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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节

  月醒河央 作者:中秋

  第35节

  想了想,转身,失去了刚才的冲劲,他懒洋洋地走到桌边,大刺刺地坐下,看着那杯涟漪着金色波光的液体,沉默。

  “儿子,抓不住的就要懂得放手,否则苦得是你自己。”继续为自己倒酒,奥西里斯随口说了一句,不动声色地看着桌边神情木然的人。

  半晌,他应声。“不懂怎么办?”

  “傻儿子……”

  “什么样的父亲,养什么样的儿子,你在说自己傻吗?”

  “你”

  “来,喝。”端起杯子,不等他冲自己发火,阿努比斯率先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顺着干涩的喉咙一路烧到胃里,那滋味引得人想酣畅淋漓地大醉一场。

  对于深埋了一千年的记忆,也许最好的归宿,就是让它继续沉淀下去。

  他还有时间,不是吗?

  等待着她的下一个轮回,在她的记忆里没有那个人一丝一毫痕迹的时候,他会重新让她记住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离别若是为了再聚,那离别就没那么苦。。。。。

  ☆、第 八十二 章

  石陵市博物馆

  今年的春天显得尤其的短暂,这才刚到应该春光明媚的五月天,气温就已经飙升到30度的小高温,从地铁站步行到博物馆的短短一百米,夏月白俨然走出了一头汗。

  天气预报说今天会有雷阵雨,抬头望了望天空,蓝天底下压着厚重的白云,真希望这场大雨能浇灭被太阳烤得炽热发烫的空气。

  腾出一只手拽紧肩上的书包,夏月白拎着一只鼓鼓囊囊的环保袋,快步走进博物馆的大门。

  “小夏,你来啦!”门卫室里的老王拉开窗户,探出头热情地打招呼。

  停下步子,回以微笑。“王师傅。”

  “哎哟,今天可真够热的,你赶快进去吧,夏院长在埃及馆忙着呢。”瞅向夏月白脑门上耀眼的汗珠,老王朝博物馆里高大的正馆指了指,大声催促道。

  “是啊,热死我了,今年夏天还不知道有多热呢。”应了一句,夏月白迈开脚步加速朝里走去,她现在最想念博物馆里冷气十足的中央空调。

  老王在她身后嘟囔了句什么,夏月白没细听,她的听觉仿佛也跟着失控的温度失灵了,如果她还不赶快奔进空调凉爽的怀抱,她真的就要中暑了。这倒霉的天气,早知今天就就穿短袖短裤出门了,这一身捂得严严实实的衣服,除了能防晒,真没一点好处。

  半个月前,石陵市博物馆与开罗博物馆联合举办了一次中埃文物的交换展览项目,父亲夏华天作为本次埃及文物展主办方的副馆长,大量的布展工作和繁琐的开展事务使得他的工作量突如其来的增加了几倍,家里单位两头跑不方便,所以他干脆搬到博物馆的职工宿舍暂住。

  夏月白摇身一变成了快递小妹,隔三差五来博物馆给夏华天送换洗衣服,顺便对她那个工作狂老爸唠叨几句“不要太累,好好休息”这种讲了也白讲的废话。

  “爸。”夏月白来到了博物馆右侧为埃及文物展览专门准备的大厅,进去就看见夏华天与工作人员正在检查文物的情况。

  回头朝她招手,连日来辛勤忙碌的夏华天流露出淡淡的疲惫,但是脸上的笑容却难掩孩童发现宝藏似的兴奋激动。“月白,快来看,瞧瞧这个好东西!”

  走到他的身旁,看见他手里端着一面杂志大小的椭圆形铜镜。说是镜子,其实连人脸都照不清楚,只能模模糊糊地反射出一些扭曲的人影罢了。“铜镜?”

  “技艺精湛,无语伦比啊!这可是三千八百多年的铜镜,你瞧这个做工,你瞧这个雕刻技艺,古代匠人们的高超手艺,真是不得了!”赞叹不已的开口,夏华天啧啧称奇地放下铜镜,嘱咐工作人员小心摆放在镜架上。

  笑了笑,父亲对于文物永远充满了无限的珍爱怜惜,似乎那些沾满岁月尘埃的东西,都是一件件能够开口说话的活物似的。

  双手插进口袋,向四周瞅了一眼,视线被大厅正中央一座巨大的玻璃柜子吸引了,三天前她来送衣服时还没看见这个东西,夏月白有些好奇地走过去。

  足有三米长的透明玻璃柜子,里面放着一具色彩斑斓的黄金棺,流光异彩的棺壁上雕刻着她看不懂的古埃及文字,棺壁内外都刻着栩栩如生的壁画。

  夏月白贴着玻璃罩子,双手搭着柜边踮起脚尖,朝黄金棺的内部看去,并没有发现木乃伊,取而代之是一副修长精美的金色盔甲静静地躺在棺内。

  在四周射灯的强光照耀之中,金色的甲身折射出沉默的冰冷光泽,明明是耀眼夺目的金,却隐隐流动着一抹淡漠疏离的冷艳,那光芒耀眼夺目的让人无法移开眼。

  蓦地,夏月白觉得有些目眩,因那陌生的盔甲在眼里绽放出动人而熟悉的璀璨,这莫名其妙地熟悉感,令她刹那的窒息,在那一阵翻天覆地般不可抑制的强大眩晕中,夏月白扶着玻璃柜才勉强支撑住自己的身体。

