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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时光她是个美人第28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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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是苏黎的厚重铠甲,佩剑,还有诸类行军必备……看着是压了满满一箱,而套起来,也不过是苏黎简单的一个行头罢了!轻重他都得扛起来。

  玉阳关为西北富饶地带,属于煜国的余粮调出区,牲畜和粮食皆能供给军需。

  再战消息及时获准,幂王从容应战。重装部队负荷二十公斤,日行四十公里;而百里之地,轻骑不需一日行程即可奔赴。

  幂王再次出征已半月有余,玉阳关内,粮食、柴禾、衣物、备用武器一批批地运出关口,而城外驻扎的增援兵将,早已摩拳擦掌。关内百姓情绪高昂。

  所有人振奋着的时候,我在自己暗无天日的梦境里萎靡着。每每昏昏沉沉喝了度上来的几口汤药或淡粥,便又沉下身去。很多时候,其实我知道还有人守在床边,抓紧了我怎么也暖不热的手……

  此刻我心里一直惦记着重要的事,只想要睁开被粘住的双眼,几次挣扎无效,便心慌起来,抬手慌乱地朝空中挥去,忽然被人抓紧了。

  沾有凉水的手指朝我枯干的唇上点润,又蘸水抹开了我双眼。

  “第几天了?”我哑着嗓音问道。

  苏黎微笑,手却微微发颤,将我的手放唇边吻了吻:“又是一个五日……”

  我回她一笑,宽慰道:“说过你叫我就会醒来的。”脸贴过去,满是那盔甲的冰冷。

  “桑儿!答应我:要等我回来!”这话用于临别时丈夫交代妻子,本是最平易不过了,可苏黎讲出来,却是五味陈杂,带了点恳求,又带点不容拒绝的霸气。

  “恩,等你归来!这次,我想为你打开城门!”

  苏黎抱紧了我,手臂上力道一点点加重恨不能将我嵌进去,久久不愿松开。

  “你的士兵还在等着他们的将军与其共饮呢!快去吧,你和二哥早点回来……”我尽量将语气放平淡。

  外头的火把长龙,已映开了整个天际,天空提前破晓。

  未了的缘

  “王妃,黎王爷已经出了关口了!”绵杏走进屋内,瞧着我艰难地要撑起身,忙奔过来,往床头放上厚厚的软垫。又将压在花瓶下的信笺双手递过来。

  “这是王爷吩咐奴婢交给王妃的!”

  我接过信封,笑的时候嘴唇干裂撕痛。缓缓将信打开,纸上点墨肆意:等我回来,夫留。

  等我回来,夫留……

  盯着信傻傻笑着,心里注了蜜一样甜,一遍遍在心中默念,不厌其烦地重复。

  “王妃,您若是累了,奴婢先扶您躺下歇息吧!”

  我紧压住胸口,摇摇头,怎料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涌而出,飞溅到信上。瞬间,触目惊心的血红浸染了纸墨……我心里一慌,正待要去擦拭被血吞没的苏黎的笔迹,人却渐渐软了下来。

  室内绵杏的尖叫声忽的扬起,接着周边嘈杂的声音忽高忽低,帐顶开始旋转起来……

  我一直不曾忘记在西伶时无意间听得的那段对话,更不后悔自己毅然决然回到苏黎身边。

  ……

  走回寝帐时必先经过君蒙的金帐。想起那些天君蒙眼中的担忧一直不见退散……我在毡门处止住脚步,帐内君蒙和西伶大夫的谈话声闯进耳内,本是亲声细语,却令我脑子一阵轰鸣……

  如果不是听到了那些话,我也不会那么急切地要塔娜找来地图,亦不会这般等不急苏黎来接我回家……

  “这几天她病情可有所缓解?”是君蒙的声音。

  大夫恭敬回答:“姑娘的病……并不容乐观……”

  “什么叫不容乐观?”君蒙口气忽的上扬,带了点急躁。

  “这……姑娘的毒已经在体内潜伏了两年之久。虽说当时下毒并不重,若是清心静养,及时清除积毒,倒也无碍。怎奈……”

  “但说无妨!”

