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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怎么阻止我?”

  “我……”

  卫将离语塞间,骤然看向白雪川身后。

  他身后的铁车暗处露出一张妖异的脸,几乎无人察觉到那里还藏了一个人,他充血的双目直勾勾地看着的背影白雪川,眼里杂糅着一种妇人肠子一样阴柔与幼童天真而恶毒的渴望。

  “嘻嘻……”

  ——白雪川……白雪川……我在你身上投了那么多的精力,该是你还回来的时候了。

  卫将离猛然一转,只来得及稍稍阻挡一下,腰侧便被抓出三道血口,身侧的白衣又添新红。

  摩延提被卫将离一拍跌在了地上,像只野兽一样尖啸一声,向白雪川扑去,却反被掐住脖颈。抬头对上一双罕见的盛怒眼眸。

  他甚至于不顾全身带毒的摩延提如何毁坏他的内力,而是直接震裂对方的脑髓,让他尖叫之下,浑身骨肉内脏纷纷化成血泥,只剩下一非男非女的人皮。

  “阿离——”

  摩延提留下的伤剧痛,卫将离微微脱力地抓着他的衣襟,仿佛生怕丢了他一样,笑着说——

  “你问我想怎么阻你,我就想这么阻你。你是想收手带我去治伤,还是想我把你十六年前给我的命……还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我就直接进入十六年前系列,从师兄捡回奶芍药开始说起,回忆杀的部分之前会有一个“溯”字,有溯字的就是想当年系列。

  ☆、第102章溯·沧雪覆满山

  十四年前,西秦遥川·瀚雪山。

  “公子,风雪太大,前面三里有个准提庵,且进去避一避吧。”

  每至冬岁时,西秦的雪来得就十分急,方才还在山道上驻马看红叶,转眼间便是风雪满头。

  白雪川不由心下微叹,他倒是无所谓,只是他这匹老马怕是扛不得风雪压身。好在路上遇见了一个同样避雪的樵夫,便一道往那山中的准提庵去了。

  庵里的姑子原本不大愿意多费柴火,待见了些银钱,便喜笑颜开,请了白雪川去了后堂的禅房里。

  待用过半杯热茶,白雪川不经意间看了一眼禅房内的装饰,发现那褥角竟是贡品云锦,不禁心下好奇,问同行的樵夫道:“老丈,我瞧这姑子庵偏僻,怎会用得上这般华丽的绸缎?”

  樵夫沾了白雪川的光不必睡在柴房,也乐得跟他多说两句:“公子有所不知,这地方住着一个公主哩。”

  “公主?”

  樵夫见他露出几分笑意,道:“您别不信,真是往西三百里皇宫里的公主,因为得了恶疾,被送到这地方养病,你看看这房里的漆木桌椅,这玉枕,都是给公主准备的。”

  白雪川看那玉枕不大,想来那公主也还是个小孩儿,道:“那我们在这儿,岂不是占了公主的地方?”

  “公子莫要担心,说来也可惜,这公主一年多没出门,庵里的姑子说也照顾不过来,就在前些日子,半夜突发疾病,死了。”

  “哦?那倒是可惜了。”

  白雪川注意到那床上的玉枕,本来应当是一对,如今只剩下一个,想起庵里尼姑前倨后恭的贪婪之态,心下便有了几分猜测,追问道:“既是前几日的事,应当趁头七未过报给官府才是,怎么我瞧这庵里连个白绫都未挂?”

  “公子这说的哪儿的话,这准提庵是佛门清净地,那公主身染恶疾,放在庵里,若是传到附近的农庄上该怎么好。”

  白雪川听到这儿,大约也明白过来,不禁可惜这瀚雪山如此美景之后,竟有这一番世态炎凉。但听那公主已身故,再如何究责也无济于事,只得暂且作罢。

  待到了中夜时分,雪停月出,白雪川睡得浅,禅房后又有尼姑半夜起灶解馋的细微声响,心下不耐,起身开窗,见瀚雪山如覆月华,奇美得不似人间景,便起意夜游。

  樵夫正在外间的榻上睡着,被雪风一吹便醒过来,见白雪川揽衣欲出门,道:“公子可是要出去?”

  “我见雪景喜人,情不自禁,老丈先睡吧。”

  樵夫道:“公子要往山下还可,山上可去不得。”

  白雪川道:“这又是为何?”

  樵夫一叹,道:“还不是这准提庵的女尼将那公主的遗体随便扔上山,想来那公主客死他乡,冤魂未消。日前我那同村的放羊童子赶上山放牧,下山时发现的羊群莫名少了一只,他爹上山去找,只发现了那羊尸挂在树上,又说看见了个碧眼妖孽,疑似公主的冤魂,这几日都无人再敢往准提庵上面的山道上走。”

  放了常人多半是能避则避,不过白雪川正当少年时,最喜这种奇谈异事,反而起了几分兴致,出了庵门,便徒步往山上去了。

  瀚雪山上正是明月出天山的时候,虫鸟皆默,天地之间一片寂然纯澈。

  白雪川慢慢地走在山道上,待看罢雪月天光,流连忘返时,偶然回头,却见身后不止一排脚印。

  雪地上有一排弯弯曲曲的脚印,很小也很细碎,看起来像是某种好奇的小动物,远远缀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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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后,犹豫着要不要现身一般。

  莫不真的是那公主的冤魂?如果是的话……未免也太过可爱了。

  白雪川莞尔一笑,倒也没戳破,继续往山上走,偶尔回眸时便见那串小脚印又跟了一圈,淹没在一株雪松后。

  似乎是好奇这小妖精能跟到什么时候,白雪川起了几分坏心眼,脚步加快了些,待走了二三十步,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小小的痛呼。

  等到白雪川回头时,便只看见雪地上多出来一个坑,坑里躺着一只小鞋。

  ——怎么笨兮兮的。

  走过去拾起那只小鞋,白雪川左右看了看,却没发现树后有什么人,直到头顶上碎雪飘落,白雪川下意识地往旁侧一躲,下一刻树上便落下一个小小的身影,直接就掉在了软软的雪地里,白雪川看不过去,伸手扶了一下,才让她爬起来站稳了身子。

  雪肤乌发的一个小女孩,光着一只脚站在雪地里,明明冻得发抖,还瞪着一双碧绿的眼眸气鼓鼓地望向他,手里拿着一根不知道哪儿摸来的尖头树枝,指着他大声道——

  “此、次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吃的来!”