  指尖,紧扣在冰冷的玻璃表面,却像握住一把沸腾的火。

  目光,不受控制地被什么吸附在某一点上,眼前却除了一片苍白,没有任何光影。

  虚脱,来势汹汹。

  “真可惜,只有一个衣冠冢。”夏华天不知何时走到身旁,不无惋惜的长叹一声。

  猛然,被禁锢着的血液又开始随着呼吸迟缓地流淌开来,身体在一波滚烫的刺激下重新恢复了知觉。

  骇然,无法开口,怔在当下。

  没有发现夏月白的异样,夏华天靠近玻璃柜,推了推眼镜,说道:“从帝王谷发掘出来的时候,墓穴保存地完好无损,说明没有遭到盗墓贼的洗劫,可是黄金棺里只有这件盔甲,却没有法老的木乃伊。不仅如此,这位法老的陵墓里还有许多未解的谜团,着实让各国的考古学家们头痛了一把。”

  衣冠冢在古埃及的帝王墓葬里并不多见,在执拗地相信灵魂可以轮回重生的古埃及人眼里,灵魂苏醒时如果没有完好无损的身体,复活后的灵魂就将无处可去。

  所以,保存逝者的身体和处理尸体的方法,成就了古埃及人最伟大的一项发明……木乃伊。

  可是,这座庞大的法老墓中没有发现木乃伊,的确令考古学家百思不得其解。

  然而,这件做工精良的属于法老王的黄金盔甲,绝对算得上埃及现存的几件古代盔甲中,年代最为久远的一件绝世孤品。

  蜂鸣声在耳膜里不知疲倦的响着,干扰了夏月白的思绪,迟钝地动了动僵硬的手指,指尖在玻璃表面极缓地滑动。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眼花了……黄金棺里那件奢华精美的盔甲,在移动的指尖下掠过一抹亮,明艳的光芒,精致的闪耀。

  那抹灿亮,在她的指尖脱离玻璃柜的刹那,也消失了。

  随之而来的,是夏月白再一次陷入了半醒半晕的失神状态。

  借着射灯强烈的光芒,清楚地看见一些痕迹从胸甲一路错落延伸到腰侧,这些深浅不同长短不一的伤痕,似乎都是由利器造成的。

  刀光剑影撕裂了残破天际,沙尘血雨笼罩的战场,震耳欲聋的怒吼厮杀,波澜壮阔的漫天硝烟,海天颠倒吞噬的城垣……那片混沌的昏黄暗日下,一道凛然的金,刺破了迷蒙翻卷的风沙,一瞬间扎根在夏月白空洞而困惑的眼底。

  一人一骑,一身金甲,宛如一卷赤金的火焰猎猎燃烧于风中。

  沙漠里的风,卷着尘土在密密麻麻晃动的黑色身影间肆虐,翻卷,织出一片混乱中带着浓重苍凉的迷雾……周遭一片硝烟与腥风蒸腾的杀戳场面,混乱不堪,动荡不安。

  而那凌驾于马上的身影,用那双躲藏在飞扬发丝后的眼睛,静静地凝望着一切,如同站在纱帘后欣赏一场绚烂烟花……不动声色,漫不经心,无动于衷。

  手心爬满了汗,尽管博物馆里空调的冷气很足,夏月白却如同置身于阳光直射的沙漠中,烤得她口干舌燥。

  混乱的不仅是目光,还有节奏狂乱的心跳。

  “月白。”

  身体在不知不觉的僵硬,从头到脚,从眼神到呼吸。

  “月白,怎么了?”

  夏华天关切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夏月白猛地一怔,微微迟滞地摇头,张口,却听见口中发出的声音令她自己都觉得陌生而低哑。“没、没事。”

  夏华天紧张地盯着她的脸来来回回看了一遍,放下手里的文件夹,搂住夏月白的肩,不放心的问:“怎么了,好好地怎么哭了?不舒服吗?”

  “哭?”

  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塞到她手里,皱眉看着脸色过于苍白的女儿。“到底怎么了,你别吓老爸。”

  抬手摸上脸颊,果然摸到了眼泪,在冰冷麻木的脸上蜿蜒而行,愕然。“我没事,真的没事。”笑了笑,知道这个笑容很无力。“都怪这个灯太刺眼了,配上这么一大堆金子做的东西,眼睛受不了。”

  “真的吗?”怀疑,觉得夏月白的脸色白得不太自然。

  点头,抽出张纸胡乱擦了擦脸。“真的,没事。眼睛不舒服当然会流眼泪,瞧你大惊小怪的。”

  皱眉,尽管仍然有些不放心,还是点了点头。“我看这灯还好啊,没你说的那么亮。叫你不要天天对着电脑,眼睛要好好保护,你都不听话。”

  “知道了。”无奈地笑,偏开脸,让视线避开那副黄金棺。

  “月白,你早点走吧,预报说今天有雷阵雨,趁现在还没下雨赶快回家。”

  “嗯,那我先走了,你晚上早点休息。”

  笑着点头,扶正眼镜。“好,晚上锁好门。”

  “知道。”没有犹豫,转身,刚迈步又停下。皱眉,轻咬嘴唇,片刻后,小声问道:“爸,这黄金棺是谁的?”

  “图萨西塔一世,古埃及十二王朝第三任法老,是一位女王。”

  “女王?”

