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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步虚词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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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都回来啦!

  赵九歌想,他恐怕是要败了。

  自从三千年前那一战以来,这还是头一次,他仿佛梦回当年,重又感觉到濒临死亡的恐惧。

  ——他怎么会败?

  ——他怎么可能会败?

  赵九歌百思不得其解。

  身为天魔,他的强大得天独厚,与生俱来。

  在他眼中,除了龙凤等一干神兽之外,其他生物都弱小得不堪一击,不值一提。

  因此,当他正面接下舒凫这一剑,为她锐不可当的剑意所压倒之时,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对他来说,这一幕实在太过匪夷所思,超越了天魔的认知范围。

  ——她只是个人类而已。

  不是龙,不是凤,充其量只是一只披着五彩凤羽的丑小鸭。

  一个乳臭未干、平凡无奇的小姑娘,凭什么与他一战?

  赵九歌原以为,自己纵使功败垂成,也该是败在“千年宿敌”应龙君手上。

  如今,这宛若冰川倾覆一般的剑意,包围着他的每一道剑光,都令他感到震惊、不解,以及前所未有的屈辱和愤怒。

  而后——

  剑光骤然暴涨,剑影纷繁缭乱,似有千百条蛟龙环绕着他盘旋游走,荡涤空气中残存的魔氛。

  紧接着,无数蛟龙一齐引颈长鸣,从四面八方凶猛地扑向他,深深贯穿了他的丹田。

  “……!!!”

  带着几分不可思议,赵九歌低头凝视着那道剑光,凝视着自己体内流泻而出的魔气。

  他甚至感觉到一丝恍惚,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然而,最初的彻骨寒凉过后,剑气迅速席卷全身,烈火烧灼脏腑一般的剧痛让他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大势已去。

  这一剑灌注了舒凫的全部灵力,更寄托了钟不愧修炼千年的元神,足以损伤天魔强悍的神魂与肉身。

  ——但是,他还剩一口气在。

  这一战注定惨淡收场,不如趁早脱身,回转魔域静养,以待东山再起、卷土重来之机。

  赵九歌素来能屈能伸,多年隐忍蛰伏,让他深谙“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

  面对劣势,他能够毫不迟疑地选择抛弃面子,保全里子。

  然而,在此之前——

  “天魔,今日你休想离开。”

  “既然来了,又何必再走呢?”

  巫妖王和凌波仙子,就如同索命的黑白无常一般,幽幽降落在赵九歌身后,截断了他的退路。

  这两人距离化神期尚差一步,若在平时,以一敌二,赵九歌未必会将他们放在眼中。

  但如今他元神负伤,又失了魔气护体,整个人便好似无源之水、无根之木,不可与往日相提并论。

  更何况,他面前还有个言笑晏晏、和善可亲的江雪声。

  纵然江雪声已是强弩之末,但仅仅是“应龙君”这个名字,便足以勾起赵九歌深远的心理阴影,又称“老阴阳龙ptsd”。

  要想在这种情况下脱出重围,实在难于登天。

  不过,在赵九歌手上,仍然握有一张不为人知的底牌。

  那是一个秘密——他确信,足以动摇江雪声心神,令他露出破绽的秘密。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看见,当江雪声得知真相那一刻,会露出如何震惊苦闷的表情。

  “应龙君,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吗?”

  赵九歌冷笑着开口,语气中带有一丝恶毒的快意,“破解封印的阵法,我究竟是如何知悉。”

  “怎么?这还用问?”

  舒凫损耗过度,五感衰弱,这会儿眼前一片昏黑,几乎是凭本能抓瞎回话,“你夺舍钟前辈,又搜了方晚晴的魂。如此丰富的信息来源,难道还不够吗?”

