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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王梭第16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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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山一笑,道:

  “茶就不用喝了,关爷且把另外五千两银子交出,金小山还得赶着回镖局复命呢。”

  关金灰髯抖动不已,心中忿怒难以自恃。

  稍顿之后,他冷冷的道:

  “金记镖局只怕已经不存在了。”

  金小山一怔,道:

  “关老爷这是什么意思?”

  关金直视着金小山道:

  “你大概还不知道吧,老金矿村遭到大批土匪洗劫,不过今早土匪走的时候却一把火烧

  了你们的金记镖局,你若不信,何不回去看个明白。”

  金小山狮目怒睁,咬牙道:

  “金小山知道那是冲着我来的,不过烧了个草棚子并不表示那帮土匪的手段就吓倒我

  们。”

  他一顿之后,又道:

  “关老爷子,我在等着快取银子呢。”

  关金怒道:

  “如果说我请你宽限几天呢?”

  金小山道:

  “三对面说好了的,怎可故意拖延的。”

  关金一拍桌子,道:

  “你想怎样?”

  金小山长身而起,戟指关金道:

  “姓关的,你想耍赖不成?”

  关金怒吼连连,道:

  “不是耍赖,是没有。”

  金小山冷哼一声,反手又抽出那个丝绒布包来。

  “嗖”的一声,绒布掖在腰带上,“阎王梭”已在他的右掌中旋动起来。

  只听他语音铿锵的道:

  “还是我大叔说的话对,人心难测水难量,所以他临去曾交待我,如果关家耍赖,那就

  取了你姓关的项上人头,五千两银子也不要了,姓关的,保命吧!”

  关金惊怒交加的道:

  “你想杀我?”

  金小山踏前一步,道:

  “你应该知道我说得了做得到的,反正我金小山没家没累,杀了你我拍屁股走人,你的

  这座庄院里,大概还没有人拦得住我,当然包括你养的几只啃过人肉的黑狗。”

  就在这时候,只见一个武师急步走进大厅,看他那种满面疲惫,仆仆风尘样子,光景是

  远道赶回来了。

  关金一见,忙问道:

  “怎么样了,可找到二老爷?”

  那武师低声道:

  “墨云谷那面死了四个大头目,小的赶去的时候,二老爷正好出外了,所以没有依计行

  事。”

  关金一声长叹,道:

  “这次真的误了大事了!”

  金小山冷冷的望着关金。

  他心中在想,你这个黑心肝的老贼,还以为我不知道呢,当年你准是谋害了一群淘金客,

  这才霸住这一带自立为主,以为我不知道,他娘的原来有钱人的钱不一定全是来的正当呀!

  关金望望面罩寒霜的金小山,一声长叹,道:

  “姓金的小子,算你狠,也算你走运,姓关的认了。”

  边自怀中一阵掏取,五张各一千两银票早怒掷在金小山面前,狠声道:

  “别太高兴了,早晚我还会一张张的收回来的。”

  金小山呵呵一笑,道:

  “收不收得回去,可不是全凭你姓关的一句话,那是要露出点真才实学才算数。”

  关金突然大怒的破口大骂,道:

  “拿了你的银子,滚你的蛋去!”

  哈哈一声笑,金小山旋身抖手打出“阎王梭”,但银芒只在关金面前一闪而退,吓的关

  金全身一震。

  一旁的武师正要拔刀冲杀而上呢,早见金小山的阎王梭突然自他的肩头下击,“当”的

  一声响中,“阎王梭”带着地上的五张银票已落在金小山的手中。

  只要银票本身不假,有点破损也无妨。

  一声哈哈,金小山的人已在大厅外。

  关金还想再骂几句 他才冲到大厅门口,哪里还有金小山的人影。

  ◎ ◎ ◎

  走出关家庄,金小山顿觉轻松不少。

  天黑没关系,这条路他熟得很,没多久他就到了老金矿村。

  金小山先到自己的那座茅屋,还真的已经给“坐山虎”张耀给烧的一滩灰烬——

  于是他想起了北斗峰下自已的家——

  也想起被烧死的妻子小小与儿子九九。

  金小山面目僵呆的自言自语:

  “姓张的,你又一次烧了我亲手搭盖的屋子,你等着付出你应付的代价吧,我的儿!”

  一阵追思过后,金小山走到钱家饭铺门口。

  这时饭铺的门关得很紧,他一推未推开来,这才拍门叫道:

  “小五子,开门啦!”

