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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第 89 章(二更)

 山道行路艰险,经历了一天快速行军后,日头还未落下,大军就开始寻找扎营的安全所在。
 当晚扎营在一处狭长的山谷外围。
 前锋营精兵把守住山谷两侧,把山谷通路两端封锁死,大军沿着山谷外的平缓山坡扎营。姜鸾的东宫车驾护卫在最中央。
 晚上用过简单的干粮热汤,中央大帐附近点起篝火,姜鸾得了空,把四百里加急的送信来使召来,仔细询问京城急召的详情。
 朝廷急召五万腾龙军原路返京,京城的消息不可能瞒着腾龙军主帅,姜鸾吩咐文镜亲自去一趟,把谢征从对面山坡叫来,一起旁听。
 文镜立刻领命喊人。
 不多时,谢征果然急匆匆赶来。
 但他不是一个人来的。
 裴显换下了白日行军风尘仆仆的那身,换了身海青色新袍子,安之若素地跟在谢征身后,一同进了大帐。
 姜鸾看见他就眼皮子狂跳。
 “本宫今晚只召了谢大将军,可没喊召裴中书。”姜鸾瞧也不瞧他,极冷淡地说,“跟着来做什么。还不快退出去,明早拔营行军时再来。”
 裴显停了步子,极正经地站在帐门帘子边,言辞妥帖地告罪,
 “殿下恕罪。听说今晚要仔细追问突厥人送来的国书之事,臣自以为能列席。原来只请了谢大将军一个。冒昧了。臣请退。”说着就要出去。
 谢征把他拉住了。
 “殿下恕罪,”谢征感觉必须要说点什么,极严肃地和姜鸾进言,
 “此乃国事,裴中书身为政事堂重臣,自然应当列席旁听。如果只有一人能入帐秘密商议的话,臣资历不够,应该是臣退出,让裴中书单独入帐密谈。”说着谢征就要转身出去。
 姜鸾眼皮子又是一跳。
 她二姊到底是怎么挑的人,同样是谢家出身的郎君,年纪比谢澜长出一截,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没谢澜的一半。忒实诚了!
 他就没瞧见,言辞客气谦恭的裴中书,嘴里说着‘冒昧’,‘请退’,站在门边的步子挪都没挪一下!
 倒是谢征自己,步子那么大,她就晃了一下神的功夫,谢征已经掀开帘子要出去了。
 “别走。”姜鸾叹着气叫住实诚的谢大将军。
 比起帐子里只留一个麻烦的,还不如留两个,至少当着谢征的面,裴显还能公事公办,不至于当众追问她要命的私事。
 “谢大将军误会了,本宫可没说只留一个人密谈。两位都是朝廷的肱股重臣,既然两位都来了……”眼风瞥了眼旁边安然等待的那位,一番话说得牙疼,
 “两位都留下吧。”
 随侍的两位东宫女官把帐帘子左右挂起,让新鲜的山风吹进来。
 为了彻底杜绝被单独堵在帐子里追根究底的尴尬局面,她索性连崔滢都叫来旁听。
 人越多越好,大家在帐子里热热闹闹地围一圈坐,听完了一起散场,该回哪儿就回哪儿去。
 京城信使被当众召来,详细说起关于突厥人送去京城的那份具有羞辱意味、引起朝廷强烈反弹的国书。
 突厥人的国书是五月里送来的。负责邦交的鸿胪寺官员不敢怠慢,把言辞无理的突厥语国书字斟句酌地美化过一遍,译写了一份意思差不多、但用词客气许多的国书,附在奏章里,奏上了朝廷。
 鸿胪寺上奏的奏章抄写本,京城信使这次也随身带来了。
 裴显接过去,边翻阅边道,
 “荒漠入春了,冻雪融化,熬过苦寒冬天的突厥部落们又不安分了。他们几个部落的可汗最近互相抢地盘牛羊,听说打得凶。鸿胪寺奏的是哪一支可汗的事?这次又讨要什么?”
