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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

  月醒河央 作者:中秋

  第25节

  “我想,她除了内疚,还有其他的原因。”

  注视着小灯挥洒在角落的静谧光晕,不语。

  “也许,她知道只有这个方法,才能让你们再一次相遇。”

  眸色悄闪,一簇微光在红色瞳孔里沉沉浮浮地闪动。阿娜希迦干裂的嘴唇上有层脆弱的苍白,一如她眼底转瞬即逝的愕然,失神。

  “我去拿些酒来,你先休息。”

  夏月白扶着墙起身时,突如其来一阵眩晕,急忙靠着墙稳住身体,眼前一片混乱扭曲的光,模糊的视线已经无法分辨出任何色彩和光影……

  咬着牙,努力直起身体,深呼吸,慢慢地转身。

  “怎么了?”敏|感地察觉出她的异样,皱眉轻问。

  “晕,酒量差。”扶着额头,笑了笑。

  “几个沙漏前喝的,还晕?”

  “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们这些老古董一样的海量。”强打起精神开着玩笑,怕她看出破绽。

  左边的眉毛轻轻一抖,注视着夏月白拿着油灯缓慢离开的背影,沉默了片刻,在她身后喊道:“你比你自己想像的更幼稚,夏月白。”

  有些鄙夷地声音,又与之前那些明嘲暗讽的话音不太一样。回头朝坐在地上的人影投去一瞥,正巧遇上她看过来的若有所思的目光。

  脚步停了停,却没有回答她,然后转头默默离去。

  凝望着那个抹去了夏月白背影的拐角,良久。

  这世上有些东西就像岁月里的一片灰尘,拈起来一扔就不见了,比如复仇,比如记忆,比如一些困扰你千年的执拗……

  执着越久,越难放手。

  然而,一旦松开手,你会发现这比想像的要容易。

  痛,还是痛的,但不会锥心刺骨。悔,还是悔的,因那无谓浪费的经年累月。

  阿娜希迦的眼帘再一次合上,轻轻地,就如她唇上那道浅浅地弧度,弥浅地不易察觉。

  ★★★ ★★★ ★★★

  烈日烘烤下的山谷,气流在地面蒸腾出一片翻滚的热浪,折射着一道从流沙中慢慢显出原貌的石门,在灼眼的阳光里流露出陈旧的岁月痕迹。

  几个僧侣站在门前指指点点,又拿来一卷纸莎草纸比划了几下,来回试了几次,终于将墓门打开。

  乌纳斯坐在凉棚下的桌后埋头写着什么,听见墓门那边传来了人们的惊呼。猛地抬头,他放下手里的笔,起身朝墓门跑去。

  “乌纳斯大人,这门进不去。”还没停下步子,就听见僧侣气喘嘘嘘的声音。

  心里一惊,不自觉加快脚下的步子。

  周围的人看见乌纳斯过来,朝两边让出道路,人影后一扇半开的石门出现在眼前,从打开的门里向外滑出一堆沙石。“怎么回事?”

  僧侣指着那些将门堵死的东西,说道:“墓道过于陈旧,多年前就坍塌了,沙石堵死了石门和道路。”

  这座墓的主人是哈努哈什赫,他去世时距今已有三百多年。这位法老离世时他的陵墓还未完工,为了尽早下葬,监工们草草结束了墓室的修建,以至于哈努哈什赫的陵墓其实还只是一件半成品。

  “山谷里塌方的地方已经无法挖掘,这里是进去的唯一途径,无论如何都必须清理出来。召集更多的人手,立刻动手!”沉声下令,阳光很刺眼,乌纳斯一双阴郁的眸子微微眯起。

  “大人,已经九天了。墓里即没有水,也没有食物,人压根没办法撑过这么多天。况且,塌方陷落时有可能还受了伤”僧侣站在门边,小声在乌纳斯身边开口,话才说一半,声音就被远远传来的声音打断。

  马蹄声,如午后的闷雷响彻整个山谷,轰鸣着掀起一排令脚下大地震颤的声浪。

  回过头,透过马蹄踏出的漫天黄沙望向那片喧闹的尘嚣。

  “王是王!”不知哪个眼尖的人看出了端倪,发出尖锐中带着惊喜的叫声。

  刹那间,心里猛然一颤,乌纳斯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

  没想到图萨西塔竟然这么快就到达了底比斯,就在五天前才接到她在沙漠中部的报告。

  五天时间,她是怎么从贫瘠的沙漠腹地出现在尼罗河西岸的帝王谷?

  来不及思想,眼见马队不断迫近,乌纳斯迎着天际下那团黄色的沙尘走去,步子被脚下滚烫的黄沙粘连着,有些沉重,亦有些不自觉地迟缓。

  ☆、第 五十八 章

  提缰勒马,图萨西塔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马前的人。

  暗自一声低叹,乌纳斯深深扣拜。“王。”

  “怎么回事?”翻身下马,将缰绳丢给身旁的侍卫,她走到乌纳斯的身旁,低头俯视着匍匐在脚下的亲信。平稳地音调并不高,透着让人心惊肉跳的安静。

  抬起头,看了图萨西塔一眼,继而又将头低下。“王,阿娜希迦劫持月白逃走时遇到了塌方,她们被困在了先王哈努哈什赫的墓里。”

  霍然抬眼,冰冷的目光投向石门时,眼神蓦地一凌,及至那层金色瞳膜激起一片慌乱地颤动,弥天漫地的恐慌将她心脏一并包裹,声音在喉咙里随之发紧。“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九天前。”

  狠狠一惊,有些急切地迈步。“为什么还不进去?”

