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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苏黎绵绵长长的吻将我闹醒:“桑儿……生辰快乐!”
“恩……你也生辰快乐。”
我无意识地应答道,翻个身又打算继续睡,却被人直接拽了起来。
整个人迷糊着,被人伺候着更衣洗漱,水浇灭了睡意,人钉在了八仙桌前的椅子上。直到苏黎亲自将一碗长寿面端到我面前,我才恍然大悟:呵!眨眼我来这异世,已有三载春秋了……再往后推迟些时日,便是我坐上苏府花轿的那一天。
“怎么,还困着呢?再不吃,面就该糊了……”
我摸了摸碗沿:“有点烫!”
苏黎端起碗,小心地用筷子挑了一缕送过来。
“我……我自己来!”
“张嘴!”
直到面滑进肚中,苏黎才展颜微笑,瞧我一脸不自在,干脆挥手遣开了厅堂里的丫鬟。
“你是王爷呢!让人瞧见了笑话!”
“王爷的谱是在别人面前摆的!”
“平时也没见你在我面前放低过架子……”我小声嘀咕。说你大男子主义还别不承认!
苏黎轻笑:“今日寿星坐大!张嘴!先将面吃完……二嫂为桑儿准备了一场午宴,待会儿咱便到正殿去可好?”
我嘴里塞满了食物,含糊着直点头。
午宴并非设在正殿,幂王妃身边的丫头领我们直往水榭那头走。绕过重峦叠嶂,走出假山,装点过后的园子便在眼前蔓延开来。
锦缎铺好的长案上摆满了水果和美酒;对面是荷叶碧绿铺陈的池塘;身后林木叶茂枝繁。这是王府风景最为秀美之处了。
丫鬟过去通报,苏黎牵起我便朝人群走去。
我忙向幂王和王妃见礼,朝各位嫂嫂辈福身。幂王的妻妾忙热情地簇拥过来,拉开了案下的锦凳。于是在场纷纷落座。
幂王笑起来,兄弟二人有三分神似:“语桑是苏府王妃,更是我煜国公主,寿辰本不该如此简略。待到回京,陛下自会为公主补办盛宴!”
王妃笑意盈盈:“这是为公主诞辰备上的一份薄礼……”
“桑儿?”苏黎捏了捏我的掌心,小声提醒道:“还不快向二嫂道谢?”
我愣了愣,回过神来,忙从丫鬟手中接过礼盒,起身朝幂王妃致谢。
自己野惯了,早已经生疏了这种场面。我僵硬地应酬着,听得他们叫我公主,更令我局促不安。怎么语桑生辰,跟着身份都一个劲儿往上提了。
“这是妾身为公主备好的一份心意……”
“莲儿,将我准备的礼物也一并呈献!”
我微笑着颔首,绵杏一一替我接过来。
“公主近几日气色欠佳,这是妾身为公主奉上的一支参……”
我笑容瞬间有点僵,在场皆是惊愣。我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偷偷往身旁瞟过去。不料苏黎起身,亲手接过了礼盒,恭敬致谢。
对面王妃脸上的表情都是一松,我回她一笑,任苏黎握紧了我桌下的手。
“晚间还请了戏班子过来,不知准备的几场戏,语桑喜不喜欢。”幂王妃笑容亲切。
“不用了!我……我困得早的!”
“桑儿!”苏黎喝住了我,语带责备:“真不懂事!怎能拂了各位嫂子一片心意,扫大家的兴致……”我朝他望过去,只见他正一脸歉意向在座拱手:“戏台子就搭在池对面吧,从这个位置隔塘观赏,远近刚好恰当!”
众人纷纷点头赞同。一队侍女持了精美的餐盘从假山那头绕过来。
整个午宴,幂王一直是寡言少语。我想苏黎应该也不待见这种东西的,可我太不争气,处处得由他帮衬。
直到苏黎骑马带我出府,我仍旧精神恍惚着。
“桑儿?”苏黎轻轻唤我。
“恩?”
“……我们的寿星好像并不怎么高兴!”
“没有。”
“说说看!怎么了?”
“苏黎……”我皱起眉偏过头,受气小媳妇般满腹委屈:“他们一个个都在叫我‘公主’,可我不喜欢这个称谓,我明明是黎王妃……”
苏黎愣了愣,接着一笑:“是的!全天下人都知道,你是黎王妃!……王妃想要去哪?”
“我想起来了……你好像还没送我寿礼?!”
苏黎噗笑:“王妃想要什么样的礼物?”