  “只是姑娘如今心事太重,接连多次的急火攻心,使得本来渐渐好转的身子彻底弄垮。病入肌理,又入骨髓,如今牵制心脉……已入膏肓……”

  大脑瞬间变得空白,接下来还谈了些什么,已经不清楚了。原来我的小强命,已经被积毒侵蚀得差不多了!我还以为可以和苏黎平平淡淡地在一起过活一辈子的!不想命途多舛,如今身处异地,刚到手的幸福,转眼便流失了……

  我缓缓往寝帐中走去,一路都在想:我还能维持多久的生命?一年?还是一个月……听得帐内大夫说得小心翼翼,君蒙语气沉重。君蒙将我带入西伶,我满心绝望,冲他发火向他发难。其实谁都待我好,可最终我还是被毁了!这该怨谁?不是君蒙的责任,也不全怪夫腾儿当年的手脚……错在我,苦果还是由我尝。

  我一生都在任性地活着,这不是一个人成熟的表现,可我还想再任性一次……我想再逃,想逃回苏黎身边。我想苏黎,花了两年时间绕了一个大圈才发现自己更愿意回到原点。自己闯出来的麻烦,再大的苦我也咬牙扛着,于是找借口催促塔娜找来地图,规划我剩余的短暂生命历程……

  沿着罗伊河支流逃回了玉阳关,于是才有与苏黎在一起的短暂欢乐,如今才会在幂王府中醒过来。

  屋内早已恢复了平静。我半睁开眼,绵杏仍在一旁小声抽泣,双眼哭得红肿。二嫂的脸近在咫尺,瞧见我睁眼,忙嘘寒问暖。老大夫端坐在椅上,表情凝重。

  我想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张嘴的气力也没有了。苏黎在身边时,我怕他太为我操心误了正事;如今他走了,我所有的支撑立马散架碎裂……

  二嫂声音轻柔:“先别说话,好好休养些时日吧!黎王爷很快便会回来的!”

  我努力扯出一丝笑,便朝不远处的大夫看过去,先生注意到我一直落在他脸上的眼睛,忙起身拱手:“幂王妃已经照您嘱托,和老朽打过招呼了!当日黎王爷书房细问时,老朽已照您吩咐,告知王爷您的病情已见好转,莫让其再过于担忧……”

  我朝他感激一笑,又向二嫂看过去。

  从二嫂眼中见着了自己的憔悴。嫂子见我这样,亦是一脸疼惜与担忧,抚了抚我早已冰凉苍白的脸:“你想在战前隐瞒自己的病情,可王爷真未察觉出丝毫吗?”

  我轻摇摇头:我从未怀疑过自己丈夫敏锐的洞察力,以及他对我的在意,更何况我还漏洞百出……只是两人都没有挑明而已。我故意避开这个话题,而苏黎却曾派无忧无影暗中去为我找寻过所谓救命良药。他们到了西伶,却无功而返……

  找着了又怎样?还真来得及么?

  二嫂不忍心,可最终还是缓缓开口:“大夫说:……毒入肌理,毒入骨髓,毒入心脉。”

  我闭上了眼:我比在场任何一个人,都要早知晓答案。只是自己一直努力强打起精神,任性耍赖撒泼,坏毛病尽量发挥到极致,而不愿让苏黎发现自己在一点点孱弱下去。

  大夫留下新开的方子,便由丫鬟让出了房间。

  室内只剩下我和二嫂。我手指动了动,二嫂忙凑过来:“要喝水是吗?还是饿了?……往后,别忌口了……你想吃什么,嫂子亲自吩咐人为你做!”

  我眼角的泪溢了出来,又被二嫂一点点擦拭干净了:“别想太多事!待到黎王回来,见着你这样又该心疼了!”

  苏黎……我恨自己在临别时,没能贪婪地多看他一眼……如今我还能熬到他归来的那一天吗?

  二嫂说的两句话,已经是前后矛盾……她又在骗我了。

  我昏昏沉沉睡过去,偶尔黄昏时醒来,偶尔醒在半夜,睁眼便会见着丫鬟手臂撑在床头正打着瞌睡……

  有时绵杏会过来,跟我讲讲外边风传的最新战况。我未答话,却字字听得认真。偶尔一两次绵杏喂我服下一小碗粥,忘了说话就要走时,心中便觉得空落,费劲抓住她衣袖不愿松手。

  后来二嫂也习惯了和我这种沟通方式,每次待我醒过来,都会来和我讲话。

  “我们的军队纪律很好,有好口碑。听玉阳关的百姓说,黎王爷带领的军队在一片桃园中停驻歇息,离开的时候,一个桃都未曾减少……相反西伶烧杀虏略不得人心……”

  “今日前方传来消息,黎王爷的军马已经与前线汇合……我方兵力大增,主副帅协力配合,到时候定能大获全胜!”

