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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心千面娃-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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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嘛,这臭小鬼还真是输不起!

  不过是赢了他一块玉,他竟锲而不舍的到处找她要怪只能怪他自己笨,拗著脾气打死不肯认输都说了他不可能赢,他还死缠著她玩捉鬼游戏愿赌就要服输,这么追著她跑算什么?

  厚!他还真小气耶,只是叫他一声小鬼他少爷立刻翻脸不认人,变脸功夫比她还高竿亏他自诩是出自名门正派的武林世家子弟却连一咪咪怜香惜玉的侠义情怀也没有见她冷得直打哆嗦,也不好心点当暖炉让她取暖枉费她拚老命从发马蚤妖女手中救回他一命……

  唉,就知道一旦碰面便是纠缠不清的开始瞧他深情款款告白,点名要她做他的亲亲老婆这下真是糟糕,不知道在捉鬼游戏里的“鬼”

  若是让人给逮住了后,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楔子

  相信是只要曾经当过孩子的人,都会知道一个叫做“捉鬼”的游戏。

  一个当鬼,一个捉鬼,以当鬼的躲起来被捉出,或该捉鬼的捉不着鬼来论断输赢。

  对乐无欢这年仅七岁,却出身于“武林第一世家”的天之骄子而言,无论是做什么,他都不能允许出现输的结局。

  就算一不小心输了,那么他也会拗着性子要求重新再来,就算那只不过是场游戏,他也非要得到个“胜”字才肯停手。

  会有如此拗气,除了本性之外,来自于长辈们的影响自是不可小看。

  他的爷爷乐求败,连任了三届武林盟主,并因此得到“武林第一世家”的封号;他的父亲乐仗义,让人封为“开封关云长”,意指其正气凛然、豪迈威武,以及他手上那把大刀,均可直追三国时代名将关羽的风范。

  乐家男人向来只会有赢家睥睨嘴脸,是以即便乐无欢目前才七岁,却已是决计受不了那种输了的感觉。

  即便那只是场游戏而已!

  就是因着这样的拗气,他才会一再地向眼前这位看来约莫大了他七、八岁的大姊姊提出挑战。

  一位陌生的,有着一头乌黑秀发,在脑袋两边端端正正打了两个捉髻,小脸蛋生得粉红莹润,肌肤水嫩得彷佛可以指出水来,脸上有一对深邃笑涡,以及一对可爱虎牙,一笑起来天地都会因之失色,一双大眼像两潭青青湖水,双眼皮、长长羽睫!杨柳似的细细腰杆,身上一袭小碎花衣裳,脚下一双三寸金莲鞋的大姊姊。

  “你再躲一回,我一定能够找着你!”小乐无欢再度提出要求。

  “小鬼!”少女掩唇打了个呵欠,“咱们已经玩了这是第二十七还是二十八回了?”

  “第二十九回!”他表情肃然地给了答案。“还有我不叫小鬼,我叫乐无欢。”

  “好好好,乐无欢就乐无欢,真是爱计较,一点也不可爱……没错没错,这是第二十九回了。”

  少女懒懒附和,双髻迎风轻晃,看来格外俏皮动人。

  “由天光亮亮玩到了天色暗暗,由一大堆小朋友玩到了只剩咱们俩,所以姊姊我呢,不想再玩了。”

  “不行!只要我还没赢过你,就决计不能喊停的。”

  他们约好了玩的方式是由捉鬼的人来决定“战区”,并各自拿出赌注,由赢的人拿走,但无论乐无欢选的是庙口、市集、茶楼、溪边,甚至来到这处乱葬岗,只要他背对她默数到三十,一转过身来,她就是有着能够陡然不见,让他找不着人的本事。

  非得等到两人事先约定的一灶香时辰到后,她才会笑眯眯地不知打哪个角落钻出来,向他讨取战利品。

  “你这小鬼会不会太霸道了?还有,天底下哪有人能永不尝败?输了就该认输的嘛i”

  “我不叫小鬼!”他再次严峻纠正,表情倨傲,“还有,乐家人就是绝不言败的。”

  “绝不言败?那你刚刚输了我二十九回又算什么?”

  “所以,这就是我得继续向你挑战的原因了。”年纪虽小,但乐无欢那双照照得有些吓人的坚毅眼神,怕就连一般成年人都难有。“我爷爷常说人不怕败,就怕因败而失去锐气傲骨及斗志,败了就该再战,战至成功为止,否则绝不言败。”

  少女听了忍不住暗暗嘀咕:你们家不该姓乐,该姓蛮!

