个景观。

  回去的路上,胡继宝对车上的几个人说:“今天这事回去谁也不许说。”

  没过几天,北京突然派来调查组,调查这起“问题十分严重的”反革命事件。

  十三 匿名信

  这天晚上猪班很热闹,张白冰、李平凡,甚至蒋光丰都来了。专案组的人都被召集开会去了,很显然,胡继宝那帮人已经顾不上管他们了。

  “这下够胡继宝那小子喝一壶的。不说别的,就这件事足够定他个现行反革命了。看胡继宝跟上面怎么交代,最好让那小子也挨斗。”“你们没看胡继宝今天那个脸色啊,吓得跟个狗似的跟在调查组的人后面,真恨自己没长条尾巴。”沈静如摇摇头说:“我看未必。因为这事可大可小。关键是看谁干的。要是你我干的,杀头都够了,可要是他们干的,齐新顺要想保住胡继宝,那肯定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顶多做个检查。没准还能落个挽救及时,弥补得力的表扬呢。你们等着瞧吧。”

  对这说法大家有的同意,有的不同意。同意的人认为,胡继宝文革一开始就鞍前马后跟随齐新顺造反,也算是齐新顺的心腹。在干校这地方要想一时半会儿找个对他忠心耿耿的喽罗不是那么容易的,他还用得着胡继宝,不会这么快就卸磨杀驴。也有人认为,这事不是这么简单。齐新顺要是真的这么想的话,在北京就把这事抹平了,不会这么兴师动众地派工作组过来。

  大家正议论,突然有人问:“这事是谁捅上去的?够快的啊。”“干校几百口子人呢,他胡继宝得罪人太多,随便有个人写封信不就完了。”“我觉得这人有种,起码有头脑,这事捅得好!”

  沈静如看看小军,小军正躺在炕上,双手枕在头下望着房顶,周围的人说什么,好像与他无关。

  等人都散了,老沈问小军:“是你干的?”“什么呀?”“写信的事。”“不是。”“我那天看见你往邮箱里放信。”“我给我妈写的。”“你不是刚写过信吗?”“我让我妈给我带东西。”小军停了一下,突然笑着对父亲说:“爸,您别操那么多的心,这么一闹,没准哪天叫胡继宝来喂猪,您当校长呢。”“胡扯。你以为我爱当那个校长啊。”老沈看了看小军,他突然感到一丝欣慰,因为那一刻他觉得和儿子再一次贴近了。

  还知道想着我这个当老子的,让我来当校长,这小子!

  事情确实并不像沈静如预料的那样简单。齐新顺对这件事非常恼火。认为这事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搞不好还要连带上面的责任,一定要杀一儆百,严惩不贷!

  胡继宝被撤职,让他到班排里去劳动改造。

  胡继宝给齐新顺打了几次电话。他在电话里痛哭流涕,就差给齐新顺跪下求饶了。一想到要把他放到那帮人当中去,就不寒而栗,那样的话,还不如杀了他。齐新顺不耐烦了,最后一次一听是胡继宝,“夸察”一下就把电话扔了。

  看着几天前还是耀武扬威的胡继宝一下子变成这副模样,校部胡继宝原先手下的那帮人高兴得眉开眼笑。胡继宝得势的时候,常常跟训孙子似的教训他们,这小子也有今天,怪谁呀,全是他自己作(zuo)的。

  调查组的人请示征求齐新顺对胡继宝的处理意见,齐新顺本来想坚持原来的处理决定,考虑到这样处理胡继宝,其他手下多少有兔死狐悲的想法,于是只说了一句话:“先挂起来再说。”

  最后的处理决定是撤销胡继宝的校长职务,由贾革命代理校长,胡继宝暂时担任校部秘书,以观后效。

  干校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平静下面是潜藏的激流。贾校长上台后的第一件事是查对匿名信笔迹,查出告状的人。贾革命十分清楚,不查出这个人,对他的威胁也很大。他能写信告胡继宝的状,同样也不会放过他贾革命的。

  贾革命连个客气都不讲,马上安排胡继宝干活。“老胡啊,这事还非得你去不可。查笔迹你也不是第一次干了,应该很在行,你就辛苦一趟啊。”胡继宝能说什么,只有打碎牙往肚子里咽。他决心要不惜一切代价挖地三尺也要把这个告密的家伙挖出来。

  校长职务丢了,短短几天时间,他尝试到从天上摔到地上的滋味。过去不可一世,咳嗽一声干校都得哆嗦的胡继宝,顷刻之间就完蛋了。光是贾革命那帮小人掩饰不住幸灾乐祸的笑脸都让他受不了!