  “前方传来急报,战马饲料短缺,由于补给不畅,马匹只能吃青草,但这势必会导致战马气力的衰弱,而习惯了吃青草的粗放饲养的马,体力是不及那些精心培育的马匹的……”

  “今日圣上再一次下令,已及时将军队需要的补给品运送出关……”

  “敌军突然夜袭,我军发生营啸。夜战的不确定性带来的危险太大,任何一方,如若军队训练不佳,都会导致溃散!只有训练严格的军队才能在夜战中占据上风。而西伶王善战,兵马训练有素,此次似乎成竹在胸……”

  “由于我军出现夜惊,西伶在野战中逐渐得势,西伶人学我煜国先进,如今已备好冲车和云梯,将欲攻城……西伶意图切断我护城河上游水源……”

  我费力咳嗽着,捂着胸口压制着体内的疼痛,二嫂将我嘴角咳出来的血渍擦干,放我躺好,用筷箸夹了浸饱了水的棉花团塞入我口中……如今这已是我进食水的唯一方法了。

  “近日战况已出现转折,敌军欲围困我们的城邦,不料却反被我军夹击,西伶求胜心切却犯了孤军深入的大忌……可西伶王依旧得以逃退……”

  “幂王正面进攻,黎王北绕,将敌军引入了罗伊河支流,此处地形相对狭隘,原本由于对我军行军不利,所以未被重视。可是黎王爷提出了此路径,并与军师谋划,先将敌军引入狭地,我军事先占领前方高地,水网地带多路并进,困住的便是西伶的军队了……这是我军一次绝有力的反击!”

  二嫂是个能与幂王并肩匹配的女子,她懂得的东西也很多。

  我不由心里浅笑着,回想着那日在书房,苏黎问起我逃回来时所走的路线……后来他还是在地形图上作下了那条记号。

  六月末,幂王府园中的李子已经成熟了。

  卧床将近一月,府里上下很多人都来看过我,包括幂王那些不怎么出自己院子的妾氏,也一个个过来探望。我不能言语,却瞧见了他们眼中的怜悯,忍着身体的疼痛,心也撕裂般地痛楚。以致后来二嫂放出话了:公主病重,不得打扰。才得以能清净地听二嫂细细为我讲述,那些流传开来的战事……而这已是我唯一关心与企盼的了。

  “绵杏……”

  绵杏为我擦拭身子,端过盆正欲走出房门,听得我叫她的名字,瞬间僵在那儿了。返过身时满脸惊喜,搁下手中的东西便朝我跑过来。

  “王妃,您醒了么?您能开口说话了?我去叫……”

  “绵杏!”我忙叫住了她:“扶我起身吧……”

  “王妃您慢点,奴婢搀扶着您!”绵杏将我扶下床,紧张地一步步跟在身边。

  “我想吃点东西!”

  绵杏瞧着我,只顾一个劲的傻傻点着头,搀着我进了厅堂。

  一勺一勺喝下一碗小米粥,又拾起了筷子。绵杏忙将桌上的菜端近了。喝汤时,又记起了苏黎为我一点点挑走葱花的情景……

  我抬起头,问道:“王爷快回来了吗?”

  “快了!大王妃昨日来时,都说了的,要准备为两位王爷接风洗尘了……”

  我笑了笑:“陪我去园子里逛逛吧!我想尝尝新鲜的李子!”

  “奴婢命人为王妃摘来就是!您若是累了,奴婢扶您去歇息……”

  我执意起身。

  园内郁郁葱葱,油亮墨红的果子坠满枝头,如若这园子全种上桃李,这时候,该是怎样一片欢乐的海洋!溜-达-玲-儿

  在园中小坐了一会,便被绵杏连哄带骗扯回了屋。

  浴池内温暖如春。绵杏为我沐浴更衣,又扶我在梳妆台前坐了下来。

  “王妃,您想要梳什么样的发髻?”绵杏持了箅子,轻声询问道。

  我瞧着铜镜中自己苍白瘦削的脸,隔了好久才开口作答:“……百合髻。”

  绵杏应声,小心的将青丝梳理通顺,又将箅上退掉的大把头发悄悄扯下……我在铜镜中看着,装着自己没发现。

  长发被分股蟠曲交卷,尔后盘叠于头顶上,稳而不走落。再带上了象征着王妃身份的花冠,华美而精致。

  “……将腮红抹重一点!还有,这次,为我画眉吧!眉太淡……”

  “王妃还是那样美!”梳妆完毕,铜镜中绵杏满是欣喜。

  我瞧了瞧自己脸上出现的久违的血色,展颜微笑,直夸绵杏手巧……她能化腐朽为神奇。

  “绵杏,你说王爷回来时,会喜欢我这一身装扮吗?”我张开双臂,任绵杏为我套上杏红色华服,仔细将每一个角、每一处褶皱扯平整了。

  “不管王妃什么打扮,王爷都会喜欢的!”扶我重新躺回床上,绵杏低声答道。

  “才不是!你知道吗绵杏,我嫁入苏府的第一天,眼泪鼻涕揩了他一身,以致后来他老嫌我大大咧咧不像个女人……”

  “他曾经嫌我身子平板走路大步……”

  他说我太瘦,气色太不好。我不愿让他看见我现在的样子,所以我精心化妆,等他回来……我化得够艳够浓了,他应该会喜欢的,他一定会喜欢的……

  “绵杏,不要为我卸妆,我要等王爷回来。我要歇息了,你先出去吧!”