  “王,墓门也曾发生过塌方,墓道被埋了。要想从大门进去,需要清理挖掘。”起身跟上图萨西塔快捷的脚步,瞥见她身后被汗浸透的衣服,风中轻轻荡漾的袍角沾满一层灰色的尘埃,一身的风尘仆仆,一路的马不停蹄。

  风里送来她焦躁的声音,失去了平日里淡然的气息。“还需要多久能清理出来?”

  “臣……不知道。”顿了顿,眸子垂下。

  步子骤地一停,凛冽的目光扫过乌纳斯的脸庞,在他只顾低头走路差一点撞上突然停步的自己时。“来人!”

  乌纳斯怔了怔,朝后退了一步。

  “调集人手去西谷。”丢下一句话,图萨西塔绕过杵在原地一脸不解的乌纳斯,大步离去。

  直到图萨西塔扬鞭呵马的声音传来,乌纳斯才猛然回过神,看着她拉转马头绝尘而去的僵硬背影,皱起眉头。

  图萨西塔的父王就埋葬在西谷,她去哪里做什么?

  侍卫牵着马走到他身边,接过缰绳时,一道暗光自乌纳眸底骤然闪过,如一条撕裂阴云浓雾的闪电。突地,他抬头朝西谷方向望去,惊骇。

  握着缰绳身子轻轻一跃,没等坐稳,手中长鞭飞扬,乌纳斯顶着狂风冲了出去。

  ★★★ ★★★ ★★★

  不出所料,图萨西塔到达西谷后直奔着自己父王的陵墓而去。

  守卫这座陵墓的士兵没想到法老王会突然到访,看见她身后的大批人马,守卫们的脸上闪过短暂地惊讶,继而跪拜在图萨西塔的马前。

  图萨西塔朝前方山谷的空地看了片刻,随后若有所思地摸着食指上的戒指,继而指尖停在金色戒面一滞,旋身,从马背轻轻跃下。

  所有人立即紧随着跨下马背,虽然都不明白他们的女王莫名其妙地跑来这里做什么。

  守卫引领着图萨西塔来到一处灰色的石门前,在她身边说了几句话,而她点了点头,轻轻讲了句什么,守卫颔首倒行着退下。

  “王……”乌纳斯越过众人来到她的身旁,压低的声音里透着一丝颤栗。“不能这样做。”

  眉峰轻轻一挑,看着眼前脸色隐隐发白的乌纳斯。“只有这里与先王哈努哈什赫的陵墓有一处不足两米的石壁。”

  “王,这是您父王的陵寝,是他不受打扰能够安息的圣地。”似乎是担心始终阴沉着脸的图萨西塔听不清楚,乌纳斯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不能让一座陵墓把她和我分开。”

  “可这座陵墓是……是您父王的,这墓门还是您亲手落封的,您忘记了吗?”

  “我怎么会忘记。”

  “只有七年,先王才沉睡了七年。如果您现在打开它,是对先王与神明的不敬,更会遭到众臣的愤意抨击,王,请您”喉咙里滚动的声音有些干涩,他不能放任图萨西塔做出违背众人意志的事情。即使这样会夺去夏月白生存的机会,然而那异国女孩还活着的机会又能有多少?在时间的流逝里,她能活下来的几率已经极其渺小。“请您三思!”

  低下头,嘴角牵起一抹涩然,轻轻一笑,无声亦无息。再抬头时,棕色眸底倏然腾出一片耀眼的浓金,璀璨而浓郁,华美却无温。

  将肩头的长发朝身后一拨,图萨西塔曲膝跪下,对着紧闭的石门俯身扣拜,口中念念有词。

  众人在一阵惊慌中,匆匆跟着跪倒。

  注视着门上活灵活现的簇新神像,图萨西塔沉默了片刻,修长的身影缓缓站起,淡然的唇,道出一抹淡然却不容抗拒的凌厉话音。

  “打开。”

  ★★★ ★★★ ★★★

  无力地靠着墙壁,阿娜希迦望着时明时暗的灯火在幽暗里兀自轻盈闪烁,而她们的生命正在一点一滴地走向衰亡。

  当第二个酒罐空掉后,生处绝境的两人凭着仅存的意志力与死亡争抢着活下去的时间。

  注定要输掉这场抵抗,不需要太久。

  即使是一动不动地坐着,也无法阻止体力在身上逐渐地消耗殆尽,意识越来越模糊,每一次呼吸都几乎比前一次更加虚弱。

  当阿娜希迦知道这座庞大的陵墓里只有两罐葡萄酒时,是在她咽下最后一口酒后。

  想痛骂那个隐瞒真相的傻女孩,甚至想好好揍她一顿,喉咙却在醇香的葡萄酒滋润下,干涩地硬是蹦不出一个字眼。

  从前几天的情形看来,夏月白几乎没喝多少葡萄酒,这个女孩到底已经傻到哪种不可救药的程度,才会在生死悬隙间将生存的希望让给一个想杀自己的人?