 姜鸾事先已经看过了一遍。
 他们的王庭换了新可汗。这次讨要的可不是钱帛和马市。突厥人的胃口越来越大了。
 裴显打开鸿胪寺奏本,大略地扫过一遍。
 姜鸾的父亲,明宗皇帝还在世时,曾经应下一桩和突厥王庭的和亲。
 大闻朝祖制,分封王室。姜氏宗室但凡血脉比较近的分支,男丁成年袭爵后一律出京去封地过活,终生不轻易出封地。
 留在京城里的宗室,多半就是像宗正卿家里的姜郎这种,血脉几乎出了五服,没有王爵,身上担着官职,留在京城里领一份俸禄过日子的闲散宗室。
 当时嫁过去突厥王庭和亲的,就是京城里一位远支的宗室女,算起来是姜鸾的远房姑母。
 嫁过去时和姜鸾如今差不多年岁,十五六岁娇花般的贵女,出嫁前封了‘燮昭公主’。
 十二年前和的亲。
 算起来燮昭公主今年也只有二十七八岁。
 泓胪寺五月底的奏本上写到:燮昭公主殁了。
 去年初就殁了。病逝在冬日荒漠无边无际的大雪里。突厥王庭当时正忙着和争夺牙帐的薛延陀部落打仗,压根没有报给大闻朝廷,过了一年才报过来。
 燮昭公主和亲当时,嫁的是突厥大可汗。相隔短短十二年,如今的突厥王庭换成了薛延陀部落的新任大可汗。
 新可汗坐稳了牙帐,屠灭了旧可汗的部落,抢掠了大批奴隶,歌舞狂欢过了几轮,突然想起了曾经和亲给旧可汗的中原公主,听说是个美人儿。
 一问,人早病殁了。
 薛延陀部的新可汗立刻召人写下了国书,言辞间毫不客气,指名道姓要中原皇帝再送个公主过来。
 裴显翻了个开头,脸色渐渐地不大好看。从头到尾看完了,合拢奏本,递给了旁边的谢征。
 谢征翻完了,脸色也难看起来,同样递给了旁边的崔滢。
 姜鸾打量完大帐里各人不好看的脸色,转头细问信使,“京城里的李相,崔中丞,还有其他朝臣们,都是什么反应?”
 信使答:“朝臣们群情激昂,言官们纷纷上书,言辞激烈,痛骂突厥人忘恩负义,冷待和亲公主,坚决反对再和亲。”
 “上书的只有言官?”姜鸾听出几分不寻常,“政事堂的李相和崔中丞都没有表态?”
 信使更为谨慎地回应,“小的离京之时,尚未听到政事堂关于国书的批复。”
 姜鸾听完点点头,对裴显说,“难怪四百里加急催你回去。都把事压着呢,等你回去接着议。”
 裴显略一颔首,“臣心里有计较。”
 他的视线原本始终低垂着,不是看身侧烛火,就是盯住大帐地上铺着的毡毯。
 姜鸾和他开口说话的时候,他的视线终于抬起,往她这边意味深长地扫过一瞥。
 姜鸾轻哼了声,头扭去旁边,做出懒得搭理的神色。
 她刚才想事情专注,一不留神,主动和他搭话了!
