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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节

  异客 作者:慵不语

  第38节

  平里东街   陆有矜已在这里守了好几日,自从他接下剿匪的事儿,和被安cha在山匪里的侍卫接上头,就已在盼白远出山的这一日。他想,既然那人告诉他这次是山匪头目和心腹二人出山,那顾同归就一定不会出现。   这是京城商贩最集中的主街之一,珠宝首饰,茶肆酒楼应有尽有。但因刚过午时,太阳正烈,便只有三三两两的人点缀在街面上。   人群中有一人格外出挑,他身材魁梧,虽是穿了布衫,却没有半点书生气。藏蓝的衣袖 至胳膊肘,光洁而结实的麦色小臂尽数袒露在阳光下。   他身畔却是另种光华——那是个干净的年轻人,眉眼干净,衣衫齐楚,网巾一丝不苟地拢在整齐的发髻上。   陆有矜接到的消息没错,白远的确是下山了,身边也只跟了一个人。然而,那人嘴里的心腹竟然就恰巧是顾同归。   陆有矜叹口气,心事重重的一扬手,远处有十几人影影绰绰地走上前跟在他身后,陆有矜密切关注着前方二人的背影,飞快想着怎么放走顾同归。   “卖镜糕啦,刚出炉的镜糕哟!”苍老的声音随着空气中甜香的糯米味一同飘来。顾同归走上前,饶有兴致地观看老人熟练地把糯米装到竹筒里,一会儿功夫,白白嫩嫩的镜糕就出炉了,扑鼻的香味直让人垂涎三尺,   “小后生,要一块儿吧?”那老人笑着问道。   顾同归笑着点点头,白远见状道:“老人家,要两块!”   老人扎镜糕的手一滞:“这两块是谁吃?”   “我们一人一块,怎么了?”   “那我可不能卖喽。”老人悠悠道:“镜糕,不仅大小如镜,也有圆满的意思。凡是两个人一同来的,必须是一对儿才能一起买。”   “还有这说法?”顾同归笑着摇摇头:“老伯,送上门的生意你不能不要吧。”   “宁可不要生意,也不能让人随便吃——这和抽签一样,灵着呢!我可不敢卖给你们两个,万一你们吃了镜糕,看对了眼。可要怪我!”   听了这话,白远二话不说用签子给自己扎了个糕笑道:“若果真如你所说,那这糕我还真要尝尝!”   那老汉猛然睁大了眼睛,看看这男子,又看看顾同归,似是勘破什么玄机,摇摇头不说话了。   顾同归接过镜糕,始终默不作声。   两人沿着长街,眼看这条街走到尽头,还是没见到顾同归说的店。白远张望道:“同归,你要找的那家店还没到?”   顾同归道:“回去吧,也不是非要用。”   白远登时挑眉:“那可不行,我答应你的东西当然要买齐。”   顾同归无奈摇摇头。次次如此——只要有了主意,他就要办,说了多少次也不听,渐渐地,自己也不提了。   “同归,你会不会记错?”   阳光洒在大大小小的匾额上,不少店铺望去都大同小异,顾同归闻言露出茫然:“许是我太久不来,记错了……”   “哎哎哎!”白远一把拉住擦肩的路人:“谭记的店在哪儿?”   “那个发梳店?几月前搬到北街了。”   男子抬头望望那人指的方向,扭头对顾同归说道:“走累了吧?”前头人多眼杂,他怕有人认出顾同归,始终放心不下。把手里的镜糕往顾同归手里一塞:“你在这儿等着,我给你去买。”   远处,陆有矜正想怎么才能不露痕迹放走顾同归,依稀望见二人分开,心中暗喜。   “陆参领,他们不知为何分开了!”   “我知道——这样也好,你们跟在那个匪头后面,看他什么时候大意就动手!”   “那——这个人呢?”   “擒贼先擒王,这些人不过是乌合之众,能掀起什么风浪?”陆有矜状似轻松地拍拍属下肩膀继续说:“这没什么事儿了,你们把那匪头抓了关好就成,山上不放心也可以去看一眼!”   这些人的眼睛一直瞟着白远离开的方向,陆有矜刚说完,他们答应一句就忙飞奔而去,生怕自己落后。   陆有矜并没有走远,一闪身躲进店里,眼看那些人一窝蜂往北跑远。   