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宴厅回去的路上,徐思年真吹嘘着闻汀在宴会上漂亮到发光的样子，陆止听了半天，忽然岔开了话题。
“从朋友那里打听到了你学生家里的情况。”
徐思年不可思议：“什么？”
陆止也不废话,停车等红绿灯时将手机递给了她,“备忘录里是你学生家长的电话。”
手机已经解锁,桌面十分干净整洁,壁纸是一只狗狗冲着镜头吐舌头的画面,他手机里没什么多余的软件,徐思年翻了一下便看见了备忘录。
备忘录里只有一条，时间显示是昨天夜里存进去的，上面写着有两串号码，分别备注为“李平华”和“李业”。
陆止瞥见她已经打开备忘录，又解释说：“上面那个号码叫“李平华”的，是你学生爷爷的，下面那个是他爸爸的。”
徐思年麻利地掏出手机存下号码,再复制了一遍发在了她跟钟逸还有黄迁的三人群里。
车子弯进小区,陆止垂眸看了眼正在发信息的女孩，交待道：“去找他爷爷奶奶了解一下情况,让你那个男同事去，你别到处乱跑。”
闻言徐思年抬起头来看他,有些为难道：“不太好吧,我现在是代班班主任哎。”
“那你把他电话给我,我来跟他讲。”他作势就伸出手讨要徐思年的手机。
“我自己跟他说吧！”见状,她只好先服软。
陆止开车走后，她一进家门便开始跟黄迁商量着什么时候去李家村比较合适。
第二天周一,为了方便当天的行动她还特意跟英语老师换了课，语文课安排在了周一上午最后两节。
课一上完,徐思年就跟李随说明了情况。
小男孩拉着她的手晃了晃，撒娇般：“老师，就跟爷爷奶奶说我只是被叔叔轻轻地打了，好不好？”
“老师尽量，好吗？”徐思年弯下腰，拍了拍他瘦弱的肩安慰道。
临走时李随还跑到跟前嘱咐：“老师，乡下路不好走，你们开车小心。”
徐思年笑了笑，说：“好。”
黄迁正从办公室出来，故作严肃道：“去班上排好队，跟英语老师去食堂吃饭。”
李随最怕他，黄迁话一说完就一溜烟跑没影了。
看着学生被吓跑的身影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笑，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无奈。
李家村位置很偏，弯弯绕绕、坑坑洼洼的道很多，黄迁的车摇摇晃晃地前进，徐思年肚子虽然空着但胃里仍旧翻江倒海，差点吐在车上。
开了半个小时的泥泞小路，他们终于到了李家村的村口，一些个老人正拿着把椅子坐在村口聊着天，徐思年扫了一眼，这一眼便看见李随口中“穿着一件大红棉袄，一头白发扎成一股”的奶奶。
黄迁将车停在了空地上，两人在一众爷爷奶奶的视线下走了下来。
徐思年不太敢直接认，走过去试探性地喊了一句：“您好，李随奶奶吗？”
那穿着大红棉袄的老人立马站起身来，握住了徐思年的手：“哎哟，是我家随随的老师吧。”
徐思年连忙道：“是是是，我是李随现在的班主任。”
李随奶奶仍旧拉着她的手不放，转头跟朋友们说：“那个我就先回去了，我孙子老师来了。”
众人乐呵呵让他们回去，李随奶奶拉着徐思年的手往家走，黄迁就跟在旁边时不时答两句。
“我本来啊是说在村口接接你们，我家老头子正在家里呢。”李随奶奶一边说着一边看看两人。
走到家门口时，她又说：“老师，家里小，你们别见怪。”
“不会不会。”两人异口同声道。
李随家里确实不大，一间小小的平房，围了一个很小的院，种了些青菜，还养着十几只鸡。
徐思年踏进家门，院里李随爷爷正背着手轻轻地哼着小曲儿。
“老头子，快快快，两位老师来了。”李随奶奶带上了院门，朝里喊着。
两人朝李随爷爷打了招呼，四个人便围着一张小桌在客厅里坐下了。
“老师，你们打电话的时候我还以为是骗钱的，不敢接哟。”李随爷爷一边倒着热茶一边开玩笑。
黄迁附和了两句，李随奶奶便进入话题。
“老师，是不是我们家随随在学校出了什么事，你看你们这么急着来。”
黄迁递给徐思年一个眼神，她便开口道：“爷爷奶奶，事情是这样的…”
“李随在学校挺听话的，平时作业也完成的很好，上课也积极。”
说到这，李随的爷爷奶奶都笑得慈祥，也毫不含糊地夸着自己的孙子：“是，我们家随随在家也特别乖，这么小就会帮我们两做事，也不闹也不吵，就是黏人，特别黏我们。”
闻言徐思年咬了咬唇，黄迁眉头也皱起来，过了半晌，桌上安静下来，徐思年沉默片刻才开口。
“爷爷奶奶，李随，他在他堂叔家可能不是特别合适的选择。”
黄迁翻出手机里的照片，将手机递给两位老人，“这是我们拍的照片，差不多半个月前的照片了。”他顿了顿，继续道，“李随在他堂叔家被严重家暴。”
李随爷爷奶奶显然没料到会是这种事，徐思年看着两位老人手上结满了痂，正颤颤巍巍地翻着照片。