“自然是要天上的瑶池,人间的天堂!”我故意刁难。
苏黎马鞭一挥,骏马撒开蹄子便朝前奔去。
“……我们要去哪?”风从耳旁刮过。
“去你最想到的地方!”
拐过街头,行开一段路程。满世界铺陈开来的绿意顿时让我欣喜。风吹弯了牧草,成群的牛羊便闯进眼帘。苏黎不减马速,渐渐离羊群近了,近了……羊儿肥壮着身子忙咩叫着躲开。
“刹车啊——”眼看着马儿要朝湖边冲过去了,我惊叫了起来。只见缰绳一勒,马儿止步湖边。
苏黎下马,接着将手抬起:“下来!”
我缓了口气,瞧着一旁的苏黎,摇头不愿下去。手刚缩回去,我看准时机一个跃身就往他身上扑。下巴磕在了他脸上,一个踉跄两人纷纷跌倒地。苏黎顺手搂住我翻滚开老远。
“咯咯……”
“还笑得出来!”苏黎佯怒:“若是摔伤了怎么办!”
“哪有那么脆弱!”
我趴在他身上,湖边水草丰美,两人跌倒在地,埋进了绿海之中。今天的苏黎特好欺负。
将手抚过他嘴唇。能看见唇上浅浅的纹理,可是触上去,只是一片干爽与温软;侧看过去,唇线性感又优雅。只是偏薄。
“……娘亲说了,薄嘴唇的男人,多半是薄幸的!”
苏黎脸一黑:“别冤枉你娘亲!……谁告诉你的这一谬论?!”
一翻身重量便压下来。我微仰起头,主动吮住了贴上来的温暖。轻轻噬咬着干爽而柔软的唇瓣,闭上眼,悄悄伸出舌,绕进去便往牙关处一扫。苏黎嘴微微张合间,便将我舌头逮住不松口了。我忙一睁开眼,接着却是舌尖缠上来,辗转汲取,酥麻湿润。苏黎黏住我久久不愿放开,鼻息打在脸上,两颊悄悄燃起一丝温度,膨成了绯红。
上帝作证:我深爱着这个薄唇的男人。
可我从未直接跟他说过那三个字。我不愿开口,就算此刻苏黎将我松开了,赢得了喘息的机会我也不想对他说这句话了。
苏黎将我从草地上拉起来,替我拍干净身上的草屑:“桑儿,这是我赠你的天堂,前面,便有你要的瑶池!”
浅浅的波澜过后,湖面恢复了平静。斜阳在水中的倒影,已被抹去了一层浓烈而变得温煦。不知是这易破碎的湖面撑得起魏昂的太阳,还是那狂热的太阳愿意为温雅的湖,收敛自己的狂躁。
马儿在我俩翻身倒地情迷意乱之际,就已自动甩尾避开,如今正摇着尾巴在远处啃食青嫩的草。
牛羊和牧马的鸣叫声从远处传过来,正是归圈之时。
……这正是我心中的小天堂!很久以前就盼望着能够有这一天,置身于茫茫绿海,而身边与我并排而立的,是我的爱人。
“苏黎,这就是腾尔湖么?”我兴奋地问道,记起了在苏府婉馨提到的美女湖。
“腾尔湖……西伶的马匹,还在饮我腾尔湖的水。”
我怔怔地望着他,随着他的视线延伸至天际。我都忘了:苏黎还有他自己的抱负。
温暖的手臂环上腰际,苏黎浅笑:“腾尔湖远比这儿大!腾尔滕草原比这小牧场更是要阔过百倍!……桑儿,等我回来!我为你将整个腾尔滕带回来,到时候陪你去看真正广袤的大草原!”
我摇头,又点点头。
“不许举棋不定!”
我狠狠砸了砸下巴:“恩,我等你!”
身后没有了回应。我正欲转头,身子突然被托起,苏黎手臂一带,我便被抛上了半空。“啊——”尖叫声刚起,又被人稳稳接住。
我吊紧他脖子,唯恐自己摔下来。刚要开口,又被腾空甩了个圈。
“头晕!快放我下来!”我怒道,对准他嘴狠狠啄下去。
“哈哈!痒……走开啦!”
……
远处马匹扬起头,困惑地找寻这欢声笑语的源头。
忽有马儿的嘶鸣声从草原那头响起。我疯闹声停止,苏黎忙放我下来。
两匹骏马渐渐靠近,放缓了速度,终于看清楚来人。
百年今宵
无忧无影纷纷跃下马。疾步行至跟前,屈膝拱手:“主上!”