  “对,埃及第一位女王。”看见助理小刘拿着一沓文件走来,夏华天伸手接过翻看了几页,微笑着回答。

  机械地点了点头,目光重又投向躺在玻璃柜里那个安静精美的黄金棺。片刻失神的凝望,轻皱眉头,略微迟缓地转身,脚步匆匆地离开。

  ★★★ ★★★ ★★★

  忙完了作业,抬头看了看时钟,时针差一点指向12点。没想到一幅设计稿反复修改了三、四次,居然花了三个小时,肩膀有些发酸,夏月白伸了一个懒腰。

  手机铃欢唱着响起,伴随着音乐屏幕上出现了季惠的照片,一张笑得眉飞色舞的漂亮脸蛋,正冲着夏月白大放光彩。

  “季小姐。”

  “月白,干嘛呢?”

  “刚调完图,准备洗澡睡觉了。”

  “真有你的,这么美好的夜色全对着电脑过完了,浪费生命啊!”电话那头传来热闹的说话声,伴着季惠嚼东西一团乱七八糟地声音。

  拿起桌上的参考书放回书架,看了一眼,又抽出来重新放到下面一层,笑笑。“我没你那么丰富多彩的夜生活,当夜猫子还是你比较有资本,天天熬夜,白天你怎么都不困呢?”

  “困什么?我这身强体壮的花季少女,熬个小夜算什么。哎,我在吃宵夜,就在你家附近,你要不要来?”

  “谢了,我现在困的眼皮子都快粘上了,就想睡觉。”

  “睡吧,睡吧,怎么一到12点你就像吃了安眠药似的。哎哟,我说你啊,就算是提前进入退休的晚年时光,你也提前的太多了吧!”

  “别贫嘴,快说,找我干嘛?”打了一个哈欠,眼泪都挤出来了。

  “提醒你明天不要忘记时间啊,十点,国贸楼下。”

  叹息,不知道季惠嘴里正叼着什么,口齿含糊不清。“知道了,我什么时候迟到过,大半夜就为了这个打电话,真无聊。”

  电话里面传来季惠清脆的笑声,两人又互损了几句,夏月白挂断了电话。

  走到桌前,正打算关掉电脑。忽尔,手悬在半空,顿住。

  想了想,她又坐回椅上,打开网页在搜索栏里快速输入几个字,短暂的停顿,敲下回车键。

  一条条检索出现在眼前,随着目光的移动,她信手点开其中一个。

  “图萨西塔一世,古埃及中王国时期,第十二王朝的第三位法老,也是埃及的第一位女王。”

  “十七岁发动政变,杀死了同父异母的哥哥,取得了王位。同年,多位成年的王子和前朝官员被杀,或被流放。”

  “为了巩固政权,登基同年大规模扫除异党,平定埃及内乱。于第二年向叙利亚发动了突袭,做为埃及历史上第一位御驾亲征的女王,她历时一年半取得胜利,并一举收复了被叙利亚人侵占的西奈半岛。”

  “几年后,赫梯和巴比伦联盟横渡红海,在红海港对埃及发动了猛烈的攻击。埃及苦战数月渐落败局,却在最终时刻,获得了全面胜利。关于此战,在古埃及的诸多神庙及数块石碑上都有铭文记载,据现有的文献翻译来看,大意为‘神降于世,阿努比斯神带来了死亡的烈焰,在天空无尽的绽放;玛特女神带着顶天立地的洪涛,将敌人吞噬于红海之中。’考古学者经过细致考察和分析,指出大战期间很可能是发生了巨大的海啸,造成了赫巴联军的惨败,导致了古埃及人取得了最后胜利,笃信神明的古埃及人,经常将战争的胜利归功于神的救赎。”

  “图萨西塔一世当权初期的强势风格,以及近乎暴戾的统治手段,使得她统治下的古埃及在繁荣昌盛的同时,也笼罩在黑色王权的阴影之中。然而,她在执政的中后期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律法虽然依旧严格,却不乏人情味,诸如火刑和割鼻削耳等酷刑均被废除;外交政策则多以结盟为主,少有战争。”

  “帝王谷中的黄金棺内,只有一副她生前穿过的铁质镀金盔甲,因缺少木乃伊而无法正确推断她去世时的年纪和死因。除此之外,关于图萨西塔的绘画作品很少,这在古埃及王朝中极其少见。一般而言,君王都拥有数量庞大的壁画和雕像来赞美自己的伟大。但描写这位女王生平的画面却非常稀少,似乎她并不太愿意公开自己的相貌。只有几幅深藏在她陵墓中的壁画,让我们领略了这位古埃及女王的英姿风采,对于她一头灰白色的长发,引起了许多人的好奇。迄今为止,考古学者就图萨西塔奇异的发色,没能给出真正的解释。”

  “在图萨西塔一世的陵寝里,还出现了另一个让考古学家无法解释的有趣现象。在存放着黄金棺的主墓室后方,还有另一间规格大小与之相同的墓室。室内刻满了精美的壁画,却无任何文字,只能从壁画的内容推断出这间隐藏于法老墓室后方的房间,应该属于一位与图萨西塔关系极为亲密的女性。然而,因这间神秘墓室里除了大量珍贵的陪葬品,并未发现任何文字,所以学者们的种种猜测,无从获得证实。”

  “公元前17xx年,图萨西塔一世宣布退位,王位由其麾下的将军霍克提莫斯继承,自此古埃及进入中王国的第十三王朝。”

  “关于图萨西塔一世的文献记录,也于她退位同年彻底消失。至此,这位在古埃及帝国威名赫赫的女王,便从浩瀚的历史长河中突然销声匿迹。”

  “图萨西塔一世在位33年,终其一生未婚。”