  问她,是否不想活了。

  她答,想。

  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答,受伤的人更需要照顾。

  告诉她,这样做也换不来原谅。

  她未说话,只是轻轻笑着,虚弱的笑里有丝了然于心。

  告诉她,如果她们能够活着出去,自己仍不会放过她。

  她依旧未说话,唇边一抹恬淡的笑,那双融化了斑斓火光的黑眸,一刹的灿亮,转瞬又因虚弱而暗淡下来。

  咒了一句,受够了这个蠢丫头傻乎乎的笑。

  幽深的甬道又陷入了可怕的寂静。

  良久,那女孩带着虚弱的微笑对自己轻声说道:“阿娜希迦,你比你自己想像的要心软,你知道吗?”

  这一次,换阿娜希迦无言以对。

  微微惊诧,瞅了夏月白一眼,而这傻瓜自顾自地闭起眼,微笑浅浅。

  ★★★ ★★★ ★★★

  饥饿,就像一把刀,在身上一寸寸凌迟着你的意志和你的体力。

  而干渴,则将这种凌迟的过程变得更加缓慢,放大了身体承受的所有痛苦……血液,在血管里粘稠地无法流淌;干涸地能吐出沙子的嘴里,舌头僵硬地无法卷动;声色感管的退化,令你极其缓慢却清晰无比地意识到,死亡正以一种悄无声息地方式在索取你的生命。

  一把火,从胃里直直烧到冒烟的喉咙,在由皲裂的口腔蔓延而出,又在每一次呼吸时,被重新吞入肺部,辗转往来地蒸干身体里的每一丝水份。

  时间,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它不会多给你一分,亦不会少给你一分。它交给你的,都是属于你的,而你抢不来别人的,也无法将自己的送予他人。

  如果,时间有尽头,你会在那尽头看见什么?

  是死亡,是解脱,是起点,是结束……

  直至走到尽头,夏月白才发现她看见了自己的……不甘。

  不甘就这样死去,不甘生命的脆弱,不甘还没有机会与那骄傲狂妄的女王轰轰烈烈地纠缠一场。

  不甘当自己闭上双眼时,眼中最后的风景不是她飞扬浅笑的脸。

  当干裂苍白的唇上滑出一声极致缓慢而沉重的呼吸时,微微睁开眼,已经麻木迟钝的神经悄悄传来一丝异样。

  转动干涩的眼,模模糊糊地看见阿娜希迦面对墙壁跪着,她正抬头盯着墙上的某一点,几缕发丝悄然隐匿了她脸侧让人觉得有些陌生的美丽线条。

  “阿娜……希迦……”干燥的口腔快要感觉不出舌头的存在,有气无力地挤出带着嘶哑的话音。

  仿佛沉睡的人被惊醒,阿娜希迦猛地侧目,视线在夏月白的脸上默默地扫过,下一刻又扭开脸,继续望着墙壁,专注,沉默。

  费了很大劲才勉强移动肩膀,就那么一公分的距离。“你……做什么?”

  “为她而死,值得吗?”

  身体就像一部生锈的老机器,即便只是抬一抬手指,都格外艰难,慢慢转动脖子的动作令太阳穴的部位针扎般的刺痛。“现在、现在说……这个有、有意义吗?”

  “你们才认识多久,你就愿意牺牲自己来救她,为什么?”

  不依不饶的阿娜希迦就像个得不答案就不放手的孩子,顽固,倔强。

  “为什么……不知道为什么,我……没答案。”笑了笑,眼前突然一黑,受不了眼前天翻地转的眩晕,夏月白闭上眼。“只是想到她、她会死,我会难过……很难过。这种难过……让我没办法忍受,也没办法独自一个人待在没有、没有她的世界里。”

  “你爱她?” 蓦地,她带着一种烦躁转头看向夏月白,有丝尖锐刺破了那双暗红的瞳膜,有什么东西碎裂在蓦地混乱的眸底,悄无声息。

  听见她的话,忽尔一怔。夏月白睁开眼,嘴唇动了动,不语。因为自己也不知道……是爱,还是不爱。

  透过倏忽暗淡的光线安静地看着她,在那女孩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阿娜希迦突然笑了几声,寂静地没有丝毫多余声音的甬道里,她的笑透着一丝精疲力竭的执拗。然后,她抬手摸着面前墙上的壁画,宛若在用指尖欣赏这件艺术品,眼神亦是如此精致,如此沉醉。

  “你放逐了我一千年,不就是为了让我看清自己的错误和虚伪吗?我看清了,我……知道错了。”阿娜希迦对着空气轻轻地开口,眼底红光悄然炽盛,如暗夜里一澜即将沸腾的血。

  她莫名其妙的举动和她莫名其妙的话,令意识散乱的夏月白更加困惑,刚想开口问她在说什么,这跪在黑暗中的漂亮女人又闷闷地开腔了,仍然说着让人无法听懂的话。

  “我的错,我来承担,别让她给我陪葬。当年她投入轮回黑海,你不拦她,此刻就算为了帮我赎罪,救她离开这里。”话音未落,她那只原本在墙上迤逦潜行的手,猛然握拳砸向坚硬的墙壁,细碎的粉沫从墙缝抖落下来,盘旋着洒在阿娜希迦的肩头和发上。