苏黎的莽骑,是永远跟随在主子身边的,见到无忧和无影我并不觉得奇怪。
“情况怎样?”苏黎开口。
“回主上……”无影正欲通报,又被苏黎打断:“算了……你们先回幂王府罢!”
“……是!”无影犹疑了一下,便干脆答复,两人各自跨上马又消失在草原上。
“什么事?”
“恩?……没什么。”
“无忧和无影是刚从战场那边回来吗?”我皱眉,疑惑着问道。
苏黎笑答:“他们是我苏府亲卫,不参与战事。”
“那他们管什么?”
“他们保苏府安全。还有那张地形图,也是无忧传回来的……累了吗?我们先回去,这儿风大。”
我摇头不肯答应: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平时都不让走出院子半步的。
苏黎抱我往草地上坐下。我仰躺在他怀里,眼睛一眨不眨朝上方看过去:高鼻梁,薄嘴唇。
“娘亲说,嘴唇薄的男人最善于欺骗,讲出来的多是花言巧语,却总是将真相藏藏捏捏!”
“再信口胡言,小心我丢你去喂鹰!”苏黎怒目,手往脸上盖下来:“闭上嘴!累了就先小睡会儿……”
我顺势眯上了眼,将脸往他身上贴。一边是暖暖的斜阳打在身上,一边是苏黎温热的胸膛。羊群还在,青草和云也还在,苏黎一直都在……我安下心来,眼皮沉重,头便沉沉地往苏黎手臂上枕了下去。
貌似睡了蛮久。感觉突然失重时,身子一弹忙抓紧了身边的依傍。额间贴上来的温暖传遍全身时才又重新放下心来。身边苏黎耳语:“我们回家!”
马蹄声相伴而眠,马儿浅走着,并不是很颠簸。苏黎说今天是我的生辰。吃了长寿面,参加了为我而备的家宴,还收到了一生中最为珍贵的礼物……我欣喜中又带点担忧,这礼物太贵重万一我偿还不起……疯闹了一天人好累,意识又开始昏沉,我挪了挪身子继续补觉。
“王爷您终于回……”突如其来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又戛然而止,该是被噤了声。
“被子是否暖过了?”
“奴婢该死!已经五月天了……所以奴婢自作聪明……”
“王妃畏寒。”
高原上昼夜温差大,冰冷的声音从上头响起,我不禁真打了个寒颤,往暖处缩了缩。
“奴……奴婢这就去拿暖袋!”
身子被轻轻安放在了软榻上,宽厚的被子覆了下来。手被人久久握在掌心,待到指尖不再冰凉了,才被重新放回被中。屋子里静静的,门轻微的开合声响过,我无力睁眼,却感觉到了房间的空荡。
不久,水榭长亭边,鼓点阵阵,戏班子已经依依呀呀开唱了。
小生唱:你回头一笑百媚生,好一似月里嫦娥下凡尘。
花旦唱:你强把春香比天仙,你不怕嫦娥笑你太偏心。
小生唱:嫦娥也是有情人,她笑你我恩爱深。
我翻了个身,往床里边打。蜷着身子寻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小生:又好似花开并蒂连理枝,千年万载永不分。
花旦:又好似深闺美女枕上衾,针针合缝密层层。
……
——恩情无穷无尽,但人生有限,春香,你我两人生前恩深情重,倒不如订个百年之约。
——百年之约?
——是呀,百年之后,你我两人变作……
——变什么?
——你变那长安钟楼万寿钟,我变槌儿来打钟。
……
水榭上隐约飘过来的曲声,我听得迷糊却又句句烙进心里。原来不管是在朝鲜在中国,不论异时异空,都会有春香的故事。因为不管在哪儿,真爱的性质与地位,在人们心中是永远不会变的。我应该对我和苏黎的未来有信心的。
——但愿百年似今宵,
——但愿百年人不老。
……
——从今后,月不暗,
——人不老,
——百年一日如今宵。
夜深。床边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被窝被轻轻掀开,来人在身边躺了下来。我翻过身便往苏黎怀里拱。
“醒了?要用晚膳么?”
“没醒。”
噗笑声响起:“绵杏端药过来没?”
“已经喝了。”
“桑儿,李君蒙……”苏黎缓缓开口,话说到一半又打住,将我收紧了:“睡一下午了,睁开眼和我说说话!”
“我困……你自己听外面‘春香’的故事!”
“戏班子早已撤下去了……”
“没!还在唱着。你仔细听!”