  “并非如此。”

  赵九歌阴恻恻地摇头,目光沉郁森冷,好像早已预料到她会有此一言,薄唇弯曲成一个满意的微笑,“确实,我从他们的记忆中掌握了不少东西。尤其是方晚晴,她的‘上一世’颇为有趣……”

  “不过,其中大多数记忆,都是索然无味的垃圾。”

  舒凫:“……”

  江雪声:“……”

  ……说的也是。

  钟不愧独来独往,后来又改名换姓,成了高深莫测的修仙界大老师,一直游走于五凤边缘,与他人少有交集。他记忆中最丰富、最精彩的内容,恐怕就是那一段快意恩仇的冒险奇谭,足够编写一套《不愧是我大百科》。魔修读上三天三夜,也未必能从中找到重点。

  至于方晚晴,她经历两世人生,本该对赵九歌大有助益。

  然而上一世,她满脑子都是……“亲亲男朋友被狐狸精(姜若水)勾引,我该如何掌握他的心”。

  赵九歌:“?????”

  什么东西,你他妈在逗我.jpg

  就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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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样,在搜魂过程中,他被迫观赏了一段虐恋情深往事,硬塞了一脑子21世纪宫斗剧级别的勾心斗角,差点没把方晚晴脑壳给砸了。

  从结果上来说,赵九歌只是借助方晚晴调整细节,增进信心,确认自己的手段可行,放心大胆地策划决战。

  至于破解封印的阵法,真正的、最初的信息来源是——

  “鸿鹄。”

  赵九歌抬起阴冷狭长的双眼,死死盯住江雪声,冷峻面孔上浮现一层淬毒的笑影,缓缓吐出两个字来。

  “是你最信赖的鸿鹄一族,将解封之法透露给我。应龙君,你可曾想到这一点?”

  “什么?”

  江雪声尚未回答,舒凫便已抢先开口道,“好你个天魔,怎么凭空污人清白!分明是你灭了鸿鹄嫡脉,只剩下柳师兄一颗蛋……”

  “——鸿鹄公主,混血猫妖。”

  赵九歌慢条斯理地补充,目光从僵持不下的饕餮和橘猫身上一扫而过,森然笑道:

  “应龙君,你还记得吧?”

  “…………”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瞬间勾起舒凫回忆,让她回想起自己穿越之初,在青城第一次与江雪声同行之际,从他口中听闻的故事。

  据说当年,鸿鹄一族的公主外出游历,与猫妖相恋,诞下了大黄这只独特的“天猫”。

  起初,公主还曾传信于族人,与他们交流近况。

  但是后来,她便与族中断了联系,自此杳无声息,直到“穷奇吃人”的传闻落入江雪声耳中。

  至今无人知晓,公主夫妇身在何方,大黄为何会变成一头灵智未开的野兽,孤零零地流落山林。

  如今,赵九歌亲口揭开了这个答案。

  “不错,是我。鸿鹄公主临盆之前,他们夫妻就落到了我手里。”

  “夫妻俩都是硬骨头,我将那猫妖的骨头一节一节敲碎了,竟也没让他们吐露半个字。蛊毒,迷.药,搜魂……我穷尽一切手段,直到最后,才从公主头脑里撬出只字片语,得到了一个天大的喜讯。”

  “原来——鸿鹄一族,因为多年钻研净魔之法无果,龙凤族裔日渐衰颓,族长柳惊虹心灰意冷,又想拯救母亲和友人,便开始剑走偏锋,转而研究‘解封之法’。”

  说到此处,赵九歌的笑容越发餍足,眼中红光闪烁,显露出几分狰狞的恶相来。

  “你知道吗,应龙君?你的朋友柳惊虹,他后悔了。”

  “他后悔让你、让凤凰,让他的母亲去镇压封印,去为天下人牺牲。他曾经想过,哪怕拼着生灵涂炭的代价,也要救你们出来。”

  “可惜啊,他只是想想而已。”

  “为了钻研解封之法,鸿鹄一族煞费苦心,最后却半途而废,将成果草草埋入柳惊虹墓里,给他这乏味又可笑的一生做了陪葬。”

  “我得知消息以后,走了一趟鸿鹄故居,开了柳惊虹的坟,取出了其中记录草稿的玉简。再加以改进,便是如今的阵法。”