 她先开口搭的话,等下再想赶人走,可比始终不搭话要难上十倍。
 雪白贝齿咬住了嫣红下唇,微微地陷下去一点。还是那句话,多大点事,只要她不往下想,就能当作事情不存在。
 她把细微的烦恼抛去脑后。
 “关于突厥人国书的前因后果,大致就是如此,各位心里都有数了。本宫对此事有些看法,等回京之后会当面在圣人面前说明。”
 “裴中书身为朝廷的肱股重臣,如今人在回京半路上,京城那边短期内应该不会做决断。没什么好说的,明日加紧行程赶路吧。”
 说完,她当先起身,做出一个困倦呵欠的姿势,“白天赶路累了。各位请回吧。”
 “是。”崔滢应下,作为在座的入仕朝臣里资历最浅的那个,很自觉地当先往帐子外走。
 姜鸾眼皮子一跳,“阿滢,你急着走干嘛。没说你。”
 崔滢一怔,回身立住了。
 谢征听了那句‘没说你’,眼皮子也是一跳。姜鸾向来不怎么待见他,至今连声二姊夫都未喊过,他自己又不是不知道。
 崔滢是东宫属臣,皇太女没说她,当然有极大的可能说的是他了。
 谢征也很自觉地起身,“臣告退。”
 姜鸾:“……”
 她能叫住崔滢不让走,却总不能大晚上的叫住二姊夫,只得眼睁睁地瞧谢征大步出去了。
 她保持着掩口遮掩呵欠的姿势,扫了眼帐子里唯一那个安然端坐不动的身影。
 裴显不止坐着不动,他还捧起刚才一口没喝的茶盏,开始悠然喝茶了。
 还好帐子里有崔滢。
 姜鸾叫了崔滢,自己抬脚就往帐子外走。
 “晚食吃多了干粮,撑得慌。陪我四处走走,散散步,消消食。”
 崔滢有顾虑。
 “我们还在太行山里,距离几处战场凶地的距离并不远。夜里四处走动,会不会引来凶地煞气跟随。殿下,还是早些歇下吧。”
 姜鸾找不到人陪她出去,眼看只能待在帐子里,等崔滢离开,又要开始被人追根究底的尴尬时刻。
 她索性脚步一转,径直走到帐中安坐喝茶的那人面前。
 “听到没有,崔伴读劝本宫早些就寝,裴中书手里的茶没喝完的话,带回去继续喝?”
 崔滢震惊了。
 她知道裴中书因为从前的舅甥情分,管东宫管得宽,没想到皇太女殿下私下里和裴中书说话如此的不客气,一盏茶都不让喝完,当面赶人!
 崔滢精于人情世故,免不了想得多。
 她担心自己这个第人在场,听到了殿下不客气的言语,落了裴中书的颜面,容易引发人动怒,倒不如留他们舅甥自己说话。当即起身说了句“臣告退”,极干脆地出去了。
 姜鸾:“……”怎么又走了一个!
 裴显压根就没动。
 自顾自地把手里的一盏温茶喝完了,放下茶杯,客气道,
 “谢殿下赐茶。带回去喝倒是不必了,臣晚上有空,作为殿下赐茶的回报,臣陪殿下出去,四处走走?”
 帐子里走了谢征,走了崔滢,还有身后随侍的两名东宫女官,做事稳妥的秋霜,说话不客气的夏至。有她们在,裴显不至于如何。姜鸾原本不假思索地就要拒绝他。
 拒绝的词句已经到了嘴边,裴显却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再开口时,称呼也换了。
 “近日多思多梦,冥冥之中,总有些不知何处而来的怪念头升起。只问一句,阿鸾的人生必做之五十事……是否包括了骑马?”
 姜鸾已经到了嘴边的不客气的拒绝,停在原处,顿了片刻。
 “骑快马。”她纠正说。
 ————
 今晚的月亮很大。不是圆月,但高挂在雄峻的高山之巅,银辉毫无遮掩地洒下山坡,比京城里的月色亮堂多了。
 姜鸾换了身翻领紧身胡服,和文镜要她的坐骑。
 文镜脸色都变了。
 姜鸾打定了主意的事,他从来都劝不动。他牵着姜鸾的马,直接去找裴显,苦苦地谏言。
 “白日里在大军看护下骑行也就罢了,在夜里的山间纵马,如何使得!山道黑暗,万一失足踩空,就会掉下山崖!万一马失前蹄,摔断了腿还算轻的!万一路上有野狼出没——”
 裴显把上阵的腰刀挂在身侧,抬手牵过了姜鸾坐骑的缰绳,喂了它一把干草。
 姜鸾的坐骑是一匹精挑细选出的大苑良驹,长得高大健壮,毛色油亮,脾气却极温驯,嚼着干草,乌黑的马鼻子湿漉漉地拱了拱裴显的手。
 “由我亲自看顾着,不跑马,只这般牵着缰绳,带殿下沿着山到去山坡顶上走一圈,看看群山月色便下来。”裴显镇定地反问,“如此安排,你可放心?”