  饭铺里突然有人叫道:

  “是金兄弟回来了,快去开门。”

  金小山一听就知道是钱掌柜的声音。

  早听得小五子道:

  “是金哥吗?”

  金小山又听得拉凳子桌于声音,然后大门被拉开了,小五子早迎了出来。

  金小山点头笑着走进饭铺里,钱凤已从里面跑出来,金小山忙笑道:

  “听说这里闹土匪,你却安然无恙,倒是令我大为惊奇呢。”

  钱掌柜迎上来,道:

  “金兄弟你也知道老金矿村闹土匪呀,还好我们知道的早,后院有个地窖,阿凤就是躲

  在那儿的。”

  金小山坐下来,道:

  “给我下碗面吧。”

  钱掌柜摇摇头,道:

  “红薯稀饭还有,白面连麦子全被那帮土匪抢光了。”

  金小山一愣,道:

  “眼看着冬天就来了,老金矿村的人们怎么过冬呢?”

  双手一摊,钱掌柜道:

  “怎么办,连银子全被抢光了,这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多年来土匪顾不到这里的,哪想

  到今年全走样了呀?”

  金小山扒着红薯包谷稀饭,心中可在琢磨,如果“坐山虎”张耀不知道我金小山,如果

  我没杀了他的人,而老金矿村也没有个“金记镖局”,姓张的绝不会对老金矿村下手,显然

  自己给老金矿村带来了灾难。

  心中有了愧疚,金小山偷眼望望一旁坐着的钱凤,只见钱凤也在望他,不由一笑,放下

  碗来道:

  “钱掌柜的,老金矿村近百口人总得设法子吧,日子总是要过的呀!”

  钱掌柜道:

  “我去求过董五爷,可是他们大部分的人全回乡了,你是知道的他们一走就是结伴上路,

  听董五爷说在往上川府的那条路上如今平静,连他也要回乡了。”

  金小山一听,这才缓缓自怀中摸出两张银票来,他往桌子上一放,道:

  “早些找人往上川府去办多些粮食回来,人总是要吃饭的,我走了。”

  钱掌柜取过银票,不由得大叫道:

  “两千两呀,我的妈呀,全老金矿村的人有救了呀!”

  钱掌柜招手叫金小山,但金小山回头一笑,道:

  “我还有事要办,大叔还在等我呢!”

  紧跟在金小山身后的钱凤哀愁的道:

  “就知道你大叔,也不同我说一句话就走了。”

  金小山道:

  “我当然有话要同你说,但这可不是一时间我就说得出口的,你等着我回来吧。”

  钱凤想跟出去,但金小山手一拦,又道:

  “外面黑的很,可别出去。”

  钱凤道:

  “这时候你上哪儿找水大叔?”

  金小山高声道:

  “过山岭村!”

  听起来人已在十丈外了。

  钱掌柜这才自言自语道:

  “原来他们住到过山岭那面了。”

  一旁的小五子惊讶的道:

  “走的快也得三更过后了,金哥难道不怕狼?”

  钱掌柜望着手中银票,道:

  “小五子,你以为人出狼哪个厉害?”

  小五子一想,道:

  “终究还是人厉害。”

  钱掌柜一笑,道:

  “这不就结了,他连山上土匪都不怕,岂又会怕狼的!”

  于是小五子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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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残阳 >> 《阎王梭》

  十八、水家父子凄凉忆往事

  金小山赶到过山岭村的时候,三更天才过了一半,灰蒙蒙的夜色中,扁家的大门前面似

  乎站了个人。

  北国荒山中的初冬季,白天已是满山枯黄干辣,夜半更是萧煞一片而更见凄凉了。

  渐渐的走近,也渐渐的看清楚那人是谁了。

  一根手杖拄地,双目直视着自已,连嘴唇在翕动,金小山也看见了,光景可不正是大叔

  啊!

  突然涌起一阵辛酸热泪,含着无与伦比的兴奋奔腾而涌出眼眶来,犹似远方游子的归来,

  金小山咽哑着叫了一沉声:

  “大叔……”

  人已扑过去跪在水行云面前。

  没有咳声,枯瘦如柴的手按在金小山的头顶上,水行云抽动着无来由的两管稀鼻涕:

  “小子,你总算没叫大叔白操心,终于平安的回来了!”

  金小山缓缓的站起来,道:

  “夜来外面凉,大叔,我们有话回屋里说去。”

  水行云点点头,就在金小山的扶持下走进屋子里。

  金小山忙把灯点上,这才看到这间客房中也只是一张大床一张桌,水二兄弟正睡得浓呢。

  拉过一张凳子坐下来,水行云道:

  “白天听说老金矿村被抢了,你知道吗?”