  “让我跟你说清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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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了想后,藕净小手擦上了细柳腰,朝男童弯下身子,少女也学他摆出一脸认真的表情。

  “小鬼……噢,不,乐无欢小鬼l姊姊我之所以会下场和你玩呢,纯粹是因为看不过去你赢人时的骄傲嘴脸,甚至还说哈‘天底下没有你乐无欢捉不着的鬼’,这才会忍不住亲自下场和你较量,否则姊姊我可没那么多无聊时间陪你这样胡耗。更何况最要紧的是……”

  脸上认真表情消失,取代的是得意娇笑,少女低头拍了拍鼓鼓的腰袋,里头全是从这小鬼身上赢来的战利品,包括小鬼身上所有的钱、几件值钱酊饰、一些被小鬼视作宝贝的小玩意。

  “你身上已经没有东西可再输给我了,姊姊可是不玩没奖品的游戏喔!你还是乖乖认输回家去吧……咦,那是哈?”

  少女瞳孔瞬间变大,看见男童从怀里拿出了块闪烁着青芒的宝玉。

  “想知道它是什么吗?成!那就和我再玩一回,我以这块宝玉为赌注,你赢了它就是你的,但如果我赢了,方才我输给你的东西可都得全部还我。”

  唉!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固执的小孩?真的是一点也不可爱。

  但……

  嘿嘿嘿,既然有人硬要送宝给她,她又何必将人家好意推拒在外?

  再加上这最后一回赌得大、刺激强,她当然就更舍不得放弃。

  少女点下了头,于是捉鬼战局再起,乐无欢闭上眼睛默数到三十之后转过身来,那位可爱的少女又再度没了踪影。

  乐无欢只是拗气可并不是笨,他故意带她到这里,是晌午前才刚下过场雨,这里是一片泥地,只要她走过,就一定会留下痕迹,他循迹寻去还会找不着吗?

  果不其然,他在地上瞧见了一排细细足印,便跟着足印走,最后来到一处搭着遮顶的墓|岤前,墓|岤里头有具尚未掩上土的棺木,而那排足印,正是到此为止。

  胆子真大!为了要赢,连棺材都敢爬进去躲?

  是以为他年纪小,肯定会因为害怕而不敢掀棺检查吗?

  可笑!现在除了输外他什么都不怕。

  乐无欢滑下墓|岤,用力掀开棺盖,却在下一瞬间瞪大双眼,双腿一软跟枪跌倒。

  被吓得跌倒是因为他看见了个和尚躺在棺木里,除了和尚外里头再无旁人。

  怎么会这样?

  那排脚印明明就到墓|岤前为止,但躺在棺木里的,却是个无论身材、面容、装扮等等都是全然不一样的死和尚?

  思绪紊乱,他连自己是怎么爬出墓|岤的都不知道,只是惶惶惑惑得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寻找。

  一灶香时间过去了,毫无所获的乐无欢照例听见一串银铃灿笑,由身后响了起来。

  “叮叮叮!当当当!你又输了!”

  乐无欢懊恼的转身,看见那个不知究竟是躲在哪里,居然还能看来神清气爽的少女!虽是满怀无法置信,但他不得不甘拜下风。

  “刚刚你……究竟是躲在哪儿?”他问话的语气头一回有些泄气了。

  “不告诉你!谁让你刚刚死不认输,硬要送宝给我?”

  少女朝他伸出小手,看着乐无欢面如死灰地取出那块王,搁在她掌心里。

  “谢啦!小鬼,天黑了快回家吧。”

  她将宝玉收进怀里,扔下话就想走,像是怕这不认输的小鬼,还要再战一局。

  “等一下!”乐无欢出声喊住她,不是想赖帐而是觉得不妥,“那块玉你能不能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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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不能!”少女双手擦腰,凶巴巴的瞪着他,没好气的说:“输了就是输了,你没读过书,没听过‘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吗?赌局也是这样的。”

  “但那块玉……”乐无欢咬唇,神情有些不安,但碍于天生傲骨不想求人,他也只能提出一个要求,“要不,咱们再玩一局。”

  “你还有什么能赌的?”

  “我还有一条命!”如果她肯,他甚至愿意以命来换回那块玉。

  少女闻言捧腹大笑,“只可惜姊姊我呢,对一条小鬼的命毫无兴趣。小鬼,现在知道不服输,知道沉溺于赌博有多可怕了吧?我还有事要赶着出城,别当个不服输的小鬼。”

  “那你什么时候会再回城里?会再上市集?”那个他遇上她的地方。

  “不一定。”

  “那你记得要再来找我,乐府在开封城里不难找。”

  “找你干嘛?”

