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号:
密码:
御宅屋 > 历史小说 > 庶人 > 第115章 尾声(三)

第115章 尾声(三)

  天才一秒记住顶点小说网,<span style="color:#4876ff">www.shixunet.net</span>,如果被浏览器转码或畅读,内容容易缺失,阅读体验极差,请退出转码或畅读模式。

  少帝下旨以后,兵部尚书刘恒志,并一众堂官司官都被罢了职,下到东厂诏狱中听参。不出几日,就定出了数十人的腰斩之刑。然而梁有善却根本寻不到人顶得上兵部去。宋简下南方办了一众阉党的官员,如今在帝京的,慌不迭的烧账本的烧账本,表决心的表决心,眼见着,青州的军队都要渡过白水河了,西北那边,王沛又一路杀红了眼,哪里还有人肯去兵部伸脖子。

  而这这十位包括刘恒志在内的官员死刑,也在朝廷上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从六部至地方人人都为梁有善的恶行感到自危。内阁处弹劾梁有善的折子堆积如山。不光在内阁,与此同时,民间也为这骇人听闻之事所震动,街头巷尾议论纷纷。

  这一两年来,人们也渐渐习惯了那位年轻,却兼有仁意与果绝的内阁辅臣。听说宋简被下狱,又听说其妹惨死,多有为他宋家呼惨之人。

  这日纪姜靠在宋简的腿上歇午。

  她太累了,本是靠着宋简闭会儿眼,谁知不知不觉竟沉沉地的睡了过去。她在做一个很柔软的梦,梦里是公主府的那三年安宁的时光,幽静的花,平和的夜,细枝末节清晰的可怕,就连宋简那因常年握笔而累起的茧,都依稀可见。

  她不肯醒。

  宋简在翻纪姜重版的那一本《窥金记》,黑字至上,已经用朱砂笔写满了批注。青石墙上的独窗透下的那一束光,正好一半落在书上,一半落在纪姜的耳旁。

  他矮下书,她正侧了个身。人却没有醒,手掌覆在他的膝上,呼吸深沉,睡得正熟。

  宋简松开一只握书的手,低头轻轻替她摘去发上草碎。

  “纪姜……”

  “嘘……”

  一旁传来邓舜宜的声音,他来见纪姜,正想与说丽正门的事,看到这副情景,心里一阵软疼,一阵心疼。滋味复杂,他便有些手足无措。

  “她累了,想让她睡会儿。”

  邓舜宜僵着脖子点了点头。命人打开牢门轻手轻脚地走进去,盘膝在宋简对面坐下来。

  宋简扫了一眼他被雨水润潮的衣角。

  “下雨了吗?”

  邓舜宜点了点头:“是啊,昨夜起了大风雨,到今日都还没有停的意思。”

  几句日常闲语,两个人的声音当中却都有波澜。

  “你觉得,会闹到什么时候。”

  邓舜宜摇了摇头:“谁知道呢。这要看老天爷什么时候肯醒来,收掉这一场人间风雨。”

  宋简赞许地点了点头。

  “邓舜宜,你没有辜负她。”

  邓舜宜挠了挠头。低头看向纪姜,她像是很多日都没有和过眼似的,几乎要把全部的力气都用进那个沉重的梦中。

  “天开始冷了。我给宋大人备了入秋的被褥衣物。”

  宋简笑了笑:“被褥衣物就算了,有烫过的酒的话,我想喝几杯。”

  邓舜宜道:“这没什么难的,回头我就让他们备去。”说完又顿了顿:“只是,别叫纪姜饮,我记得她从前胃就受不得酒,偶尔在宴上陪着太后娘娘喝几杯,回去的路上的,就不受用的很,这几年在青州,帝京,几处颠沛流离,没有将养得好,肯定更坏得厉害……”

  他顾着自己的意思说开了,说到最后才觉得在宋简面前,这些话好像有些不合时宜。便止了话头,“她怎么了……看着这样的累。”

  宋简垂头望着膝上熟睡的人,轻声道:“你该知道,她是为什么在计较忧思,才至彻夜彻地睡不着啊。”

  邓舜宜怔了怔。

  “刚才听你说话的意思……她跟你说了丽正门的事了吗?”

  “说什么?”

  邓舜宜喉咙一哑,一时之间说下去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我以为……殿下都告诉你了。”

  宋简摇了摇头:“她知道,我不肯让她去赌。”

  邓舜宜倾身道:“你为什么不肯让她去赌啊,怕她输吗?”

  “不是,相反,我是怕她赢。而且……”

  他抬起头来,凝向那一道独窗,窗外和着风雨正打落深红色的秋花,散进一缕缕淡淡的香气。空气沉闷地让人心里发苦。然而因为牢室里太暗了,所以那道唯一光中,每一丝浮动纷飞的游丝都看得清清楚楚。

  “而且她一定会赢。”

  邓舜宜点了点头。他松开盘坐的腿,摊开手臂靠坐在牢门前。

  “是啊,自从我认识她,她就从来没有输过,一个女人能在这一样一个时局里,活成纪姜这样,实是不易。但是,你为什么怕她赌赢呢。”

  宋简声音很淡,却厚有人情。

  “大齐是她的根。你忍心看她狠心砍断自己的根吗?”

