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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有意义的生活-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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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我往电话里发了一个气声,确认自己真实存在的声音。

  “襄没城,”我说,“我爱你!”

  世界全部沉到芬芳的水底去。我的双耳承受着爱情的压力,依稀听见风的声音,像一个一个小气泡那样上升到天空的顶端,上升到有许多云和水汽的地方。

  “你在哪里?”a的声音在我耳边,热切地说。

  “我一直都在找你。”我说的话和眼泪一起从魂灵表面滑落到地上。

  他的声音轻下去。他就像一条美丽的热带鱼一样,在我耳边很轻柔很轻柔地说:

  “我也一直在找你。”&nbsp&nbsp

  高考后十六个月 高考后十六个月(1)

  又过去了那么多个月。当我坐下来,想那一次我和a、b、c一起到杭州去的一天到底玩了些什么地方的时候,居然什么都记不起来。并不是到今天——到好多个月之后才记不起来的,而是在那一天之后的第二天,就记不起来了。我只能凭着门票的票根,还有对吃饭依稀的印象推算出大约都干了些什么。

  我就像一个没有脚的魂一样,总是处于游移的状态——我很不舍得扔掉“游”这个字,我觉得我现在的日子也只有用“游”才能说得清楚。“游”加上“移”——我就这样移来移去,从这里移到那里,从上海移到杭州,再从杭州移到上海,从家里移到学校,从寝室移到教室,再从这个教室移到那个教室,再移到a的学校去看a,再移到人民广场,和熊熊一起去兜马路,移到迪美地下商城和香港名店街,莫名其妙地买了一根项链……我不知道我都在干些什么,可这些事又都清清楚楚的的确确是我干的。

  这样看来,我似乎有一种移花接木或者类似乾坤大挪移的本领——我走在路上,慢悠悠地思索着自己游移的状态,好笑地想。

  我早就知道,我是在梦里,游移,游移,游移,游移。

  11月10日,f生日,难得我和b和f三个人在一起聚聚。我们坐在真锅咖啡馆里,我在吃桑椹冰淇淋,b和f在喝苹果汁。过了一会儿,b叫来侍应生,又要了一杯苹果汁。侍应生把苹果汁送来的时候,f接过去,心安理得地喝了一大口。b嘴巴张成o形,瞪着她。f说:“干吗?”b说:“喂,是我叫的呀,你怎么喝起来了?”f诧异地说:“啊?是你给自己叫的啊?我还以为你很体谅我,看到我喝光了,就再替我叫一杯呢。”我在她们两个对面,大笑起来。f苦着脸说:“怎么办,我喝也喝过了。”b说:“算了,今天你生日,就让让你吧。我再叫一杯。”于是b开始叫今天的第三杯苹果汁。

  我们笑嘻嘻地坐在一起看香港版《elle》,讨论陈小春。我说:“啊呀,我真是喜欢陈小春。真喜欢他,太喜欢他了!”f笑盈盈地看着我,说:“神经病。”b在旁边幸灾乐祸地穷笑。

  f说:“如果现在可以满足你的愿望,你想要什么?”我不假思索地说:“我要做陈小春的女朋友。”她喝了一口苹果汁,等了一会儿,惊讶地问:“就一个么?”我说:“就一个。”她说:“没了?”我说:“没了。”她说:“真的没了?”我开始想,在脑海里搜索其他的愿望。想了半天,我无可奈何地说:“没有了。就一个。”至今为止,我刚刚发现,其他那些诸如有钱、有一个小岛、有一个葡萄园之类的愿望与这一个愿望比起来都微不足道。我只想做陈小春的女朋友。我甚至连要跟他结婚也不想,只想有机会做一做他的女朋友,让他自己有机会发现他自己爱不爱我——如果他发现他不爱我,那他大可不必和我结婚,他可以离开我——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b在旁边看《elle》上面一排一排的唇膏,这时抬头对我说:“你这个人倒是很容易满足的嘛。”我说:“是的呀。”我一向把这句话当成是对我的夸奖。其实,我真的搞不清楚,一个人如果成天幻想做陈小春的女朋友,那她算不算一个容易满足的人。