  “给我个机会赢回我的宝玉。”

  “嗯嗯,好吧。”少女随口敷衍,压根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只是急着想脱身罢了。

  “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

  “我叫铃铛!”

  好,铃铛,他记住了。

  第一章

  噩梦!

  乐无欢赫然坐起身,一身雪白中衣因作梦沁出的冷汗而微湿了。又是这个可怕的噩梦!

  这个缠绕了他二十年的噩梦!

  这个他每回都得费神在梦里到处找人,却是一无所获,只能任由那伴随着银铃笑声的女嗓,不断地向他使坏挑衅——

  叮叮叮!当当当!你又输了!你又输了!你——又——输——了……

  你躲在哪里?

  我——不——告——诉——你!

  可恶!

  乐无欢用力甩头跳下床,先套上外衫,再走到仆人为他备妥的一盆清水前,大动作地掬水泼面。

  水珠四溅,但他却丝毫不在意,只是一意地想要求个清醒。

  好半晌后,他才终于停下动作,拿起巾帕拭面,然后对着铜镜冷冷开骂。

  骂谁?当然是骂他自己。

  “乐无欢!你今年二十七而非七岁!你曾率众闯入猛虎寨,剿平贼患,也曾单剑赴会鹰山六枭、黄河双鬼,打得那些枭雄俯首认罪,甚至还曾让点苍派的掌门人当众求师,你的本领早已被世人肯定了,但为什么你就是摆脱不掉那个噩梦?”

  问归问,骂归骂,但他其实心知肚明原因何在。

  可明明清楚明白却就是放不开?这才是最叫人懊恼生气的地方。之所以无法淡忘那件往事,甚至三不五时作噩梦,生平头一回尝到挫败滋味是原因之一,他甚至丢人的输光身上所有家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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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个让他放不下的原因!则是他输掉了爷爷的宝玉,据说那块宝玉就是“七魂之魄”的“散殃”。

  原先他并不知晓那块王有多么珍贵,只是在爷爷书房的夹层格里看到,觉得很漂亮,所以偷偷拿出来把玩欣赏,原想在隔日就会放回原处,却没料到会让他给赌输掉了。

  乐无欢知道这件事情不能全怪别人,若非他自视过高,不肯认输,又怎会失去爷爷的宝玉?

  虽然事后他跪着向爷爷认错,爷爷也笑着说没关系,还说身外物没了就算了,最重要的是看见他没事就好。

  至于爹娘、叔婶及堂弟们也都没人说他不是,只是用眼神表达着惋惜及惊讶,惋惜宝物不见了,惊讶他这从不曾出错的圣人竟成了个……家贼!

  那样的惊讶与惋借烫进他心底,比身体上受了责罚还要更令他受不了。

  是的,没人出声责怪他,但这却更让他痛恨自己。

  在向爷爷认错的同时,他还做出保证,说是定要将那块宝玉追回来还给爷爷,只是他的保证却无法再找人兑现了。

  他爷爷在他十五岁时因病过世了。

  而那叫铃铛的少女,他再也不曾见过,她没来找他,像是根本就忘了约定一样。

  但怪的是,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在这二十年里,他除了常会在寤寐间见到她外,就连在日时,也曾有过几回彷佛感觉到她在暗处偷窥,甚至是听见她的笑声。

  那些想来都是他的错觉,因为他从没一回能成功地揪出偷窥者,即便他的武功随着年龄增长,而到了世人所认定的高手之位。找不到她,追不回失物,或许就是这样,那无了失主能再归还失物的内疚,像个秤确似地压在他心口上,害得他这二十年来重复作着那个噩梦。

  爷爷是了解他的,临终前当着众人的面,说要将“散殃”传继给他。可就算爷爷已经表明了原谅他,并将那块玉传给他,物主是他,任谁也无权再说闲话,但乐无欢还是觉得难堪。

  这二十年来他经常跑到市集,也习惯捉了人就问,无非是想找出那名叫铃铛的小姑娘……-

  不!事过二十年,当年的小姑娘早已是个老姑娘了,可就如同当年两人玩过的游戏一样,他找不到她,无论如何也找不到。

  就在他沉浸在自己思绪里,门上传来轻叩声,乐无欢收起懊悔自厌的情绪,神情又恢复倨漠疏离。

  “进来。”不但面冷,他向来是连话都不愿多说的。

  门扉缓缓开敌,走进来的是温柔对他笑着的枫月明,她是与他父亲有着结拜兄弟交情,“飒枫堡”堡主枫万里的长女。

  枫月明今年十八岁,算得上是由他看着长大。生得闭月羞花、沉鱼落雁。

  “无欢哥。”她偏侧蚝首微笑,柔柔出声唤他。

  枫月明虽是出身以拳脚功夫出了名的飒枫堡,打小也习武,却没有一般习武女子惯有的粗莽或豪气,她说话时细声细气,待人接物温柔体贴,擅琴、会舞、好文,还有一点,她喜欢对着乐无欢微笑。