  为我盖上厚厚的锦被,绵杏别过头,悄悄拭掉眼角的泪,点头答应。

  “绵杏,如果王爷回来,你就转告他……算了,我亲口和他说。”

  我安心地闭上了双眼,然后迷糊着听到二嫂的询问声,听得绵杏抽泣低语:“回光返照……”

  此刻心里已经被满足感盈注了。

  苏黎,你会看到吗?我为你画眉,穿你最喜爱的颜色,我所做的一切都只为博你高兴。

  我无意中闯进异世,便再也回不去。人生亦是没有回头路可走的,于是我跌跌撞撞,磕磕碰碰,犯过傻,失去过,珍惜过,也爱过……我该了无遗憾了。

  我此刻躺在病床上。

  可我犯过的那么多错误,见证了我曾经拥有的年轻生命。我年轻不懂事,每一个路口,都挑难的路走,每次以为你会放弃我,我突然回头你却还跟着我……

  我不想假他人之口,如果有机会,我要亲口说出来:苏黎,我爱你。

  若有来生,我还要做你的妻子,偿还我这辈子欠下的情债……

  出征归来

  藤尔腾草原上的硝烟,弥漫了整整一月。

  罗伊河一仗,煜国军队诱敌深入里外夹击,赢得漂亮。西伶仓皇撤退而苏幂与苏黎乘胜追击,踏过了藤尔腾直往西面进攻。西伶王率残兵往里退……几经周折,一场关于领土的纷争算是得以平息。

  黎王与幂王率万马千军凯旋的那一天,整个玉阳关为迎接人们心中的英雄而起来。更有不少平日足不出户的姑娘家,为了一睹自己心中英雄儿郎的俊勇身姿,而溜出了家门,桃红粉绿夹在人群中,街道上说不出的喜庆。

  城门开启的那一瞬间,枣红马上盔甲着身的苏黎,没来由地紧张起来。街道上人影攒动,苏黎极目张望着寻找着,偶尔会对上小姑娘羞答答抿嘴微笑,却没有见着自己每个军营夜晚思之欲狂的身影。

  她如今该是在幂王府里安分得呆着吧?!病情是否有所好转……不知为何,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桑儿还在府里等着自己回去吗?她可是亲口承诺过的,可这人耍赖皮已不止一次了,谁能保证她不食言?想着临行前蜷在自己怀里小兽般的身子,羸弱确一如既往倔强着……

  队伍已被热情的百姓拥住,行进得很缓慢。苏黎终于急了,控马上前两步,和幂王简单地打了个招呼,便独自策马奔进了一旁的小巷……

  苏幂皱眉,想起自己的四弟这几日空闲下来后,归途中明显浮躁了不少。他担心着家里卧病的妻子,如今战事已了,儿女情长在心里已经揪拧得他寝食不安了。便也没想要多质问,依旧在百姓的夹道簇拥下,领军前行。

  幂王府的大门,这次并没有因为两位王爷的大胜归来而装饰得喜庆。相反,人人脸上表情凝重,不知他们那位年轻的黎王爷,会不会因为无法接受即将迎来的噩耗,而将整个王府掀翻。见着了前方奔过来的马匹,众人慌忙迎了上去。

  “大部队还在后头!”不待他人开口,苏黎甩下一句话便跃下马,朝人群中扫视过去,仍是不见语桑身影,便向一旁的幂王妃看过去。

  “王妃……王妃在房中。”幂王妃轻轻开口,话语中并未显露任何情绪。

  苏黎松了口气:“多谢嫂子这一月来对语桑的照料!”说罢便奔进了大门,众人忙让开道。

  进了院子,绕过长廊,苏黎直朝西院走去,正待跨进卧房,不料前边绵杏“噗通”一声跪在了门边挡住了去路。

  苏黎脚一收,拧起眉头:“你这是干什么?!”愣了半刻,心忽地一沉,踹开阻碍便直朝床边跨步过去。

  朦胧纱帐里,苏黎瞧着安静躺在榻上的人儿,喉咙已被梗住。颤抖着手撩起了纱帐……帐内自己妻子画黛弯蛾,小巧樱唇,冰肌玉骨……明艳而动人心。苏黎缓缓拉出了锦被内的手握在掌心,刺骨的冰凉。

  “……都不更衣就睡下了么?”苏黎小心翼翼地将语桑头上的花冠取了下来,轻声责备:“也不怕磕着自己!”