  白雪川见这小姑娘鼻尖上还沾着雪花,不禁失笑道:“怎么像个狼崽儿似的。”

  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接住小姑娘毫无攻击力的树枝。

  那小姑娘一击不成,转身就想跑,却让白雪川一下子抱起来,短短的手脚四处扑腾了一会儿,白雪川待她稍稍冷静,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嗯?”

  “不要你管!”

  小姑娘努力蹬了两下,又让他直接握住了脚丫,还在脚心处不轻不重地挠了一记,小姑娘顿时整个人都缩了一下。

  白雪川见她反应有趣,循循善诱道:“你看,外面这么冷,你一个人在山上要怎么过?我带你下山去可好?”

  小姑娘猛摇头:“我不下去,我是要在这儿占山为王的!才不给那些秃头尼姑洗衣服!”

  ——占山为王……倒真有志气。

  白雪川把小姑娘抱正,道:“因为那些尼姑欺负你,你才跑到山上来?就没想过这山上既没有吃的也没有住的地方,你会冻死?”

  这个时候小姑娘忽然自信满满道:“我不怕,我跟山那边的熊商量好了,只要我给它带吃的它就让我住在洞里过冬。”

  白雪川心想这小姑娘也够厉害的,问道:“……那熊答应了吗?”

  小姑娘沉思片刻,道:“好像没有,我找了它两次,它都追着我跑,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你在山上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白雪川无奈,道:“熊不答应,我答应,跟我走可好?”

  小姑娘撅着嘴扭头不看他,白雪川又问了一遍,她还是不理,正想伸手去拨她头上的雪花时,她却反过来抓住他的手吭哧一口咬在他手腕上。

  小姑娘看着小,牙却尖得狠,一口咬下去直接就出了血。

  “……真是个狼崽儿。”

  这点疼白雪川也不是不能忍,看她不松口,又在她脚心掻刮了一下,小姑娘瞬间便松了口,捂着脸从指缝里看白雪川。

  白雪川倒也没跟小孩子计较,道:“人可不是什么好吃的东西,给你糖好不好?”

  小姑娘眼睛一亮,但又忍住了,上半身外倾,离得他尽量远远的,嘴里嘟哝:“……我咬疼你了,你给我一点就行。”

  ……这可真是,没法抵挡。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失败,一块糖就解决了问题后,白雪川十分忧心现在的孩子竟如此容易被人贩子拐走。

  因为狼崽儿对准提庵十分抗拒,白雪川便连夜带她下山寻了个客栈落脚,也没注意到老板娘看他的目光已然和看一个可疑的人贩子没什么两样。

  “麻烦店家准备沐浴,我这妹妹顽劣,上山滚了一圈儿就变成这样了。”

  好在少年人外貌优势突出,老板娘最终还是信了他的话,不止提供了沐浴,还拿了件女儿的衣服来,本来是想帮忙给她洗的,但一看着小姑娘是个碧眼重瞳,乡下人见识少,也不敢多接触。

  大雪天,还是半夜里,想找个仆妇都难,白雪川只得关起门来亲自伺候。

  “衣服都被雪水浸湿了,会着凉的,脱掉。”

  虽说戒心在一颗糖的诱惑之下放下去不少,但多少还是有点害羞,狼崽儿直接就躲到屏风后,软软道:“我自己会洗,你不用帮忙。”

  白雪川失笑道:“你人还没浴桶高,掉进去了怎么办?”

  “没事儿,我可会游泳了,庵里的锦鲤都是我抓光的。”

  ……难怪饱受摧残还长得圆乎乎的,原来是因地制宜,在哪儿都能就地取材充实自我。

  至少她这个精神白雪川还是肃然起敬的,道:“你自己洗,我去喊店家做些粥来,你喜欢吃什么?”

  “锦丝碧玉羹……”刚说出口,狼崽儿的声音又小了下来,在屏风后露出半个脑袋,改口道:“什么都可以,我不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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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是忘了,原来还真是个公主。

  白雪川不大喜欢追问别人的过去,转身出了房门去交代店家将粥食做得细致些,刚回房门口,就听见“扑通”的一声落水声。

  糟。

  白雪川迅速推门进去,绕到屏风后,把湿哒哒的狼崽儿从浴桶里提了起来。

  狼崽儿呛了好几口水,只得趴在浴桶边上,任白雪川用皂角揉着她的脑袋。过了一会儿,她才扯了扯白雪川的袖子。

  “怎么了?”白雪川问道。

  狼崽儿犹豫了一会儿,道:“我听人说……那个什么,男女有别,你看了我的肚子,是不是要长针眼啦?”

  一个长得像年画儿似的小娃娃,用一种十分担心的口气说出这样的话,白雪川一愣之下,不得不趴在浴桶边上闷笑了好一会儿,抬头刮了她一下鼻子道:“你知道什么是针眼吗?”

  “眼睛里长针?”