……
次日,幂王府似乎冷清了几许。起床后我来到院子里透气,朝身边绵杏询问。
绵杏恭敬回答:那是因为幂王已整装出征,各院妻妾又开始老实呆在自己院子里,不轻易迈步了。因而府中瞧上去要清净几分……
“王爷出征了?”我惊异。
“恩,今日一早,幂王爷便身披战袍,领队出征了,玉阳关百姓自发将王爷送至关口,据说场面最是壮观……”
我心中一嗝,拔腿便往书房跑。直到冲进房间,才瞧见熟悉的高大身影依旧立在房中,背对着门口,盯着搁在书架旁的鱼缸,纹丝不动。
我舒了口气,落下心来。伸了个懒腰便朝前走去,从背后抱住了他,咧嘴微笑:“亲爱的,早啊!”
“恩,是挺早的!太阳快西沉了……”苏黎返身,对我贪睡的恶习已经完全免疫了。
“我的鱼呢?”我朝书架上望去。
“你的鱼今日一早跳出了鱼缸,捡到它的时候在地上蹦跶得老高,幸亏发现得及时!”
“哦,我来喂鱼!”
“鱼已经饱了,先喂自己!”苏黎将我发间珠钗扶了扶:“还没用膳吧?”
“这就去!”我抬头:“苏黎,二哥今日一早便出玉阳关了?那你呢?”
“恩,二哥是寅时整装,卯时出发的。”拍了拍我的脑勺,无奈道:“当时府里挺闹腾,可某人就是闹不醒!”
“你是为我留下来的么?”
“怎么会!”苏黎笑了笑:“先去用膳!等会大夫便要过来了,说好要为桑儿检查的,看身子恢复得怎样了!”
“恩……知道了!”我轻松回他一笑。
走出书房,瞧了瞧玫红色的西边天空:日头果真要西沉了。我得抓紧时间!今天……还有任务未完成呢!
“绵杏!”我冲房内喊道。
……
“属下见过少夫人!”脂黛面前,铁铮铮的汉子也愿屈膝下跪。他们效忠于自己的主子,连带对我亦是尊敬。我忙从石凳上站起来,虚扶了一把,命两人起身。
绵杏已将人带到凉亭处来,退到了我身后。
今日无忧身着白衣,无影黑袍在身。我嗤笑:“你俩上演黑白无常呢?……说吧!这次是要带上你家主子,还是要带我走?”
“属下不敢!”两条硬汉脸上是难得出现的惊慌。
这才意识到自己玩笑开过了,一不小心乌鸦嘴了。于是忙笑了笑:“你们一回来,就将幂王爷带去沙场了!”
“回少夫人,敌方有异动,主帅领兵赴敌,我军有望大胜!”
“那副帅呢?带兵增援是么?”
“莽骑为王府亲卫,不敢过问战事!”
“恩……那便让我猜猜:你们的任务该是侦查勘探,前不久带回来实用的行军地形图;而如今,刚从西伶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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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里有底了,便也不再多问。
无影面露难色,无忧正色道:“主上对莽骑要求严苛,无忧不敢擅越多嘴。少夫人若有疑惑,还是亲自与主上说罢,主子自会告知少夫人的!”
我撇嘴:那是个薄嘴唇男人!死不承认还威胁要丢我去喂鹰……如今我都知道了。
绵杏陪我往回走。我抬头,再一次朝西边渺远的天空看过去:天炅十五年五月,煜国与西伶争夺腾尔滕的关键性一战,终于打响。
我心事重重,边走边思索,跨进房门,冷不防与杵在门口的苏黎撞了个满怀。苏黎困住我,冷着脸开口:“刚去哪了?大夫已等候多时了!”……
古人看病讲望闻问切,今日老大夫一个也没落下。
苏黎站在一旁监视着。我有问必答有求必应,他紧张地看着老大夫,我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仔细诊断过后,大夫捋着胡子,开口微笑道:“王妃洪福齐天,身子已有明显好转!”
苏黎眼睛顿时一亮:“先生所言属实?”
“王妃如今身子虚,只需静养些时日,便可见气色好转。”
“那么,烦先生到书房细说!”苏黎忙拱手让路。
瞧着苏黎与大夫离去的背影,我躺在榻上,长舒了口气。绵杏忙过来帮我拢好被子。
我撑起身子:“绵杏,大夫说的话,王爷可都听到了吗?”
绵杏笑意盈盈:“王爷都听进去了!”
“那便好!免得他一天到晚紧张兮兮的,我也得跟着小心翼翼……”
绵杏抿嘴浅笑:“依奴婢看,往后王爷只有更紧张王妃的份了!王妃迟早要为苏府添人丁的!”