  我坐在那里,用漂亮的银勺子把溶化成粉紫色的冰淇淋从杯子底上捞出来,慢慢地让自己的思维深深走到关于陈小春的话题里面去。我们三个人静静地坐了很久,然后,我突然说:“陈小春是真的没有女朋友吗?”

  f歪着脑袋,想了一想,答道:“不是。”我叹了口气,说:“我也是这么想。”b在旁边插嘴道:“喂,你这样迷恋陈小春,置襄没城于何地?”我愣了一下,笑笑。b终于又一次提醒了我a的存在——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了。她总是一遍又一遍地提醒我a的存在。

  我继续吃所剩无几的桑椹冰淇淋。现在a在我的脑海中占据了除陈小春之外的一定位置。在看不见a的时候,我觉得他这个人很陌生很陌生——我简直不认识这个人。在每次看见他之前,我想象不出他是什么样子,尽管我们一个星期之前刚刚见过面。

  见了面,也没有话说。

  我拿过手边的白开水,喝了一口。我喜欢真锅里面装白开水的玻璃杯子——我喜欢棕色和绿色的真锅。是a第一次带我到这里来的,也是他第一次在这里为我叫了一份桑椹冰淇淋。在这之后,我每到真锅必吃桑椹冰淇淋——我几乎忘了,是谁帮我养成的这个习惯。

  我看看无比姣美的f,又看看b,说:“我常常怀疑,陈小春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存在。还有王菲啦,张信哲啦,到底是不是真的有这么一些人。是不是商业界人士为了赚钱而把他们杜撰出来,让他们之间发生争吵、闹出绯闻等等。”f笑起来,b对我摇摇头。我叹了口气,为自己叫了一杯蓝山咖啡。b说:“你已经吃了两个冰淇淋了,你还要喝咖啡啊?”我点点头。我每到真锅必把钱全部花光。

  f说:“上次我到张斓寝室里去,他冲咖啡给我喝。我说,你喝不喝?他点点头,把咖啡末倒在嘴里,然后喝水,然后摇晃身体。我说你有毛病啊。他说,我喝速溶冲剂喝得烦死了,放到肚子里也一样是速溶的。”b跟着我一起大笑。f也在那里笑,说:“张斓这个人现在不对了。”

  b默默地喝苹果汁,默默地一口一口喝下去——她的瞳孔像她手里的苹果汁一样绿幽幽的,散发着香气。&nbsp&nbsp

  高考后十六个月 高考后十六个月(2)

  我喝蓝山咖啡,思念大名鼎鼎的陈小春。我现在成天把他放在嘴边叨唠,成天说:“祝你梦见陈小春。”我很想让他抱抱我,只要抱一抱就可以了。我幻想他抱我的情景,幻想当这杯咖啡喝完的时候,陈小春从那边楼梯上来,走进门来拥抱我,仿佛他抱我的情景就藏在蓝山咖啡的底下,总会水落石出。我不停地从头开始幻想这个妙不可言的情景,觉得此生无憾——就好像只要见上他一面,让他像这样拥抱我一次,我接下去的日子就可以全部用来养老送终了……我可以安安静静地坐在一间朝南的小屋子里,晒太阳,慢慢地回想,回想,回想。

  我笑起来,因为记起a有一次告诉我,他看报纸的时候,他爸爸走过来说:现在么你不要看报纸,等你退休了,有的是时间给你看。a说:听上去就好像我下个礼拜就要退休一样。

  我叹了口气。b问:“无缘无故地叹什么气呀?”我说:“现在我也只能想想襄没城说的好玩的话,至于别的,真的找不出他在我过的日子里还有什么意义。”b长久地凝视着我,她的面颊还是一如既往地湿漉漉的。f把手伸过来,盖在我的手背上,良久,伤感地说:“你跟他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呢?”我看看她,笑笑,说:“我也说不清楚。反正,真的就是什么也没有了。”