  而语桑安静地躺着,任来人灼灼目光盯着她,依旧是丝毫未动。

  苏黎心头一动,俯身吻了下去……凉!冰凉的唇,冰凉的手……苏黎慌了,一把将语桑捞起扣在怀里,语桑软软绵绵地耷下头。冰凉,整个身子都是凉的!苏黎瞬间僵住,整个心也随之冻结了:怎么会这样……

  “桑儿,快醒来,别贪睡了!你睁眼瞧瞧谁回来了?”

  苏黎轻轻将语桑揉进胸口,又怕闷着她,腾出一只手托起她的头:“苏黎回来了,你的夫君回来了,将七月的藤尔腾草原也一并带回来了。我们可以去抓黄羊,捕野兔了!或许还能猎到红狐,那种比你还滑溜的小狐狸,多抓几只就为桑儿制一件狐裘……”

  可无论苏黎怎么讲怎么引诱,就是不见怀中人儿有丝毫动静。苏黎再也不能强装镇定了,返头逼视过去:“什么时候的事?”

  绵杏战战兢兢跪在门边仍未起身,低头答道:“已经是第七天了……”

  如今的黎王爷是一座随时都可能爆花的火山,有时候惹不起更躲不过,绵杏只得老实回答。当日王妃开口说话,下床走路,过后睡着了,便再也没有醒来,并且已经滴水不进。大夫进来后,也只说了四个字:油尽灯枯。

  室内是可怕的沉寂。

  绵杏自然不敢轻易开口,更不敢抬头对视苏黎凌厉的目光,西院的下人们都知道,黎王爷只有看着王妃的时候,眼里才会出现柔情。

  “王妃醒时是否有做交代?”

  “王妃……王妃说要她等王爷回来,不准奴婢们动其遗容……”

  “什么遗容!”苏黎终于怒火中烧!若不是还怀抱着妻子,床榻就得被他劈成两半!“谁说王妃过了?什么尸体可以在这盛夏保持七天不腐?!她明明还有呼吸……”

  苏黎颤抖着手探向语桑鼻息,可是那一丁点的微弱,不知是不是自己因为太过期待而产生的错觉……

  苏黎想将她的妆卸掉,可是又不敢看妆容后那张惨白冰冷的面庞……这是他曾经绝美的妻子……如今却眼睁睁看着她要香消玉损!

  苏黎只手抱住语桑,心中的压抑已经饱和,亟待找着什么东西发泄。而关节早已扣得脆响……

  幂王回府,大门处候着的大队人马也紧随入内。

  想起了方才苏黎火急火燎的样子,于是朝身边妻子问道:“黎王妃病情可有好转?

  幂王妃止住脚步,朝西院望过去……“都滚出去!”恰时西院偏殿传来苏黎的嘶吼咆哮声,接着便是硬物碎地的巨响,吓住了院内的一票人马。

  幂王妃神色暗淡,默默地朝幂王摇头。

  “妾身先过去瞧瞧!”幂王妃朝幂王福身,便携了三两丫鬟朝西院拐过去。正走到门口,一把残缺的椅凳腿便丢了出来。

  侍女忙惊呼着护住了门口的幂王妃,室内苏黎听见声音,才停止了动作。

  幂王妃走了进去,瞧着绵杏跪缩在角落根本没敢动。室内满地狼藉,苏黎搂着病榻上的语桑,但凡够得着的家具瓶罐摆饰,统统都已被损毁……如今苏黎已是一只红了眼的狮子。

  “还是先将王妃放下,你这样会震着她的!她心脉已经够薄弱了……”幂王妃本不想去惹他,却又不得不提醒他。

  聪明如苏黎,却也有被悲伤冲昏理智的时候,像只无头苍蝇似地乱窜着没了主意。听得幂王妃的话,马上又像是抓着了救命稻草:语桑还有救!他慌忙放下了怀中瘦弱的身子,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将语桑头摆正放稳了。返过身来,满脸质疑地盯着幂王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幂王妃走近床边,指肚搭上了语桑手腕间,不由得又将眉头皱紧了。

  苏黎死死盯着幂王妃,没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一闪而过的表情,待到看见她皱眉,忙迫不及待开口询问。

  “语桑七日前睡下的。次日欲喂她食水,不想法子用尽,她已滴水不进了;第三日气息便开始变弱……直至今日,已只见微薄脉象……”幂王妃收拢手,回答道。

  “大夫呢?大夫怎么说!”