  ——赵九歌的叙述,至此戛然而止。

  他没有交代鸿鹄公主的结局,但舒凫不难想象。经历搜魂、蛊毒和种种酷刑,她不可能还活着。

  恐怕……直到她香消玉殒,被魔修弃置荒野之后,她腹中的孩子才挣扎着降生,独自来到了世上。

  橘猫大黄灵智残缺、流落山林的原因,也终于有了解答。

  一切的悲剧,都不是毫无根由。

  至于“柳惊虹”,舒凫还记得这个名字。

  在江雪声的记忆中,那是位貌若好女的鸿鹄先祖,一头五彩缤纷的玛丽苏长发,喜爱用鲜花编织手串,是同辈中最为温柔多情的一个。

  谢芳年一直戴着茉莉花串,也是因为他的缘故。

  江雪声镇压封印那一日,柳惊虹与师春雨、钟不愧一同在高峰上相送,两手提溜着两只小鸡崽子,面向远走的白龙长揖到地。

  柳惊虹说:【鸿鹄血脉一日不绝,族裔一日不灭,无论千年万载、千秋万代,必将竭尽全力,助龙君早日归还。】

  他没有等到江雪声的归还。

  或者说,他只差一点就能做到,但他决定放弃,将自己那一点小小的私心带入坟墓。

  在深沉的思念和痛苦之中,在大义和亲友的自由面前,他终究还是选择了前者。

  江雪声有四位朋友:风远渡,师春雨,钟不愧,柳惊虹。

  这便是最后一人的结局。

  ……

  “应龙君,我真可怜你。”

  赵九歌一手按住胸口剑伤,面色惨白,形容狼狈,残破的黑袍好像鸦羽一般在身后翻腾,笑容间却有种胜利者的得意。

  “你看看,你的朋友,你的后人,都沦落到了什么地步?”

  “青鸾?软弱无能的懦夫。因为惧怕报复,他们隐姓埋名,夹着尾巴逃入深山,做了三千年的缩头乌龟。不知道的人,还当他们绝了种。”

  “凤凰倒是刚烈,可惜过刚易折,最后在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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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梧山付之一炬,与我拼了个玉石俱焚。”

  “鹓鶵权欲熏心,与你背道而驰,一步步建起了凌霄城。如今看来,他们和我没什么两样。”

  “鸑鷟……钟不愧就是个蠢货,不值一提。”

  “最后,就连对你最友善、最忠心的鸿鹄,也以这种方式背叛了你。亏你还替他们养大一点骨血,若柳笑得知,鸿鹄才是这场浩劫的罪魁祸首,他还能在你身边待下去吗?”

  “……”

  江雪声默然不语,黑玉般的眼瞳平静幽深,锁住了其中所有复杂难明的情绪。

  “应龙君,你——”

  就在赵九歌暗自得意,准备朝他心口再插两刀之际,舒凫开口了。

  她说:“放你爹的狗屁。罪魁祸首分明是你,这么大把年纪,还玩白莲花甩锅那一套呢?”

  “怎么着,敢情不是你掘了柳前辈的坟,用他的陪葬品兴风作浪,是他自个儿从坟里爬出来,按着你的头搞事啊?”

  “赵先生,你说说你,好歹也该算个枭雄吧,怎么就这么不要脸呢???”

  “不要的脸可以撕下来,我给你换个不锈钢脸盆啊。”

  赵九歌:“…………”

  ——应龙君从哪儿找来这么个小丫头,这张破嘴,简直跟他是同一个毒池里泡出来的!!!

  “凫儿所言极是。”

  还没等赵九歌呛回去,江雪声便已轻飘飘地接过话头,含笑道:

  “天魔,你若真不要脸,不妨趁早送去天衍门,他们最近在回收垃圾,准备搞个‘修真界循环利用’计划。说起来,这还是凫儿的主意。”

  舒凫:“哪里哪里。”

  赵九歌:“…………”

  行啊,应龙君。还是你比较狠。

  ——你连不锈钢脸盆都不给我!!!

  面对赵九歌青一阵、白一阵的脸色,江雪声好脾气地笑笑,带着些居高临下的怜悯和宽宏,接着向他说道:

  “你所言之事,我早就猜到了。只要稍加留意,便不难发现惊虹的墓被人动过。”

  “虽然遗憾,但……惊虹多情重义,无望之下,他确实可能做出这样的选择。难道说,你以为我会责怪他,进而因此伤怀吗?”