  现在又是另一个学期——我大二了。我不像过去那样成天到处跑,跑到b的学校去了。a的手掌于我已经没有意义。我整日地讲废话、跟人抬杠、打牌、在电话里痴笑,再有么就是睡觉、乱记笔记、发呆;或者看看随便拿到手里的哪本书。打牌、大声说话、捂在床上发早、听陈小春或者张信哲的歌、环顾整张床看有什么好玩的东西——这些事可以花费掉我从正午12点到午夜12点之间所有的时间。我看着这些所谓的我做过的事,心里在发笑,一阵阵地发笑。

  f把苹果汁和白开水交错着喝,一边不断地打量我。我警惕地说:“干什么?”f说:“解颐,你多吃点东西呀,好好吃饭呀。”b“啪”地把《elle》合上,说:“啊,杜霜晓,连你也知道她不吃饭的事情啦?”f得意地笑笑,说:“那是当然的。她不好好吃饭么,在高中里就是有名的——襄没城那时不是每天押送她吃午饭吗?”b笑道:“现在是连襄没城也回天乏术了。”我第一个大笑。f在我手指上一碰,说:“喂,你正经点。要不要等一会儿我到肯德基去买份土豆泥给你吃?”我搅拌着剩余的咖啡说:“吃土豆泥会发胖的。”“你少把发胖挂在嘴上。”b严厉地说。

  f还是笑盈盈的,说:“你么还是吃得胖一点好。现在男孩子都喜欢胖一点的女孩子。”我贼忒兮兮地望着她,说:“这是你的经验啊?”f脸色一变,说:“呸!”随后又笑起来,说:“你不要以后找不到……”“那有什么?”我大声说,“反正——”我扭头望着窗外夜色中的梧桐树叶片,寻思“反正”后面是什么,但是始终说不出来。我仍旧笑嘻嘻,笑嘻嘻。b和f看着我,没说什么。他们大概在想,我的意思就是说反正有a在——其实,我的意思是反正找不到就找不到,不结婚我又无所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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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如果陈小春要我胖一点,我就会拼了命地吃。嘿嘿。

  我继续慢慢地喝我的咖啡,b和f分别在说叫我好好吃饭的事。连f也开始叫我好好吃饭了——她以前是从来也不会叫我好好这样好好那样,从来不说你好好读书好好吃饭的。她本来就是和我一样丢三落四的人么。记得高三最黑暗的时候,有一次b说,唉,你和杜霜晓两个都是不认真的人,我真是恨不得抓着你们两个的领子把你们丢进大学去算了,好让你们不要考试。听到这句话,我当下就非常感檄,想,b真是一个最好最好的人。

  f仍然在说。她说:“你不要这样呀。你为什么不吃饭呢?”b在一边说:“她已经没有这个习惯了。”f说:“可是这是一种生理需要呀。”b嘿嘿笑着答道:“她已经习惯于没有这种生理需要了。”顿了顿,又加上一句:“内分泌紊乱。”我一直嗯嗯地答应着,笑嘻嘻地点头。b指指我,对f说:“你看,她根本就不会听的。”

  f语重心长地问:“你爸妈不管你吗?”我笑道:“我爸妈怎么会知道?”f兴奋起来,敲着桌子说:“好!好!告诉她爸妈去!”b说:“告诉她爸妈,她说不定反而干脆一点也不肯吃了呢?现在好歹还吃点。”我笑嘻嘻的,不置可否。她们一直说,一直说,一直说。f说:“我也不喜欢吃饭。可是人既然活着么,就总要健康地活着,所以么就要好好吃饭。是不是把饭做成冰淇淋,你就吃了呢?”b皱着眉头反对说:“吃乱七八糟的东西,只有不好。”随即转向我:“你总要吃点能够称之为饭的东西。”f拍着桌子,大声说:“好,以后我督促你吃饭。”b高兴地说:“那说好了。你督促中饭,我督促晚饭。说多了,她烦了,就会去吃饭了。”我拿把勺子在白开水里搅来搅去,拖长声音说:“算嘞。”