  “大夫……束手无策。”

  苏黎心再一次沉了下去。自己火也发了东西能摔的也摔了,可是语桑竟然已经在病床上躺了整整七日!一别于往日单纯的嗜睡,她这样不进食水,哪还撑得了几个时辰!气过了,心也跟着被掏空了。

  ……突然记起了当日在书房,大夫对自己所讲的那几句话了。

  苏黎猛地一顿身:“二嫂,烦您派人将先生接进府……”

  孱弱诱饵

  书房内,苏黎端坐在案前,盯着书案上的两幅画卷已足足有一个钟头。

  手轻轻扶过画纸上语桑如玉的面庞……苏黎苦笑了笑:难怪桑儿会嘲笑自己!他是真没有萧画师那般的画功。他躲在蕉叶旁偷偷观察她,瞧着她击掌将鱼儿引过来,他看她将糕点屑洒进池中……俏皮而灵气。语桑才十八岁啊!这叫苏黎怎么忍心照实画她瘦弱的身子苍白的脸!

  他工笔细描,又忍不住往面容上多添了几抹玫红……可是如今瞧着自己笔下的画,越看越不像,觉得确实画蛇添足了,这根本不是语桑。他的语桑,就算再苍白瘦弱,也是自己活色生香的妻子!如今她面红玉润,可她却不愿醒过来了……

  苏黎痛苦地闭上眼。回忆着与语桑的点点滴滴……她嫁过来,他接近她了解她,她逃走了,自己花了两年工夫才真正拥有她,可是这幸福来得太艰辛又太短暂,如今苏黎怎愿轻易放手!

  “……王爷!”侍女在门外徘徊了好久,不知这时候打搅到书房的苏黎,会不会又惹火烧身。可大夫已经候了多时了,怕误了正事,忐忑着还是将脸往门边贴过去,开了口。声音细如蚊蚋,叫了好几声,房中的苏黎才愿从书案上抬起头。

  经得苏黎允许,丫鬟小心地推开了书房的门,将大夫引了进去。

  “王妃究竟是何状况?”苏黎忽的腾身,开门见山。想着病榻上的语桑……留给他周旋的时间本就不多了。

  大夫沉默了一会,还是照实开口:“如今看来,王妃所剩之日已不多。”

  “还剩多久?”

  “……随时。”大夫回答:“王妃未进食物,已经有七日了……”

  “可还有生还希望?”苏黎眼神恍惚,觉得自己这话累赘多余,缓过神却又接着强调:“先生只需告诉我是否有生还的可能,不管希望有多大,我只想知晓是否有这可能性!”

  大夫感到为难。想想还是说出了口:“老朽曾对王爷提起过的:王妃的病已难以治愈,老朽已经骗过王妃将点滴事实告知王爷了……如若王爷没能找到老朽提及的涸莲,只能说……只待油尽灯枯了。”

  病床上的语桑还不知,自己本想托大夫隐瞒病情,却不料最终还是被苏黎他们蒙在鼓里。

  涸莲,涸莲!金孟尔能够找到涸莲可是金孟尔已经死在了自己属下的刀剑之下;无忧无影去西伶找涸莲,仍是无功而返;而李君蒙……在捣进西伶宫帐时,早已不见其踪影……语桑的生命已经所剩无几,哪还来得及!

  “可有使之进食的法子?”苏黎想如若还能进点食水,说不定有希望拖到无忧无影再次从西伶返身,一并将李君蒙带回来……将他找回来……请回来。苏黎已经穷途末路病急乱投医了。他根本不能保证能否在有限的时间内找得到李君蒙,即便找到了,可李君蒙不是金爷不是神医,亦不能保证他能够救醒语桑……而可笑的是,自己竟然将最大的这支赌注,压到了自己的情敌身上。

  ……

  屋内,婢女打了热水,小心地解开语桑衣裳要为她擦拭身子,每日都不敢懈怠。

  两个丫头都没有注意到进门的苏黎。

  靴子蹭上桌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丫鬟循声转过头,见着来人慌忙退到一边,一个个仍是对苏黎上午的发狂心有余悸。若不是幂王妃吩咐每日都得为语桑换洗,谁也没胆去碰黎王爷的人。

  苏黎往床沿上坐了下来,亲力亲为,松开了语桑的前襟,褪下衣裳,便接过丫鬟手中冒着热气的帕子,仔细擦拭起来。

  手一路轻拭,热帕子换了又换,苏黎的心却渐渐凉了起来:这具年轻而美好的身体,每个夜晚因为畏寒而蜷在自己怀里的身子,如今却怎么暖也暖不热了。

  苏黎抓过一旁的薄毯裹住语桑一把抱起,径直朝内室走去:“放热水!”