  “…………”

  这一次,赵九歌是结结实实地吃了个大惊。

  啊不然呢???

  这你都不怪他???

  你根本不是那个尖酸刻薄、睚眦必报的应龙君!!!

  “天魔,你太看轻我了。”

  江雪声很有耐心地解释道,“在外人看来,我和五凤族长是‘牺牲之人’,惊虹、春雨和不愧,是‘留下之人’。在我看来,留下的人,其实并不比我们轻松。”

  “所谓‘牺牲’,本就是我一厢情愿。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以此换取他人的回报。”

  江雪声的嗓音很轻,很平淡,其中没有半点怨忿和不甘,好像是阳春三月里,吹面不寒的杨柳风。

  “春雨急流勇退,惊虹剑走偏锋,不愧……不提也罢,他的一生太过精彩,连我都不知该如何描述。无论他们如何行事,都不是对我的‘背叛’。”

  “至于凌霄城,不是我容不得,而是天下容不得他们。”

  “——这其中的差别,你可明白?”

  赵九歌一个字都不明白。

  因为不明白,所以他不相信这是江雪声的真心。

  他一心以为,江雪声只是虚张声势。骤然得知友人“别有用心”的消息,他内心必然有所动摇。

  时机稍纵即逝,赵九歌刚一拿定主意,随即将余力凝聚于掌心,如闪电一般猛然袭向江雪声!

  “————”

  出人意料的是,面对赵九歌的反扑,江雪声静静站在原处,一步都没有挪动,唇角还挂着一缕柔和而舒缓的笑意。

  天魔切金断玉的手掌,就这样从他胸口穿刺而过,又从背后破体而出,挥洒开一片殷红的血雨。

  “你……”

  赵九歌不敢相信得手如此轻易,诧异之余,心头又涌上一阵夙愿得偿的狂喜,“果真如此。应龙君,你口称无怨无悔,不过是虚……”

  ——话音未落,他便察觉了一丝异样。

  江雪声被他一掌击穿的身体,非但没有倒下,反而像捕兽器一般,牢牢锁住了他的元神与肉身,让他无法再动弹分毫!

  “你没发现吗?”

  江雪声轻轻问道,“天魔,你真是老糊涂了。”

  “地脉中的魔气,已被五凤灵力净化。既然如此,当年的镇魔封印,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我的神魂即将归位,这具借来的身躯,送给你又何妨?”

  俊美秀逸的仙人轻抬眼目,长眉舒展,唇角微弯,绽出一个轻松、畅快、如释重负的笑容。

  “昔日天魔作祟,我与五凤合力设五州封印,以身镇之。”

  “此后三千年倥偬,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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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艰难苦厄如恒河沙数……”

  “至此,终有尽头。”

  “……!!!”

  伴随着这声轻笑,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来自大地深处的震动。

  这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地震”,而是流转于五州地脉的灵力在奔腾,在呼啸,宛如来自远古的钟磬长鸣。

  下一个瞬间,龙吟凤唳之声响彻九霄。

  青鸾在北。

  鸿鹄在南。

  鹓鶵在西。

  鸑鷟在东。

  龙凤居中。

  封印破碎那一刻,万丈灵光冲天而起,沉寂千年的龙凤振翅而飞,腾云驾雾,再一次翱翔于五州的天空之上。

  他们跨越连绵不绝的群山,飞渡奔流不息的江河,朝着同一个方向飞去。

  “奶奶,您看!您快看啊!!”

  魏城,龙神庙外。

  少年少女拉扯着白发老妪的衣摆,双眼发亮,欣喜若狂地指向天空。

  “您看,是龙!还有凤凰!您找了一辈子,在龙神庙守了一辈子,终于亲眼看见他们了!!”

  “龙神——龙神他回来了!!”