  金小山点头道:

  “我就是从老金矿村来的,我们的金记镖局全被那帮土匪烧了,好像是冲着我们来的。”

  水行云一声干笑,道:

  “意料中事,原因是我们挡了那帮土匪的财路。”

  边又细看金小山一眼,道:

  “算算日子,你应该回来了,所以我睡不着,这才起来门外看看,想不到你还没叫大叔

  失望,怎么样,事情全办好了吗?”

  金小山低声道:

  “事情全办好了,不过我在关家收取另外五千两银子以后,转回老金矿村,发现他们被

  土匪这么一抢,连冬天只怕也过不去了,所以我就擅作主张的给钱掌柜两千两银子,叫他着

  人去上川府办粮食。”

  他赧然一笑又道:

  “我想做点善事,也好给大叔添添寿,大叔不会怪我吧?”边又取出另外三千两银票三

  张出来,但水行云叫金小山自己留着。

  水行云一声哈哈,道:

  “镖是由你保,银子当然应由你支配,你心存仁义,行事还不忘对大叔一片孝心,这是

  你小子有良心,过来靠近点,让大叔看看你……嗯,气色还不错,一路上,可遇到些什么样

  的古景,说给大叔听听。”

  金小山忙坐近水行云身边,低声道:

  “大叔,我发现一项天大的秘密呀!”

  水行云道:

  “说来大叔听听。”

  金小山比着手势,道:

  “大叔呀,墨云谷主他姓关,叫关浩,而且也是老金矿村北山凹关家的二庄主呢!”

  水行云并不惊奇,只木然的面皮一抽,道:

  “就是这些吗?”

  金小山一愣,道:

  “原来大叔已经知道了。”

  水行云道:

  “对付一个要取我项上人头而处心积虑谋夺阎王梭的人,如果大叔还不知道他是何人,

  大叔岂非是个糊涂蛋,这事大叔只是从前对你稍提一下,指望你有一天替大叔扳回颜面,出

  口恶气!”

  金小山忙问道:

  “小子一直没有忘记这件事,就等大叔吩咐了。”

  水行云道:

  “别急,这事还有待琢磨,你且说说看那洛阳巡抚衙门大街十号住的是什么样人物。”

  金小山道:

  “姓司徒的,而且子也打听到了,姓关的送上那尊金菩萨,为的是祝贺司徒壮的八十大

  寿,因为当年姓关的有嫌疑谋害十多名淘金客,官司是姓司徒的大力拦下的,感恩图报的就

  送了一尊金菩萨。”

  冷冷一笑,水行云道:

  “其实那尊金菩萨正是我水行云之物,却被关金当人情送到了洛阳城。”

  金小山伸手挖挖自己耳朵,道:

  “大叔你说什么?”

  水行云面无表情的道:

  “别这般的大惊小怪,大叔如果对你小子吐出肚皮里的苦水,只怕你准会吓一大跳的晕

  过去呢。”

  金小山道:

  “既然金菩萨是大叔之物,当时就该留下来呀!”

  水行云拍拍衣袋,道:

  “有姓关的信在,还怕以后他们抵赖不成!”

  金小山道:

  “可是金菩萨已经送入司徒府中,我们如何去取回呢?”

  水行云道:

  “那是以后的事。”

  金小山又道:

  “我在往洛阳的道上,遇上自称是墨云四煞的四个黑衣劲装大汉,他们一心要夺‘阎王

  梭’,当然还要我的命。”

  突听得水行云冷笑道:

  “狗屁的墨云四煞,那四个原是关浩的贴身武士,六七年前横行在关洛道上的关洛四魔

  罢了。”

  金小山轻松一笑,道:

  “别管他四魔也好,四煞也罢,全叫小子我把他们送进酆都城了。”

  水行云淡然道:

  “跳梁小丑尽唬人,本不值放手一搏。”

  金小山这才对水行云又道:

  “大叔,小子终于打听出杀家仇人‘坐山虎’张耀的下落来了。”

  水行云一把握住金小山的手,惊奇的道:

  “他在哪儿?”

