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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宅屋 > 历史小说 > 老攻是深海人鱼 > 38、把我的记忆交给你

38、把我的记忆交给你

 溟渊感觉自己做了一场噩梦。
 虽然噩梦的主角并不是他自己,但却比他自己经历这一切更加令人痛心。
 顾舟像一个毫无防备的小兽,对他开放了自己的记忆。
 在顾舟的记忆里,溟渊看到了水面之下的冰山……
 ……
 “顾舟,陆先生有话要问你,快去他办公室一趟吧!”视线里,一张模糊的脸出现在小顾舟的面前。
 小顾舟用清爽的声音叫对方“老师”。
 如同自己的记忆一般,溟渊想起了当前的地点是在哪里——海潮福利院。
 海潮福利院是一家儿童福利院,由富商陆听潮出资成立,福利院内不仅抚养无父无母的婴幼儿,也为已到学龄的孤儿提供基础教育。
 溟渊从顾舟的视角看到了他的人生,只不过比在梦境中更加严苛,溟渊不仅无法改变什么,更不能参与顾舟的回忆。
 在这里,他成了彻彻底底的旁观者。
 小顾舟在福利院生活了十二年,一直是福利院里最讨人喜欢的孩子。
 他生了一副精致的相貌,走到哪里都是第一个被注意到的。
 然而等到过了十岁之后,这种注意逐渐变了味道。
 福利院的投资人陆听潮总是有意无意地接近他,用那种隐晦但却令人窒息的目光扫视着他的全身。
 明明小顾舟每天都穿戴整齐,仪容端正,但在这个人的眼睛里,他却好像没穿衣服似的。
 而且他还会时不时用某些有歧义的话,引导小顾舟去了解一些他不想了解的东西。
 顾舟虽然年龄小,但身为一个孤儿,他对危险的感知要比其他同龄人敏锐得多。
 他虽然还不明白成人间的那种事,但却隐约感觉到一种即将被剥夺某种东西的危机。
 溟渊的意念站在一边干着急,但顾舟记忆中的所有人都看不见他。
 当然,也包括顾舟自己。
 记忆里的顾舟还是个孩子,但同一视角的溟渊却知道,陆听潮那个禽兽已经耐心等待了两年了,他现在迫不及待地想要撕碎他的猎物。
 福利院的其他孩子并不知道,这个外表斯文、充满善心的叔叔,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变态。
 而且还是一个口味挑剔的变态。
 只有长相精致得如同艺术品的顾舟,才能吸引他的目光。
 记忆里的小顾舟迫于压力,还是走进了那间办公室。
 办公室里,陆听潮坐在真皮办公椅上,背对着窗户,一张脸背着光,隐没在阴影里。
 同时也将顾舟纯真的童年隐没在了阴影里。
 小顾舟眼看着他拉上了窗帘,一步步向他走近,然后用黏腻恶心的语气在他耳边低语。
 然后,陆听潮的手开始变得不老实。
 小顾舟听见陆听潮说道:“小舟,别害怕,只要你听话,叔叔会给你你想要的一切。你想像有钱人家的孩子一样生活吗?想不想有花不完的零用钱?想不想去更好的学校?叔叔都能给你。”
 紧接着,他又听到陆听潮的威胁,“今天不会有人来这里,你要听叔叔的话,才不会吃苦。”
 幼小的顾舟看着身后锁上的门,又看了一眼被窗帘遮住的窗户,只感觉宽敞的办公室突然变得很小。
 四周的墙壁向他压迫过来,仿佛要把他挤成一张肉饼。
 当陆听潮的手开始探向他黑色背带裤的纽扣时,顾舟的眼睛盯向了办公桌上的一个铁艺花瓶,漂亮的丹凤眼里露出一丝疯狂。
 没有人想过,对于一个十二岁的小男孩来说,这需要多大的勇气。
 记忆里,小顾舟的耳朵里因为紧张和恐惧嗡嗡作响,就像刚刚经历了爆炸一样,尖锐的耳鸣声从他的脑腔扩散到四周。
 他终于摸到了那个铁艺花瓶。
 砰!砰!砰!