“掌嘴!竟拿主子开刷……”我故意嗔怒:“看来姑娘家的不安分了,心思飞哪去了!明日便禀告大王妃,赶紧为绵杏寻得良家!”
“奴婢不敢!绵杏只想哄主子开心的……王妃此刻脸上浮上的红晕,是女子最美的标志了!”
“掌嘴!乱说……我又没脸红。”
“王妃的主子架子端得不正!底气不足……”绵杏窃笑,瞧了瞧我的眼神,又低头一个劲儿地应和:“是是是,王妃脸未红,是奴婢信口胡言了!”
我没理会她,躺下来又闭上了眼。脑子里天马行空,云雾过后出现的是苏府大宅。毕咏阁中传来孩童稚嫩的歌声,小娃娃扑打着粉嫩嫩的小手,他的父亲走过去,一提便稳放上肩头……
冬天的殿春园里,篱笆外头全被围上了一层雅蒜。每每花瓣上总会打上一层薄霜……
我沉浸在自己美好的梦里。
“咳咳……干嘛?!”嘴里苦烫便被呛醒了。
嗜梦难了
“咕咚咕咚”将药水灌下肚,不待苏黎接过丫鬟递上来的绢帕,我偏过头便将嘴角的残汁往他衣裳上抹去。
“往后再也不喝这劳什子了!”被扰了清梦,我分外怨念。
苏黎没去管那被弄脏的袍子,只是将我扣紧了:“恩,下次再也不喝这玩意儿了……再也不受这种折磨了!”
我将头埋进他胸膛,待到口中的苦涩冲淡了,才仰头:“表哥,大夫是如何跟你说的?”
“大夫说……”苏黎将帕角往我唇边拭了拭:“大夫说,桑儿需要好生休养,不久身子就能痊愈!”
我微笑着没有答话,将苏黎塞上来的蜜饯含入了嘴里,闭上眼一颗一颗品尝着,直到将嘴里的苦味一点点消融掉。习惯性张嘴,却迟迟不见食物送入口中,我睁眼,只瞧见苏黎脸上是满足的笑意,将空了的碟子在眼前晃了晃……不想我竟将一小碟蜜饯吃光光了。
“外边是什么天了?”
“早已入夜……”
“哦,这样啊!”这话像催眠剂似的顿时引得我哈欠连连,我稍微欠了欠身便又合上了眼。
“刚醒过来……”一旁苏黎哭笑不得:“你这哪是困啊?分明就是犯懒!”
“我还想再睡一会,不许来打扰我!”头一垂便不管那么多了。
“你……”苏黎被哽住了:“先脱了外裳再睡可好?”
头上的簪钗步摇一一被解开,发丝顿时瀑布般垂了下来。“……桑儿?”我闭眼未醒;只一扯,腰间缎带便松开了,我睡眼惺忪,瞪了蹬腿,配合着将衣裳裙裾一并褪下,吧嗒吧嗒嘴睡得香甜;许久,里衣的第一颗盘扣被挑开……第二颗……我忍住轻颤的眼睑,照旧雷打不醒。
手在心窝处停顿了半晌,最后,扣子又被一颗颗重新系上。
“你睡吧……小猪!”
苏黎搁下手臂将我往榻上一放,我将被子一卷便蜷了进去,舒舒服服微微呓语。
“你就装吧!”手指狠狠往我鼻尖处一弹,我吃痛忙别过脸去,听得床边声音带点无奈:“这头不解风情的小猪!”
我窃笑,悄悄挑开一只眼,发现人还眼前,又赶忙闭紧了。
“明日一早不许赖床!”
我胡乱点头敷衍,将头埋进被窝,最后真酣睡下去。
如今的我真是具备了那种可爱牲畜的所有特性:好吃、懒动。我是真倦了困了,若是被吵醒,支撑不到一会眼皮就直打架。要睡个天昏地暗,一觉醒来才有好精神。今日听得大夫一番话,不禁心情大好,翻了个身便香甜地睡沉过去。
怎奈在我的世界里,颠倒了日月模糊了昼夜,直接导致慌乱了西院里一票人马。
待到我醒来,窗口摆着的那盆绣线菊,闭眼时一个个花苞羞羞涩涩,此刻睁眼,却已是一朵朵争奇斗艳了……正有丫鬟持了托盘推门而入,瞧见端坐在床头的我,“啪”的一声,托盘中的青花碗瞬间击落在地。
小丫头愣了半晌,突然一个激灵便奔出了房间,声音中满是惊喜:“王妃醒了!”