  抱着语桑坐在池中,周边水雾缭绕。也只有被这暖热的水浸泡着,语桑身上才稍稍提高了些许温度。身子渐渐暖了起来,可是……一探手,鼻息依旧微弱。

  这样还是不行!苏黎将语桑扶起来打坐在池中,撑过她的背便开始运气。是不是这浴房水汽太浓,她呼吸不畅?或许疏通了气脉,呼吸便能顺畅点了。

  热水在池眼中源源不断地冒出来,即便是打坐了半个时辰,水依旧未凉半分。苏黎手一撤,语桑就软倒在怀中。不知是否又是自己的错觉,苏黎总觉得语桑微弱却暖热的鼻息打在了自己脸上。苏黎心中一喜,忙将语桑抱上来放在了事先备好的竹榻上,用毛巾细细擦干了身子,便迅速替她穿上衣裳,就怕好不容易暖热的身子又凉下去了。

  外间的丫鬟瞧见王爷抱着王妃出来了,慌忙将叠得齐整的被褥打散,苏黎小心地将语桑放上软榻,拢好被子:“都下去吧!端点温水和热粥进来。”

  丫鬟得令,皆松了口气,送进食盘后,便恭敬地退了出去,合上了门。

  褪了妆后的语桑,整张脸白得吓人,嘴唇干燥。苏黎强忍住悲戚,小心地将语桑托起靠在自己胸前,又端过床头的瓷碗,夹起碗中重重的棉花球,打开语桑牙关塞了进去。语桑太渴了,苏黎教她如何吞咽,他尽量直起身子就怕她呛到……棉花团夹出来时,水已被吸得半干了。苏黎心口一松,不厌其烦重复着,喂了语桑喝下小半碗水,便又端起了那碗特意碾碎了的小米粥……

  抱紧了怀里的人,搂着她淡淡的体温,才稍稍落下心来。

  入夜。

  苏黎仍是未合眼,偶尔看看窗外隐隐透进来的月光,不时低头瞧瞧被自己禁锢在怀里的人儿……以前老是小猪似的乱拱乱动令人不得安生;而如今终于能安静地躺在自己怀中,他却更不能入眠了。

  苏黎圈紧了语桑,将她身子烘得暖暖的,便开口细细低语起来。

  “这样太安静了,根本不像你!桑儿……你开口说说话,你要什么苏黎都满足你。再不醒来,我们就来不及赶上殿春园里最后一场繁华了……我们回家,我们围着篱笆再种上一圈雅蒜,这样冬天的园子也不会寂寞了……”

  手轻轻滑过语桑的身子,柔软而饱胀的胸线,平坦的小腹……“你答应我的小番茄和小土豆呢?……那么信誓旦旦!如今怎又食言了!”

  “桑儿,你不愿意我送你去西伶是吗?可事实是你一再逃跑!而我该用什么方法才能彻底将你栓牢?”

  语桑不回答,她也根本无法听到,就这样窝在苏黎怀里,像只倦倦的猫;幂王府大院内,月光倾洒下来,整个府邸静卧在月光下,沉谧而祥和;玉阳关高高的城墙也将这一地月光包拢住;事实上整个大煜国的子民,都在这柔情的月色下沉睡了。

  而西伶边境,仍在踏着月色行进的两人,是无忧和无影。

  无影还记得,当年随行主子返京时,在客栈内主上与李君蒙的那段对话。

  “听说西伶大漠中长有一种极为耐旱的涸莲,具有非常神奇的药效……能疏通气血心脉,又可根治疑难杂症,甚至还能挽救弥留命人……是西伶人肆意夸大了事实,还是真有这种珍贵药材?”

  “确是如四公子所说,我也曾听金爷提起过,这涸莲是长在大漠的最干旱处,只吸取日月光华,从不需雨露滋润。但是涸莲本身却莹润滋养,能够解干渴,使行走于大漠不幸脱水者挽回生命……”

  诚然,如无影所想,苏黎就是记着了这段话了,才派无忧和无影出来找寻的,而两人没有随同军队回玉阳关,已经整整寻找了两个日夜,却还是没有任何发现。

  “接下来怎么办?”无影仰头灌下几口水,又将水囊朝无忧丢过去,开口问道。

  无忧接过空中划过来的水囊,只垂在手中闷闷低语:“已经是第二趟了,不想还是一无所获!”心中愧疚更是不甘,咬开塞子便狼饮起来。

  “可涸莲太珍贵,又是长在大漠最干旱处,岂是轻易能到手的!”