  对着屏幕,坐了良久。

  到底有多久,夏月白并不清楚,只知道在她关机时,瞄见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半。

  这三个半小时的时间,过得太快。

  困意一扫而光,她只觉胸口闷得难受,好像被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住了心脏,迫使每一次的心跳,都会牵扯着身体某个地方钝钝地发痛。

  那痛,太真实,太熟悉……仿佛她曾经在何时何地经历过。

  那真实亦如梦幻的感觉,却比任何梦境都真切,如临其境的让她害怕。

  ★★★ ★★★ ★★★

  走出地铁站,夏月白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离和季惠约定的时间还有5分钟,看来今天要迟到了。都怪昨晚睡得不踏实,一夜尽是混乱零碎的梦。一觉醒来,整个人累得像跑了一趟马拉松,全身又酸又麻,连走路都有些发飘。

  沿着大路走了几分钟,夏月白突然想起来,预报说今天有雷阵雨,自己好像忘记带伞了。最近的天气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天里从晴到阴,从多云到阵雨,老天爷变着花样的折腾身心疲惫的都市人。

  前脚才跨过斑马线,心脏就被头顶一声闷雷惊得一跳,显然周围的路人也被这雷声催得有些急,大家忽然加快了脚步,谁也不想在半路被淋成一只花里胡哨的落汤鸡。

  几乎是在小跑,还是没能跑过天空里浇下来的雨滴,夏月白举着挎包顶在头上在雨里穿行,寻找着一个能躲雨的地方。

  这片是老城区新改造,原来这里尽是九曲十绕的小街小巷,路边小店林立。如今经过大面积的拆迁后,盖起的都是仰着头也望不到顶的摩天大楼,和一幢幢高档得你都不敢多看第二眼的酒店。

  想起她小时候经常和父母来这里拜访一位擅长国画的伯伯,那个笑起来特别像弥勒佛的伯伯,还曾送给她一张很漂亮的水墨画,尽管当时她完全不懂得欣赏画中的意韵。

  画得是一朵粉白色的睡莲,莲下一涟碧波荡漾,寥寥几笔的简单勾勒,形态丰润,意境唯美。

  随着这片地段大幅度拆迁,那位伯伯也搬到别的地方,后来两家的走动也逐渐少了起来。

  眼见雨势越来越大,夏月白略显焦急地朝四处望了一圈,不远处有栋像写字楼的大厦,大门上面向外延伸着一大片宽阔的门檐,正好能暂时避雨。

  连蹦带跳地跑过去,门檐底下已经站了十来个人,有从大厦出来发现下雨走不了的,有像自己这样跑过来避雨的,人数随着周围仓惶零碎的脚步声还在不断聚多。

  寻思着要给季惠打个电话说一声,才刚掏出手机还没来及拨号,天空上陡然划过一道闪电,随即一个雷声炸响在耳边。手一抖,赶紧又把手机塞回裤子口袋里,打雷时不要在户外使用电话,这是常识,否则很可能会变成移动的避雷针。

  那声惊雷过后,来了一场真正的瓢泼大雨。

  门檐下的地方突然显得有些挤,因为来了一拨拎着大包小包吵吵嚷嚷来躲雨的中年阿姨,瞧她们拎着印有某商场名字的纸袋,一定是来附近逛街的。夏月白往边上站了一点,勉强在不被淋湿和被雨水扫到鞋边这个界限之间站住了脚。

  整理着跑乱的头发,掸着发梢的小水珠,抬头朝路上看了一眼。

  就是这随意的一瞥,她整个人愣了一下,握着头发的手也跟着停住了,眉心微蹙。

  风吹着雨扫过空荡荡的马路,路上站着一个人。

  映入眼帘是一抹白色的身影,挺高的个子,而那头显眼的灰色长发在风雨里肆无忌惮地飞扬着,那人穿着似裙非裙,似袍非袍的衣服,就那样安静而无声地站在雨里,无视任何人,似乎也不被任何人所注意地存在着。

  心跳控制不住地加快起来,却没有原因。

  转动眼睛看了看周围,年轻人都是捧着手机的“低头族”,那些阿姨叽哩呱啦乐此不疲地分享着打折心得,还有些人带着一脸焦急时不时望着外面的天空……只是好像并没有人去关注那个站在雨中的身影。

  纳闷,他们是没看见,还是……看不见。

  继续将疑惑不解的目光投向那人,稠密的雨点模糊了视线,只能从身形依稀看出来那应该是个女人。

  这样急的风,这样大的雨,她却丝毫没被影响,一身干净的白衣随风翻飞,那衣角轻盈的像片云,盘踞在她蓦地迈出的脚步边。

  她正朝着自己走来,迈着不紧也不慢的步子,灰色的长发散乱随性地披散在身后,几缕发丝越过肩膀,沿着她颈子柔软的线条四溢飞舞在半空,令那张模糊的面孔更加难以看清。

  下意识地,夏月白向后退了一步。

  撞到了身后的人,有些慢半拍地回头,微笑着朝那人致歉。

  然后,转动视线时,她被近在眼前的一片白色衣料吓得差一点叫出来。

  怔忡。

  只是一个转头的功夫,她是怎么走到自己面前的?

