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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

  异客 作者:慵不语

  第34节

  马车在夏日郊外飞奔。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与飞兮,使我沦亡。”陆有矜俯低身子,英气的眉眼在此刻漾起无奈和柔情:“有时我想,和你还是分开的好。”   免得哪日一个忍不住,把你按在床上硬办了……   陆有矜突然忆起一桩心事,道:“阿临,你可想表哥?”   谢临蹙眉,不知陆有矜何意:“自然日日不曾忘怀,但也无计可施。好在表哥安全,我也放心不少。”   陆有矜缓缓道:“凡事总有法子可想。”   谢临还没听清陆有矜说什么,马夫就在外头大喊一声道:“二位公子,地方到了!”   今日的京城天朗气清,却不至于汗shi重衫,谢临下车后,张望着街边店铺行肆,绢布店,粮铺,乐器行……   不知为何,谢临突然回想起那日萦绕瓜子炒豆香气的小巷,他始终眷恋的人间味道,再次重现眼前。   陆有矜拍拍谢临的肩:“进宅子里看。”   宅子前几日刚看过,今日的家具更齐全。谢临视察完毕,歪在圈椅上道:“哪里都顺心,只担心吃饭!”   “附近馆子也多,你不用生火,我和你一同吃就行。”   谢临眨动眼睛:“能不能找个小丫头处理家事……”   陆有矜亦转转眼珠:“我看没必要,吃饭的事儿我来办。你又没个媳妇儿,能有什么家事要处理?”   “……你有空闲时间?”   “也近。”陆有矜笑笑:“我沿着曲巷来也就半盏茶的时间。”   谢临点点头。   陆有矜道:“你还准备经营点生意么,或是有哪些念头?”   “我还有五十两银子,今日何必为明日的事c,ao心。”那五十两银子是皇帝赏给他的,谢临懒散的说:“没有规划才酣畅有趣嘛。”   陆有矜提着衣领把他从圈椅上抓起来:“你总让我想起军营里那头大懒猫,甭管外头怎样风吹草动,它每日皆是伸懒腰打盹。”他的手指触到谢临汗津津的脖颈,就忙松开手去寻折扇纳凉:“想去周边看看么?”   谢临看一眼为自己乖乖扇风的陆有矜,又抬头望眼余威犹存的日头道:“再过两个时辰罢。”   等到日影垂垂,暮霞西坠,两人方才起身,各自换身衣衫,摇柄折扇缓步而出。   卖沙塘绿豆和卤梅水的冷饮摊主正焦急叫卖,一夜之后,冰块就要尽数融化了。   陆有矜拉着谢临,为他详细讲述哪个店铺的酱菜美味,哪个店铺的羊汤正宗。   谢临摆弄着折扇笑道:“枉我在京城住了十几年,一出来才发觉还有这么多店不知晓呢。”   陆有矜微微一笑:“这离宫城不算近,你在闲逛时倒不必提防会偶遇故人。”   两人边说边走,谢临忽停住脚步,赵家白兔的卖针铺子里,一人端坐其中,这人的手肘处贴了块儿不规则的补丁,衣衫却很整洁。拿着根湖笔,正在纸笺上埋头写字呢。   谢临进去看了两眼,诧异道:“这人怎么在店里写字?”   “代写书信。”陆有矜悄声在他耳边说:“大约是为生计所迫。”   谢临饶有兴致的看那人调墨写字,似乎找到了致富的门路:“你方才问我想做何事,那我改日也来这店里,每日运笔作书,怎样?”   陆有矜浓眉一挑,吃不准谢临是说笑还是真有此意:“写字你是在行,可钱并不多啊,再说你不介意卖字么?”   谢临合住折扇,轻敲陆有矜的额头:“既能练字,又能助人,这等好事我为何会介意?”   路边的行人都往谢临身上打量,似是被这个眉目飞扬的俊秀少年吸引,等看到他微微发跛的腿,又都同时面露遗憾和探寻。   谢临的眼神蓦然黯淡,登时闭口不言,下意识想停住脚步。   陆有矜不动声色地牵起谢临的手,挺胸离开人群。   “莫要理会那些人。”等二人转过巷口,陆有矜才停住脚步轻声道:“阿临,别因他人的侧目就改变自己的步伐,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来啦,还有小宝贝们在嘛 第47章 争如不寻   谢临想了想道:“那我也要写字。”   