  b说:“什么算了。你保证天天吃饭,就算了。”保证这件事本来是很简单的,可是我没有办法保证。我保证得了什么呢?所以不能保证。我只好不响。f也说:“我打电话叫你吃饭。”我只好不响。

  走出真锅的时候,b说:“到我学校里去吧。”我看了看表——9:30。我说:“好的呀。”然后对f说:“你也去吧。同去同去!”f扣着外衣的钮扣,一直扣到最顶上,把下巴都埋住了,说:“不好。不去。我去干什么?”b说:“去吧,去吧。”&nbsp&nbsp

  高考后十六个月 高考后十六个月(3)

  我们开始往车站方向走。f说:“喂,喂,真的去啊?”我说:“真的呀。”

  我记得,有那么几次,快上课了,熊熊走过来对我说,我们去干什么什么吧!我十分高兴地说,好的呀。于是我们一同往外面走。走出几米,熊熊会说,我们真的去吗?然后我们大笑,回到座位上去上课。我想着,也许走到一半的时候,b也会说:我们真的去吗?——她大概是会这么说的。

  我慢慢地把自己心里想的熊熊的事情说给f和b听。f开心地说:“咦,有人会叫熊熊的吗?”过了一会儿,嘟哝着说:“嗯,熊熊这个名字倒是很好听的。我也想叫熊熊。”我慷慨大度地在她肩膀上拍了一下,豪爽地说:“好,你也叫熊熊。”

  就这样走到了车站。来了一辆车。我说:“上啊?”b说:“上呀。”f说:“我不去。”我说:“真的上啊?”b说:“真的上呀。”说着,b开始往前面走,我没走,车子开走了。我和f赶上去,我笑着对b说:“喂,你真的要我们去啊?”她说:“真的去呀。”说着停下脚步,看了看车灯远去的方向,叹着气说:“现在车子开走了,好了,去不成了。”“那后面还有的呀。”我说,“你真的要去啊?”我看看表,接下去说:“去干什么呢?现在十点了。”b点点头。

  “你相信她吗?”我转过去问f。f说:“我相信的。”b说:“去么。去兜一圈。”路灯光洒在她湿漉漉的脸庞上,她的笑容在眼睛里一进一出,一摇一摆。我动动眼光,朝路的远处望过去——柏油路是蓝色的,灯光像水波,被风吹得一动一动。我望了很久,很久,很久,可是路的尽头没有一个c的身影骑车过来。

  b说:“我是真的要你们去。真的呀。”我打量打量她——她湿润的脸上有一种不多见的天真和沉醉,像酒一样在她身上造出一层粉红色的光晕。我伸出手拍拍她的头,说:“你今天不大对么。”她定定地看我,又定定地看f,执拗地说:“我真的要你们去呀。”我又拍拍她的头,说:“你这个小孩子今天不大对呀。”又拍拍,又拍拍。

  这时候,我们过了马路,到对面去,往回走。b始终叽叽咕咕地讲述着要我们去她学校的愿望。我想,如果换了我处在b的位置,b肯定要对我说,你不要这样。可是我始终没有对她说,你不要这样,你不要这样。我又说:“一个小时之内回不来的。”b说:“兜一圈。”f说:“兜一圈也来不及的。”b说:“睡在我那里。解颐睡地上。”我大叫:“屁!你睡地上!”f笑道:“你这个说屁的毛病还没有好啊?”