 山道上牵着缰绳走马,当然没什么风险可言。不止文镜,就连跟随赶来的崔滢也什么可说的,只叮嘱了一句,“殿下玩心重,还请裴中书早点回返。”
 前锋营早提前清了道,两匹马并骑宽度的一段上山道,两边尽头都派了重兵布防把守,只空出中间一截干干净净的山道,供皇太女殿下‘走马赏月’。
 姜鸾特意换了一套骑射胡服,上马了却连缰绳都摸不着,大失所望,嘀嘀咕咕抱怨了一路。
 “说好山里跑马,出来就成了牵着缰绳走马了。裴中书,你忒没意思。”
 裴显充耳不闻,随她低声抱怨,手里攥着缰绳,慢悠悠地走去上山道。
 他走的不快不慢,走出了一刻钟,才转进山道的另一侧,下方把守山道的众多将士身影逐渐消失在视野里。
 裴显停下脚步,夏日山里的夜风吹过他的衣摆,他抬头看了眼头顶大放光华的明亮月色,侧身往马背的方向瞥过一眼。
 姜鸾正无聊地坐在马上,挨个地拔山壁横生过来的不同枝桠的树叶子,各式各样的树叶子一张张地收在手里,察觉到身侧不寻常的凝视,她一回头,迎面正对上那道略显奇异的视线,心里不知怎的跳了一下,“怎么了?”
 裴显不答,牵动缰绳,把高大温驯的良驹往山路中间带了几步。
 姜鸾的心里又是一跳,隐隐约约有个猜测,却又不大信,回身往身后看了眼。
 远处守卫着下方山道的将士身影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裴显也往身后看。
 确定这处无人能看见后,裴显安抚地拍了拍马鬃毛,开口说,“坐稳了。”
 姜鸾疑惑地:“嗯?”
 问话还没来得及出口,裴显猛地发力攥住缰绳,瞬间利落地踩镫上马,一个翻身坐在姜鸾身后,结实的手臂环住她的腰,顺手揉了把骏马乌黑的鬃毛,“好乖。”
 姜鸾:“……”
 她刚才想问的问题已经不必开口了。
 耳边的熟悉嗓音沉着地说,“说好了带你跑马,就是带你跑马。抓好了。”
 一记响亮的马鞭催促,骏马长嘶,开始飞奔。骤然而起的大风刮起姜鸾的长发,她本能地一手抓紧了缰绳,一手去抓自己风中凌乱的发尾。
 她在呼啸山风里大喊,“你真要带我跑马?但你刚刚才和文镜和崔滢说,不跑马,只牵着缰绳走一圈!”
 裴显在风里笑了声。
 他搂住怀里温软玲珑的身体,一贯沉着的嗓音里带出难得的愉悦,“已经在跑了。”
 驾——
 催动缰绳的健壮骏马在空旷的山道疾驰。
 高空一轮明月,往千里大地挥洒着银辉,透过大片遮蔽的树荫,点点银光洒落在山道上。
 姜鸾抓着乱糟糟的长发,在呼啸而过的风里大叫,“啊————”
 马蹄声清脆如鼓点,她连缰绳都不拉了,迎着风伸出手臂,快活地大叫,“还不够快!再快点——”
 裴显眼疾手快地把她不安分的手给摁下来。
 “差点打到旁边的山石壁!碰着了直接刮掉你手上一层皮。”
 姜鸾才不管。她今晚跑马跑得快活,手上一层皮不要了又有什么打紧。
 空旷无人的山道上,纵马跑出两里后,裴显勒马缓速,解释说,“两人共骑,对马的负重太大,上好良驹也受不了,不能再跑了。”
 姜鸾觉得足够了。缓行的声声清脆马蹄声响中,她抬起头,仰望着头顶清辉万里的明月。
 “今晚的月色真亮啊。”她喃喃地说。
 她的声音实在太小了,裴显在风里没听清,又勒缰放缓了马速,“阿鸾刚才说什么?”