  金小山手指北方,道:

  “六盘山,就是他伙同‘桃花娘子’方小玉抢劫老金矿村的,目的就是我们。”

  呵呵一笑,轻拍着金小山的肩头,水行云露出他从未有的欢愉之色,道:

  “你已找到仇人,那正是大叔重回山谷的日子不远,不过——”

  金小山忙笑道:

  “看大叔高兴,小子更高兴,大叔要指教,小子一定会听大叔的。”

  水行云收起笑容,面上又是一片冷漠的道:

  “那个‘桃花娘子’方小玉可真是个害人精,人说女人祸水,她可足以代表了。”

  金小山道:

  “大叔的意思是——”

  水行云道:

  “‘阎王梭’本不放女人血,这是大叔曾对一个女人立的誓,但如今‘阎王梭’在你手

  中,自当他论,如果再遇上这女人,杀了她!”

  金小山点点头,道:

  “小子也早有此意,几次三番的被她溜掉,一个女人,又长的那么美,小子实在不愿在

  后面猛追不放。”

  水行云道:

  “那是一条花斑毒蛇,一而再的加以纵容,小心被她噬上一口,那时候她绝不会饶你

  的。”

  金小山道:

  “下次见了面,我先收拾她。”

  水行云道:

  “你既然遇上了毁家杀妻及杀子仇人,准备如何收拾那‘坐山虎’张耀?”

  金小山道:

  “回来的时候,遇上四个土匪拦住小子去路,听说六盘山他们的魁首是张耀,我就没有

  取他们的命,为的是要他们带口信给那姓张的,三天以后的正午,我在老松坡下与他决一生

  死之斗。”

  水行云道:

  “已经过了一天了。”

  金小山道:

  “可是老松坡就在老金矿村与六盘山正中间,小子我赶往老松坡,快的话半天功夫就到

  了。”

  微微一笑,水行云道:

  “也好,我们明日一早赶到老金矿村去。”

  轻拍着金小山又道:

  “你也走了一天该歇着了,就在这大炕上挤着睡上一晚。”

  金小山有些累,但他却又十分兴奋,兴奋得直到四更天才合起眼皮,水行云父子早已沉

  睡入梦乡了。

  金小山还是被水二的惊奇声扰醒的。

  水二天亮醒来,见金小山睡在一边,不由惊“咦”一声,金小山揉揉眼睛坐起身来,示

  意水二要轻声,别吵了大叔的好睡。

  于是二人轻轻下炕走到外面,不料远处山道上正有二十多人肩上抗着扁担布袋等物,匆

  匆往五老峰那面走去。

  金小山一愣,忙走上前去,早见人群中走过一人来,这人高声叫道:

  “是金哥哥呀!”

  金小山一见笑道:

  “原来是小五子,你们这是上哪儿呀?”

  来人正是钱家饭铺的小伙计,他见金小山走来,忙高声对所有走来的人道:

  “这就是金记镖局的大镖师金小山,老金矿村今年能过这个冬,那全是金大镖师所赐,

  大家快过来谢过。”

  呵呵一笑,金小山忙对大伙一拦,道:

  “敢情各位是去上川办粮食的了,我不耽误各位,一大早我们也要回老金矿村呢!”

  小五子早笑道:

  “金哥呀,我家姑娘可是在盼着你呢,快去吧!”

  金小山笑意挂面的道:

  “你家姑娘怎会看上我这么一个无赖汉,别逗了。”

  水行云这天的精神特别好,他在过山岭村吃了药又吃过饭,就在金小山的陪同下,辞别

  扁和,带着儿子水二,三个人一同赶往老金矿村去。

  才走了一段路,金小山似乎突然又想到什么似的对水行云道:

  “大叔你同水二兄弟先走一步,我还得见见扁大叔。”说完也不等水行云再问,人已奔

  出十丈外了。

  水行云皱皱眉,自语道:

  “这小子愈见鬼灵精了,他找扁和干什么?”

  一旁的水二道:

  “金哥可能是为爹的事吧!”

  一声长叹,水行云道:

  “儿呀,你要是像你金哥一样,我们父子早已另是一番光景了,唉!”

  水二道:

  “只怪我妈死的早,爹又把二娘捧上天,自已却站到她的脚底板下面凭她踩,你太听她

  的话了,连你的武功她也不准教我,她又凭我吃完不念书,十岁以前我还真心喜欢她,可

  是……可是我愈长大愈觉不对劲,直到……”

  水行云道:

  “别说了,是爹亏欠了你,只等爹的一口怨气出了,总会设法弥补的。”

  水二突然叫道:

  “弥补!弥补!弥补有什么用,我的一条腿已经被那狠心的关浩一棍子打残,又怎么个

  弥补法,到现在爹还对他怕几分的,爹以为我看不出来?”