  灯光昏昏沉沉地照到蓝色的柏油马路上,促使我想起12月31日那天的网球场。空气一条,一条,一条,把眼前的马路分割开来。

  b突然说:“那我们就走一个晚上,走到外滩去。”我诧异地瞪着她,说:“好的呀。”她继续说:“沿着高架走,走到我家,我请你睡觉。”我和f大笑。f兴奋地朝前蹦过去,大叫:“请吃饭,请睡觉!”b摸着口袋说:“哦,不行,我钥匙没带——那么我们再沿着南北高架走回来。”我没有去探究沿着南北高架是否能走得回来,只是打量了b几眼。她穿着一件蓝色的薄薄的毛衣——不是12月31日那件。我捏捏她的袖子,说:“你这样穿冷的。”她说:“不冷。”我说:“你走得动?”她说:“走得动。”我和f交换了一个眼色。f问b:“你当真?”b用力地点头。f对我说:“看来是真的。”

  b快走几步,走到我们前面,大声说:“真的呀!走一个晚上,走到明天早上。”我和f默然。

  我抬头,在我的视野里,有高架桥边沿上那一只半圆缺了一点点的月亮。

  我们慢慢地,慢慢地走到前面去,在高架下面,一个车站一个车站地走过去。四周都是蓝灰色的水泥,天上明亮的藏蓝色穿过高架,渗透下来,渗透到我们的身上,把我们变得鲜艳起来。我们慢慢地有点高兴了,大声地说话,大声地笑,到最后,就大声地叫。我叫得最响,f说,再叫响一点!我就大声狂笑,大声说,不叫了!b拍拍我,兴致很高地说,叫呀,叫呀。我穷笑,说,不叫了,不叫了么。我们穷笑八笑。

  f大声说:“上个礼拜我回家去,我妈妈又盯着我的屁股,心疼地说,你又瘦了么!”我们大笑。笑过之后,b问我:“今天上午我打电话到你寝室里去,你怎么不在?哪里去了?”我说:“哦,原来是你啊!我寝室里的人对我说,有个人打电话来,她们告诉她我去列队排练了,那个人听了大笑,说,啊?解颐也会去列队排练啊?——原来那个人就是你啊!”b得意地笑。我说:“你笑什么笑?不许笑!”她说:“哦,好好好。”还是不停地笑。

  今天上午我们班排练运动会的方阵,在一幢高高的楼房前面吹风。现在回想起来,是蛮好的。那种只在视觉范围内存在的阳光,在地面上飘来飘去。天是银晃晃的浅蓝色,给人很闲适的感觉,可以在风里慢悠悠地走。结束的时候,风一点一点地吹在往回走的路上,每隔一会儿,就很猛地刮上一阵。我心情愉悦地在美妙的空气里走,让自己也流动起来,像风一样地流动起来,非常虔诚地迎接深秋初冬的到来。

  现在,当然已经是夜色四合了。我和b和f一起走在高架下面,大声说话,大声笑。f说,明天是11月11日,就是孤男寡女节,到半夜12点的时候,所有的孤男寡女都要一起大叫。我们说,真的啊?这时,我扭头看了看四周——夜色从人行道的后面缓缓地爬过来,爬过来,爬过来。我开始使劲地想,我是不是孤男寡女,我可不可以在等一下来到的12点哇哇大叫。&nbsp&nbsp

  高考后十六个月 高考后十六个月(4)

  f正在对b说关于van的事情。她说:“舒美,van这个人看上去真的很灵的。”b笑眯眯地说:“真的啊?你过去不是还觉得张斓很灵的吗?”f开心地说:“是的呀,我是觉得张斓很灵的呀。为什么你总是和这种很灵的人在一起啦?”我大笑,插话说:“杜霜晓,你这个人怎么问这种傻问题?”b很和气地说:“是的呀,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和他们在一起。”她的声音一点点地轻下去。我把目光往前面投去,又一次希望在马路的尽头看见c骑车的身影——在金色路灯下面,他的长外套被风吹起来,就像大鸟的翅膀。我不知不觉地叹了口气,说:“张斓真是好看。”