 钝器击打的声音不断响起,小顾舟的眼前变得一片血红。
 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手里握着变形的花瓶,满身是血的站在办公室外的空地上。
 周围的人用惊恐的眼神望着他。
 一名教师高声尖叫着跑去报了警。
 救护车和警笛的声信很快包围了福利院,陆听潮被送进救护车,小顾舟则被两个孔武有力的警察带走。
 其中一个,就是在顾舟梦境中出现过的何警官。
 溟渊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感同身受。
 顾舟那时的情绪,完完整整地传递到了溟渊的身上,让他心痛的同时又怒火滔天。
 为什么顾舟会在夏夜的事上那么执着?
 因为他自己也经历过类似的事,知道那种无助与绝望交织的感觉。
 同样的事发生在别人身上,溟渊的心情往往不会有任何波动。
 大多数的生物在溟渊的眼里,与海里那些随时会被吃掉的小鱼没什么分别。
 只有顾舟不行。
 在顾舟的所有事上,溟渊都有着区别于其他生物的双重标准。
 那是他的伴侣,即便顾舟幼年的时候还与溟渊没有任何关系,溟渊也无法忍受顾舟承受这样的伤害。
 但是,迄今为止的记忆里,顾舟的表现都堪称勇敢。
 这与成年后的顾舟大相径庭。
 不等溟渊多想什么,记忆里的场景已经切换到了警局。
 坐在警察办公室的小顾舟手里依然紧紧地捏着那个铁艺花瓶,幼猫一样警惕地盯着周围的人。
 小小的顾舟骤然失去了对他人的信任,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成了惊弓之鸟。
 好像别人说一句话,他就会突然弓起后背,张牙舞爪地跳起来。
 何警官冲着其他同事摆了摆手,小心翼翼地端着一杯热可可,放到了顾舟可以碰到的地点,但却没有太过靠近。
 “别怕,你已经安全了。”
 这句话如同一个开关,让小顾舟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
 铁艺花瓶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一名女警惊呼了一声,“手!”
 小顾舟的手掌下意识地摊开,露出血肉模糊的手心。
 铁艺花瓶上有许多装饰物,形状也并不规则。
 面对危险时过度的紧张让小顾舟忘记了疼痛。
 但是危险过后,十二岁的孩子终于哭了起来。
 是何警官把顾舟带回了家。
 小顾舟的脸上带着淤青,那是陆听潮没有失去意识前的反击造成的。
 洗手间外,何警官都声音响起,似乎是在解释顾舟的来历。
 “是从福利院带回来的,我看那孩子状态不对劲儿……我办案这么久,见过不少反社会人格的孩子,他们要么就非常冷漠,要么非常狡猾,这孩子可不是……更何况这孩子长得……案子应该另有内情。”
 这时,一个小脑袋从门口伸了进来。
 “哇!你都被打成花脸猫了!我爸爸抓住那个坏蛋了吗?”
 溟渊认出了何昭的脸。
 似乎是小何昭下意识把顾舟当成好人的行为让顾舟放下了些许防备。
 回忆中的小顾舟放下牙刷,低声说道:“我把坏蛋打进了医院。”
 “太酷了!你是怎么把他打进医院的?”
 小顾舟抬起头的时候,看见了站在卫生间门口的何家夫妇。
 他在何家的客厅里,将事情的经过和盘托出。
 “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陆家还敢来警局找说法,我看他们才应该给警局一个交代!”