  拄杖低头走着,水行云一声叹,道:

  “江湖上我水行云叱咤四十年,想不到却被这个女人一巴掌捏在手掌心。”

  水二道:

  “五年多前,爹怎么一去不回谷了,记得那天晚上我睡的时候,还见二娘在数说你,参

  却一语不言,半夜里下那么大的雨雪,你竟穿雨雪而去,我哭着抱住大厅廊柱叫爹,爹也弃

  我而去。为什么?”

  水行云无奈的道:

  “爹大概前世欠她的太多了,这辈子她要折腾爹个够,常言道得好,妻儿前世冤孽,一

  朝债还清,才算一身轻。”

  不料水二道:

  “爹既是这么说,那我又如何要受这种罪的?这太不公平了吧!”

  水行云道:

  “也许‘阎王梭’往日太过霸道,太多的人死于爹的梭下,使我的儿子也遭到如此不幸

  的报应吧!”

  水二跟在水行云身后,边挟着拐杖走,边抗声道:

  “爹常说杀当杀之人,既然该杀,又何来报应?”

  水行云道:

  “虽杀的全是该杀之人,但上天也有好生之德,过份的血腥,上天也会眼红。”

  一阵沉默之后,水行云一叹,道:

  “事情就快要落尘,彼此的轮转也到了该解决的时候,也许这也是上苍的安排吧,四年

  前爹没有死掉,反而不久遇到了你金哥,爹想来想去有许多事是可以借他之手替爹办妥的。”

  水二这时才问道:

  “爹如何会弄得一身痨病的?”

  水行云道:

  “说到痨病,难免会想到那晚上的事来,你二娘,她实在不应该那样对我——她——”

  又是一阵沉默,水行云似是在追溯到一段遥远的往事,那是他压封太久的往事——

  断断续续的,水行云道:

  “十年夫妻之情,是由小师妹转变的,你二娘原本是爹的小师妹,她小时候我抱过她

  的。”

  水二道:

  “这个我早就知道了,我四岁的时候她死了丈夫才嫁给爹的,小时候她本来对我很好的,

  可是——”

  水行云道:

  “那年我快六十了,也许一个练武的人在生理上也有其缺陷,所以我同你二娘的夫妻生

  活十分不调合,我一再的受挫下,对她我已产生了害怕之感,于是更无法满足她了,而她还

  是个四十不到的女人,于是,我连她们武关枫岭下的家也无颜再去。”

  水二道:

  “第一次二娘打我,是我十二岁那年。”

  水行云道:

  “对我不满意,出气在孩子身上,当时爹只觉得对你有所亏欠。”

  水二道:

  “她为什么诳我别学武呢?当时我还以为她怕我吃苦呢,所以我还对她心存感激呢。”

  水行云咬牙道:

  “就是下大雨雪前几天,她从秦川回家,身边却带了个满面红光的大汉,她还假意的介

  绍是她表哥,陪着她来谷中住几日呢,但那天晚上却被我发现她竟坐在她表哥怀里,我一气

  之卞就要冲进去杀了他们,但她却在房中高声叫唤我,孩子,那时候我真苦啊!因为多太爱

  她了,何况她又是爹的小师妹,我能杀她吗?再说也是爹的不行,难以满足她的需求,甚至

  最基本的需求——”

  水行云边走边叹气,接道:

  “所以我没有进房去了,也没有留下来,一气之下,冒着狂风大雪,一口气走出两百里,

  直到第二个夜晚到来,直到天上的大雪消失,我才在一座山神庙中睡着了。”

  水二道:

  “爹在自我虐待。”

  水行云道:

  “不错,我是在发疯,但是当我一觉醒来的时候,却病了,病得昏迷三天三夜,那真是

  死去活来的三天三夜啊!”

  水二叹道:

  “爹走了,二娘却又视我为眼中钉,连爹的手下人或下人们好都不准他们侍候我了,日

  子过了一年多,我太想爹了,所以自己弄了些银子就出来找爹了。”

  水行云冷笑一声,道:

  “我这里对他们尽是讲仁义,他那里送给我残忍二字,娘的皮,不吃馒头也要蒸口气,

  有道是人挣的是一口气,佛要的是一炉香,她弄个姓关的整我冤枉,武林中谁会相信我‘阎

  王梭’水行云会不吭不声的顶着一个绿油油的帽子,姓关的会是她表哥?呸!”