  我听见b在旁边轻声地笑了。过了一会儿,她说:“你跟他认识快五年了,可是你说这句话还没有说厌。”f说:“嗯,我也说不厌。”f正走在路灯的正下方,灯光直通通地照着她的脸,显得她的脑袋比以往要大许多。银蓝色的空气在她眼前默默地流过去,她姣美无比的面庞金灿灿地沐浴在光亮里,柔弱的肢体沉浸在越来越深沉的黑暗中;显得更加柔弱。

  b轻轻地说:“解颐,杜霜晓,我知道张澜现在非常难过。可是我不能说,也说不出来,也没有办法帮他的忙。”

  我们静悄悄地往前走了一段。灯光和夜色一起从我们面前漂流过去。我低着头,默默地游移,游移,游移。良久,b接着前面的语调说:“我也没有办法帮我自己的忙。”

  f走上前来,一手拉着我,一手拉着b,走在我们的中间。她小声说:“我很想张谰的——还有襄没城。”

  我说:“我也是的。我想襄没城,可是不敢去见他。见到他,就什么也没有了。”我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看自己的脚落在地上,踩着自己的影子。影子是修长的,深蓝色的,透明的,游移的。

  f说:“我很寂寞。我什么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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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在靠后一点的地方,捏紧f的手往前走。她慢慢地、温柔地说:“寂寞是没有关系的。”

  马路的尽头飘起来一蓬一蓬的烟雾,就像不断气化不断气化的干冰,就像许多许多云朵,从地下升起来,升到天上面去。我仍旧是背着一个大书包,沉甸甸地朝前面走,好像我的书包里装满了干冰,而我要去那个马路尽头的地方,把干冰放出来,让它们变成云朵。

  f说:“你们知道为什么要叫马路吗?”b说:“咦,以前都是马车走的呀。是不是这样?”f笑着说:“嘿嘿,我熊熊就知道……”她居然真的自称为熊熊了——我搡搡她,说:“一只熊拉着两个人!”“以后就叫熊路了。”b笑眯眯地说。

  f叹了口气,说:“算了,到我那里去吧。买点东西去吃吃。”她说的“我那里”,就是她爸妈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给她置的一个小公寓,从前高三的时候,我们总是溜到那里去看电视剧的。我说:“好的好的。”b犹豫了一下,说:“跟你们去吧。”

  依稀的雾气像一个成形的东西一样从我们面前飘然而过——我仿佛看见我自己的魂飘走了。

  我们到便利店里去买了很多速冻食品,还有长白山葡萄酒,拿到f的小公寓里面。f把电饭煲搬出来烧,我们一人一个碗,吃得高兴死了。于是我们开始憧憬未来的家庭生活。b说:“我表姐和她先生喏,很有意思的。他们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进行批评和自我批评。”f把贡丸从锅里捞出来,问:“什么意思?”b说:“咦,是毛主席说的话呀。”f说:“我知道的呀。我说你姐姐和她先生是怎么回事。”b说:“喏,他们就互相说,请给我提点意见吧!”我大笑,吃了一半的饺子从嘴巴里掉出来,穷叫八叫着说:“啊,太有趣了!”

  f在旁边,满脸幼稚地说:“唉,什么时候能结婚呢?”b骂她神经病。我也骂她神经病。

  我们太太平平地吃了一会儿,突然f抬起头,满嘴都是贡丸,说:“啊呀,明天是孤男寡女节,应该明天聚会的!”b考虑了一下,说:“不要紧,我们聚会到12点,不就是明天了吗?就可以庆祝孤男寡女节了。”我们都开心得不得了,因为找到了一个那么好的解决办法。可是,f马上满脸鄙夷地说:“不行,你们两个人都不是孤男寡女呀,你们没有资格。”