  “龙神……”

  当年在魏城街头卖过面人,又在龙神庙指点过舒凫的栾老太,已经老得不成样子了。

  她黯淡昏花的老眼,早已看不清龙凤的身姿,只能勉强辨认出天际一道朦胧白影,一抹瑰丽而璀璨的红霞。

  但她还是拼命地仰起面孔,想要看得清楚一些,再清楚一些。

  她就这么一直看着,看着……直到眼底作痛,直到两行浑浊的泪水,顺着她布满皱纹的面庞悄然滑落。

  泪水安静地流淌,就像是漫长而光辉灿烂的岁月里,地底一道静默无声的暗河。

  而后,栾老太牵着自己一双孙儿孙女的手,朝向天空深深地俯下身去。

  “青鸾末裔,在此……恭迎龙君归来。”

  “龙君大恩,永志不忘。”

  龙君大恩,永志不忘。

  同样的声音,也出现在摇光峰的妖修之中,出现在漫山遍野的琼枝玉兔之中,出现在东海鲛人的歌声之中……

  出现在白龙经行之处,所有抬头仰望他的妖兽之中。

  没有人伏地跪拜,因为应龙君不喜欢别人跪他。

  他说,别人每下跪一次,他就不得不多说一句“免礼平身”,麻烦得很。

  所以,群妖只是面向翱翔天际的龙影,深深地、深深地低下头去。

  “恭迎龙君。”

  “恭迎龙君!”

  “恭迎龙君归来——”

  【哎,话不能这么说。】

  回答他们的,是江雪声一如既往轻佻带笑的声音。

  【担子不是我一个人挑的,别光顾着欢迎我。如此偏心,远渡和其他各位族长,可是要吃醋的。】

  风远渡:【呸!】

  ……

  ——什么?

  ——赵九歌?

  在当年骁勇善战的老族长面前,如今失去魔气保护,身负重伤、无所倚仗的赵九歌,就是个不足挂齿的笑话。

  身在西州的鹓鶵族长腾空而起那一刻,赵九歌瞳孔骤缩,还来不及发出一声嘶吼,整个人就像日照下的新雪一般,从头到脚融化殆尽了。

  而后,鹓鶵族长转向江雪声略一点头,算是与他见过礼,便不再耽搁停留,转过身笔直地朝向凌霄城飞去。

  显然,他有自己需要了断的事情。

  也就是……所谓的“清理门户”吧。

  “…………”

  至于舒凫,她顾不上惊叹于眼前恢弘壮丽的奇景,便只觉脑海中一阵刺痛,无数零散琐碎的片段纷至沓来,好像老电影的胶卷一样,一口气涌入其中。

  那是她的记忆。

  在她穿越之后,作为“姜若水”苏醒之前,只存在于遥远梦境中的记忆。

  ……在苍茫无边的黑暗里,她遇见了一条通身雪白,长有一双火红翅膀的龙。

  她说,自己会救那条龙出来,会保护他所珍视的世界。

  【你我有缘,此去现世,终有相遇之期。】

  【我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就是你拼命拯救的世界吧?既然如此,我就顺便保护一下世界,再把你从这里救出来吧。】

  【你这么漂亮的龙,本来就应该翱翔天际啊。】

  ……

  当年惊鸿一瞥,舒凫便为那条黑暗中坚守的白龙所打动,许下了拯救他和世界的豪言。

  她一诺千金,报以一世相守,生死相随。

  至此,终未相负。

  她兑现了自己的诺言。

  “……先生,欢迎回家。”

  舒凫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撩起血迹未干的衣袖,用力抹了一把眼睛。

  “这三千年,你们都辛苦了……”

  【不辛苦。】

  从她胸口的守心鳞之中,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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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雪声雾一般缥缈,朝阳一般温和的声音。

  【——在你的世界,这叫做“为人民服务”,是不是?】

  舒凫:“……呸!”

  她一边笑骂着,一边却还是没忍住,眼泪“啪嗒”一声砸碎在手背上,溅起一朵微不可察的水花。

  “先生,你们真的……辛苦了啊……”

  【不辛苦。】

  江雪声放缓语气,一字一句认真地重复道。

  【我此一生,俯仰无愧,进退无悔。三千年苦旅,最后一程得卿相伴,得千万人相随……】

  【纵然苦海无边,亦能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