室内瘦肉汤的浓香渐渐弥漫开来,我咽了咽口水,摸摸自己干扁的肚皮……是有那么一点饿了。
从床上爬起来,穿了鞋,刚要朝门口走去,便瞧见苏黎破门而入。
瞧了瞧杵在房中的我,突然高声怒道:“谁准你下床的!”说罢一把将我打横重新放到床上。
我小心推了推身边这颗不定时炸弹:“我饿了,我要起床吃饭!”
“……”
“我要沐浴更衣!”
“……”
“苏黎,”我仰头,朝他笑了笑:“我又睡了多久啊?”
“两个昼夜……”
难怪……我往门口看过去,丫鬟正忙着收拾地上残碎的碗片,浓浓的汤汁溅了一地;窗前的夏菊早已怒放。
靠在浴池壁上,被这热腾的水雾缭绕着,身子也微微透了点血色。瞧着水中的自己,细胳膊细腿的,活像一只蚊子。人前嗡嗡叫,待到扰了人心智,叮得人满脸包了,又打算跑开了……只是这蚊子命大,有人舍不得一巴掌拍死她。
用膳的时候,我托着腮,瞧着眼前专心挑鱼刺的贵公子,依旧在想:是什么让眼前这威风赫赫的男人,愿意在众人面前展露自己不轻易显露的柔情……我咧嘴嘿嘿傻笑着,苏黎趁机将碗中食物塞进了我嘴里。
我嚼着鲜嫩的水煮鱼肉,皱眉道:“太淡了!”紧闭上嘴不愿吃第二口。
“汤太烫!”
“黄鳝腥味重!”
“鸡肉塞牙!”
苏黎怒:“……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我笑:“那你还愿意养!”
“我发誓再也不养第二个!”苏黎皱眉:“养一个已经够头疼的了,如今失策,还将人给养叼了宠坏了,已是追悔莫及。”
“所以你打算打包退货了?”
苏黎被呛住,一头黑线咆哮道:“没有的事!”
没有吗?……我将脸闷在他怀里,手紧紧将他圈住:“苏黎,你那晚打算问什么?你想知道有关君蒙的什么?”
等待来的是一片沉默。
“君蒙他说要娶我,要我留在西伶……”
“他告诉我:他根本没有给我服毒……”
“病倒在西伶的时候,我也告诉他:苏黎才是我的良药,没了他我活不下去……”
“君蒙曾整夜守在病床前,他说人哪有那么容易就死,他不会让我死的……”
抱住我的身子动了动,低头朝我看过来。捕捉到他眼睛里忽闪而过的喜悦,我咬了咬唇,终于步入正题:“苏黎,你告诉我:你让无忧他们去了西伶是吗,是抱着微毫的希望去找西伶珍贵罕见的药材?”
“苏黎,我也告诉你:能决定我生死的,不是大夫的几句话,也不是西伶的神药,而是你……你若是因为自己未找着而转心思想要将我送走,我大可以告知你这会是徒劳!”我抬头:“……表哥,你不会将我送走的是吗?我只愿听你的话,大夫说过我已好转,那我便好好养病早日康复,我等你从藤尔腾回来!”
“我话说多了我累了。喂我喝口瘦肉汤,要挑去里面的葱花,然后我困了我要睡觉!”
……
高原上的五月,景色美得惊人,天气也实在太舒适。
晚上盖得住被子,白日阳光又照得人暖暖的,养在深庭的我全然不知外面的烽火与硝烟。在这紧张感肆意弥漫的时刻,我被人护在羽翼下,也乐呵做我的井底之蛙。
唯一遗憾的是,这个夏季没能够见着殿春园里那洋溢着的红海,就连窗台前的绣线菊,也是匆匆开放,再睁眼,便瞧见好几朵花都已香消玉损了。
我哪想错过这鲜花嫩蕊,只是实在是梦难了。
不过好几次迟迟醒来,瞧见的便是帐边苏黎满眼泛着疼惜与爱恋,这让我分外满足。
“其实我想说:西方还有个更娇气的公主,我只是个山寨版的睡美人罢了!”我朝他笑,满口胡侃,也不管苏黎是否听得懂我的外星语。
苏黎噗笑:“睡相这么差,还敢说是‘睡美人’!”
“那是因为我睡得香甜!”
“那么,都做了些什么梦?”
“恩……呵呵,我梦到小晟和婉馨凑成一对儿了!婉馨坚持要他改口叫我小婶婶,可小晟执意要婉馨叫他舅舅!我还见到了老太君,老人家照旧是满头银丝精神焕发。”我想了想:“然后还有……我梦到了我们的孩子……胖嘟嘟的,贼可爱!”
“我们的孩子?那你叫他什么名字?”