  “阿娜希迦!”恍惚地神智被阿娜希迦突如其来的举动惊醒,夏月白拼尽全力想起身,还没完全站起来,软弱无力的双腿支撑不了身体的重量,膝盖一抖重又跌回地上。

  “奥西里斯,你对我的惩罚,我无话可说。但她是无辜的,她不应该背负我的罪。”随着她的声音变得凄厉沙哑,她挥出的拳头却越来越果断坚决,每一下都重重扣击在墙面的同一点,石沫混合着小血珠飞溅在冰冷的空气里。

  半撑着身体,骇然惊愕,哭着向她爬过去。“住、住手……阿娜……阿娜希迦停下来……你疯了吗?”

  “我错了,你听见没有?我错了!”疯狂,亦或是某种爆发,在历经了千年岁月的无情碾压后,她终于还是爆发了,及至彻彻底底地崩溃瓦解。“放过她吧,父亲……求你了,让她走……不能让她死在这样的地方,不能让她就这么死去,我找了她那么久,不能再失去她一次!打开这该死的地方,打开!奥西里斯!!”

  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吼出最后几个字,深邃的甬道回响着阿娜希迦绝望的声音,以及那一声声骨骼撞击着石头震荡而出的惊心动魄地闷响……

  “快停下,停下……阿娜、阿娜……阿娜希迦……”声音嘶哑地发抖,视线被恐惧的泪水和虚弱交错着模糊,身下冰凉的地面吸食着夏月白最后一丝气息,手在半空朝那疯掉的女人挣扎着抬起,空气里若隐若现一丝丝甜腥味,迤逦流动在夏月白的鼻尖,侵袭着她逐渐短促的呼吸。

  阿娜希迦无动于衷,火样的光芒在眼底涌动,她挺直着身躯,面无表情地反复捶击着墙壁。

  挣扎着没能在往前一步,夏月白用尽了身体里最后的力气,手臂无力垂下的刹那,一片漆黑将眼前的光影连带周遭所有的声音都抹了去,只留下心脏由快至慢的节奏在耳膜里奏响。

  却在这时,感觉到身下的地面传来了细微地震动,沉闷地,规律地震颤,宛若大地在雷呜声中发出的叹息……

  由远及近。

  阿娜希迦撑着被她的血染红一片的墙壁,起伏地胸膛鼓动着激烈疯狂的心跳声,喘着粗气,她看着将甬道堵死的那堆乱石……填满石块缝隙的沙土,正以肉眼可以分辨的速度散落下来。与此同时,松动摇晃的石头开始由上至下滚落,伴随着清晰可闻的撞击声和模糊不清的口令,这道将生死隔在两个世界的石墙出现了动摇。

  沐着血色的眼闪了闪,扶着墙壁缓缓站起身。

  忽然,墙壁毫无防备地绽开一道裂口,一束光柱直直地投进幽暗,继而在一片水泻般倾倒而来的流光中,整面墙分崩倒下。

  外面的光与清冽的空气一同灌进密封的空间,刹那。

  模糊不清的人影在膨胀的粉尘里晃动,凌乱地脚步声充斥在周围突然明亮到刺目的甬道里,这样混乱地状态,却让夏月白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期待。

  “月白……”

  耳畔响起一个有点遥远,又似乎近在咫尺的声音,压抑过后仍能清晰感受出来的焦虑,用着熟悉的声音道出了一丝陌生的胆怯。

  是错觉吗?

  在神智不清的时候,夏月白分不清这是自己的又一个梦,还是另一个令她在醒来后绝望地假象。

  于是,挣扎着抬起头循着那声音望去,在一片显得有些突兀晃动地明亮火光中,她虚浮的视线逐渐勾勒出一道模糊的身影。

  斑斓的金色里缠着一把漆黑的长发,有点璀璨,亦有点零乱,仿佛一个近在眼前,却又无法触及地神。

  大脑突然一片空白,她朝前方那道靠近的身影看了最后一眼,意识坍塌地瞬间,低下头颓然倒下。

  作者有话要说:  3月14日,白|色|情|人节快乐!一把搂,全部么么哒!!