  小孩儿的世界也就这样了,白雪川摇了摇头道:“放心,你还小,不会的。”

  小孩儿的思路就是容易拐到奇怪的地方,狼崽儿呆呆地问道:“那你要怎么才会长针眼?”

  “嗯……等我对你有兴趣的时候吧。”

  “那你要怎么才会有兴趣?”

  “等你长大之后,我才有兴趣。”

  “我长大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呀?”

  白雪川把她冲洗干净,拿布巾裹了起来,一字一顿道:“你,该,睡,觉,了。”

  “……哦。”

  ☆、第103章溯·人间烟火

  昨夜一通折腾,白雪川发现小姑娘小腿和右臂上共有两三处冻疮,好在前几日虽说下了鹅毛大雪,但并不是太冷,是以冻疮并没有疴入根骨。白雪川便一早起身出去买了些药,待到回来时,便见老板娘神情诡异——

  “公子,您那位妹子……还是熬点消食药比较合宜。”

  “为何?”

  “今早我们这儿的跑堂上去给客人送饭,就一眨眼的功夫,您那妹子就把食盒里的东西吃完了,里面可是足有两锅粥六个包子呢。”

  老板娘是怕出人命,白雪川听了,略一沉思,道:“是我这妹子的错,回头让她给您赔个不是。”

  待上了楼,白雪川便看见小姑娘踮着脚尖望着窗外熙熙攘攘的早市,眼底充满迷茫与好奇。

  “第一次见?”

  小姑娘一仰头,便看见昨夜把她从山上带下来的少年人形状优美的下颌。他正微微躬着身,顺着她的目光看着窗外的早市。

  小姑娘囫囵点头:“第一次见这么多人……他们在干什么?”

  白雪川道:“你指的是哪个?”

  小姑娘指了指右边:“旗子后那个挑着两筐馒头的。”

  白雪川道:“他在谋生。”

  小姑娘指了指左边:“那墙角这个端着碗穿得破破烂烂的呢?”

  白雪川道:“他也在谋生。”

  小姑娘迷惑道:“为什么他们都在谋生,一个有吃不完的馒头,另一个只能拿着空碗发呆?”

  “上完药,我去告诉你。”

  小姑娘不像寻常的同龄人,药膏抹上去也不喊疼,咬牙硬忍着,等到白雪川牵着自己的手出了客栈,她的注意力才被街上的人群引走。

  昨夜的雪渐渐消去了一层,余下的在人群走上街前就被扫雪的人扫至街道两侧。青石板上还留着残余的寒意,隔着鞋底渗入脚心,让她不由得蜷起了脚趾。

  旁边的白雪川觉出了她的僵硬,弯腰把她抱了起来:“还冷吗?”

  他的手掌的温度像是休憩时秋日午后照在眼帘上的的天光,目光亦然,一时间让在阴冷的尼姑庵里待了太久的她不觉有些刺目地转过头。

  身侧的叫卖声传来,小姑娘鼻尖动了动,问道:“从来没闻到过的味道……有点像是烧着的木头和馒头,是什么?”

  “人间烟火。”他说。

  人间烟火,这四个字她只在那些印着精美暗纹的挂轴上或者是晦涩的诗句里见到过。她在高墙里时,想着那应该是一种永远也摘不到的花逸散出的芬芳;在马车从红墙金瓦的所在辘辘远去时,她又以为是咸涩的黄沙味;待入了高山上的庙庵,她印象里的人间烟火,就变成了潮湿而寂静的青苔与她的影子纠缠成的颓暗况味。

  白雪川抱着她穿行于哪些穿着青黑绀黄的行人中,她看着每个人擦肩而过的神情,每个人都有着他们自己谋生的朝向,不像她自己,连要去哪儿都不知道。

  ……和街边茫然的乞儿并无两样。

  乞儿面前的破碗空荡荡的,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巴巴地望着斜对面卖馒头的人担子上的馒头。

  小姑娘心里忽然很难过,白雪川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放她下来问道:“你现在还饿吗?”

  小姑娘点点头。

  “那好,我给你一文钱,你可以去卖馒头的人那里去买一个馒头,可以给你自己,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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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这边的乞儿。”

  “诶?可以吗?”

  得到白雪川的肯定后,小姑娘犹豫了一下,走到摊子前对卖馒头的大叔说道:“请给我一个馒头。”

  卖馒头的大叔见她长得可爱,摸了摸她的头笑道:“多吃点,给你一个大的!”

  小姑娘接过馒头,直接就跑到乞儿面前:“给你。”

  温热的馒头入怀,乞儿一下子也有点吓着了,连连磕头:“谢……谢谢小姐。”

  已经有一年多没有人在她面前跪下了,小姑娘有点懵,连话也没说出来就连忙跑回白雪川身边。

  白雪川笑问道:“你刚刚不是说你也很饿吗?为什么要把馒头给别人?”

  “……我觉得给他的话他会很高兴。”

  “那你高兴吗?”

  小姑娘歪着头想了想,说:“我不高兴,但也不难受了。”

  “那他以后如果再饿了,你会怎么办?”

  小姑娘歪着头问道:“他不能去拿那边的馒头吗?”

  白雪川摇头道:“不可以。”

  “为什么?”

  “不告而拿谓之窃。”

  窃,盗窃……是非常不好的事。

  小姑娘的声音顿时弱了下来:“如果这个人告诉了卖馒头的再拿可以吗?”

  “不可,人不愿而强取谓之劫。”

  小姑娘顿住步子,脸上有些难过:“那我已经窃了别人的吃的……怎么办?”