  枫月明喜欢乐无欢,或者该说是她崇拜乐无欢,这早已是两家人不言而喻、心知肚明的事实。

  她之所以会崇拜他,是因为她才不过九岁的稚龄时,十八岁的乐无欢就已摆脱了父祖的阴影,在江湖上树立下了属于他自己的万子了。

  “少年英雄乐无欢”,正是年轻一辈的武林人士既景仰又将他视作标竿,想要超越击败的代表性人物。

  甚至那场将在半年后举行的清华山武林大会,武林中有过半的人,都押了乐无欢肯定会赢,荣登武林盟主宝座。

  “美人爱英雄”乃千古不变的定理,所以她会喜欢他,该是不难被理解的吧?“月明,你来了。”

  面对那张过热的笑脸,乐无欢只是淡淡的开口,脸上漠然不改。“是呀,我和我爹、二妹已来了好一阵了,不单是我们,大厅里人山人海,一早就挤满了上门来道喜的人潮,待会儿就要移阵到天香楼用膳了。”

  “道喜?”看得出乐无欢对于那些上门来的人兴趣不大,“是来瞧热闹的吧。”

  “就算人家只是来瞧热闹,也得先有热闹可瞧吧?若换了是咱们飒枫堡,可还没这等风光热闹呢!你说对不呀?大姊!”

  笑嘻嘻地跳进房里抢话的是枫月明的二妹枫月澄,只见她伸手环抱着姊姊肩头,偏着头对乐无欢打了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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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恭喜你!乐大哥……噢,不不,此时该喊你一声‘乐举人’了!”乐无欢淡笑接受,不想在那句话上打转,只是回问了句:“老三没来”“没!”枫月澄笑得可乐了,“老三前两天干了点小坏事,现在在堡里禁足受罚。”

  乐无欢没再追问,显见对他人的家务事亦是兴趣缺缺。

  枫家老三也是个女孩,名唤枫月影,才十三岁,性子却比枫家老二还要顽皮上几分。

  因为膝下无子,也难怪枫万里会三不五时往乐府跑,还有计画的打从枫月明年纪小时便带过来,想让她和乐无欢建立起感情,并与乐仗义暗中策画着这一桩儿女亲事。

  枫万里_心想将大女儿嫁给乐无欢,以期日后得个根基绝佳的外孙好让他带回堡里好生调教,让他这身好本事有人可传承。

  对于长辈们的密谋,以及枫月明的心思,乐无欢心中早已有数,那么对这桩亲事他又是怎么想的呢?

  他二十七岁了,对男女情事虽不尽然陌生,但他性子冷僻,加上又顶了个“武林第一世家”的光环在头上,想要他主动对个陌生姑娘示好,甚至是热烈追求?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对于长辈们的安排以及枫月明的主动亲近,他并未表示过反对。

  他向来性格偏冷偏傲,深以能身为“武林第一世家”的乐家人为荣,心中自是对乐家少夫人的资格设下不少条件。

  而枫月明,一个门当户对、谨守礼教,且打从小便爱慕着他的漂亮女孩,他为什么要反对?

  只不过他虽未排斥,却也从未热颜相向,他给自己的解释是,他本就不是个易热的人,或许等到枫月明真成了他的妻子后,两人之间那过于平淡的相处方式,就会改变了吧。

  就是这样无可无不可的随意,他才会明知双方家长已密谋要在今日宴席上,对外公布两家好事已近的消息时,他也没多吭声,任由着他们。

  至于今日宴席,是为了要庆祝他考上武举而设下的百桌盛宴。

  所谓“武举”,是以选拔军事人才为目的的科举考试制度,有别于文官选拔的文举制度。

  按照“武举乡试条格”规定,武举乡试应举者将由各卫所送都司,各府、州、县送布政司,均由巡按御史会同三司官一块主持考试。

  武举共试三场,初场试马上箭,二场试步下箭,三场试兵法或时务策一道。

  取中者称为武举人,俱交兵部,再于次年四月参加武会试。

  乐无欢之所以会去参加武举,不过是一时兴起好玩,并非真想藉此谋取官职,是以明年的全国武会试,他压根就没想要去参加。

  可他虽是无意谋官!但“武举人”毕竟是个足以光耀门楣的头衔,也难怪他爹娘坚持要摆宴,也难怪那些邻里乡亲近来一见着他,都笑呵呵地拱手称他一声“乐举人”,而非昔日的“乐家大少爷”。