  邓舜宜明白他的意思。

  “你一直怕梁有善狗急跳墙,会拉万岁爷陪葬。动摇大齐的根基,不过……”

  他望着纪姜笑了笑:“这一回,纪姜恐怕宁可动摇根基,也要保你的性命。”

  天才一秒记住顶点小说网,<span style="color:#4876ff">www.shixunet.net</span>,如果被浏览器转码或畅读,内容容易缺失,阅读体验极差,请退出转码或畅读模式。

  宋简没有说话,纪姜柔软的头发被风吹拂到他手中的书面儿上,遮去些许文字。他索性闭上眼睛,任凭内心细微的波澜在邓舜宜的剖白之下泛起。

  “我其实也不忍心看她断了自己来处,但是……她又视你为归处,我也不忍心看她失去你这样一个好人。”

  “哈……”

  宋简不又得咳笑了一声,这么多年,其实他是一个复杂,又几多转折的人。从前有人视他为乱臣贼子,洪水猛兽。后来又有人为他歌功颂德。到如今,除了如今靠在他腿上的女人之外,能够理解他的复杂和挣扎,能够饱含的深情地包容他,收纳他之外,别的人怎么看他,他已经全然不在乎了。因此他已经不太愿意去听别人对他的评价。

  想着,他不禁抬手揉了揉眼睛,“在你眼中我竟然是一个好人。”

  邓舜宜望着他略带自嘲的笑容,却郑重地点了点头。

  “顾有悔看不明白,但我还是能看明白的。当官当官,多是为了给自己赚一副家当,给妻儿谋些前途,但做成你们宋家这样,青青零零,抖甩双袖皆是清风,骨骼作响,甚至子嗣单薄,内院凋零的,怕是举世难寻了。”

  这话是说得很悲凉。

  什么叫青青零零,两袖清风。这尚算是个干净的词。

  可子息单薄,内院凋零却是在评述人生在世的生活种种。

  宋简不想去细想,因为这会强让他想起陆以芳,想起陈锦莲,想起纪姜为他失去的第一个孩子,以及那一个用妹妹性命保下来的血脉。

  因此,他摇了摇头,只淡声去接邓舜宜后面的话“你说举世难寻,我不能认。不说顾老,便你的父亲,邓老侯爷就堪为官道之表率。”

  邓舜宜不置可否。

  “不过,到了我这一代,就是有辱祖上荫了。若不是殿下,我怕还是楼鼎显口中的一只软脚虫。”

  他说完也自顾自地笑出声来。随手拍了拍膝盖上灰尘。

  纪姜咳了一声,肩膀微微耸动。

  宋简扶按住她肩头,轻声唤她。

  纪姜迷迷糊糊地应了一个“嗯”,仍未醒来。

  邓舜宜温柔地望向纪姜。“让她睡吧。”

  “你不是有事要与她说的吗?”

  邓舜宜将头靠在牢门的木栏上,“现在想想,也不肖与她说。”

  宋简笑了笑,冷不丁问道:“楼鼎显在渡白水河了吧。”

  邓舜宜吓了一跳,头也险些磕在牢门上。“你还说纪姜没有跟你提过外面的事。”

  “她是不是仿了我的笔迹,给楼鼎显写了手令。”

  邓舜宜哑口无言,他吞咽了一口:“你竟都知道。”

  邓舜宜又望了一眼纪姜,她的手掌仍然覆在宋简的膝上,人面被长发轻轻地遮住,发丝顺着她匀净的呼吸一蛰一拂。

  “宋简,你到底怎么想的。”

  宋简笑答:“我身在牢中,能怎么想。你是第一日认识纪姜吗?”

  说着他也垂下目光,轻撩开挡在纪姜额前的长发。

  “平日里看着就是一把弱骨头,但我哪一次拧得过她。她想做什么,不如就让她做。不管到哪一种地步,总之有我在,无论她在别处有多难过,都有我在,在我这里,再也不会给她一点伤害。”

  邓舜宜长长的叹出一口气。天气已经冷了。牢中又阴得很,人口中的气这么吐出来,竟然化成了单薄的白烟。

  外面暴雨不止,时不时地还夹杂着雷声。

  纪姜不觉地蜷缩起身子,一点一点往宋简的怀中缩靠过去。口中轻轻地呢喃着什么。

  邓舜宜弯腰去听,却也什么都没有听真切。

  “她在唤什么。”

  “鸣儿……”

  “鸣儿是谁。”

  邓舜宜回想了一阵。皇帝的名讳是忌讳,久而久之竟会被百姓渐渐忘去。他当真是用心地去回想了一阵,才把这个名字想起来。纪鸣,这是当今皇帝的名讳。

  宋简望着纪姜摇了摇头:“梦到难受的东西,死也不说。你一生都在做选择。哪一次不是剖心剖肺的疼。”

  邓舜宜无言以对。

  他撑着膝盖站起身来,“宋简,你猜得没错,楼鼎显的军队已经渡过白水河了。顷刻之间,就要取帝京城得城防。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问问你。”

  宋简没有抬头:“你问吧。”

  “如果皇帝真的在这场浩劫之中死于梁有善之手。你要覆纪家的皇朝吗?”

  “不覆。”

  说完,他笑了笑。对怀中的人道:“你以前说的,先为大齐公主,后为宋简之妻是吧。如今于我而言,是既为公主之夫,终为大齐之臣。”

  “不用怕,纪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