  “人非圣贤,红尘袭身,必有过错。犯了错就要诚心道歉,诚意补偿,如此方才可俯仰无愧于天地。”

  他说话的声音温温淡淡的,让小姑娘的内疚更重,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像是街边灰溜溜的老鼠一般。

  小姑娘扯了扯他的袖子:“我想回去给店主道歉……我会擦桌子洗盘子的。”

  笑意漫上眼底,白雪川拍了拍她的发顶:“孺子可教也。”

  “什么叫孺子?”

  “就是小孩子的意思,指的是‘你’。”

  小姑娘立即学以致用:“谢谢孺子教我。”

  “……不谢。”

  待回了客栈,白雪川放任小姑娘跑过去捋袖子跑过去要给客栈老板娘洗盘子。老板娘起初一个还连连摆手,见白雪川点头才松口让她去帮忙。

  看着很娇贵的一个小小姐,干起活倒是麻利得很,脚不沾地地忙到了日上三竿,白雪川示意了一下,老板娘才让她停下来,算了算,反而倒找了她七文钱。

  “反省……道歉……补偿。”

  出了客栈门,小姑娘的脚步显然轻快了许多,也不觉得冷了,蹦蹦跳跳地数着手指头,片刻后,向白雪川伸出三根指头问道:“孺子,是这样吗?”

  “做得很好。”白雪川“顺带一提,我不叫孺子,我姓白……嗯,学过字吗?”

  小姑娘囫囵点点头:“会读,应该怎么写?”

  白雪川便伸手把她拉过来,握着她的手在一片干净的雪地上一笔一划地写着字。

  “……上面一个雨……对,一竖。”

  小姑娘觉得很新奇,自己又在旁边的雪地上抄写了一遍,只不过她自己写得歪歪扭扭的,没有白雪川手把手教得那么横平竖直。

  “为什么你的比较好看?”

  “想不想学得像我一样写得好看?”

  小姑娘点点头。

  白雪川又说道:“那就应该先学会写你自己的名字,你叫什么?”

  “……”小姑娘垂眸不语,转身继续去写起了他的名字。

  白雪川想知道自然是轻而易举,但他更想听她亲口说出来。

  似乎是终于写出一个像样的字了,小姑娘回头对白雪川道:“你看像不像?”

  白雪川还未看清她些的字在何处,一片残破的纸钱便落在她写字的雪上,自远至近地传来送葬的笙箫。

  黄纸擦着发梢落下,小姑娘站起来看着送葬的队伍徐徐走近,隔着疯长的枯草,她看见他们当中当中有几个熟悉的面孔。

  白雪川也看到了,那是昨天才见过的准提庵里的尼姑,旁边有一具棺材,从抬棺的人脚步看来,多半是一具空棺。

  准提庵昨夜并没有死人,而棺木又像是提前备好的,葬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我叫卫将离,他们说,是总是要离开的那个将离。”小姑娘主动抓紧了他的手,抬头问道:“他们给我起这个名字的时候,是在想要我远远地离开吗?”

  “不尽然。将离是芍药的别称,有着美好之物转瞬即逝,要珍惜当下的涵义。”

  送葬的人群从遥川淡薄的白雾中徐徐走来,又在迷蒙的双眼间渐行渐远,带走的不止是她在这个世界上过去七年的存在,还有她对于父母最后的一丝期待。

  白雪川就在这时候,敏锐而适时地对她说——

  “你可愿跟我走?”

  卫将离看着白雪川,雪地的光太亮了,她有些看不清对方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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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唯有手掌处传来的对方的温度,渐渐抚平了内心过早产生的茫然与痛苦,她闭上眼睛说道:“庙里的尼姑说,我要是跟别人走了,就不能再叫这个名字了……你要给我重新起一个名字吗?”

  “不必改,名字虽是父母所赐,但它已是属于你自己的东西,而遗忘不过是一种毫无意义的逃避。我会让你以这个名字,堂堂正正地活到无人再欺你的时候。”

  ……

  “……日前梦魇缠身,起夜观星。天隐涯上妖星双分,想来我这山头的半亩薄田又要多养一个人,愁。”

  “你门槛这么高,什么样的弟子能入你眼?”

  雪松亭下,两位老者面前,一张棋盘黑白交错,杀得你死我活,两边却都未见愠色,显然是养气功夫极好。

  夫昂子拿手比划了一下高度,道:“我也不知,那小娃娃就这么高。我那徒弟心高气傲,也不知怎么就瞧上这么个娃娃。”

  旁侧的棋叟嗤笑了一声,道:“自大越江山两分,你胜了同门一筹,让你那同门愤而自戕,就决意只收名弟子,怎么这就破例了?”

  “我是绝不乐意多收弟子的,可雪川对她已有半师之谊,要他放手,难。”

  “这就是你这次约棋未迟到的原因?你说的小娃娃若是跟我走了,不比在这儿麻烦。”

  “唉,天隐涯清寒,又是女娃娃,我是想让她换个地方,远离西秦也好……”

  趁夫昂子叹气时,棋叟看准机会,吃了他半盘白棋,道:“先拎来瞧瞧根骨吧,我家的小子成日里斗鸡走马,是该找个孩子点醒点醒他。”

  说话间,有人踩着新落的沧雪拾阶而上,站在亭外微微躬身道:“师父。”

  夫昂子看了看他身后,问道:“不是让你把小丫头带来吗?”

  白雪川抬眸望向亭内的棋叟,徐徐道:“她年幼,不识人心善恶,有什么事,与我说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白雪川受害者协会——

  副会长某师父:当年这孩子入门时比他师妹入门也大不了多少,成日里除了看书写字怼师父也挺老实的,自从收了个师妹,越来越有毒,每日里变成了带着师妹怼师父。

  ——师父也是很辛苦呢。

  某师父:这都还不算什么,天隐涯是老夫的道场,能不能顾忌一下还未婚的老人家的心情?每天都对师妹亵衣的颜色了如指掌像什么话!