陆有矜胸口一滞:“这人多眼杂,被看到……”   谢临轻笑:“是谁说不理会旁人侧目的?”他随即摇摇头说道:“罢了,我本也不愿出门,随口一说。”   这声像叹息般的罢了让陆有矜瞬间涌出冲动,他心道,总不能躲藏一生一世,阿临好不容易想和外人打打交道,我又怎能畏首畏尾,误了他的心愿。再说,我总能暗中护着他。他有了主意,反而认真道:“你要想试试就来吧——白等几个时辰是常有的事儿,你受得了这拘束。”   过了几日,陆有矜就和谢临一同把桌子安置到赵家白兔针铺对面——那里沿街搭了一溜儿凉棚,相隔两米就有一张桌子,每桌后头都坐着一个男子,等待接抄抄写写的活儿。   陆有矜悄悄给了赵家掌柜和周边书摊银两,让他们多加关照。又在亲卫府的下层兵士里ji,ng挑细选了两个人,让他们寸步不离守着书摊,一有消息就来寻他。   安顿好谢临,陆有矜心事重重的去亲卫府里当差。   章家日渐失宠,亲卫府最近人心浮动。冯闻镜多次向他透露要除掉京城周边的匪患,都被他以准备不周,怕打草惊蛇遮掩过去了。   太子……怎么才能悄无声息的保住太子呢?   那几个男子见新人过来,便都齐齐回头审视,这是来争抢饭碗的人,他们虽拿了钱,但心里多少还会抵触。   谢临垂着头,不去和他们对视。只拿起湖笔在纸上写柳公权,他多日不曾握笔,况且除了练字初期,他几乎没碰过楷体。陆有矜说京中的书写摊子写家书讼状都用楷体,因此他怕自己手生。不到半个时辰,他便觉照本宣科甚是没趣,笔下也散漫起来,开始涂涂画画。   谢临写累了,直起身子四处观望才发现这儿的生意可谓极其惨淡——写字的比顾客多出好几个,大部分人都无所事事地把宣纸卷成扇子的形状,呼呼乱扇。   因为没客人,就难免心烦意乱。再加上日头越来越高,谢临只觉得脖颈粘腻,呼吸都困难。   街头卖冷食的小贩扬声叫卖着:“冰雪元子荔枝膏。统统两个铜板喽。”   谢临拿了两个铜板走到张着的青布伞下,把钱递过去。   那人从木桶里拿了碗晶莹剔透的雪泡豆水儿,嘱咐一句:“客官,这碗喝完可是要还的哟。”   谢临擦了把汗,指指自己的写字摊:“我在那边儿喝,喝完给你送来。”   说罢,就双手珍而重之地端着小碗挪回自己的写字摊儿。冰过的绿豆水清凉爽口,喝一口下去,五脏六腑的邪火都被平息了。不多时,一碗雪泡水就见了底,谢临挠挠脑袋,又从袖中摸出两个铜板买了份冰雪元子,小口小口抿着吃冰。半日过去,别说挣钱,倒是把带来的几个预备找零的铜板花了个ji,ng光。   日头逐渐移到正中,脚下的地面都在冒着热腾腾的暑气,要把人烤蔫。为生计所迫的人们依旧站在毒日头下,连声叫卖着自己摊位上的玩意。   写字的那几人掏出干粮,凑在墙跟底下一起噎干馒头,即使走两步就有冷饮,他们也没有一个人肯掏出两个铜板去买。那个卖冷食的小贩,自己喊得口干舌燥,也没有喝一杯冰过的水。   谢临不由地叹口气,生计,不是游戏人间,是真真切切地用尽全力咬紧牙关。他总以为自己是受了磨难的人,可现在出了门,亲眼看见芸芸众生辛劳。倒恍惚了——若一时的起落和切肤之痛是苦难,那一朝一夕的奔波忍耐又算什么呢?平凡人的劳苦,就可以在权贵的起落前轻描淡写吗?   谢临吃着元子,突然觉得自己依旧是宓英阁中不配谈苦难的少年。   正是酷暑时节,刚从冯府出来的沈均用衣袖擦了把汗,他想着冯闻镜曾教谢临骑马,事发时又在亲卫府任职,也许能听到些风声。结果磨了半日,冯闻镜却一个字也不多说。   他垂着头进了家门,小厮便喜气洋洋迎上来:“您去哪儿了?江西来信啦,是您的同僚赵大人,他来京述职时见过谢公子,他还没到江西您便进京来了。这不,这是他的信笺。”   沈均奇道:“还有这事?”又把信从头到尾细读了两遍,嘴角渐渐翘起,眼中随即露出狂喜。望了一眼余温未褪的夕阳,向深柳堂飞奔而去。   