  我坐在原处,静静地吃东西。我依旧在考虑,自己究竟有没有资格成为孤男寡女。但是,我实在太想叫了。

  肚子里的长白山葡萄酒叫人想半天。

  当我们睡到f那张可以睡五个人的大床上的时候,离12点还差五分钟。b对f说:“等一会儿我们叫吗?”f说:“好的呀——不过是我叫,你们不能叫。”我说:“我也要叫!”f说:“不行,你算什么孤男寡女?”b附和道:“就是。”f大声对b说:“你别搞!你也不是嘛!”b笑。f发出嗯嗯嗯哭的声音,可怜巴巴地说:“就我一个是孤男寡女啊?”我在被子里扯着f睡衣的袖子,说:“算的呀,算的呀。”“那么你先去问问a,问他你是不是孤男寡女。”f说。我苦闷地想了半晌,说:“如果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待在一间房间里,是不是叫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啦?那就是了。”f伸手到被子外面,打了一下我的肚子,蛮横地说:“不许你庆祝孤男寡女节!”我推着她,里八嗦地说:“算了,算了!”f转过身去,说:“哦哟,干什么啦?”我一个劲地推她,说:“算了呀,算了,好吧?”f睡意朦胧地嘟囔着:“什么算了……”“算了么!”我说。&nbsp&nbsp

  高考后十六个月 高考后十六个月(5)

  f和b都睡着的时候,我一个人醒着。银蓝色的天花板让我不停地不停地想念a。我睁着眼睛,对天花板一遍又一遍地说:

  襄没城,我爱你。&nbsp&nbsp

  高考后十六个月 这是我最后要说的一点点话(1)

  我至今记得,高考的那一天——高考的时候。

  晃眼的太阳底下,我们大家站在考场的外面,在我们的周围,还有很多很多的人,还有张先生在跑来跑去。a他们一帮直升的人来送我们。他们站在我们面前,笑嘻嘻的,祝我们考试成功,还说着笑话。

  我站在那里,望着a。他的样子还是和三天以前在瑞金路上一样,可是现在却令我忐忑起来。三天以前,瑞金路金色和蓝色的黄昏里面,他气喘吁吁地站在我面前。对我微笑,摸我的头,拍拍我的面颊,把我抱在怀里——我好像完成使命了,可以就这样待在瑞金路的水底,咕嘟咕嘟地让水泡往天空冒上去,然后,静悄悄的,不说话,什么话也不说。

  不说。

  可是现在,我在太阳底下流着汗。a和我们一一握手,说祝你们成功。

  我脑子里老是这幅图景:太阳升起来了,热还高高地盘踞在天上,没有彻底地散发开来。细密的小汗粒渗到皮肤表面,变成薄薄一层,头顶上雪亮雪亮的阳光,像毛毛雨一样,飘飘洒洒。身后的考场,玻璃亮晶晶的,什么都很清晰。我们大家站在门外,送考的人和我们轮番握手,一个一个地轮过来。我们笑着,手臂交错着……

  a走过来,握着我的手,笑眯眯地说:“好了,给你复习了三个月。三天高考结束,我就可以永远也不要看到你了。”

  我高高兴兴地对他咧开嘴笑,说:“是啊是啊!”

  我们长久地交换着目光,好像真的在为永远也不再见面这件事而由衷高兴着。

  可是,高考结束之后的第一个礼拜;我就开始像发疟疾一样,一阵又一阵地抽搐着思念我亲爱的a。

  写在后面的话

  现在再叫我回过头来,讲讲《我爱阳光》那时候的事情,对我而言这显得有点荒谬。有谁会让你回忆五年以前的你自己吗?我觉得类似的事情也许只会发生在审判当中。

  顾湘是我的朋友。我进华东师大的时候她在上戏,现在我依然在华东师大,而她在莫斯科学习广告。我们差不多是在同样的时间开始写小说,喜欢她的小说的人,往往也会喜欢我的小说,虽然在我看来,我们两个人的写作是那样不同。我是一个文风晓畅的作者,而她则忧郁、粘稠、优美。我慷慨地把这些赞扬普鲁斯特的言辞献给了她,因为就像任何人都会艳羡自己没有的东西一样,我也艳羡她。自然我们两个人也有相同之处,其中最显著的一点就是,我们似乎都是那样的难以走红。