白远沿街走过几个门店,终于寻到了挂着“谭记”牌匾的梳子铺。   他举步走入店内,怔在了半人高的柜台前——里头每把梳子都闪着华贵的色泽,有木质的,有银子的,还有梳子通体显出晶莹剔透的玉色,乖乖,难道竟是白玉做的?男子瞪大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要买梳子。”   “哪一把?”   “要好的……”柜台梳子样式材质千奇百怪,他盯了半天也不知材质的区别,只想把最好的给他。但他蓦然想起一件事,局促地摸摸头,尴尬道:“不过……我只有五两银子……”   店小二阅人无数,心想此人定是拿了家底来买讨好心上人的礼物。思索片刻,取了刻有并蒂花的ji,ng致长形木盒打开道:“喏,这可是最上乘的绿檀。本店剩了这最后一把,吃点亏,五两银子卖你啦——你看这上头的字:凤凰于飞!送心上人最合适!”   白远的目光落在那四个刀刻的隶书上,眼中闪过柔和情愫:“好!就这一把!”   白远接过盒子,想到顾同归还等自己,长吁口气,走出店铺。   男子急切的脚步突然停住——不远处,一人正持剑而立,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渐渐地,密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十几个人把他包在店门口。那店小二见势不好,忙跑来砰一声关上屋门。   男子缓缓握紧双拳,目光逐渐失去温度。   街口   顾同归举着两个镜糕,正目不转睛地望着男子离开的方向。   手腕却被人猛然握住,陆有矜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顾同归惊声:“是你!”   陆有矜轻笑一声:“是我。”说罢不由分说把他拉到近旁不起眼的布摊上。   花花绿绿的布料瞬间把两个人的身影遮掩住。   顾同归心头涌起不安,不由自主往北边望了眼:“你有什么事儿?”   陆有矜轻声道:“我是来告诉殿下,您等的那个人不会来了。”   顾同归脸色发白:“你们的人来了?”   “那人是山匪头目。”陆有矜的声音还在继续:“朝廷自然不会放任。”   顾同归目光黯淡,许久低声道:“我就知道……”   陆有矜忽然想知道,他的失落究竟是为了自己,还是有更深的情绪。   “那人组建山匪,寻衅百姓,被抓是早晚的事。”陆有矜压低声音:“朝廷只想抓山匪头目,没想抓太子殿下。我安cha的人也不认识您,您不用忧心。“   顾同归摆摆手,举步就要离去。陆有矜抓住他手腕,硬是把他拉到旁边的小巷口。   陆有矜是知道自己身份的人,却如此无礼。顾同归又急又恼,声音都微微发颤:“你松手!”   陆有矜从前认为顾同归混迹山匪中定是被迫,如今却觉得大有玄机。“你是想去找他?我不能让你此时出面害死他。”   听了这话,顾同归目光一闪,依旧皱眉不语。   “你想想,是窝藏前朝太子的罪重还是当山匪头目的罪重?”陆有矜的目光灿然如星,定在顾同归脸上:“你一露面只能把事情闹大,到时候那些山匪一个也跑不了。”   顾同归冷冷道:“休要骗我!占山为匪亦是死罪,你若真好心怎会来抓人?”   陆有矜早已在心里计较过此事:“死罪不假,但是再过几月便是太后的七十大寿,照例会大赦的。”他停顿了一下又道:“抓人,也要赶在合适的时候抓。”   顾同归拧着眉头回味这些话,对陆有矜,他只见过那一面,谈不上交心。虽说谢临对他百般信任,但顾同归对他就是有种天然的无法言明的防备。   陆有矜叹口气:“还有件事儿你们都没察觉——亲卫府早盯上你们了——若让他们包了山头,你势必会牵扯其中,又将是一场惊天大案!所以我才费劲心机把抓山匪的任务揽过来,还好等到他单独出来,今日抓捕,只要你不出头,就一切好说。”   顾同归默然半晌,轻声问道:“你说的都是实情?”   