  就在他思索问,枫家两姊妹又来回了几句,但他的心思不在上头,是以都没听到,此时只听枫月澄打趣着笑着开口。

  “我说大姊呀,你是打算一个人霸占住乐举人,不放他到天香楼去面客了吗?”

  乐无欢和枫月明都是性子沉静的人,幸好有个性格开朗的枫月澄在这里笑笑闹闹,插科打浑,让屋里添些人气热闹。

  “二妹!你在胡说些什么!当心我揍人!”

  枫月明红了脸伸手想教训妹妹,偏生枫月澄机灵得很,话一放完就躲到乐无欢身后,算准了大姊再怎么生气,也不敢当着她“未来姊夫”的面往妹妹身上开揍寻秽气。

  “谁在胡说啦?”枫月澄仍是不怕死地嘻嘻笑着。“你跟爹说是来叫人过去的,却耗了老半天什么都没说,只顾着盯人瞧,唉!你不走开,乐大哥自然不敢在你面前更衣,你不说话他也不吭气,眼看着时间就这样过去,天香楼那边的人八成得从中饭等到变晚饭了。”

  糟!她是真的忘了来此的目的了,幸好月澄提醒了她。枫月明因愧疚而小脸泛红,赶紧对乐无欢一再躬身陪不是,骂自己太胡涂了。

  乐无欢也是个不懂体贴的冷木头,竟不作声地任由枫月明一再鞠躬哈腰陪不是,也不会说声没关系,最后还是枫月澄看不下去,从乐无欢身后跳出来,拉着姊姊往外走。

  “成了、成了,道歉说一遍就听见了,乐大哥又不是聋子。”拉着姊姊临出门前,枫月澄向乐无欢抛去了话。

  “乐大哥,姊姊我带走了,你这正角儿烦请快点准备粉墨登场,省得让客人们望穿秋水。”

  两姊妹踱出房间后,枫月澄不大不小的嗓音还在继续,倒像是故意讲给屋里的人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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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姊,你跟乐大哥搞得那么见外干嘛?你们都快是一家人了。”

  “二妹,你不要乱讲话,当心无欢哥听了会不开心。”

  “拜托!你们的事早已是咱们两家人都已认定的事实,乐大哥又不是白痴,如果不愿意早就逃家反抗了,他那反应就叫做默许,懂吗?还有啊,他那人不管开不开心都是一张冷脸,是你才爱,换了是我打死也不要,还有你干嘛那么怕他生气?当心一辈子让他给压得死死的。”

  枫月明长叹口气,“喜欢一个人自是得喜欢他的全部优缺点,只要能和无欢哥在一起,我不在意是否得让他压上一辈子的。”

  枫月澄闻言吃吃地笑了起来,想起前些日子里偷偷看过的几本艳情小说。

  “姊,我说你比较爱的,是让乐大哥给‘压在床上’一辈子吧?”

  “枫月澄!你要死啦?这种话是女儿家能说的吗?我……我再也不跟你说话了。”

  “不想说话是为了想多留点时间来幻想吧……哎呀!好疼……喂!我是你亲妹子耶,你就为了这么两句话想掐死我呀?”

  风里不断飘来两姊妹的玩笑话,乐无欢并不是没听见,只是毫无感觉。

  真的,真是一点感觉也没有的。

  &&&

  贺客盈门!人山人海,连天香楼外的空地上都摆了约莫五十桌。

  乐无欢来到了天香楼外,才看一眼就忍不住蹙起眉头。

  人太多、声音太杂是他皱眉的原因之一,另一个则是看见人群里头,有太多他连见都不曾见过的陌生人。

  因为乐家老爷太开心了,早已对外宣布今日这场盛宴,除了邀请亲朋好友及武林人士外,也欢迎邻里乡亲们来共襄盛举,且还不收礼、不需请帖,这样一来,又怎能不诱来许多好事闲人,特意过来叨扰一顿呢?