  ——我记得贵门的门训是一山不能容二虎呀?

  某师父:对,一山不能容二虎,除非一公和一母。

  ——您对他的行为有什么要说的吗?

  某师父:说实话,为师一直想打断他的腿。

  ——好的也许下次就得德国骨科见了,下一个。

  ☆、第104章溯·天隐

  ——为什么要先学写正字?

  ——把这个字写到心里,才算得上真正入门。

  一笔一划写完五十张“正”字,卫将离揉了揉酸痛的手腕,扫了一眼窗外,见白雪川还未回来,坐在稍高的椅子上双腿晃荡了一会儿,从旁边抽出一张废纸开始写别的字。

  一个正字写多了总会累的,听白雪川说正字写上一万遍后,还要写“永”字八划五万遍,“永”字后,还要临他的帖临两年,才会放开让她自己练。

  小孩子的耐心多少都有些差,她每写五十张,就会写点别的。

  卫将离自己的名字笔画太复杂,写得最好的反而是白雪川的名字,尤甚于写了上千遍的“正”字。

  “……写得倒是不错,可之前我交代给你的五百张你写完了吗?”

  卫将离听到这声音,整个人往桌子上一扑,也顾不得下巴被撞疼了,连忙把写了他名字的纸乱七八糟地团成团塞在自己身后,才瞪着眼睛看向窗外。

  白雪川正在窗台便支着半张脸,也不知看了她多久,等到她扑腾完,方道:“疼吗?”

  卫将离立时摇头摇得把头上插着的小流苏都甩了出去。

  “……”

  白雪川把小流苏捡起,从前门推门进来,先是拿起旁边一摞写好的正字,从几十张字里抽出七八张放在一边,说:“这些重写。”

  卫将离之前已有过一遭他对自己这方面严格要求的经历,一见只有七八章被抽出来,刚松了口气,就见他把余下那一摞放在自己面前。

  “我是说这些重写。”

  ——标准结局。

  卫将离知道反正也说不过他,只能抿着小嘴抽抽鼻子继续磨墨。

  白雪川一边把她的流苏系回去一边道:“生气了?”

  “没有……”卫将离鼓着腮帮子问:“你去哪里了?”

  “见师父,棋叟想收你当徒弟。”

  卫将离又问:“棋叟是谁?”

  “一个会把你卖到庙里一生茹素的老头。”

  卫将离:“我……我回山上占山为王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逗了她这一句,白雪川捏了一下她的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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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垂,道:“放心,我已经回绝了。”

  ——每天心情忽上忽下大起大落,这日子没法过了。

  夫昂子也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

  他一贯是走的修心养性的路子,每天得睡足五个时辰,现在每天早上刚一日出,门外先就吱嘎一声开门响,随后自己徒弟就进了隔壁的屋子,开始了长达半个时辰的哄小孩起床的长篇大论。

  ——你是觉得为师这个天下闻名的高手听不见?

  夫昂子想了想决定把他们找过来深谈一下卫将离何去何从。

  “……师父的意思,阿离待在天隐涯不方便,待在东楚反而合适?”白雪川总结了夫昂子的意思后,便继续咬着发带给昏昏欲睡的卫将离扎头发。

  他一般说话不看人的时候,基本上就说明他没有听进去。

  夫昂子咳嗽了一声道:“她若没有落下寒症,天隐涯也不是不能容,只是这终究是个女娃娃,总有不方便的时候。棋叟看在我的面子上,总归不会亏待她的。”

  “师父清修多年,没想到在这迂腐陋习的一面上,还在红尘中。”白雪川一句话怼得夫昂子语塞后,捏了一把卫将离的脸,低头问:“你说是不是?”

  卫将离猛地一坐直,揉着眼睛问:“啥?”

  白雪川道:“师父想赶你走,你应该怎么说?”

  卫将离哦了一声,先挽了左边的袖子,又挽了右边的,用念三字经一样的语气念道——

  “师父我很乖的会洗盘子会刷碗,不要赶我走,我保证今后每天少吃半碗……这个我做不到qwq”

  ——这段时间你都教了她啥?!

  夫昂子:“雪川,为师确认一下,你没有怀着别的心思,只是想教她至艺成对吗?”

  “自然。”

  夫昂子又道:“那为师要是执意不答应,你当如何?”

  “不能如何。”白雪川把一脸迷惑的卫将离搂得紧了些,道:“我也很久未有远游了,师父若执意不愿留她,徒儿觉得与其让她东避,不如让这条小真龙归位,是不是会很有意思?”

  ……难怪那些老家伙总说此子慧极则妖,他的敏锐足以让他搅得天下不安。

  夫昂子定定地看着他良久,微微一叹,对卫将离说道:“给为师端杯茶。”

  ……

  天隐涯乃是一处几乎与世隔绝的所在,早年白雪川年幼时还有一个哑婆婆照顾,自两年前哑婆婆逝世之后,这处便有些荒芜起来。

  不过对于小孩子而言,这些略有些荒芜的古楼比之华美干净的宫室更有吸引力。

  房子后面隔了两棵矮松的地方有一座两层高的书楼,这书楼每一层都要比寻常的楼阁高一些,乍一看有京中的三层楼阁那么高。

  才刚刚下过雨,卫将离推开书楼的门时并没有激起多少灰尘。外面透进来的天光照见室内,只见满是贴墙联排的书卷,比之卫将离见过的打扫的整整齐齐的皇家学堂不同,这些书都是竖着放在一起的,一眼望过去竟没有一本是崭新的。