“那名字不是你给取的吗?!”我吊住他脖子:“他是明浩和明辉的弟弟,你给他取作‘明天’,还告诉我说,明天代表着美好与希望!我记得没错吧?”
瞧我一脸陶醉,苏黎被哽住:“对、对!你没记错,我是这么跟你说的!就叫‘明天’……闷在房里这么久,我们去院子里坐坐好么?”
苏黎为我盖了件狐裘,轻轻将我托起,走出了房间。
只是几日未出房门,外头便已绿意撩人。我怕我下一次再醒来,窗外已是沧海桑田……亭子里湘妃榻早已经备好了,苏黎将我放上竹榻,抓紧了我冰凉的手。
我叹气:我又不会碎……这般小心翼翼。
小鸟欢快地在树枝上跳跃啼叫着,不禁让我想起了飞鸾明黄|色小巧的身影了。原来生命真是脆弱得很,我理解苏黎的紧张。不过我对苏黎说:我快好了。
“大夫开的方子很神奇,这两天头已经不晕了。”
苏黎手拂过我额:“就是不见血色,整张脸苍白……”
“你懂什么!这叫‘肤如凝脂’!”只有我偶尔耍滑嘴的时候,苏黎才难得浅笑了笑。
阳光穿过疏朗的树枝,星星点点打在身上,舒适而惬意。
我捅了捅他,憋笑着问道:“你真打算给孩子取名叫‘明天’?我说着玩的!”
苏黎一本正经:“请问,我们的孩子在哪?”
我礼貌回应:“会有的,来日方长嘛!”
苏黎捏了捏我鼻头,笑到:“累了么?”说罢伸手要抱我回屋。
我摇头:“不累,我还想再呆一会!”我就怕我睡下,再次醒来时已是落叶缤纷了。
苏黎干脆抱我在怀,陪着我一起享受这片刻的美好。
“主上!”不远处声音响起。
我探过头瞧了瞧,嘴角一撇:“黑白无常又来了!”
苏黎返过身,笑了笑,没有答话。只是抱起我径直往回走去,无忧无影忙低头让道。
“你不理会那两块木头吗?”
苏黎不语,抱我朝房间走去。瞧着慢慢移退的亭廊,如果时间也能够倒退便好了,我要守着这份情,好好珍惜与苏黎在一起的每一天。
苏黎替我拢好被子,我眼睛瞪得圆遛,丝毫没有要闭眼的意思:“你要去见那两根木头了吗?”
“不见!我就在这陪着你……乖,安心睡下!”
我摇头:“不怕我一觉醒来又是六月天了?”
“怕!怎么会不怕……”我很少见着我心中骄傲霸气的英雄,眼中会有这般浓浓的担忧。
“那我便不睡!”我笑道:“苏黎,我信大夫的话,这些天修养够了,便会很快好起来的!”
“恩,我也坚信!”额头轻轻朝我砸了下来,两人的鼻尖碰了碰。
“苏黎……”
“恩?”
我……我手不由蹭上他胸口,又顺手环住了他。
云翻雨覆
“苏黎……”
“桑儿……”
两人同时开口,又默契地沉默了好一会。被苏黎灼热的目光盯得有点不自在了,我垂下眼,酝酿着自己的小小心思该怎么说出口,不料被他一眼看穿,俯首间唇便压了下来。
淡淡的柚木香盈满心口,喉头愈发干痒,我干咽了咽,抬眼瞧着苏黎已变得炽红的双眼,气焰灼过来烧身……天色尚早,可我是主动送上门的,总有预感今晚将会被他生拆入腹。纱帐被拂落,下一秒人已经被抱紧滚至最里头。
暖烫的压力一点点移至耳根,徘徊了半晌便开始往下游走,又停留在肩膀与锁骨处细细啃噬……
扣在腰间的宽大手掌隔着里衣,一点点沿着椎骨往上轻敲,酥痒难耐我禁不住蠕动了两下。可即便隔了层阻碍,亵衣的系带也轻易被扯开……
胸口闷闷的,想将苏黎闷在我怀里的头推开,无奈不起效。我一睡过去便是晾他好几天,如今才会让苏黎像个贪食的孩子,游移噬咬吮吸舔舐……索取不够。
酥麻感传遍全身,颤抖着的身子,不知哪来的气力,便将贴在苏黎身上的束缚扒走了。两人重新贴合在一起时,已再无隔阂。翻身时床边的药枕掉落在地……
手肘磕碰在床沿,呼痛声还未出口,喉间溢出来的已是绵绵绕绕的轻吟。只一个晃神,便被人攻了城池侵了领土,肆意起来。