  ☆、第 五十九 章

  站在走廊的边缘,望着院中妖娆夺目的阳光穿透水面投射在池底,碧绿的水波漾出层层斑斓地光晕,悠闲自在的几尾池鱼游弋穿梭于莲叶间,背上青鳞幽幽反射着细碎的金,随它潜入水下的动作那抹碎金猛然消失于眼前。

  转身,图萨西塔朝身后那扇重兵把守的白色房门走去。

  “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许进来。”跨入房内的一刻,她轻轻丢下句命令。

  进入内室,便闻出空气里一丝细微地草药味,几个正在打扫屋子的侍女看见门口那袭不紧不慢地身影后,立即躬身行礼,她们利落地收拾好东西便安静地退到门外,随手轻轻将门合上。

  目光冰冷,望着坐在窗边单手托腮的阿娜希迦。

  “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会来找我?”窗边的人,微笑地开口,额际一道淡淡的伤痕隐在粟色的发间。

  阿娜希迦看见图萨西塔若有所思地扬了扬眉,朝她走来,步子不带任何犹豫。

  似乎,这沦落人间的神还想开口对自己说些什么,但图萨西塔不想给她那样的机会,接近窗边的瞬间一拳挥了过去,速度刚够阿娜希迦微诧的眼底闪过一丝美丽的腥红。

  她烦这种颜色,包括阿娜希迦脸上因洞悉一切而凌驾于天地的跋扈神情,这位让人恨不得揪着衣领将她扔回冥府的死神,从头到尾都令自己厌烦。

  只是,刹那间这抹红光连同整张令她烦躁的脸突然消失了,感觉指骨贴着皮肤一闪而过的温度,敏锐地察觉出一股气流在周围赫然汇聚,涌动,纠结着窗边的热风在身侧一扫而过。图萨西塔目光一暗,出奇不意地挥拳朝左侧攻去。

  意识到自己受伤的身体无法在图萨西塔快速流畅地袭击中做出第二次有效的闪避,阿娜希迦刚要出手还击,冷不防脸上辣辣一烫,整个人被掀倒在几米开外的地面。

  眼前一阵发黑,迅速从地上翻起身,行动力受制于腿伤无法灵活施展,刚稳住身形,又在转瞬被鬼魅般出现在眼前的人以一拳重击再次摞倒在地。

  干脆利落的拳,就像此时此刻这女人平静的眼底那道同样干净利落的金光。

  额头伤口绽开地瞬间一道极细的血红顺着发际逶迤流下,同时流下的还有她嘴角鲜艳的血丝,挂在雪白色的脸上,红得更加耀眼。

  阿娜希迦放弃了反击,僵硬地肩膀微微一松,双手展在地面,勾着嘴角朝俯身挥拳而来的图萨西塔笑得极致轻蔑。感觉一股劲风朝脸庞凌厉而来,没有闪避,她只是把头连同目光偏向一侧。

  劲风戛然而止,在贴着她脸分毫间的距离。

  指关节顶着她倔强地脸轻轻扫了一下,图萨西塔收拳,直起身,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地俯视着她。

  骄傲的阿娜希迦,骄傲的死神。

  骄傲不改,却不复高傲,因那满眼的狼狈和这满身的伤。

  “为什么不继续了?”转头,她望向她,不顾及自己正仰面躺在地上。“趁我现在还没有恢复。”

  “我不喜欢趁人之危。”

  “我喜欢。”

  “我知道。”

  一阵沉默,阿娜希迦撑着地坐起,抹了抹嘴角边渗出的血丝。“你也配是神选的灭世者,除了这一身蛮力,还有什么本事。”

  眉梢轻挑,她问:“你想见识一下?”

  侧眸,阿娜希迦冷冷注视着图萨西塔自打进入这个房间后就一直不愠不火的双眼。“我对你没兴趣,月白怎么样?”

  退后一步,图萨西塔静静注视着这位死神,不动声色的开口。“她的事不需要你操心,还是担心一下自己的处境吧。”

  她笑,眉毛扬了扬。“你能杀得了我?”

  “你别忘记了,你身上这副皮囊是人的,只要是人就能被杀死。”

  “尽管来试试,就算你和阿尔尼斯联手也未必是我的对手。何况,你敢解除封印吗?我的王。”

  “不需要那种力量,我也能杀了你。”

  “是不需要,还是不敢要?毁灭一切屠戳人间,这是塞特给你的力量(古埃及九柱神之一,是沙漠、风暴、混乱之神,邪恶与灾难的化身)。图萨西塔,怕了吗?一个像尘埃般存在的渺小人类,居然拥有了如此巨大的毁灭力,因为无法操纵身体里蠢蠢欲动地邪恶灵魂,所以让阿尔尼斯封印了它,令它长久地沉睡着。你违背了神的意愿,只为了掩盖你生性懦弱的真实面孔。”

  “掩盖,是的。懦弱,未必。我没有兴趣把这个世界变成炼狱,即使这是神赋予我的使命,但在两位神选者同世而生的时候,不得不让我产生各种质疑。”

  正走回桌边的阿娜希迦听见这句话,紧随着回头瞅了她一眼,用着一种满是鄙夷的目光,亦如她收回视线迈步时漫不经心地嘲讽腔调。“你可知道,毁灭者拥有的力量要比阿尔尼斯那种守护者强大太多,真替塞特不值,这般旷世的神力被一对愚蠢兄妹给糟蹋了。”

  “拥有,不一定要使用。就想拥有一个人,不必吵嚷着让全世界都知道。不过,我想你不太明白我的意思,是不是,我的神?”

  脚步一刹地凝滞,血光倏地抹亮眼底。“你到底有什么好,你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类,凭什么月白愿意为你连命都不要!”突然转身,纵而猛扑向图萨西塔的身体,毫无防备间把她整个人扑|倒在地,一手卡着她的脖子,一拳挥在她的脸上。“你凭什么!?”