 姜鸾的身子往后倒,直接整个倒进他怀里,懒洋洋地靠着他的胸膛手肘,“我好开心。”
 裴显低头看她。
 她的身量比去年拔高了不少,但只有个子抽条,身材还是显得单薄,纤细的腰肢一只手臂就能围拢,共骑时往后一躺,猫儿似的蜷在他怀里,乌亮的眸子里倒映出他的身影。
 姜鸾抬头看他,头顶的月光洒落下来,他英气锐利的轮廓浸在月光里。
 “真好看。”她喃喃地说。
 山风呼啸着穿过身侧,裴显还是没听清,侧身下来听她细说。
 瞄着对方俯身耐心倾听的动作,姜鸾狡黠地笑了。
 “被你猜对了。”她附耳悄声说。“人生必做之五十件事的第九件,骑快马。”
 “第十件,喝烈酒!”她坏心眼地在他耳边放大了声音,“有没有带酒,裴中书!”
 裴显皱眉起身,抬手揉了揉嗡嗡作响的耳朵。
 缰绳放开了,不必再奔跑的骏马在山道边悠闲地走走停停,偶尔低头啃两口路边带着露珠的青草。
 裴显从怀里取出随身携带的两小锡壶,打开盖子,浓郁烈酒香冲了出来。
 “回命酒。”姜鸾对着锡壶口舔了两小口,吸着气放下了,“喝多少次还是辣喉咙。”
 选定深夜‘走马’的这段山道并不很长,山道已经快要到了尽头,头顶一轮明月失去了山崖树荫的遮蔽,亮堂堂地挂在头顶。
 再转过去一道弯,就是上方前锋营将士重兵把守的山道尽头了。
 裴显翻身下马,走在马身侧,重新牵起缰绳。
 骏马的大黑脑袋回过来,迷惑地看了他一眼,喷了个响鼻。裴显抬手摸了摸马鬃毛,喂了它一把路边新薅的鲜草。
 “殿下,夜深了。”他的称呼也换回了正经称呼,“走了一段马,该回去了。”
 姜鸾点点头,骑在马背上,抬手挡住裴显拿回酒壶的动作,把壶盖打开,满满一小壶的烈酒沿着山道洒在路边。
 “今晚我过得快活。”她在明亮的月色下轻声祝祷着,
 “但月明普照,千里大地,过得快活的人又有几个呢。前几日太行山祭祀时,尚不知道我那位远房姑母的丧讯。现在知道了,谨以此烈酒,送她一程。愿来生转世,不再身似浮萍不由己,惟愿随心所欲,日日夜夜过得快活。”
 琥珀色的烈酒带着浓香,涓涓细流洒进山道土壤。
 姜鸾‘走马’上了这段山道的尽头,在山坡高处并没有停留太久,便原路返程。
 山坡高处封锁路口的数十名将士远远地尾随护送。
 下山当然还是‘走马’回来,走得太慢,夜色又深了,姜鸾在半道上打起瞌睡,披着薄披风的身躯在马背上一晃一晃的,跟随的将士们瞧着心惊胆战。
 文镜在山下等了整个时辰,望眼欲穿,终于听见了轻缓的马蹄声。
 姜鸾摇摇晃晃地坐在马上,裴显稳稳当当地牵着缰绳,等文镜快步过来,把缰绳递给他,刚开口说了句,“皇太女殿下累了——”
 马背上的姜鸾闭着眼睛,在马背上大幅度晃了一下。
 周围的东宫禁卫们齐声低呼。
 裴显疾步过去,扶住手腕和腋下,把人稳稳地扶下了马。
 东宫女官们急忙过去搀扶,姜鸾被搀着摇摇晃晃地走出几步,身侧传来几句低声惊呼,
 “哎哟,身上有酒气。不说是上山走马?怎么还喝了酒?”
 秋霜和夏至彼此注视,目光里不约而同带了怀疑,回身去瞄尚未走远的裴显。
 夏至的声音不大不小地说,“有人撺掇着殿下喝酒呗。”
 裴显:“……”
 算了,都是她身边的忠心亲信。遇事必然是向着她们家主人,白的也能说成黑的。不和她们计较。
 心平气和。
 裴显转身回扎营地休息,心里一路默想着她的‘人生必做之五十事’。
 第一件,正月十五,上元之夜,她得偿夙愿。
 第九件,骑快马。
 第十件,喝烈酒。
 他默默地盘算着,还有四十七件。
 今晚上她过得快活,口风便不似平日那般紧,轻易间被他问出了两桩。
 以此类推的话,等回京之后,寻二十个日子,多想些让她快活的法子,应该就能全问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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