  周围仍然无人发现这个女人的存在,当她突然伸手将自己抱住的瞬间,身旁那些人仍是自顾自聊天或者做着其他的事情。

  这次,夏月白被彻底惊得忘记了退让。怔怔地,僵直着身体,被那陌生女人抱在怀里。

  明显感觉到一缕发丝从那女人的肩头滑落到自己颈边,引起一阵细小的麻痒,像爬满呼吸的错愕和震惊,一瞬间刺激得大脑空白一片。

  她离得太近,近得一抬头就能感觉到她的呼吸和体温,身上却没有任何一点知觉,虽然夏月白知道那双手臂正将她的身体紧紧地束缚着。

  不敢动,哪怕只是抬头看一眼她的脸。

  只能凭着唇边抖得快撑不住清醒大脑的呼吸,支撑着自己暂时不会因为太过于害怕而尖叫出来。

  “月白……”耳旁似有若无一声低低地叹息,那女人的脸静静压了下来。

  夏月白的呼吸快停止了,因为紧张,因为害怕,也因为心底那莫明其妙心慌意乱的感觉。

  然后,她感觉到那女人的呼吸顺着自己的脸庞滑下来,却在即将要贴上脸颊的刹那,那温热的呼吸轻轻一掠,落在她的颈窝。

  一瞬间,身体像被某种过度滚烫的温度包围,从里到外热得让人备受煎熬。

  想抬手推开她,却只能困难地动了一下手指,不知道身体是僵硬到无法动弹,还是怎么了。每根神经都在尖叫着想突破皮肤上那冰冷麻木的笼罩感,可她却觉得自己有种快要燃烧起来的感觉。

  任由那女人将脸埋在自己的颈窝,任由身体被一种不属于自己的气息纠缠包围,夏月白几乎可以感觉到这女人喷洒在自己身上的灼热呼吸……

  随着皮肤上辗转起伏的呼吸,有一丝极其细微的痛疼正在身体某一处挣扎着蔓延开来,宛若裂开一道细缝的堤坝,当那堵坚实的墙再也承受不住后面藏匿的重量时……

  于是,有些东西便在心脏深处蜿蜒着绽裂,随之绝堤。

  那重量,它叫记忆。

  作者有话要说:  秋已经在准备番外了,预计这次的番外将是所有番外里最长的一篇,敬请期待吧,啊哈哈哈。。。

  ☆、第 八十三 章

  天气预报说石陵市将在未来的几天迎来一场持续的降雨,到底要持续多少天,预报天气的漂亮女主播并没给出明确答案。反正自从夏月白那天在街上遇到那个不知应该称作幻觉,还是叫作诡异的女人之后,这场雨就没有停过。

  一整天的雨,时而绵绵细腻,时而倾盆而下,时而又能带着一股劲风来个风雨同行……总之,连续了三天的坏天气,连续三天没能见到太阳的影子。

  冒着雨从学校回到家,就算雨伞也没能替她挡住风中张狂飘摇的大雨,现在的她就像只游了几条街回家的鸭子,一身近乎湿透的衣服粘乎乎地贴着皮肤,又难受,又有些冷。

  时值春末的傍晚,温度远比想像的经不起连日大雨的浇灌,上周已经热得让人不禁怀疑是否要到夏天的高温,一下子又跌回了刚过十度的小寒天。

  丢下书包,找了换洗衣服,赶忙冲进浴室,她可不想在这个时候感冒,过两天博物馆的埃及展就要开幕了,夏华天会比现在更加忙碌,夏月白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打扰他的工作。

  洗过澡,身上还是有些发凉,夏月白为自己冲了一杯奶茶,抱着来到书房,边喝边打开电脑,她还有一个设计图需要完善。

  手机响了,显示的名字是“漂亮的白姐姐。”

  “喂,妈。”她笑着,端着杯子喝了一口,奶茶很香,将身体缓缓地温热。

  电话里传来一声明媚的笑,听声音很年轻。“我的白月夏,想妈没有?”

  “想,每分每秒都想着白姐姐。”

  “别扯,你每分每秒都想着我,怎么好好谈恋爱,臭丫头!”

  “谁说我谈恋爱了,我不是还没谈嘛,时间大把大把的,除了上课,我全想着您。”只有和自己那个漂亮又时尚的亲妈说话,夏月白才会用上贫嘴耍赖外加撒娇这些小伎俩,似乎在她过早懂事的内心,她只能在母亲这里赖着不长大。

  又是一阵快乐又清脆的笑声,伴随着另一个人在电话那头隐隐说话的声音,夏月白竖着耳朵听了几句,应该是她的继父罗利尔,一个比她妈还懂得享受生活的意大利男人。

  “是罗利尔吗?”把手机夹在耳朵边,她转到窗边,朝外望了望。

  窗外,小区花园里一片绿油油的草地,几张被雨水冲刷地发亮的铁质长椅孤零零地蹲在雨里,在寸土寸金的大都市,她家小区的绿化很不错。

  “是啊,他要和你说话,就他那个费劲的中文,我让他一边待着去,他还不乐意了。”

  笑笑。“没事,我的意大利语也费劲,我和他交流正好,谁也不嫌弃谁。”

  “喂,白白。”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洪亮又带着几份低沉的男声,只是这一口中文愣是学了近十年还是讲不利索。

  “罗利尔,你怎么才和我说话,就要和我拜拜啊!”夏月白靠着窗户咯咯地笑了起来,听见电话里的罗利尔一阵无措的解释,越解释越乱,最后噼里啪啦冒出一大串流利的意大利语,夏月白只听懂几个简单的词。“好啦,我明白了,和你开玩笑的。”

  “你和你妈妈一样、一样……”大概是想不到适合的形容词,罗利尔艰难地结结巴巴着。

  “一样聪明,一样漂亮,对不对?”

  “对,对对。”

  “最近画廊的生意好吗?”