  此外还听说为了今日这场盛宴,天香楼的老板不惜重金从苏杭聘来名厨,几道江南名菜如绍兴醉鸡、无锡脆鳝、油爆河虾、冰宫肴肉、八宝鱼翅、砂锅云腿炖海参等早已写在菜单上,甚至还有几道神秘佳肴,得等到席开了后才会知晓的。

  但想来最大的一道“神秘菜”,该是指乐枫两府即将结为亲家的大消息吧!

  乐无欢淡淡地想。

  “无欢!这里!快点上来吧,就等你开席了。”

  坐在二楼窗边的乐仗义看见儿子,兴高采烈地扬手唤着他:同桌的除了乐家人外,还有笑容满面的枫万里及枫家两姊妹。

  乐无欢抬眸瞧见父亲招手,点了点头,正待举步穿越人群上到二楼!却陡地脚步先是一顿,再是一僵,他骤然停下身子。

  乐仗义看见儿子点头,就没再去看他,只是顾着与其他客人寒喧,是以他并没有见到儿子脸上那破天荒粉碎了冷静,出现震惊不信的表情。

  他那表情就像是……见到了鬼。

  乐无欢迅速转了方向,没向任何人招呼或是留句交代,仅是眼神专注地不断拨开人群,朝他瞪视的方向疾行而去。

  他仓卒地走了,甚至忘了被他抛在身后,就等着他开席的盛宴。

  第二章

  糟糕!好像被他看见了耶!

  铃铛虽在心里嚷糟,脸上依旧不动声色地挂着甜笑,就盼那小鬼像以往那样只当作是自己的错觉,或是看错了人,把注意力移回今日大事——他的武举宴上,别再像是见了鬼似地死盯着她不放。

  都怪自己莽撞。

  原先只是上市集来寻找“客源”,以及采买烹膳材料的,却在听见路人谈论起这场武举宴时,管不住自己的脚,想要偷偷地来瞧他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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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知他也来晚了,就这样让她狞不及防,来不及做出任何应变措施,让他给瞧见了。

  二十年了,她虽没有再“面对面”地去找他,心里却始终惦记着他的。

  一开始会惦记着他,是因为心里有愧,明知他心高气傲受不了输,明知他玩捉鬼游戏是不可能赢得过她的,她却还是去逗他,结果“骗”来那块“散殃”

  宝玉。

  其实在刚得到那块玉时,不只是七岁的他不知那块玉的价值,就连她也不知道,是后来让师父瞧见,神情兴奋的道出它的来历并且抢走了后,她才知道她这回可害惨那小鬼了。

  其实不只是害惨他,也连带害到了自己,害她对他因有愧而放不下,这可是她活了那么久以来从不曾有过的经验——在心里惦着一个人不放。

  这二十年来即使她飘泊如萍,居无定所,但每年总会设法拨出些许空档到洛阳,远远地偷窥他,或是变身接近他。

  在他毫无知觉问,这二十年里她可以算是看着他长大的。

  她的小鬼!

  这是她在心底给他的称号,但随着时日渐增,如今二十七岁,生得丰神俊朗、超凡卓越,无论上哪儿都能吸引成群姑娘倾慕眼神的他,早已无法再以“小鬼”来称呼了。

  但她还是宁可这样子喊他。

  无论是“乐家大少爷”、“少年英雄乐无欢”,或者是“乐举人”都离她太过遥远,只有“小鬼”是她唯一能独占他的地方,就像是两人间的小秘密一样。

  她看着他由个倔气的小男孩长成了一个会让女人看得目不转睛的俊挺男子。

  虽然拗气不改,酷色依旧,却更显得男人味十足的他!会让那些瞧着他的女人心里小鹿乱撞,其中自然也包括了经常偷窥他的她。

  “散殃”被师父拿走,是不可能再还他了,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偶尔来偷瞧他,或是暗中陪伴他。

  在他爷爷过世时,她乔装成小厮伴着他在无眠的夜里悔恨落泪。

  在枫家大小姐三不五时来找他并倾慕示好时,她压抑着心底怪怪的微酸,想尽办法为他们制造机会,甚至还曾“交身”从旁推波助澜。

  在他去参加武举试时,不论是初场试或是三场试,她都没有离开过他,甚至还暗暗地打发掉几个想找他麻烦的混蛋。

  但不论她为他做了什么,她都不愿意让他知道。

  她始终将自己定位为他的“黑暗守护者”,仅此罢了。

  她很明白自己的身分处境,对于与他之间,再多一点点的接触交集她都不曾有过妄想。

  但是现在,因为她的粗心,竟让他瞧见她了,她该怎么办?