  事情终于被水行云一句话敞明了——

  ◎ ◎ ◎

  金小山又匆匆的走到扁和的家,正看到扁和坐在檐下抽旱烟,见金小山回来,忙笑道:

  “可是忘了什么东西?”

  金小山走近前抱拳,道:

  “非是忘了什么东西,小子有一事不明,特来向扁大叔台前请教的。”

  拍拍一旁光溜溜的一块大石头,扁和笑道:

  “坐下来,你有什么要问的?”

  斜着屁股坐在石头上,金小山道:

  “扁大叔,我再问你老一遍,你看我大叔的痨病能不能完全好?”

  扁和笑呵呵的道:

  “真的,你比他的儿子还孝顺他,关心他。”

  金小山道:

  “水大叔是我恩人,对他孝顺也应该的。”

  扁和这才对金小山道:

  “我不担误你赶路,长话我短说,你大叔能维持现状已算不错的了,要知人肺生气,气

  能养血,他的肺枯竭一半,早已失去生机了,所以往后的日子全看你的了。”

  金小山一愣,道:

  “怎么会是这样的,那他的季常之癖重症,当真无药可救了?”

  扁和突然仰天打个哈哈,旱烟袋几乎点到金小山的鼻尖上,喘着气,道:

  “愣小子,你还真把老夫的话当成真了,天下有这种病的?你见过谁能医这种病的?”

  金小山道:

  “扁大叔怎能看得出我大叔有季常之癖的?”

  扁和这才缓缓把烟袋锅里的烟灰磕在地上,道:

  “你知道你的这位大叔何许人也?”

  金小山道:

  “他没对我说,也不许我问,但我知道他教我的那几手绝活还真厉害呢?”

  扁和不客气的道:

  “我把你这个糊涂蛋,武林中的大魔头‘阎王梭’水行云你都不知道,你还跟了他四年,

  岂非是个糊涂蛋?”

  金小山道:

  “我怎么不知道他是‘阎王梭’水行云,只是没听说他是什么大魔头的。”

  扁和道:

  “十多年前,老夫挂单长安寿和大药铺,曾在偶然机会中替他疗过一次伤,后听人说秦

  川墨云谷的水行云是他,所以他来到过山岭以后,道出自己的名字,才使老夫想起你这位大

  叔的来头。”

  金小山张大着嘴巴,半晌挤哈不出一个字,扁和道:

  “他就是正牌的墨云谷主‘阎王梭’水行云。”

  金小山道:

  “我大叔是墨云谷主,这太不可能了,也难以令人相信,因为墨云谷正出白银取我大叔

  的命,且又派出高手堵杀我大叔呢!”

  冷然一哼,扁和道:

  “你大叔是天下高手人物,也是天下最可怜之人,你不是要知道他那季常之癖吗,我怎

  么知道的,其实说来凑巧,两年前我往深山中采药,就在墨云谷附近遇了个被蛇咬的人,我

  救了他,不料那个人是从墨云谷出来的,听他说是要找他家小主人的,我觉得他是个忠仆,

  问起来才知他是找的水二,大家这才谈起来,于是他就把你水大叔怕他的小老婆的事说出来,

  我才知道那墨云谷中还有这么一段丑陋的家务事。”

  金小山道:

  “何谓丑陋的家务事?”

  扁和道:

  “水二的二娘已在水行云出谷一去不回中,同她的心上人明正言不顺的霸占了墨云谷

  了。”

  金小山怒道:

  “她的情人是谁?”

  扁和想了一阵,道:

  “两年多了,老夫的记忆已不清楚,好像是姓关叫什么关……”

  金小山一怔,随口道:

  “可是叫关浩?”

  扁和点头道:

  “对,对,是关浩,错不了。”

  他又望望金小山问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

  金小山霍然而起施礼道:

  “小子总算把事情弄清楚了,若问小子怎么知道,一时间也无从说起,我得赶着去照顾

  我那可怜的大叔去了。”

  金小山回身大步走,边还自言自语的道:

  “我可怜的大叔,一肚皮苦水的大叔,只等小山撂倒那个‘坐山虎’张耀,小山替你除

  去姓关的狗杂种。”

  人已远去,扁和根本未听到金小山在说些什么,抬头望望迎面那高入云端的过山峰尖,

  一片墨云已被山风吹散殆尽,只余下一片薄薄白云不即离去——

  金小山与水行云父子,三人赶到了老金矿村,也走入钱家饭铺内,最高兴的当然是钱凤,

  她心灵性巧,知道金小山对他的这位大叔十分孝敬,所以她也着实的尽在水行云眼前献殷勤。

  钱掌柜当即对水行云道:

  “水老,你们的镖局被烧了,甚至你的那头小叫驴也被那帮土匪牵去,干脆,以后你就

  住在我店里,把我这儿当成自己的家,我吃干的绝轮不到你老喝稀的……”

  水行云笑笑,道:

  “我有个预感,要住也住不多久了。”

  一旁的钱凤忙问:

  “那老爷子的镖局不开了?”