  又一拳下去,却没有再次命中,因着图萨西塔脸一侧,伸手一把拧住她缠着绷带的拳,反将她从自己身上推了出去。“你说什么?”

  不语,阿娜希迦弯腰撑着膝盖,抬手抹了抹额边的血迹,慢慢直起身体。

  “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什么叫为了我,她连命都不要?”话峰陡然一转,目光骤地转厉,声音却变得很轻。

  “呵呵,你还不知道?我伟大的女王,你什么都不知道,对不对?”

  “阿娜希迦,把话说清晰!”

  “还有什么可说的,图萨西塔,你就快死了。那傻丫头为了救你,愿意用自己的命来帮你改变命运。”

  蹙眉,短暂地沉默着,望着坐到桌边的阿娜希迦解开手上渗出血污的绷带,一言不发地将它们扔到脚边,又从桌上的木盒里拿出一卷干净的亚麻布带,一头咬在嘴里,一头拿在手里重新将伤口缠上包好。

  “我还有多久的时间?”她问,淡淡地声音听不出丝毫的情绪。

  绕好最后一圈打了个结,阿娜希迦不语,抬起眼皮默默看了她半晌,转开视线,笑笑。“三年,或者更短。”

  驻立于窗外的光和室内的阴影交割出的清晰分界线上,良久,用着一双错综复杂的眼睛越过阿娜希迦的肩默默望向她身后墙壁的某一点,有些专注,有些惆怅。

  “有办法改变吗?”

  “没有,或者……我没有办法。”向椅背一靠,伸直双腿,面无表情地答道。

  “谁能?”

  “我那位掌管冥府,拿捏生死轮回的伟大父亲奥西里斯。”

  “奥西里斯……你让我向冥王讨要未来?阿娜希迦,你明知道这不可能。”

  微笑,身体后仰,漫不经心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当然不可能,奥西里斯与塞特是死敌,你取得了属于塞特的力量,就凭这一点,奥西里斯就不可能帮你。”

  再次沉默。

  窗外隐隐传来风吹着树叶悉嗦的沙沙声,伴着侍女们偶然低低地呢喃,一种宁静得几乎不太真实的安详……

  浅笑,视线从阿娜希迦张扬地目光中轻轻移开,转瞬,敛了神色。“既然我的命运已成定局,那就让我们好好谈一谈月白的未来。”

  这个名字在耳边响起的刹那,阿娜希迦眉心折出一道深褶,伸向杯子的手突兀停了停,继而握上冰冷的金杯。“你想谈什么?”

  “从头至尾,月白是唯一无辜又无助的那个人。她因为你的一己仇欲而来到这个世界,又因为我的命运而受到伤害,阿娜希迦,我们凭什么这样对她?”她轻轻开口,淡漠而平静的一字一句都像尖刀,悄无声息地划破了静谧地空气,令呼吸间溢出一丝痛疼的气息。

  “你以为,我现在还一门心思想杀她吗?”倏地,她提高了声音,乍然红透了眼底的光。“我他妈的,比任何人都后悔把她弄到这个鬼地方来。”

  “我知道你后悔了,否则在那座墓里你随时都能杀了她。”说这话时,她声音里有丝不易察觉的感激,隐隐。

  “你”

  “那就帮我逆转我的命运。”

  阿娜希迦的视线轻轻扫过金杯,杯身在她专注的目光下片刻间碎裂瓦解,只留杯托是完整的,杯子碎裂的瞬间半杯清水蒸腾出一捧水雾,笼罩在金属碎片的锋利边缘,辗转,缭绕。“来不及了。”

  目光一凝。“什么意思?”

  “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打开了时空的界门,利用血甲虫的倒影搭建桥梁,将她带来这里。”

  “我为什么要引她来?”

  “为了杀她。”

  “杀了她以后呢?”

  顿了顿,沉声。“心灵天秤上属于玛特的羽毛消失,冥界将被无出可去的亡灵冲破,埃及陷入混乱,直至灭亡。”

  “埃及灭亡后,你会怎么样?”

  “国亡,我……亡。”皱眉,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感觉。“可你并没有杀她。”

  “是。”抬手轻挥,桌上看不出形状的碎片突然发出一阵剧烈地颤动,金属片慢慢地浮起,扭转着在半空拼凑出一个爬满裂痕的杯形。随着阿娜希迦指尖微挑的动作,它们再次四分五裂地坠落在桌面。“她来到我们的世界,是因为我利用了时间的裂痕将两个时空的轨迹交错,而错乱的轨迹会导致无法扭转的后果。在你们看来,这种后果无非是某个时间应该发生的事情推迟亦或提前,但是暗藏其间的微妙变化足以波及到未来的轨迹,那些错综复杂的轨迹哪怕是一丁点的偏离,也会产生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所以,就算你不杀她,我依旧会死。只不过,她会亲眼见证我的死亡。”安静地接话,棕色眸子的深处浮动着一泓暗金,在阿娜希迦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后。这双淡然的眼依旧看不出一丝波澜,只是话音有些干涩,一如图萨西塔苍白的唇上一道僵硬的线条。

  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望着对方深得让人不敢探究的眸子,阿娜希迦低下头自嘲地一笑。