“怎么会这样，老师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李随奶奶已经哭出来，“我们家李随从来没跟我们说过这种事。”
“孩子不想给你们负担，我们也是意外发现这件事情。”黄迁说。
徐思年还没开口，李随爷爷就问：“老师，我们李随身上伤口还好吧？没什么大事吧？”
“您别急，李随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徐思年解释着，“我们这次来，是来找你们二位商量一下解决办法。”
李随爷爷握住了老伴的手往怀里带了带，着急道：“您说您说！”
“我们商量着，要不让李随住校吧。”徐思年继续说明学校的住宿环境，“我们也问了班上住校的孩子，也去宿舍看过，环境挺好的。”
“可以，你们问问李随，他要是愿意就让他住校吧。”奶奶眼圈都哭得红通通，表达有些激动。
李随爷爷拍了拍她的背，说：“老师，这住宿贵不贵啊？你们也知道我家情况，家里穷。”
徐思年看了看家中的布置，简陋破旧，墙壁上的墙皮已经剥落露出灰旧的底，地面只简单铺了一层水泥，坑坑洼洼的，一旦入夜就十分容易摔跤。
客厅里那盏电子时间屏便是家里最贵重的东西，两间房只分别架着一张床和一张手工打造的衣柜，其余便没什么了。
黄迁答道：“住宿环境挺好，收费也便宜，只是需要家长签字。”
爷爷马上就说：“好好好，我们现在就能签。”
“只能监护人或者第一联系人签字，李随的第一联系人是他堂叔…”黄迁推了推眼镜，“我们怕他堂叔会有过激的行为，想着能不能联系到李随父亲。”
爷爷解释道：“他爸爸在外地做小工，没什么时间。”
“那我们尽量去申请一下代签吧。”徐思年拍了拍奶奶的背安慰道。
“我们家跟李随堂叔原本不熟，但是这去城里读书也就这么一个亲戚，我们也只能这样了。他堂叔好赌，喜欢打麻将，也没个正经工作，但是我们没办法啊老师。”李随的爷爷的眼眶慢慢湿润起来，”真是没办法啊老师，家里这个情况太难了，辛苦各位老师帮帮忙，帮帮李随。”
李随爷爷虚握住徐思年的手，泪已经流到下巴边：“我们真的没办法了，家里但凡有点钱都不会让他去他叔叔那里住。”
“只要我们老师能做的，我们都会尽量的。”徐思年见不得别人哭，声音也渐渐哽咽起来。
黄迁出声控制着情况：“我们会尽力的。先让李随再住两天，等住宿申请下来我们就把他接去学校，也麻烦你们联系李随的父亲回来了解一下情况。”
“好好，谢谢老师。”
临走时，两位老人送他们到了村口，上车后李随的爷爷奶奶还嘱咐着让李随周末有空回来一趟。
车子渐渐驶出村子，天也一点点暗下来。
徐思年吸了吸鼻子，看向黄迁：“黄老师，回去我就把住宿申请递交过去。”
黄迁抽出一张纸递给她：“行，晚上我去跟主任说明一下情况，快的话明天应该可以批下来。”
车灯将道路点亮，徐思年看着前方模糊的城市高楼，喃喃：“会好起来的。”
车子停在了学校的停车场，办公室里英语老师正陪着李随在写作业。
徐思年朝英语老师笑了笑，让她先回去了。
“李随，老师们今天跟你爷爷奶奶商量好以后住宿，你愿意吗？”她弯下身凑近了些问。
“好！”李随笑起来，“王涛他们说宿舍可好玩！”
黄迁走过去揉了揉学生的脑袋，说：“写完作业老师送你回去。”
他收拾好东西后忽然提了一嘴：“徐老师，你手机下午好像一直在响，忘了跟你说了。”
徐思年着急忙慌去翻包，一共十个未接，三条语音信息，最后一条是五分钟前。
“回来没？”
不知是不是错觉，徐思年听出了怒意。
她不敢回拨电话，只回了条信息。
—我刚刚回学校，手机开了静音，不好意思啊。
三分钟后陆止才回过来，仍旧是一条语音。
听筒里男人“哦”了一声，继续说道：“徐老师这么忙呢？十个电话十个不接，两节课上这么久？”
阴阳怪气的男人。
徐思年哭笑不得，他紧接着又发来一条语音，一改刚才的阴阳怪气。
“吃饭没？晚点过来接你。”
她脸不红心不跳地骗他：吃了。不用来接我，我自己回去。
他也不发语音了，长长一串文字。
—给你打包了一份海鲜饭。
—你男朋友见你还要预约？
徐思年着实被逗笑，她有些拿这个人没办法。
—我不能提早走，八点半左右才能出学校。
那边回得简略，一个字“行”。
陆止的车刚刚熄火停在学校对面，还是上次那个位置，抬头透过窗去看，教学楼只有一扇窗里亮着灯。
副驾驶上放着一个保温盒，他嘴边衔着根烟下了车，将车窗关上，以防冷空气钻进车里。火星子燃在烟草上，他站在车边等着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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