  无忧和无影已在宫帐的废墟中找寻了好久,依旧没能有半分收获。尔后又分别南北两向朝里行进,却也未找着李君蒙的行踪。

  而如今两人相聚后,仍旧只是相互摇头。草草写好了书信,便将笼中的鸽子放飞了。

  白日,苏黎又一次喂语桑服下汤水,逮住了在窗头扑腾着的白鸽。松开字条,是无影潦草的笔迹:“主上:已仔细找过西伶宫帐一带,并无所获;行至内陆断流处,未发现行踪。”

  苏黎返回书房,执笔回信:“继续西进。”

  次日信鸽又落到了窗前,将窗台上绣线菊打翻了。字条上写:“主上责罚,属下无能……是否继续西入。”

  苏黎强压制住浮躁与不安,闭上了双眼:语桑依旧没能醒过来,而他这样强灌进去的食水,也不知能这般支撑几天。

  苏黎颤抖着捏起笔,在窄窄的白卷上回道:“少夫人病危……”

  翌日苏黎又回话:“语桑病危……”

  又一次,苏黎回信:“想办法告知李君蒙:语桑病危……”

  信鸽在手中被苏黎掐住了挣扎不脱。最后,还是恹恹地松了手……鸽子扑闪着翅膀便往西边高空逃去。

  苏黎猛地踹开了卧房的门,蛮横地一把将语桑搂了过来。他霸道地贴上了那冰凉干裂的唇,一点点的舔舐滋润,他的舌头撬开了她牙关,汲取她唇齿间的芬芳……他吻过她多少次,已经记不清了。每次苏黎这般吻着,这般啃噬着,总会引得怀里的身子一阵战栗。每次他扶稳了语桑微微颤抖的肩,动情地将这吻一点点地加深加重……苏黎享受这种微妙的感觉,语桑的战栗激起的是一个男人强烈的征服欲与保护欲。

  而如今,这软软的身子静卧在苏黎怀里,长长的睫毛被苏黎粗重的呼吸引得微微抖动……然而,仅此而已。

  桑儿,你快醒来!你亲口告诉我,你只属于我!这一份孱弱也只归我一个人!

  桑儿……你怪我吗?我挣扎了好久,最终还是用你如今的羸弱做了诱饵,想要引来大漠里的苍鹰……我竟然将所有的赌注都下到他身上了!

  语桑的唇瓣因得到滋润而变得绵软,苏黎只想狠狠地咬下去!他想撕咬她惩罚她,却又怕咬痛她……悲愤郁结于心,最后痛的是自己。

  ……

  此次无忧的飞鸽,是在黑夜里赶回来的。落在屋檐上,掉下片片碎瓦,惊醒了榻上的苏黎。

  再寻君蒙

  苏黎起身,将窗户打开,鸽子便落入肩头。他忙将信取了下来,凑近了烛台。

  这次换上了无忧工整的笔迹:“主上,吾等在北边草原地带发现了西伶王室宫服。而其余已追随西伶王朝西边大漠逃离了……沿路北上,是尚未被硝烟炮染的居民集聚带……”

  苏黎阅过书信,不觉心中大喜:这次若是找着了人,桑儿或许有希望醒过来了!

  而无忧和无影在漠北收到苏黎的回信后,却为难了。

  信中主上命其两日内将人带回玉阳关……这怎么可能!从漠北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也需要整整两日行程!更何况如今仍未找着李君蒙的踪迹。无忧一介武夫,若是动武还来得直接,可带回去的要是活人不要死尸……无忧无影换上了西伶着装,徘徊在各个毡包前,挨家挨户地描述打听那对贵族夫妇的踪迹。可一天过去了,牧民皆是一脸木讷冷眼相待,两人没获得一丝有用消息。

  无忧皱眉,总觉得事出怪异。

  无忧向来以敏锐的洞察力和理智的分析能力而得苏黎重用,越是没能寻得李君蒙人影,他越认定李君蒙就在附近不远。并且他一定是发现了他们的行迹并且故意躲开他们的。

  夜幕渐渐将整个草原包拢覆盖下来。荒郊处点燃了废柴堆砌的火堆。无忧不时往火里添柴,无影已经躺在草地上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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