  “……”沉默,低头,图萨西塔目不转睛地望着这已经彻底沉静,沉静得和刚进门时完全不同的死神。半晌,萎顿地闭了闭眼,张口的声音透着疲惫不堪。“我和她,无法共存于同一个世界。”

  “你们甚至都不应该知道彼此的存在。”唇角兀自扬着,那笑容却在融入眼神的一刹凝成彻骨的冰凉。“一场错误的交织。”

  图萨西塔不语。默默看了她一眼,转开视线望着自己指上的戒指,笑出一丝沉默地悲伤。“一个不惜任何代价,让我想继续错下去的交织。”

  目光轻闪,沉默。

  “一点办法都没有……”低语,不知道是在问她,还是在问自己。

  “没有。”

  “你是亡灵的引领者,你能衡量人心的善恶,你游走在黎明与黑暗之间,你是冥王奥西里斯之子……你却告诉我,你没有办法扭转错误将她留在我的世界?”

  “图萨西塔,你看看我,我现在还有一丁点神的样子吗?”撑着桌面起身,张开双臂,在她面前轻轻转了一圈。

  “我帮你解除封印。”

  “你疯得不轻。”

  “只要能把她留在身边,我不在乎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月白说的没错,你就是个疯王。”

  “只有在这种时候,我才能知道疯狂并非坏事。”

  自顾自坐下,随手一扫,碎片随之散落在地上,她半个身体俯上桌面,光滑的桌面映出一双无奈的眼。“你以为我不想留下她吗?”

  “既然我还有三年的时间,”随手拖过一把椅子,在离阿娜希迦不远的地方坐下。“那么,也许还有机会。”

  枕着手臂,阿娜希迦仔细地看了看图萨西塔,这是她第一次这样认真地端详这年轻女王眉眼间除俊美以外的其他东西……那些让自己有点陌生,又有点嫉妒地东西。

  眼睛微微眯起。“你想怎么做?”

  “我想,”耳边紧跟着响起图萨西塔的话音,淡淡地,一字一句。“如果我有能和奥西里斯交换的筹码,也许他会帮我。”

  “筹码?”

  “我的力量,准确地说,是塞特存放在我这里的力量。”

  目光闪了闪,默然思忖。

  “你我都明白,众神曾发动过一场世人不知的圣战,而那场战争所指的敌手就是塞特。奥西里斯在你的帮助下杀了塞特,但作为神,塞特的力量是不会随着死亡而泯灭。所以,你们封印他的力量,并禁锢于冥府深处。”

  挑眉,不意外她会知道这些事,那场几乎憾动了神界王权的战争差一点吞噬了所有人。而自己也在那一战后变得沉默寡言,孤独徘徊在远离人群的地方,直到遇见了那个挂着腼腆笑容地小女孩,她的生活才重又获得了新的光明。“你到底想说什么?”

  指尖在桌面轻轻一掸,抬眸,不动声色的视线投进阿娜希迦安静的眸底,停留了片刻,她说:“是你解开了塞特力量的封印,在你知道自己将要被奥西里斯放逐的时候。”

  凝滞,微风在窗畔扯动纱帘妖娆地舞出一阵狂乱,空气很静,阳光很静,这一室澎湃如潮的诡异气氛同样悄无声息地宁静。

  嘴角轻扬,因着阿娜希迦眼底透出的古怪和一丝明显地诧异。“我把你从奥西里斯那里偷来的东西还给他,以此换取一个新的开始。”

  皱了皱眉,不知何时窗旁的风已经停止了,阳光自纱帘后面晕出一团光,斑斓,模糊,在白色地面绘出一片光怪陆离的阴影。

  半晌,直起身子,阿娜希迦用力伸了个懒腰。“让阿尔尼斯来见我。”

  “什么?”有点突兀的话,图萨西塔微微一愣。

  “把你哥哥找来,我的王,这事不是靠你一个光有力气的野蛮人就能做到的。”斜睨,随手拔动耳边的发,拿过一个新杯子注满,端在手里摇了摇。“塞布隆还活着吗?”

  “活着。”

  “带他来见我。”仰头喝光,干燥的喉咙溢出一声舒服的长叹。

  “我不能冒险让一个赫梯将军出现在埃及王宫。”

  “这一点你不必担心,他虽是赫梯人,却只忠于我。”放下杯子,伸直受伤的腿让血液能够稍稍顺畅,人类身体受伤后恢复的速度,简直让她烦躁的想哭。

  眼神轻轻一闪。“看来你在哪里都安分不下来,就算在赫梯。”

  对于她话里的揶揄不与理会,阿娜希迦径自又问:“那些随我来的赫梯使节,你准备怎么处理?”