  “很好,十张画,没了。”

  “没了?是卖了吧。”

  “对,卖了。”

  “你又赚了,等我暑假去玩,你要请我吃豪华正宗的意式大餐。”

  “ok。你赶快来,我带你出海,我亲自做饭。”

  “好,学校一放暑假,我就过去。”

  “喂,白月夏,我那个工作狂前夫,是不是又跑博物馆住着了?”电话那头突然又变成了母亲的声音,夏月白愣了几秒,才笑嘻嘻地应了一声。

  “埃及馆要开展了,爸他最近比较忙,住过去方便些。”指尖轻轻敲着窗上的玻璃,雨水扫上玻璃窗,一道道蜿蜒而下地爬行,窗外不太明亮的光反射着水痕,映在她闪烁微笑的眼底。

  “那个人没救了,让你一个女孩子独自住家里,他怎么能安心。要不然你下学期转来意大利算了,妈妈可以照顾你,这里的设计学院多的很,有名的好几所,妈妈可以找人问一问,替你办好转学的事情。”

  笑了笑,正打算出声再一次和她讨论这个每次通话必然会谈及的留学问题,不经意抬了下眼皮……刚到嘴边的话,硬是被她僵硬地无法卷动的舌头噎在了嘴里。

  手掌不自觉地紧贴着冰冷的玻璃,身体亦是不受控制地朝前倾了倾,直到鼻尖顶上了玻璃窗,夏月白才惊觉自己的呼吸仍然憋在胸腔里,蓦然吐出一口气,给身体和大脑送去新鲜的空气,以及短暂的清醒。

  “妈,我还有作业,晚点给你电话。”

  突地挂掉电话,连最后漂亮的白姐姐在电话里提高声音嚷了句什么,她都没听见,也没心思听。

  一把推开窗户,顿时,外面的风夹杂着雨水扑了进来。不多片刻,窗台和身前被淋湿了一片,却不自知。

  两手撑着被雨淋湿的窗台,静静俯身朝前,然后便瞧见花园石头小道上一抹干净耀眼的白色身影,在摇曳的雨帘下安静前行。

  风,蓦地静了片刻,只有雨水仍然自如忘形地从天空婆娑飘落。

  白色的衣,灰色的发,相似的两种冷色调,在同样冰冷萧瑟的雨中,悠然自得徐徐而过……就如那天出现的一样突然,亦如那天出现时一样的让人猝不及防。

  那白衣女子微仰着头,脸颊旁冗长的灰色发丝悄然隐匿了她脸上让人觉得陌生的美丽线条。身影依旧修长,面目依旧模糊,任凭夏月白努力探出身体仔细注视着她,还是无法从那袭不紧不慢的侧影里分辨出任何一条清晰的脸部轮廓。

  模糊的像是一场梦,一场夏月白不知道是真实,还是虚幻的梦境。

  “嘀嘀!”身后突然几声轻响,在夏月白的注意力被小道上的人影所吸引的时候,电脑启动后自动登陆的q|q传来留言的提示音。

  手很冷,紧扣着金属窗框的指尖下传来一阵微微地刺痛,因为太用力。从指尖被迫逆流回心脏的血液,就像外面那些不懂停歇的冷雨,冻得心脏一阵承受不住地颤栗。

  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在眼前不可抑制地颤抖,被雨水浸湿的手,不知是因气温,还是因害怕,抖得夏月白连曲指握拳都困难。

  深吸气,再抬头。

  没有人。

  不出所料,小径上空无一人,只有雨滴打落在地面,激起小水洼里的水珠欢快地四溢。

  缓缓关上窗,转身背抵着窗户,茫然里透着一丝混乱的眼静静闪烁,夏月白愣愣地盯着明亮的电脑屏幕,一动不动。

  ★★★ ★★★ ★★★

  就这样恍恍惚惚地又过了三天,那个一身白衣的灰发女子没有出现在夏月白的眼前,这让她觉得自己的日子又重新回归了正常状态,至少不用提心吊胆地提防着随时随地会从某条街、某个角落凭空冒出来的……人。

  如果,那个除了自己能看见,而被其他人无视的女子,不是一个鬼魂的话,那就权当是自己的幻觉吧。

  直觉她不是鬼魂,虽然这种直觉一点根据都没有。

  若不是鬼魂,那她又是什么?幻觉,错觉,或者是臆想出来的一个虚假的形象。

  夏月白决定不去追究这个问题,有些事,注定找不到答案,没必要把自己逼进死胡同。

  只是心里总有一丝好奇,穿着那样奇特的衣服,又配着那样一头奇异的灰发,这样的女子到底有张什么面目的脸。

  莫名有些失落,也许是因为两次都没有看清她的脸,也许是因为……她就这样消失了。

  大脑是个奇怪的器官,总会不管主人的感受就折腾出一堆稀奇古怪的想法,一旦让这些想法占据了心思,就会延伸出更多离奇诡异的感觉……

  比如好奇,比如期盼……期盼在某条街某个角落,能在最意外的时候被那袭白衣占据视线,那干净的衣和她飞扬的发,沉默而耀眼地绽放着一种让人移不开眼的美丽。

  记忆里有些陌生而奇怪的画面,最近总是会突然在脑中一闪而过,像电影的片段,不断回放,翻来覆去的就只有几个场景……弥天漫地吹得天地昏暗的风沙,巍然磅礴像宫殿的建筑物,晚霞下一片迎风摇曳的莲花,战火熊熊里血沫横飞的战场,以及被血染红的大海咆哮着朝自己横扫而来……