  &&&

  乐无欢不是见到鬼,而是见到比鬼还要可怕的东西。

  引起他注意力的先是一串银铃灿笑声,那清脆甜腻的笑声会让人忍不住想松掉紧抿的唇线,由心底生出笑意,但那并不是它能够如此吸引乐无欢的原因,而是那笑声太过熟悉了。

  它与那虽已问隔了二十年!却仍时常在他午夜梦回时出现的笑声,一模一样。

  于是乐无欢别过视线循声看去,接着震惊不信地,瞧见了她。

  是的,他瞧见了她。

  铃铛!

  依旧是一头乌黑秀发在脑袋两边打了两个捉髻,依旧是小脸蛋粉嫩盈盈,肌肤水嫩得彷佛可以拾得出水来,一对笑涡深涟动人,一对可爱小虎牙,一双大眼像是两潭青青湖水,以及那杨柳似的纤细腰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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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同的只是她的衣服有了变化,不是一袭小碎花衣裳,而是一身鹅黄衫裙。

  除了衣服不同之外,“她”与那在他梦里时常出没的她毫无改变,一点也没有,依旧是个水灵剔透的十五、六岁小姑娘、

  即使明知不可能,不可能有人能历经二十载岁月仍容颜不改,他一定是认错人了,但乐无欢就是无法不去盯紧那名少女,且还因渴盼而口干舌燥了起来,在他看见她在与旁人说说笑笑后挥手往外走时,他立刻毫不考虑的跟了上去,全然忘了正等着他的那场盛宴。

  由于原先两人间就有些距离,再加上他担心认错人,想要更。确定点后再去盘问,是以不敢太过贸然接近,依旧保持着一段距离。

  那姑娘虽说个头娇小,步子也不大,身形动作却极快,又老爱钻进人群里瞧热闹!若非乐无欢武功不坏,加上是铁了心要找到她的,只怕一个不注意便会跟丢人。

  她过桥,他也过,她去买糖葫芦,他隐身在大树后方。她跑去买胭脂水粉,他则躲在隔了几间铺子的墙边探出头来盯着她。

  她和人讨价还价、和人吆喝斗嘴、和人嘻笑瞠骂时他都竖直耳朵,想从她的话语中挖出些许蛛丝马迹,些许能与她的身分有关系的线索,好确定她究竟是不是“他的铃铛”。

  但乐无欢失望了,好像没人知道她的名字,只是以“嘴巴真利的小姑娘”,或是“好会砍价的小姑娘”来喊她。

  幸好方才经过市集时,他特意买了顶大斗笠戴在头上,要不,若是让认识的人瞧见他这乐家大少爷,竟在光天化日下干出跟踪女人的事?那可是会丢尽乐家人脸面的。

  虽然跟踪人是他向来不屑做的鬼祟勾当,但他就是不能不去做。

  不能在事隔二十年后看见和“铃铛”长相一模一样的女人出现时!还能够若无其事地任由她走开,让自己再去悔恨个二十年。

  夕阳西下时,少女终于停止在城内闲晃,她跨上了头老驴往城门方向而去,乐无欢见状,立刻施展轻功快快追上去。

  一头老驴驮着一名妙龄少女,不急不慌、优闲自在地在离城后,踏上往荒山野岭的小径。

  在她身后不远处,一路暗随着一名头戴斗笠,出身武林第一世家,生平头一回表现得如此藏首畏尾的男人。

  老驴缓行终至天幕全黑,少女未执火把亦未提灯,仅是凭藉着月华,优闲地哼唱着曲儿,缓策着老驴往前行。

  在子夜来临前,老驴终于将少女驮至一间位于山脚下的路边小栈。

  那是间看起来并不起眼,外头挂着酒帘子,里头有光,似乎还未打烊的小栈。

  少女翻身下驴,先为老驴备妥了饲秣,再拍去小手上的草屑,口里哼着曲儿地走进小栈。

  乐无欢等了半晌不见有人出来,那已压忍了大半天的困惑情绪再也按捺不下,决定要化被动为主动,和对方当面对质问个清楚。

  他一鼓作气冲到小栈门口正待大步跨入,却和个掀帘跨出门槛,年逾六十的花甲老妪撞了个正着。

  幸亏他收足得快,还及时伸手将对方扶稳,否则铁定会害对方往后跌倒。

  “婆婆,你没事吧?”

  “什么叫没事?你没见我都快吓死了吗?”