  胡继宝把摸排重点放在那帮有问题被审查对象的范围内。那帮老家伙个个都有反侦察的能力,书信也好,心得笔迹也罢,都能到全校大会上去念,大多是抄的“两报一刊”的社论,让你挑不出一点蛛丝马迹。查了两天,没有什么结果。

  胡继宝又仔细看了一下那封检举信。他好像有点明白了,他现从一开始他的侦察目标就出现了偏差。那就是他把瞄准点不应该仅仅放在那帮老家伙身上。应该再扩大到干校那帮学生的身上。

  他突然想起一个人。这个人在胡继宝看来,嫌疑最大。

  胡继宝到猪班来的那天,小军去拉饲料,沈静如在猪圈起猪粪。

  胡继宝在屋外咳嗽了一声,听里面没动静,就进去了。看到屋里没人,他开始翻桌子上的东西。他最注意的还是带笔迹的东西。一本毛著学习心得引起他的注意。学习心得谁都得写。评选毛选学习标兵比的就是学习心得。谁学习立竿见影,斗私批修认识深刻,谁就能评上学习毛选标兵,在交流会上把自己的心得亮出来,让大家交流学习。

  沈小军的学习心得显然是不打算评标兵的。上面不是学习心得,而是流水账。记的都是今天哪两只猪交配,明天食堂吃包子,后天宣传队的人演出,嘴巴抹的像吃了死耗子。打扬琴的和那个唱领唱的妞一看就是一对,上了台还不忘眉来眼去胡马蚤情……

  胡继宝随意地翻着,这小子的学毛选心得笔记写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如果把这东西拿出来上纲上线批判一下,够这小子喝一壶的!他正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该把这个心得笔记上交,上交的话对他会有什么好处的时候,突然,他现眼前的这本心得的笔迹,和那封匿名信的笔迹简直是一模一样!

  他静下心来,掏出那封信来又仔细地查对了两遍。没错,就是这笔歪歪扭扭的破字,葬送了他胡继宝的大好前程。

  哈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胡继宝内心波涛汹涌,可表面上不露声色。他把笔记本揣进口袋,听了听外面的动静,乘着还没人察觉,悄悄地撤退了。

  十四 黄瓜地里的罪恶

  大嘴被调到工地当小工后,就小蚊子一人留在瓜菜班了。

  小蚊子自打和他哥分开后,处处谨慎小心。按照他哥的嘱咐,到哪去,或是干活,都和人搭伴,尽量不让胡继宝有空子钻。

  干校蔬菜班试着栽种了一些黄瓜。在黄土高原种植黄瓜是一次试验。当地昼夜温差很大,夜间土温低,黄瓜根系育差,生长受到抑制。主要办法是提高地温。及时松土提高土温,促进根系育,多新根。

  小蚊子今天的任务就是在黄瓜地里松土。黄瓜架子已经搭好,要松土就要蹲在地上一棵一棵地松。干了没一会儿,小蚊子就觉得头晕眼花。他只好坐在地上干活。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觉得黄瓜地里非常安静,静得能听见蜜蜂嗡嗡的说话声。小蚊子抬起头看了看周围,现和他一起干活的蔬菜班的另两个人都不见了,一大片黄瓜地里只有他一个人。小蚊子不太担心,现在是上午十一点,朗朗日头照着,就是胡继宝来了,他能怎么样。

  一阵微风吹来,周围的菜叶出一阵稀稀梭梭的声响,给闷热的地里带来一丝凉意。?br />免费小说下载shubao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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