  卫将离踮起脚尖拿下一本离自己最近的《厉物十事》,随便翻开一页,便看见了页边写着一行细细的批注,卫将离一眼就认出来是白雪川的字。

  她再往后翻了数十页,依然有白雪川留下的批注,合上书,走到隔了两个书架的另一边,搬了凳子爬上去抽出一本《子晚子》,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白雪川留下的批注嫌不够多,甚至于还多加了两页进去。

  ——他好厉害,诸子百家全都读过了。

  卫将离有些挫败地叹了口气,她和白雪川的差距太大了,待在他身边总有一种心虚的错觉。待她准备把书放回去时却碰到旁边一只硬邦邦的木盒。

  人见到木盒的时候,总是有些打开来瞧瞧里面藏了什么东西的冲动的。小孩子尤其抑制不住好奇心,便踮起脚尖用指头一点点地碰,没想到那木盒那般长,几乎抽出她一只胳膊的长度后,木盒一下子失衡掉了下来,里面的什么东西寒光一闪,竟掉出来把盒盖都切开了。

  ——糟糕。

  卫将离首先是有一种闯了祸的心虚感,保持着一个姿势在椅子上僵硬了好一会儿,才慢腾腾地爬下来,用一根指头把破烂的木盒拨到一边去,便看见那是一口约两尺三的剑。

  这把剑的剑格的不似她所熟识的睚眦等兽面,而是一块乌铁浇铸成的“师”字,而“师”字最后的一竖延伸成了剑锋,平白给这个字多了一丝凌厉感。

  卫将离不敢碰,有点紧张地爬过去坐在剑旁边,犹豫了片刻,凑近了一看,发现靠近剑格处刻着一行字。

  “……三代冶子耗十年所铸……为吾儿正心,故曰师道,赠雪川。”

  ——原来是他父亲送给他的剑呀。

  卫将离不得不把这把师道剑拿起来,不料这剑看着轻灵,却足有一张桌子那么重。好在她这段时间身体恢复过来,有了两把力气,面前把剑举起来,从书楼歪歪扭扭地跑向中庭。

  中庭才下过雪,正是松雪相映最值得一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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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候,白雪川便索性拿着书卷坐在廊下看起了书,待走廊那边的脚步声入耳,刚坐直便看见卫将离竟然举着把剑跑了过来。

  白雪川迅速站起来拿走她手里的剑,训斥道:“你是在何处翻出来的,割伤了怎么办。”

  “我把你的剑弄翻了……你看看坏了没有,坏了我会去学打铁给你重新打一柄的。”

  白雪川哑然失笑,自打他教过卫将离以工代偿后,她的观念就变成无论闯什么祸第一反应就是先给他

  “不用了,这把剑我本来也是想扔的,只不过一时丢在那处忘了。”

  “可是这不是你父亲送给你的吗?”

  “是,可对我而言并没有什么好留恋的,扔了便是。”

  ——对父亲没有什么好留恋的……那不就跟她一样?

  这么一想,卫将离立即以过来人的怜悯目光看着他:“一切都会过去的。”

  ——为什么在她的三观里被父母抛弃还要论资排辈?她又是以什么心态觉得自己是已经看开了的前辈?

  白雪川忝为纵览百家的饱读之士,却总也跟不上一个七岁小娃娃的思路。摇了摇头转身走向右侧。

  卫将离颠颠跟上去追问:“师兄你会使剑吗?”

  白雪川略一点头:“像你这么大的时候练过。”

  “像我这么高就可以学吗?”

  “嗯,你想学?”

  见白雪川停下步子低头看她,卫将离捂着脸从指缝里出声:“我觉得剑很好看,想学。”

  白雪川却一反常态地收起笑,认真地对她说——

  “剑是杀伐之物,亦是君子之器,执剑则需得身负君子道,而君子道难行,难于上青天。”

  “……”

  卫将离没想过还有这样一层含义,只看着白雪川没有半点迟疑地将那柄师道剑投于崖下,又说道:“历来剑器鸣于天地,总有悲歌回响,我不想你也走这条路,好吗?”

  “好。”

  ……尽管他说得很温和,但他的动作却让卫将离感受到了他在某一方面的坚持,就像他执意要把她留下来,从不给任何人留余地,于他自身亦然。

  对于卫将离而言,她对剑的喜爱不过是出于一时兴起的心情,不会凌驾于白雪川的悲喜之上,那时她仅仅是困惑于白雪川对那把剑的决绝,而并没有深究原因,直到她稍大些时,去书房再次看到原处断裂的木盒,便起意到了他弃剑的崖下。

  几年过去,崖下已没有剑了,再三寻访,只有一个路过的樵夫,说是有人数年前在这里卖过一把捡到的剑,剑格处一个“师”字。

  直到后来的后来,卫将离也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她入江湖的契机,起初只是为了找一把剑……

  作者有话要说:白雪川受害者协会——

  殃及池鱼的某刀客会员:这个事儿本来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都是卫将离的错,起初是我盟中一兄弟跟卫将离喝到半夜,回家路上被老虎叼走了。老!虎!你听说过醋坛子打翻了之后召唤一只老虎来把人叼走吗?这卫将离就不能忍了,提了二斤酒上山去打老虎,一夜过去,老虎没打着,她自己也没回来。

  ——这位会员的积愤很重啊,那么这件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刀客会员:那头正好有人给盟里下战书,这种事一般都是总扛把子出头,总扛把子上山打老虎了我们能怎么办?只能我带人去找了呗。

  ——你被打了吗?

  刀客会员:我人都没见着!好不容易看见卫将离一只鞋,林子里的豺狼虎豹刷一下就冲出来了,追着我就满山跑,我那天都快把山跑秃了才把那些野兽都甩开,到天黑下山时,卫将离已经回来了,提了壶酒说替家属向我道歉。

  ——我懂了。

  刀客会员:是吧,现充真可怕。

  会长家属:那谁,该回家洗衣服了。

  刀客会员:哎哎我就来!