  老人家虽没跌倒,却被吓了一跳又微闪到腰,只见她揉腰瞪着他。

  “你这年轻人是怎么回事?半夜三更不睡觉,跑出来撞人出气?”

  “对不住是晚辈莽撞了。”

  乐无欢不擅言词,除了道歉外还是只能道歉,但他嘴里虽在道歉,眼神却已越过老妇,往她身后的栈内搜寻人影,只不过他还没能看清楚时,就让一双老手将脸庞给板正了。

  “年轻人不懂事,在和长辈说话时怎么可以不专心?你眼睛是在看哪里?”

  “对不住!晚辈只是……只是担心那名正歇在栈里的姑娘跑掉。”

  “怕歇在栈里的姑娘跑掉?”老妇呵呵取笑,“原来年轻人这么晚不睡觉!就是为了想追求个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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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晚辈对那姑娘绝无非分之想。”

  “没有非分之想还半夜三更不睡觉,紧追着不放?”

  “那是因为她身上有个我想要的东西。”

  “那是当然的罗!”老妇眼神暧昧,低低笑着,“婆婆是过来人,清楚明白!在每个小姑娘的身上,嘿嘿!都会有着你们这些年轻小伙子想要的‘东西’。”

  “不是的,婆婆,”乐无欢彻底口拙了,“你误会了。”

  “误会的人是你!”

  敛起笑容,老妇推开乐无欢,开始动手关铺。

  “夜已深,又没客人、老婆子要关铺了,别挡着人家干活儿,什么小姑娘、中姑娘、大姑娘的,我这里统统都没有,想要姑娘,自个儿上城里的花楼里去找,要多少有多少,别尽挑在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候,上门来找麻烦。”

  “不是的!婆婆,真是有的!我从午时一路跟在她身后,跟着她出了城,再跟着她来到这里,她是骑着一头老驴来的,那老驴就在……”

  乐无欢边说边转头往老驴看去?顿时止声,因为那头刚刚明明在吃饲秣的老驴,居然一转眼就不见了。

  他不相信的拔腿奔过去,却见草地上不但没有老驴刚拉出的一泡驴屎蛋,甚至就连用来盛装饲秣的木槽盒,也都是空着的。

  老妇走过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语气怜悯的开口。

  “年轻人,婆婆瞧你这个样,八成是让个小姑娘给迷住了心窍,真幻不分,把现实跟幻想都搞混了,清醒点回家去吧。”

  “不!我没有!”乐无欢低吼反驳,不愿相信在作了二十年有关铃铛的梦后,今日的他,又只是在作梦?

  这事一定有问题,有人在暗中“搞鬼”!

  他定下心,冷下双瞳,看也不看地越过老妇,亦不理会她在他身后大呼小叫的喊停,凌箭似地冲进小栈。

  栈内很小,只要几眼就能看穿,那只是间供人喝点小酒、吃点小菜的休息小栈,不供宿的。

  栈外露天放了两张桌,栈内则摆了三张,十来只矮圆凳,一座用陈旧花梨木搭成的柜台,栈后还有个灶间及一间睡房,睡房里只有一张床和一座梳妆台。

  灶间另有后门,后门打开望出去,除了光秃山壁外,只见到一间茅房。

  乐无欢借用了搁在柜台上的烛台,凭藉着烛光到处疯狂翻找,就连茅房及床铺底下他都没放过。

  但……没有,真是没有。

  他找到了一只肥鼠和几只螳螂,但他想要找的小姑娘,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年轻人,你你你……敢情是个山贼!”而且还有可能是个顺道采花的滛贼,老妇双手护胸,老眼里满是警戒。

  “晚辈不是。”

  “还想狡辩?能够这样肆无忌惮地翻搜人家屋子的除了官兵就是贼了,你既不是官!那就肯定是山贼了!”

  对于老妇的指控,乐无欢无言以对,自知方才的举动,还真有几分山贼冒失样。

  但他若真是贼,这位老婆婆可也是个厉害角色,与他一攻一防之际毫不逊色,手脚之俐落与外表年龄丝毫不相符。

  当他往床底下探头去找时,她就会从另一头弯下身朝他瞪眼吐舌。

  当他钻进灶底去寻找时,头一探出来,便让她捉在手中举高的铁镁给重敲了一下。

  他敲地板,因为怕有暗道,她就故意唱曲儿兼跳脚,扰乱他的听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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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连他进茅房检查时,她都会快步跟来,一手捏紧鼻头,若非他闪得快!

  她可能已经一脚将他踢进茅坑里了。

  在终于确定他是不可能在这间小栈里挖出个人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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