  这些不知来自何处的纷乱画面,一遍一遍在梦里重复上演,直到将她惊醒。坐在寂静的黑暗里,听着自己粗重急促的呼吸声,夏月白总要花上好几分钟才能平息心脏随着呼吸发疯般激烈奏出的蓬勃节奏。

  然后,她觉得肋骨后面某个地方有些空,有些闷,亦有些痛。

  再一次,大脑在混乱不堪的梦境中挣扎着清醒,夏月白也在同时睁开眼,疲惫,从身到心。

  在这样下去,不等鬼魂来缠她,她就可以直接去找他们了。

  叹息,胸腔里闷堵得让她发慌。

  坐起来,想去倒杯水喝,掀开被子的时候听见外面还在下雨,随即淡淡扫了一眼窗帘。

  于是,便被巨大的震惊骇住了。

  她……那个女人,就坐在窗台上。

  半透的窗帘,在她身侧无声无息地摇曳,无风。玻璃上泻进一缕雨水的反光,映着她脸侧柔长奢华的灰发,散发着淡淡的银茫。

  心脏,从最初因惊骇而停跳的瞬间恢复了过来,继而又迸发出一种令胸腔膨胀到疼痛的速度,太快,似乎只要她一张口,它就能从嘴里跳出来。夏月白不得不用手按着胸口,企图用乱七八糟的呼吸压制着同样疯狂混乱的心跳声。

  在消失了几天之后,她又突然以这种不知道要怎么形容的方式出现在眼前。

  诡异,离奇,惊骇,意外。

  夏月白说不清现在的感觉,或许她现在压根就没有任何感觉,声色感官随着嘴边稀薄的呼吸蒸发殆尽,就如同一瞬间凝固的时间和空气,不在鲜活,不在流动。

  窗边的人影就那么随意安静地坐着,一条腿曲在身前,另一条腿挂在窗边,垂下的袍边露出一点淡淡的金色,在昏暗的房间里微微闪烁。无袖的外衣露出线条匀称的修长手臂,那手臂就搭在曲起的腿上,而她的脸微仰着,不知在看什么,目光注视着窗外。

  她就那样慵懒恣意地坐在离自己不到一米的地方,某种似曾相识的场景。

  似乎曾在哪里见过这样沉默而魅惑的气息,只是一张脸仍被窗帘和夜色浓郁的黑色遮挡着,看不清她脸部的任何一点线条和阴影。唯有微仰的下巴,线条柔和而高傲,在房间微存的光线中折射着隐隐地光泽。

  夏月白不能确定眼前的一切到底是清醒时的幻觉,还是自己的又一场梦境。

  下意识身子朝前一点,床垫发出细微的声响,那身影随之一动。

  夏月白险些因此而从床上纵身弹起,一连串急促的呼吸从嘴里喷出来,心跳快得再一次失去了平衡。

  她想自己大概就要晕过去了,因为她看见那个人影从窗台轻轻一跃,站在了地上,几缕发丝随着她的动作而晃了晃,又在她迈步的时候,浮云烟丝般扬洒于她修长的身周。

  然后,那人来到床边,往床上轻轻一倒,床垫却没有发出那种被体重压下时的收缩声,房间安静得没有丝毫声音。

  不敢动,僵窒地坐在床沿,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看那个睡在身后的人影。好奇于她的长相,惊奇于她的出现,却在这个近在咫尺的时候,没有一丁点转头的勇气。

  僵直地坐着,不知过了多久,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没有太多存在的意义。

  忽尔,觉得腰上多出一层细微的触碰,温热的,像体温。

  低下僵硬地快不会动的头,眼神轻闪。

  柔软的法兰绒睡衣贴着身体,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能让她觉得温暖的东西。可是,缠在腰上的那层隐隐发热的感觉又是如此真实,真实的让她不能假装没有察觉到。

  随后,背上也被那种温度覆盖,紧接着是她撑在床边的手臂,以及她蓦然一停的呼吸。

  那温度正以一种缓慢的速度将她包围着,仿佛经由一双手臂从身后伸出,将她僵硬的身躯揽入怀里。

  耳畔有个很轻的呼吸声,她甚至可以感觉到那细如游丝的呼吸轻洒在自己耳廓的温度,炽热,像此刻她遍布全身的感觉。

  与第一次那个拥抱不同,这次明显更加让人不知所措。

  这种带着些疯狂和暧昧的纠缠,甚至透着一股半强迫半暴力的感觉,让人……脸红心跳。

  突然,稍稍收回意识的夏月白,猛地长长呼出一口气,居然紧张的又一次忘记了呼吸。

  身上那片热度没有了,瞬间。

  骤然转头,身后的床是空的,不见那女人的影子,只有一床略显凌乱的被子,和几道深深浅浅地褶皱……

  手指缓缓地伸向刚才被那女人躺过的地方,冰凉的棉质床单,感觉不到任何一丝体温,也没有任何被人躺过的痕迹。

  是梦吧,手指无意识地在身旁的空位轻轻游移,夏月白呆呆看着,脑子在混乱的状态下突兀地一片空白。

  窗外的风雨照旧猖狂,雨水拍打着窗户,几丝微光从窗帘的缝隙渗进来,似乎……

  快天亮了。

  ★★★ ★★★ ★★★

  给辅导员打电话请了一天的假,夏月白晕晕乎乎地又缩回床上,蜷着身体在被子里发汗。

  发烧了,害怕什么来什么。

  没有告诉夏华天,后天博物馆就开展了,这个时候更不敢告诉他自己生病的事情。但就算现在不说,明天去送换洗衣服的时候,一定也会被看出来。看就看出来吧,只是一个发烧,也不是什么大毛病。