  水行云道:

  “也许是用不到再开了吧!”

  他的话立刻引起钱家父女的惊异,“不用开了”这是什么意思?

  ◎ ◎ ◎

  柔柔的凉风轻轻的刮过一片老荒林,树未动,但却有些微的响声,响声来自地上干枯发

  黄发霉的干树叶的滚动,但却落在人的心里头,有着凄凉的哀伤,宛似在为踏在这些枯叶上

  的人十分有节奏的演奏一遍哀乐。

  天空中呈现着一片悒郁阴霾,那苍茫与凄凉的北国初冬,已披上了一片寒瑟与无奈,给

  人一种生与死的轮回之感,这就是自然的定律,那生生不息的定律。

  金小山在水大叔的安排下,早已养足了精神,这时候才五更过后,就已束装上路了。

  走在松林外面的山道上,金小山望望天色,光景该是卯时了吧。

  突然自林中冲出十几双寒鸦,聒噪着飞向远处。

  金小山看那方向,可不正是飞向远处的老松坡,也许这群羽毛畜牲们也猜到了人间正准

  备为他们制造一份大餐吧!

  当然,这时候就金小山来说,这和一场快要醒来的梦毫无分别——

  那噩梦来得突然——

  那年自已带着妻子小小,挑着行李也挑着儿子九九,三个人在山西洪洞县大槐树办好了

  南迁手续,一路入山而找到了北斗峰下,如果依照自己计划,年就能盖上一院小瓦屋,

  按季种地,闲时打猎,这景是美好的——

  谁会想得到噩梦来得这般莫名其妙,恬适的生活面被糟塌得荡然无存,留下的却又是永

  难消失的惨痛烙痕!

  这个梦也太长了,几乎就是四年之久。

  如今总算梦要醒了,一个做梦的人,一旦知道梦快醒的时候,各人由于梦境的不同而有

  着不同的反应——

  梦是美的、甜的,令人陶醉的梦,谁也不愿意一旦醒来惹上个大失所望。

  如今金小山的梦是噩梦,他正是急于要醒转来,因为他迷失在这噩梦太久太久了。

  也该走向现实了,因为从金小山走地有声,抬头挺胸高视阔步中看得出来。

  今天也许真的是个大日子吧!

  至少对金小山而言是个大日子。

  薄底鹿皮快靴已湿,那涂上一层寒霜的山道草丛上面,呈现出太多的网状,有些水珠被

  托在网上面,一经金小山踩过,网没有了,连霜也成了水而湿了金小山的靴。

  今天,金小山可叨拾得利落,青布巾扎头,青布带束腰,蓝短夹衣黑长裤,脚脖子上也

  扎着小青布条子,“阎王梭”似充满了生命似的尽在他的右边腰上蠕动不已!

  再一次的反手抚摸着“阎王梭”,金小山默默的在想:

  “三年的苦练,三年的期待,今天正是一泄胸中仇恨之时,姓张的,你可要来啊!”

  对于这种永无法消失的仇恨,除非自认倒楣,但金小山如今怎能承受这种仇恨的啃噬?

  一次次的杀敌之后,总会令他好生想上一阵,何日才能同“坐山虎”张耀放手一搏?而今终

  于这一天来临了。

  而且来得令他相当的兴奋。

  再有半个时辰就是午时了。

  金小山已是“泰山石敢当”似的双手掖在两胁而卓立在老松坡下的一块大石头上。

  老松坡实际上并非整个山坡长满了老松树,而是在山坡顶上长了一棵千年虬髯盘根古松,

  松下面还有个人高的土地庙,从老金矿村北上到六盘山的山道,就经过这里。

  金小山选择这里,为的是这老松坡上并没有荒林野树,山石徒峭而能一目了然,这种地

  方,就不怕对方按下什么玩人的暗桩,大可放手一搏!