陆有矜无奈地摇摇头,嘴角噙了浅浅的笑:“你不信我,还不信阿临——我若让你的朋友吃亏,回去准没好日子过。” 第52章 毒计   顾同归迟疑了半晌,还是问道:“那你们要把他带到哪儿?我怎么才能见到他?”   陆有矜不再回答,只负手笑望他。   顾同归轻咳一声,收敛了神色。   “殿下重情重义,该有位人间好伴侣。”陆有矜转移视线望向远方,半晌认真道:“您放心,此事我有把握。”   两个人顺着长街朝反方向走去,那位卖镜糕的老人还立在路边,镜糕的枣香味飘散在空气里,和方才一样甜。但和自己同行的人,也许再也见不到了……   顾同归心事重重走了一段路:“这是去哪儿?”   “回家,让你们兄弟相见。”   顾同归沉吟半晌:“也不急在这一时,我要先去山上看看,白远一走,怕要生乱。”   “你这时候出现不是让他们抓人么?”   "放心,我有分寸——想借你的马一用。”   陆有矜点点头,带顾同归回家。顾同归疾步走到马厩旁,解开追月绑在槐树上的缰绳。追月温和的大眼睛盯着他看了半晌,似乎辨认出了这位昔日常陪在主人身边的少年。   陆有矜喊了两声,发现谢临竟不在家,又惊又怒:“这个人,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忘去写那几笔字!”   顾同归道:“他性子喜动,事情也过去那么久,你不必过多拘束他。”   陆有矜只觉伤处作痛,气得连连摇头,冷哼一声坐在院中石椅上。   顾同归道:“阿临是个骄纵的孩子,多谢你照料。“   “他教我很多。”陆有矜沉默片刻才继续说道:“有诗,有画,还有……”陆有矜想起上元节那日的灯笼,想起他们在深柳堂摇摇欲坠日子里的相守,还有自己剥去他衣衫时,他把头扎在臂弯里的模样——阿临真的教会了自己很多。但陆有矜却不再往下说,只轻轻笑笑。   “等事安排好了,我再来寻你们。”顾同归抚抚追月的脖颈,牵马而出。   日头西移,顾同归扬鞭飞奔向城西。   余晖为远处的城墙镀上朦胧的光影,周遭的人声正渐归沉寂。   在山的缓坡处,顾同归翻身下马,从袖中拿出早已预备好的烟火点燃。绚烂的光束在还没有完全黯淡的上空绽放,略显清淡,但足以让山那头的人瞥见。依照约定,他们已知事发,明日一早,就会装扮成老百姓的样子三五成群下山避难。   寂寂的晚风吹起顾同归的衣角,面对夕阳下的同样景致,他蓦然想起谢临与自己的送别。许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气,飞速回城。   谢临这几日仍和从前一样,天色将曙,陆有矜出门后,他就去写字,等到日影西斜,才在天黑前走回家。   天气依然很热,他匐在桌上,一笔一画的在熟宣上写字——不少人要在今天写信,他答应过附近的住户。   身侧的树上传来明快的鸟声,谢临嗅到了夏天灼热的味道。他是真心喜欢在这儿写信,但以后想必也不能再来。他定住神,认真把耳边零碎的话组成句子。   每封信写毕,谢临便吹吹那墨迹,轻声抱歉道:“最近我们要离开京城,以后的信想必不能写了……”   那些人多是遗憾的叹息,七嘴八舌问问近况。   酒馆二楼,有几人始终注视着被众人围绕的谢临,头戴黑纱斗笠的章召脸色渐渐转y:“大好的机会,你们非要贸然出手!以后再抓他可就难了。”   其余人对视一眼,忙赔笑道:“他这几日还在写字呢,一副什么事儿都没发生的样子。想捉他也容易。”   “这次我们的人不要出面。”头戴斗笠的男子低下头:“先想个法子,借刀杀人才好。”   说话间,隔壁桌猛然传来茶盏碎裂声,只见一个醉醺醺的大汉拍着桌子,恶声嚷嚷道:“你什么意思?小看大爷?三个干果一杯酒钱我还能赖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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