  ——……嗯,现充真可怕

  ☆、第105章溯·佛桑哀歌

  ——我什么时候长大?

  ——等你比房边的矮竹高的时候,你就长大了。

  孩提时总是对自己的成熟有着一种迫切的期待,那源于人在静下来面对时间这个问题的未知期待,就像她看惯了海面上的的波澜起伏,会不由得想要去探索深海的鲸鲵。

  白雪川就是这样一个站在深海的人,她看不懂他偶尔逆着光时眼底的情绪,只觉得隐约有一种那些发黄的旧卷上的批注正在分崩离析的错觉。

  在之后的几年里,他在天隐涯外停留的时间越来越久,每每回来时,看着她的目光里都会多了一丝晦暗的执念。

  “好在你还没有变。”

  卫将离记得那时他离开了好久,数着日子等着院角的爬藤爬了半座墙,他才在一个雪夜回到了天隐涯。

  她睡眼惺忪地依稀听见了门外师父的叹息,和消失在雪打窗棂里的半句话——

  “节哀,来年我会亲赴塞外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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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夜的雪冷到了骨髓里,本能驱使卫将离的睡意更深。待过了好一会儿,门被打开,萧瑟的雪风里,白雪川走进来,坐在了她床边,握住她的手。

  尽管他的手太冷,但由于是熟悉的气息,卫将离朦胧间还是转过身来把他的手抱在怀里。

  “……你回来了。”

  “嗯,我本来想来年带你塞外见一个人,可惜晚了。”

  “她在哪儿?”

  “她走了。”

  “去哪儿了?”

  “去到一个……再没有人以愚昧的眼光看待她的地方。”

  后面的话卫将离没有听见,随着重重合上的眼皮陷入沉睡。

  第二天醒来时,白雪川就睡在她床畔,连她起身都未曾发觉,直到卫将离微微起身,给他盖上暖好的被子时,他才醒过来。

  “你这次回来待多久?”

  白雪川先是摸了摸她的头,继而拿手指轻轻梳着她已长肩背的乌发,道:“明天就走。”

  “这次是去哪儿?”

  “去密宗。”

  卫将离回忆了一下,愣道:“你终于要与秃驴为伍了吗?”

  手指戳在她一时激动凑过来的脑袋上,白雪川淡笑道:“我若出家了,你怎么办?放心,不是要去做僧人,只是去修习佛理。”

  “师父知道吗?”

  “他知道。”

  ——哦。

  夫昂子都松口了,卫将离也不能怎么样,反正白雪川一向是拘不住的,只要他决定去做某件事,谁都拦不住他。

  ……就像他那时执意要留下自己一样。

  卫将离虎着脸躺了回去:“你竟然要投奔吃素的阵营,你再也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师兄了。”

  “这么生气?”

  “听说那些和尚修为高了还会辟谷什么的,有这回事吗?”

  “有倒是有……”

  “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走吧,以后不要跟我说话。”

  白雪川无奈地摇摇头,手指勾起她背后的一绺长发,看着发丝从指间滑落,忽然又问道:“阿离,你今年有十二了是吗?”

  “门口的梨树我摘秃了五次,应该有十二了。”

  “我虚长你五岁,待我二十一时,你就十六了。”

  他的口气很平淡,听不出有什么特别的意图,卫将离也没放在心上,道:“那又怎么样?”

  “阿离。”

  “嗯?”

  “你十六岁之后想做什么?”

  十六岁之后想做什么?

  卫将离也有想过,翻了个身趴在枕头上,翘起小腿晃了晃,道:“我想下山遨游天下,不仅仅是在遥川,我想去关外的草原上骑马,去南苗的大山里找传说中的白凤,沿途的绝壁上也许有师父喜欢的茶,我开心了就带回来,不开心了就拔路边的草谎称是当地神茶……你说师父会不会认出来?”

  她说话时眼睛很亮,清凌凌地像是月光下的碧湖,再没有起初时那种沉郁的暗色。

  “我等你四年,四年后陪你一起可好?”

  卫将离疑道:“佛门的经书那么多,你能在四年里学完?”

  “那这样,我们打个赌,我若在四年内佛学造诣驳倒密宗首座,你就送我一样礼物,反之我送你。”

  这个约定卫将离在之后四年的修行里很快就忘了,仅不到四年便将佛学造诣凌驾于密宗之上的白雪川也并没有刻意提起,直到四年之后的某天,卫将离再次看见书房里残破的剑匣,才想起白雪川还有一口剑这个由头,便以此向夫昂子请求下山。

  “为师与你说过,路遇强手不可敌当如何?”

  “寻其他与其有积仇之人,连横成势,击而溃……疼!”

  夫昂子收起敲了她一记的茶秤,道:“教你的都学到狗肚子里了,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想十六岁就玩连横这一套,早迟要吃亏,忘记半年前你出门被人砍了十八刀的事儿了?”

  卫将离回忆了一下,当真发现自己全然是属于好了伤疤忘了疼的那种人,道:“那临阵脱逃我该多怂呀。”

  “在敌人面前怂和在你师兄面前怂,你选哪个?”