 似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
 可是将一切尽收眼底的溟渊却并没有感到欣慰。
 因为他已经知道了顾舟所有经历造成的后果——顾舟的现在。
 如果过去真的是美好居多,顾舟绝对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至少小时候的顾舟并不是个内向、孤僻的人。
 正如溟渊所料的那样,何警官没能为顾舟讨回公道,反而自己没了性命。
 回忆毕竟只是回忆。
 溟渊无法看到顾舟视角以外的东西。
 他看见何警官的时候,何警官已经是抢救无效,被推出来的尸体了。何警官遭遇车祸时的具体场景,当时的顾舟当然不可能知道。
 但是结合顾舟之前的种种表现,溟渊也能猜出来,何警官的死必然没那么简单。
 他很快就知道了真相。
 葬礼上,一个和陆听潮有几分相似但却更年长的男人出现了。
 这个男人看起来比平时的陆听潮更像正派人。
 小顾舟仰头看着这位“陆先生”,收到的是毒蛇一般的目光。
 恶毒的目光转瞬即逝,一抹虚假的慈悲堆在了陆先生的脸上。
 “我去警局询问情况,听说负责我弟弟案子的警官意外去世了,真实世事难料。”
 陆先生走到遗像前,像模像样地鞠了一躬,自顾自地对保镖说道:“唉!真是好人不长命。”
 小顾舟看见阿姨的手紧紧地搂着何昭的肩膀,红着眼睛紧咬着牙齿。
 陆先生的眼睛瞥向了何昭,“这孩子在第六小学上学吧!以后你爸爸可没办法接你放学了,要节哀。”
 一股阴冷的感觉爬上了小顾舟的后背。
 阿姨的肩膀颤抖了一下,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她用纠结又难过的眼神看了顾舟一眼,咬着牙说道:“我丈夫喜欢安静,请你们离开。”
 似乎没有料到这个女人的骨气,陆先生的几个保镖虎视眈眈地看着这对孤儿寡母。
 反而是陆先生最快反应了过来,“贸然拜访,真是失礼了。”
 一群人离开了灵堂。
 断断续续的说话时从风中传来。
 “可怜虫……总该给他们办丧事的时间……”
 小顾舟的身体像是要散架了似的,剧烈地颤抖起来。
 凭什么真正的蛆虫可以好好的活着,来讽刺高尚的人为可怜虫呢?
 小顾舟红着眼睛,看着自己的手,无比希望那里依旧有一个铁艺花瓶。
 可惜陆听潮的哥哥和陆听潮不一样,这个人又阴毒又怕死。
 那些身形壮硕的保镖,是小顾舟突破不了的防线。
 从那以后,才是顾舟最难过的一段时间。
 何警官的妻子依旧没有放弃他,但是周围的人的议论,却像是一把把钝刀,割着顾舟的皮肉。
 “真是作孽,何警官那么好的人,年纪轻轻就去了,留下老婆孩子,以后可难熬了……”
 “要我说,做善事也得有个限度,现在人没了,还不是老婆孩子受苦?更何况还不知道从哪多了个拖油瓶!”
 “也是,带着这么两个,都是亲生的也就罢了,小任这么下去,以后想再找一个都难……”
 “养两个半大小子哪有那么容易?”
 类似的话并非是特意说给某个人听的,但是时间久了,小顾舟多多少少总能听到一些。
 从前福利院的小朋友都躲着顾舟,在福利院工作的人也对顾舟一个十二岁的孩子避如蛇蝎。
 顾舟小小的心灵产生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为什么受害者要被非议、被躲避、被讨厌呢?
 选择伸张正义的人也得到了最坏的下场。
 何警官的妻子、何昭的妈妈、顾舟的阿姨,以及邻居口中谈论的小任得了严重的抑郁症,被亲戚送到了疗养院。
 何昭被接到了舅舅家,人到中年且并不富裕的舅舅不知道该不该接走顾舟。
 就是那个时候,陆先生再次出现了。
 比公诉律师更早一步。
 他表示可以资助顾舟到成年。
 对于外人来说,这是再好不过的结局了。
 明亮的房间里,顾舟坐在沙发上,只觉得浑身冰冷。
 房间里没有任何能当成武器的东西,陆先生坐在对面,用看待蝼蚁一般的目光,俯视着顾舟。
 “你知道何警官为什么会死吗?”