  现在,金小山的心情就如同从前狩猎般的在等候猎物的出现,只不过他这次所等的猎物

  犹比狮虎凶十分的“坐山虎”张耀,一个他必欲杀之而甘心的仇人。

  就在这时候,迎面山凹处的狭山道上,隐约有马蹄奔腾声传来,蹄声有些混杂,显然绝

  非一匹马。

  金小山面露冷笑的望着远处,蹄声愈见明确,显然正朝着老松坡奔驰而来。

  金小山双肩前后上下一阵耸动,振奋精神而直视远方,就如同他遇到了一头花斑大豹时

  候的情形一样的既紧张又兴奋……

  终于出现了,但出现的也只有两匹马,而两匹马上坐的人还真令金小山啼笑皆非。

  第一匹马上坐着巨大的虬髯大汉,马鞍上挂着两件令金小山愣然的东西,左面一人老藤

  盾,右边挂了一个四尺长把的大板斧,精芒闪闪的尺宽斧刃,看上去犹似大半个快要下山时

  候的大月亮。

  后面跟着的,却是那阴魂不散的“桃花娘子”方小玉,只见她未下马先掩口笑,而且直

  冲着大石上面的金小山扮鬼脸,一副意得志满的样子。

  渐渐的,金小山猛吸一口气,压住心头的激动,平静下心来,把狮目一眯,双手在衣衫

  上摸擦着手掌上的汗水。

  两匹马全是枣红的江外良驹,虬髯大汉仍然端坐在马上未下来,依稀金小山还认得出这

  大汉就是他的毁家大仇家“坐山虎”张耀,也是自已四年来卧新尝胆而必欲复仇的终极目标。

  现在,仇人就在自己的面前,在金小山的眼睛里,“坐山虎”张耀是六盘山群匪的魁首,

  金沙河附近两百里方圆的黑道上声威振天的人物,只看他在马上的雄姿,那种山一般的粗壮,

  猩狮般的粗厉,相形之下,自已是矮了一大截了。

  但高矮不能论强弱,金小山可并未稍具些微畏缩,在他那微眯的狮目中,正散发着炽热

  的火焰,直视着正在马上上下打量他的“坐山虎”张耀,面上的肌肉也正因为内心的激荡不

  已而跳动。

  就在彼此对视对方端详不已中,“坐山虎”张耀终于开口了,他声调低沉中含着一种颇

  具挑战性的威严:

  “夫人,是他吗?”

  后面的“桃花娘子”方小玉一声嗲,道:

  “不错,宝贝呀,该说的阿玉全对你细说了,一朝动上家伙,可千万大意不得的。”

  金小山“哦呸”一声,道:

  “方小玉呀,几日不见怎的床头又见新人了,而且是一个比一个高,一个比一个结实,

  照这么下去,下一个你得找上城隍庙门的四大金刚了。”

  突听方小玉冷笑,道:

  “别管我姘上谁,只一朝不见你躺下去,方小玉就同你这混帐王八蛋没完没了,而眼前

  你已离死不远了。”

  马上的“坐山虎”张耀伸手取下挂在马鞍上的两件东西老藤盾与大板斧,一抬腿人已落

  下马来。

  另一边,“桃花娘子”方小玉也下得马来站在道旁。

  “坐山虎”张耀跨前一步,伸出右肘顶了马腹一下,他的坐骑立刻缓缓的走到山边。

  面对石上的金小山,“坐山虎”张耀道:

  “听我的夫人说你叫金小山?”

  金小山点头。

  声音越见低沉,张耀道:

  “你杀了我的部下,也伤一个,临走还留话约我来此决斗,为什么?”

  金小山飞身落下大石,他已确定只有张耀同方小玉二人前来。

  双手又掖在两胁,金小山面对“坐山虎”张耀,厉声道:

  “你应该知道为什么的,除非你真的是一头凶恶的畜牲,因为只有畜牲才不记得他造的

  孽做的恶。”

  “坐山虎”张耀双肩上扬如立,铜铃眼怒睁炯炯,一阵嘿嘿沉笑,道:

  “在这八百里大山里,我张耀就是王,是生死的主宰,哪天不见血腥的,老子哪还会找

  个生死判官登记的,奶奶个熊,你何不直解是什么样的仇,何种的根,这般不知死活的一定

  要把你的小命来祭张大爷的板斧。”

  金小山咬牙格格,双手缓缓伸直,十指推拳“嘭嘭”脆响中,冷冽的道:

  “四年了吧,那时候你流窜到重阳镇附近的北斗峰下,杀死我的妻子,又杀了我的儿子,

  临走一把火烧的凶,但却烧不掉你满身罪孽——”

  “坐山虎”张耀似在拧紧双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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