  “杀。”

  “图萨西塔,你在给自己添乱,树立赫梯这种强敌,对你没好处。”

  微笑,棕色的眸子一下子快乐地亮了起来,望着对面那张阴郁的脸。“我若放他们离开,蒙巴萨知道你留在底比斯,必然以救你为由向埃及宣战。所以杀与不杀都一样,这强敌我是树定了。”

  摆摆手,和这个上一刻还满眼阴寒,而下一刻就能笑出明媚的女人讲话很累,不知为何。“先关着,让我想想有什么办法即能让他们活着回去,又能让蒙巴萨不出兵。”

  淡笑,站起身,推开椅子。“我的死神,你竟也有仁慈。”

  “我的王,这不叫仁慈,叫谋略,顾全大局的谋略。”从袖中抽出一折信,往桌上一抛。“这是我给蒙巴萨的信,必须告诉他暂缓与巴比伦的结盟。”

  扫了眼那张纸笺,拿起。“你和蒙巴萨计划要与巴比伦结盟?”

  “为了对付你,对付你的埃及,多一个盟友总是保险些。”

  “你想的真周道。”

  “我说过了,这些都是顾全大局的谋略。”朝她扬了扬手中的空杯,放下杯子时起身。“我要去看一看月白。”

  手还没从桌上移开,转瞬被图萨西塔不轻不重地一把按住。“她还没醒,等她醒了,我陪你一起去看她。”

  “图萨西塔,别太过分,我只是去看看她。”

  “我说了,她还没醒。”

  “怎么回事,都三天了?怎么还没醒?”急切,毫不掩饰的关怀。

  “她没有你这一身超越常人的好体力。何况,她把仅有的能活命的酒让给了你,她能活下来已经算是奇迹。”身侧的拳紧紧收拢,攥起一身僵硬的暴戾之气。

  瞅向她垂在身旁的拳头,周围刚刚平息的空气又动荡开来,因蛰伏在她清冷眼底的浓金蓦地翻腾出一卷犀利的浪,如同一只沉睡地兽被唤醒了,透着一股子焦躁不耐。

  盯了她片刻,坐下往桌面一趴,懒洋洋地闭上眼。

  看到阿娜希迦眼底一闪而逝的颓丧,图萨西塔静立桌边没在说话,随即指尖在桌面轻轻扣响了几下,迈开大步朝外走去。

  听见门拉开的声音,阿娜希迦睁开眼,望着那袭消失在门外耀眼光线中的淡淡身影,在摇曳夺目的苍白阳光逼得眼睛发涩时,重又闭上眼睛,叹息。

  ★★★ ★★★ ★★★

  头晕地发胀,如果不是乱七八糟不知来自何处的酸痛占据着四肢的神经,会以为自己的手脚已经完全脱离了身体的控制。人累地发软,就跟嘴里那条重新被滋润的舌头一样的绵软,终于摆脱了在那漫长甬道中,不知道陪伴了自己有多少天的干涩僵硬的枯竭感,灾难般如同死亡的感觉。

  手指微微动了动,好像被什么东西缠住了,关节无法自如地伸缩。随着大脑逐渐恢复清醒,脸上有了一种模糊的感觉,温暖的热,轻柔的亮。伴随这些知觉,一些朦胧地声音从四周隐隐传入耳膜。

  蹙眉,睫毛轻轻颤了颤,夏月白睁开眼,有些吃力。

  于是,她便看见了那个人。

  在等待了许久,渴望了许久之后,终于如愿以偿地见到了那个自己徘徊于生死边缘时仍惦念不忘的女人。

  本以为再也触摸不到的怀抱和体温,现在近得只需伸手就能触及……

  图萨西塔就那样静静地坐在床边,微垂着脸,视线低敛,半张清俊的脸被柔长漆黑的发丝挡着,看不清她脸上藏匿的线条,唯有双唇在房间明亮的光线中折射着淡淡的光泽,轻抿着,仿佛她坐于书桌后翻阅文件时那种严肃而又深沉的神情。

  一缕风从窗缝挤进来,拂开窗帘,拂着她的发丝和衣摆轻轻摇曳。

  夏月白不确定眼前的一幕到底是幻觉,还是真实。

  似乎意识到来自夏月白的目光,图萨西塔蓦地扭过脸,来不及收起的疲惫,在她惊愕地暗色瞳孔里掀起一团混乱。

  然后,她们在彼此闪闪烁烁的眼底看见了相似的微笑……一个虚弱却是安心,一个淡然却是欣喜的。

  “你欠我的,等你身体恢复后,我要你全部还给我。”冷不防响起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笑,还有一丝不太明显的感慨。

  “我欠你?”愣,怕是自己的听力产生了幻觉,夏月白犹豫了一下才轻声开口。粗哑的声音,好像石头摩擦着粗糙的地面。

  “是的。”

  图萨西塔起身过来,挨着夏月白坐下,伸手轻轻托起她的头,拿来桌上的杯子凑到她嘴边。

  低头喝了一口,立刻被这清冽到沁人心脾的甘露滋养,一口气将满满一杯水喝完,她才问道:“我欠你……什么?”

  “很多。”她说,眼睛微微弯起,漂亮的笑容,同样漂亮的指尖刮过夏月白依旧苍白的脸颊,缓缓如风。

  脸色,在她俯身而来的专注眼神中蓦然腾出一片绯红,被肤上那层苍白映衬地更加鲜艳,刹那地无措。

  随口用中文念叨了一句,因为她听不懂。却发现图萨西塔棕色的眸子里露出一丝笑,些许了然于心的张狂模样。

  眉头不自觉皱了皱,而那女人的笑容跟着又扩大了一点。

  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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