  昨晚,失魂落魄地在床边呆坐了大半夜,天蒙蒙亮的时候,本想稍微睡半个钟头就去上学。可是头却晕的厉害,感觉脑袋胀得都快炸开了,身上更是一阵阵发热,量了体温才知道发烧了,不高也不太低,387度。

  在家里找药的那一会儿功夫,背上出了一层汗,好不容易翻出一盒没过期的退烧药,吃下去,靠在床边坐了片刻,睁开眼的刹那仍旧是白花花一片天眩地转,夏月白头重脚轻地栽回了枕头里。

  决定先请假休息一天,这发烧的势头来的太猛,硬撑着去学校,估摸中午还是得请假回家。

  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夏月白觉得自己这会儿连上厕所的劲都没有,只想一整天都在床上窝着。可笑的发现,也许只有在生病发烧这样的情况下,她才能够安安静静地睡上一觉,抛开那些杂乱又陌生的梦境的骚|扰。

  不过,她想安静睡一觉的想法并未完全实现,半个小时后,手机就在床头柜上又蹦又唱地将迷迷糊糊的夏月白吵醒了。

  伸手在柜面摸索了几下才将手机抓住,扫了眼屏幕,夏月白低低叹了口气。

  “喂。”

  “夏小姐,你迟到了,怎么还不来?”

  “我请假了,今天不去学校。”

  “怎么了?”

  “发烧。”

  “多少度?去医院了吗?”

  “38度多一点,这点事不用去医院,家里有退烧药。你课间休息吗?”

  “什么课间休息,第一堂课才上了十分钟。我以为你迟到了,打电话催你动作快点呢。行了,你睡吧,发烧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多喝水啊。”

  “嗯,知道了,你赶快上课吧。”挂了电话,都懒得把手机放回柜子,直接丢在枕头旁,她蒙上被子重又陷入半清醒半迷糊的浅眠状态。

  因为发烧,皮肤热得烫手,身体里沸腾的体温让人无法真正的睡得踏实,思维偏偏又在这个应该糊涂的时候,清醒的让夏月白觉得精力正在一点一滴被耗尽。

  精疲力尽。

  区区三次相遇的经历,短短几分钟无声的相对,令她体会到了那种仿佛是劫后余生般的窒息感,很沉重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的,还有一些压抑。

  似乎有些感觉被什么莫名的力量压制在了身体里,而身体又在某些奇特感觉的引导下,开始了蠢蠢欲动的挣扎……挣扎着想醒过来,挣扎着想告诉她些什么。

  是什么?

  和那个奇怪的女人有关吗?

  那些梦境呢,又代表了什么?

  还有,那女人似有若无的纠缠给自己带来的古怪感觉,那又是怎么回事?

  或许,首先应该弄明白她到底是谁……为什么一直缠着自己,又一而再再而三的以这样诡异的方式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但是,要怎么去寻找一个不真实的人?没有名字,没有一丝一毫的线索,甚至连她的长相都不知道。这种两眼一摸黑的情况下,寻找一个人又是谈何容易。

  长长一声低叹,真的很累,只想安安稳稳地睡一觉。

  夏月白闭上眼,强迫思绪混乱的大脑暂时关闭片刻,给她已经陷入病痛的身体一个休息的空隙。

  睡吧,也许睡醒了,一切就能恢复原样了。

  ★★★ ★★★ ★★★

  被门铃吵醒的时候,夏月白没找到手机,只得拿过床头的外套披上,像踩着一路棉花似的移到门旁。

  “月白,月白!”隔着厚重的金属门,传来季惠的声音。

  开门,外面的人没等夏月白开口,已经跨到了屋里。“你怎么样?”

  转身朝床走去,听见季惠关上门,正在换鞋子。“没事了,就是想睡觉。你怎么来了?”

  “帮你收拾东西啊,随便拿几件换洗衣服就行,把这几天的书都带着,万一你要去上课,就不用回来拿了。你那个高端奢华的行李箱是不是还放在书房?”丢下自己的包,季惠开始往书房走过去,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床边显然已经愣住的夏月白,又笑着说:“你快换衣服,车在楼下等呢!”

  “什么车?不对,我们要去哪里?”烧得晕乎乎的,反应本来就慢了半拍,被季惠这么一通闹腾,夏月白更是糊涂。

  从书房传来搬东西的动静,还有什么东西掉在地毯发出的闷声,伴着季惠清脆的声音一同传入耳膜。“去我家。哎呀,幸好有地毯没摔碎,要不你爸又要唠叨我了。你赶快换衣服,听见没,快点,快点!”

  抚着额头,有些晕,温度好像降下来了。“季小姐,我求求你,别折腾了,我去你家干嘛?”

  “去我家住,我和我妈说过了,她让你搬过去住几天,等你爸忙完这段时间能回家了,你在搬回来。”季惠拖着那只她口中很高端的行李箱回到客厅,看见夏月白仍然一身睡衣坐在床边,她皱了皱眉。“哎,怎么还没换衣服?出租车在楼下打表等着呢,每分钟跳的不是时间,是钱,你快点行不行?”

  皱眉,懊恼,还有无奈。“我就是发烧,又不是什么大毛病,没必要跑你家住。多麻烦你妈你爸,不用去了,替我谢谢他们就行。”

  精致的眉,轻轻一挑。“麻烦什么,又不用他们伺候你,你就住几天而已。我妈白天摆弄花草,晚上跳舞锻炼,我爸一半时间应酬,一半时间在家追剧,你谁也麻烦不上。”

  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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