  敌人骂她她还能对喷,白雪川嘲她她就只能炸毛,想想还是在外面怂比较划算。

  第二次正式下山去找白雪川的师道剑,这一次那把师道剑已经转手到了遂州的一个有点名气的宗门扬刀门里,被一个姓费的门主收藏了。

  这时候西秦的江湖很乱,密宗刚刚被封为国教,明面上以自己为正道,暗地里授意白骨灵道为首的邪魔歪道驱逐境内弱势的百家门庭,致使不以武力见长的农家、工家等纷纷外流。

  卫将离出了遥川三百里,路边就遇上了好几拨架,她初入江湖,什么都想多看一眼,也就多看那么一眼,战团中有个哥们儿的耳朵就被切飞,砸到她怀里。

  这就不能忍了,尤其是在那边有人看她这么个姑娘在这儿嘴贱嘲讽了一句,卫将离当即就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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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扯着马头冲进战团,硬是把那人的脸抽成了棋盘。

  卫将离没什么经验,但到底还是夫昂子门下,些许个杂碎根本不是对手,战团一时被打散,那位脸上能下棋的匪类叫嚣——

  “有本事报上名来!”

  “我不报,报了你事后怼我怎么办?”

  “……”

  ——这个人咋不按套路来?

  不过好在卫将离那一双碧眼太好认,那些人也没再叫嚣,喊了一句记住她了,扶着伤兵败将便离开了。

  至于那位耳朵少了半边的仁兄也实在,当即捧出一箱金条塞在卫将离马上,险些没把她的马给压骨折——

  “在下乔清浊,多谢侠士救我妻儿,不胜感激,侠士若不弃,到了前面城池请容乔某设宴款待。”

  卫将离一看这人身后的车队里,还当真有个怀孕的妇人,顿时觉得自己发弁上的小花更加鲜艳了:“不必多礼,我还要去遂州办事,这一路的官道荒废,你还是快些进城吧。”

  那乔清浊喜道:“乔某此番正是要去遂州老家,少侠要去遂州正好与在下车队顺路,不若一同上路可好?听少侠是外地口音,待到了遂州,少侠也好有个落脚之处不是?”

  卫将离在交朋友这一点上还是很有几分天赋的,每回行侠仗义或者同流合污都能遇见一些爽快人,乔清浊就是一个。

  直到去了遂州,卫将离才发现乔清浊是个已经从良的侠盗,原本也是个高手,些许个匪类奈何不了他。可等到密宗成为西秦国教之后,密宗在各地设置庙宇,要求“不可渡”的江湖人来庙中金盆洗手,从此不涉江湖事。

  然而密宗的金盆洗手是需得废其武脉以示归于凡俗的,江湖人以武立身自然不愿,密宗各地为了向朝廷展示成效,时常令诸法王、诸华严僧四处抓捕灰色地带的江湖人,乔清浊就是这样“被”金盆洗手的一员。

  “……说来惭愧,本来我乔家也算富可敌国,此番乔某与家中数位兄弟遭密宗戕害,只怕这次回去要被扬刀门打压了。”

  每个地方都有地头蛇,遂州便有两支,一支是乔家,一支是扬刀门,而扬刀门主早在数年前便让儿子到密宗拜了法严王为师,等于说已经靠上了密宗这棵大树。

  果不其然卫将离去时便发现扬刀门的人正在搬乔家山庄的门匾,两边立时便起了冲突。

  乔清浊也是耿直,连装都不装上去就跟人怼,扬刀门的人就是为了激他出手,卫将离旁观者稍稍清醒一点,立即就上去拉架。

  扬刀门之人怒道:“你是谁?关你什么事儿?!”

  “关我的事,我姓卫,刚好想拜访你家门主,麻烦引荐一下。”

  每个宗门都有那么几个嘴贱的狗腿,打量了一下卫将离道:“我们家门主刚娶了一房小妾,不缺美人,你要是想自荐,兄弟几个枕边倒还——啊!!!”

  ……师兄说得对,做人难,做君子更难,动口不如动手,学文化救不了西秦人。

  卫将离不生气的时候最多把人打到半身不遂,生气了就会把人一口气打到半生不遂。

  通俗点说,就是断子绝孙。

  乔清浊也懵逼了,他本来是感觉卫将离脾气挺好的,没想到下手这么狠,打完人用腰带把到场的五六个扬刀门人系成串栓在马后道:“走走走找你家门主谈谈。”

  “卫家妹子,你代我得罪了扬刀门,他们可是不会放过你的。”

  “怕什么?”卫将离翻身上马,拿马鞭敲了敲那些杂碎的头,道:“有什么麻烦,上天隐涯找去,我看到底是谁不放过谁。”

  作者有话要说:小芍药:师父,我在外面闯祸了被人追杀怎么办?

  师父:实在不行,你就抬出天隐涯的名号来

  小芍药:师父,刚出江湖就拼师门,会不会太招摇了?

  师父:瓜娃子,师门如果不用来招摇,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论天隐涯惯徒弟的教学方式

  ☆、第106章溯·寒芒先至

  扬刀门近来很得意,密宗的强势扩张让他们的地位也在无形中提升,平时走些灰色贸易需要打招呼的牛鬼蛇神纷纷都贴了上来。只待吞了乔家那半城势力,扬刀门就能彻底称霸遂州城。

  门主费擎这两日饭都多吃了一碗,旁边千娇百媚的小妾一边劝酒一边道:“那乔家的大庄主被废了武功,可是真的?”

  “我儿发来的信昨夜才到,他可是看着乔清浊和他那几个兄弟被废了武脉的,绝不可能恢复。”

  “那可真解气,等到吃掉了乔家,夫主不就是遂州城的皇帝了吗?”

  费擎一张老脸立时红光满面,抓住小妾香了一记,道:“真会说话,你不是想要乔家那颗隋珠吗?等爷抄了乔家,就把隋珠留给你。”

  “多谢夫君~但那夫人那儿可怎么交待?她可是管着帐呢。”

  “黄脸婆而已,人老色衰还善妒,要不是看在我儿的面子上,早该休了她。”

  言罢,费擎又多喝了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