  顾湘在莫斯科呆久了,变得像一个俄国人那样亲切而絮叨。她长时间地在msn上面向我感叹中国网络文学的麻木和庸俗。她不知道,在msn的这一头,我正纠缠在一堆令人惭愧的媒体俗务当中不能自拔,而难以抽出哪怕五分精力来,同她两相唱和。于是她叹息道:“我现在太空闲了,我的空闲助长了我清谈的习气。”我笑道:“你是一个女罗亭。”

  我也有叹息。我的叹息是无声的。或者我常常用一些不相干的事情来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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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爱阳光》是我的踌躇满志之作,现在我已经很难全面还原当时的心境了。我只知道五年前的许佳聪明、纯情、有理想、不够好看,像大多数高中生那样,没见过什么世面。在我一生当中的大部分时间,我都很羡慕那些见过世面的人。我在这方面的想法其实至今也没改变。我羡慕那些只听到酒吧的名字,就知道它们确切位置的人;我羡慕那些了解外国风土习俗的人;我羡慕那些会讨价还价的人。这是我崇拜海明威的原因之一。我的口味参差不齐,除了海明威之外,我也常常被一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所吸引。我深深为自己性情的不纯粹而自卑,但是同时我又相信不纯粹是人所应该有的正常特征,因而常常怀疑一些显得过分纯粹的人的真实性。

  顾湘丧气地说:“怎么办,我写不出小说,一个礼拜只写了四百多字。”我很理解她,因为我正巧跟她一起来到了写作的瓶颈。我们都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怀揣chu女作的小女孩儿了,写小说是我们在世间熟习的不多几个技能之一,如果写不出小说,就几乎像被掠夺了一半的灵魂那样——不错,这是值得认真恐慌一番的。

  俄国的夏天来到了,我按图索骥,回忆屠格涅夫的小说片段,关于树林、花园、天空。在这中间,我要强硬地插进一个莫斯科大市场的画面——这是顾湘向我描述的,她打零工的地方。她打的零工不错,一切顺利,然而却令她很痛苦。她说,其实不适合工作不是我们的天才,而是我们的缺陷——为什么别的人都能做,偏偏我们就不能做?可见是缺陷。与此同时,我正在上海,为了我的媒体工作而烦心不已,乃至痛哭流涕,怀念着当初无业时的悠闲时光。这方面我们是能相互安慰的。当没有工作的时候,我们满脑袋想的只有工作赚钱;当有了工作,我们又总是想辞职不干。写不出畅销书,而又厌恶劳动,这是在小心保护我们的文学理想之外,我们不能不面对的现实生活。

  吴虹飞说:“每一位天才总要到长大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平庸和梦想的艰难。”此话甚真,不由让我将她引为知己,尽管并未见过她一面。我们已经不是当年的十七岁天才少女,没人再原谅我们疏懒,有时则有人怀疑我们狡猾。近日读到e.b.怀特的一段话,喜不自胜,觉得再也没谁能如此精炼地概括我生而为人的一切苦恼了,所以就拿来放在结尾。他说道:“如果这个世界仅仅是勾人的,那就不用费神了。如果它仅仅是挑战性的,那也问题不大。糟糕的是我每天早上起床都会被改良世界的欲望和享受世界的欲望搞得不知如何是好。”&nbsp&nbsp

  高考后十六个月 这是我最后要说的一点点话(2)

  e.b.怀特写了《夏洛的网》、《小老鼠斯图尔特》和《吹小号的天鹅》。小时候他让我欢喜,现在也还是让我欢喜。但愿有朝一日,我成为他那样的人。

  许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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