巷口的茶馆露台上,一个戴着斗笠的男子迅速把几个铜板放在桌案上,起身尾随沈均而去。   茶馆的小二刚续上茶水端了壶过来,看到那人转身离去的背影和桌上的铜板,扬声道:“客官,这茶刚续好,你怎么……就走了?”   话音未落,那抹背影已隐没在街的尽头。   因陆有矜的出身和性情,除了那次城门骗局,章家便很少派他去做真正涉及前朝的事。   但朝廷新立初期,追捕前朝本就是头等大事。春去秋来,陆有矜的升迁肯定比不上效劳甚多的同僚们了。   好在山匪这事不需避讳,几个人围坐桌前商量了一日,也算有趣。   秦肃饶有兴致地瞅瞅陆有矜:“陆兄真是好计谋,不过……我以为你早就是出世的高人,怎么?又愿意cha手俗事了?”   “兄弟们辛苦。”陆有矜笑笑:“我也早就有和你们一同做事的心,打下手无妨。每天无事可做,也对不起每月的俸银啊。”   秦肃见陆有矜上进,欣喜答应道:“好说好说,下次有差事叫上你便是,说起来这京城的新贵你有一大半都不认识,真该多见见世面——对了,今晚平乐坊大顺斋,吏部侍郎的局,一起凑个乐子?”   陆有矜已站起身子婉拒:“你们放开玩,我改日再去。”   说罢转身欲走。   秦肃拉住他道:“才说认识人,怎么又回家?”   陆有矜笑笑,只道:“今晚落霞真美。”便走出房门,在廊庑下和众人拱手告别。   众人眼看他朗朗身影转过廊角,皆笑言:“有矜毕竟年轻,少年人可真占尽天时地利。”   晕染地动人心魄的夕照,还是要留给谢临一同看。   在路边买了两份儿馄饨,陆有矜便去赵家针铺找人。   书桌后头空空荡荡,陆有矜心一紧,大步走回家。   谢临正坐在院子里的椅上打盹呢,陆有矜走上前拍拍他肩:“买了馄饨,想吃不?”   天气燥热,谢临睡眼惺忪地醒来,并没有多大胃口。但看见陆有矜,心里忍不住雀跃:“不想吃馄饨,但是想和你一起吃饭。”   “那到底是想吃还是不想吃?”   “想吃!”谢临站起来走向院子:“很多本是无所谓甚至厌烦的事儿,因为是和你一起做的,也就喜欢啦。”   陆有矜闻言心里微动,坏笑着凑上去,两手搭在谢临屁股上揉捏两下:“所以嘛,那事儿你也不用怕……”   谢临脸不红,心不跳地把扣在自己屁股上的爪子果断挪开,眨眨眼睛道:“我说吃呢,你想哪儿去了?”   那神情,正是坦荡如光风霁月,愈发衬得陆有矜心怀鬼胎。   “对了!”陆有矜自以为机智地转移了话题:“你今天回来挺早?”   谢临吃了苦,已有退缩之意。闻言委屈道:“以后不去啦,天热不说,也没几人来!”   陆有矜敲敲石桌,不满道:“前几日还满腔热血呢,这就偃旗息鼓了?你才去了几天,有谁能知道你?”   谢临低头吃馄饨,默然不语。   “我不是迫你定要怎样,但轻易放弃自己喜欢的事情,日后会心生遗憾。”陆有矜直起身子,居高临下地望着把头埋在馄饨中的谢临:“所以我要督促你去!”   谢临惘惘地抬起头:“就算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很难每日付出——过程真累人。”他略一停顿,由衷道:“有矜,我很钦佩你,你喜欢练剑就每日风雨无阻的起床,真是难得。”   陆有矜心想,从练走路那事儿我就知道你是个容易半途而废的人。但听到谢临夸自己,倒是起了少年人的腼腆,老老实实地出卖自己道:“我也常常偷懒不练剑,就是你不和我住一起,不知道罢了。”   谢临了然地点点头,一幅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表情,伸手捏捏他英挺的鼻骨道:“你很老实,还和盘托出,看来我日后也要督促你。”   两个人说着话,分吃完还热乎的馄饨,就窝在椅子上看堆积了夕霞的云翻涌变换。   “想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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