……这妖孽!我紧咬下唇,将丝丝抽痛和隐忍在喉间的性感死命扣住,直到唇游移上来,寻着了宣泄处,一口便逮了过去。只可惜自己永远都占不到上风,眼睁睁看着舌被卷走,我轻喘着气,紧贴着滚烫的身躯,四肢便已藤蔓般的缠绕上去……
云翻雨覆中,夜幕也随之席卷过来。
待到迷糊着睁眼,房间里未点灯,一切都已被黑暗包裹吞噬。这是我第一次在这魅人的夜色中醒来,暖帐内依旧残留着云雨过后的缱绻温度。身旁是苏黎匀称的呼吸。
我小心地挪了挪身子,轻轻拉开了困住我腰身的手臂,从温暖的被窝里退了出来。不着片缕,丝丝凉意直接吹打在赤 裸的背上,摸索着寻找衣物,又怕吵醒了身旁的人。于是下床,拾起地上苏黎的外袍裹在了身上。
今晚该是满月。我打开窗子,将月光放进来,任其倾洒一地银白。
夜风习习,我拢了拢身上宽松的袍子,托着腮看这深深庭院,长廊内点起的灯火,还不及月光来得明亮来得暖。
直到手肘撑得麻痛,我心里痒痒,老毛病又犯了。于是直起身,手臂往窗台上一撑……本想跃过窗户可身子早已不复往日的轻盈。更何况苏黎衣裳宽大,穿在我身上累赘得很,听得身后有人语时,我一惊便落入来人怀中。
瞧着月光下苏黎里裳雪白,以及那张微怒的面孔……原来我起身后他便醒了。
“袍子宽松不保暖,若是再着凉了怎么办?”嗓音低低的,语带责备。
我微低下头。
“你想看什么?”……
“桑儿……告诉我,只要你要的,我都为你找来!”
泪水噙满眼眶,打着转转最后溢了出来,我依旧摇头不语。
我想出这房门,不愿日日夜夜在病床上沉睡度日;我想去那曾搭过戏台的水榭看看,弥补我生辰那晚错过的;我想着我能够一直陪在你身边直到慢慢老去……
苏黎将我往湘妃榻上放下,将竹榻搬移至月光下,捧过我的脸拭去眼泪:“乖!先等一会!”说罢便走进了内室。
出来时已将屏风架在了榻前,挂上一笼月色。直到再次将头枕上他臂弯时,苏黎手中已多出两个小纸人儿。
“这是府中为明济他们做着好玩的,白日里过来落在了厅房……来!这样抓着,控制这两根支架,然后将手抬高,纸人尽量贴屏风上去……头不要抬太高!屋内观众会见着你的影子的!对,就这样放着。”
“表哥……”抓着手中的竹架,我侧过脸,愣愣地看着他。
“你回眸一笑百媚生,好似月里嫦娥下凡尘。”苏黎朝我浅笑,轻声唱道。
我缓缓别过脸,盯着正前方月光洗浴下的屏风,笨拙而小心地把控手中细长的竹架:“……你强把春香比天仙,你不怕嫦娥笑你太偏心。”
……
“恩情无穷无尽,但人生有限。春香,你我两人生前恩深情重,倒不如订个百年之约。”
“百年之约?”
“是呀,百年之后,你我两人变作……”
……
“再变天上银河水,你变地上江和海,就是那千年万载晒不干,海水源源自天来。”
我强忍住哽咽,接着往下唱,已是声不着调:“海水那有鸟儿好,我要变双宿双飞鸳鸯鸟。飞过青山绿水间,飞上高空到九云霄……”
苏黎应和:“但愿天下有情人,都变同命鸳鸯鸟。”
“其中一对你与我,自由自在乐逍遥。”
但愿但愿百年似今宵,但愿百年人不老。我要把月亮捆绑在天空照,莫使明月下山腰。从今后,月不暗,人不老,百年一日如今宵……
简单的皮影戏到终场时,我已泣不成声。
“累了就安心睡下!”苏黎一面帮我拭泪,一面轻轻扣住我头。也只有蜷在他怀里,被他的气息所笼罩时,心里才会踏实。
“你什么时候走?”
“我不走……一直在身边陪着你!”
“恩!”
我点点头,终于肯合上眼安睡了。眼皮沉沉的,身子沉沉的,我忽强睁开眼:“走的时候要记得叫醒我!”话音落地,睡意袭来。
……
卧房的衣柜旁,还压着一个大箱柜。曾经闲来无事,打开来瞧过。里面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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