 回忆里,小顾舟抬起头,恶狠狠地说道:“我知道是你害死了何叔叔,人渣。”
 “啧啧啧……你很聪明啊,小东西……”陆先生的声音拉得很长,“小东西”三个字在他的嗓子里如同毒蛇吐信的嘶嘶声。
 “是我又怎么样呢?你又没有证据。”
 如此冰冷的话被说得像是一句玩笑。
 “不过你刚才的话可完全不对,我和何警官又没什么仇怨,为什么要害他呢?”陆先生露出虚伪的笑容,“我可是最佩服这种正义人士了。”
 “是你害死了他!”
 小顾舟被这句话钉在了原地。
 “我没有,你胡说!”
 “如果不是你非要把我弟弟的事说出来,要伸张什么可笑的正义,我也不用处理那些渺小的虫子。更何况,没有我弟弟出钱收留你,你早就饿死街头了,不思报答的贱种!”
 陆先生高高在上地哼笑了一声,“你猜猜我是怎么处理妄图咬人的虫子的?”
 小顾舟攥紧了拳头。
 “人是不用亲自动手碾死虫子的,只需让另一只虫子动手,坐观其成就可以了。”
 “让我回忆一下,毕竟也过去有一阵了。啊,另一个可怜虫是个卡车司机,他的遭遇要是放在电视台上播出,没准比你的何叔叔更精彩呢。”
 “那个可怜虫,像老黄牛一样工作了一辈子,结果不仅没攒下什么钱,反而还得了绝症。这样一个可怜虫,总得给他的老婆孩子留点钱吧?要不然死都不能瞑目……”
 “我告诉了他赚钱最快的方法……这里……”陆先生指着自己的心脏,“只要抛弃那些可笑的良知,赚钱就会变得容易很多,可惜很多人都不懂。”
 “好在在我的点拨下,他懂了这个道理,你的何叔叔值一百万呢。”
 顾舟冲了过去,却被迅速跑进来的保镖按在了茶几上。
 脸部紧贴着冰凉的玻璃,顾舟费力地向上看去。
 他看见了陆先生冰冷的目光。
 “你的阿姨现在就在疗养院,她得了抑郁症。就是一种有自杀倾向的疾病,要是你不听话,她会病得更重的。”
 一部手机被放在了顾舟眼前,是疗养院的内部环境。
 顾舟敬重的阿姨缩在病床上,像一个无助地孩子似的,被疗养院的医生和护士围在中间。
 “看看,多可怜呀!”
 手机上的视频切换成了另外一个。
 “对了,你的好朋友何昭这会儿正在做课间操呢……”
 无尽的恐惧充斥在顾舟的脑海。
 对方没有说任何威胁的话,但是对方的每一句话,都是威胁。
 姓陆的在用行动告诉顾舟:
 你在意的一切都在我的监视之中,我不用双手沾血,就能碾死你们这些小蚂蚁。
 不远处,律师到了小区楼下。
 压制着顾舟的手臂松开了。
 一个更沉重的枷锁套在顾舟身上。
 “看见那个人了吗?如果你不撤诉的话,他也会死。”
 最终,顾舟选择了撤诉,一个人离开了这座城市,来到了鹈鹕市,独自生活。
 直到遇到溟渊。
 溟渊睁开了眼睛,涛天的怒火让他的热血直冲上脑门。
 “我要杀了他们。”
 顾舟伸手拉住了溟渊的手,“别去,至少不是现在。”
 “为什么?又是因为法律和道德?”溟渊不能理解顾舟此刻的迟疑。
 “那你未免把我想得过于高尚了。”顾舟想起从前的事,语气冰冷的说道:“报仇并不是这样的,让他们这么容易就死了,实在太便宜他们了。”
 顾舟低下头,像孩子一样依恋地摩挲着溟渊的手,“我要他们失去他们引以为傲的一切,过得比所谓的可怜虫更凄惨,我还要他们归还何叔叔的荣耀,让真相大白于天下。那时候,他们才有资格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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