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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侧风口

 吊顶上的中央空调风口正对着桌面,为轻轻抖动的纸张一角提供了绝佳的理由。
 一切都是源于打在膝头西裤上的侧风,而绝非悄悄捏紧的指尖。
 然而精明算计如卡尔,向来管杀不管埋,耸耸肩一脸无辜:
 “谁啊,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噢。”
 像是为了回敬瑞德,他甚至欠揍地引用了瑞德先前的原话:
 “行了,‘正事’也说完了,你决定好就联系我,没别的事的话,我就先失陪了。”
 走之前,甚至还得意地冲端坐在桌后的男人挑眉。
 桌后躁郁气息更盛。
 伯特家的老管家敲门进来,手里用银盘端着两杯红茶,正巧与潇洒离开的律师先生擦肩。
 客人走了,茶也用不着两杯了。
 老管家顿了顿,没撤出去。
 他在莱特丽家工作也有年头了,这趟还是被瑞德强硬领回来的。
 从赌城带了一身凶戾回来,瑞德根本不管自己用得着不着,二话不说推门就要带着人走。
 老宅的人稀稀拉拉站了一排,谁也不敢说什么。
 出来之后才像是清醒了,跟老管家说了声抱歉。
 他自己家里用不上人帮忙,就把人带到了伯特家。
 只有伯特开门见到人,知道他这是打算撕破脸了,没劝他,反倒挺乐呵。
 向来兢兢业业不多话的老管家,留了其中一杯热红茶在瑞德手边,欲言又止了两秒,还是出声提醒他:
 “小少爷,您的电话。”
 响了好一阵了。
 瑞德兴许也不是没听见,可能就是单纯不想搭理。
 反正现在找他的,就没见有什么好事。
 看也不看伸手捞起,接通了也不作声,等对面先说明来意。
 然而这通电话,却不属于这一大摊子惹人厌烦的事物的范畴。
 而是另一边的坏消息。
 是察尔森,说发动机盖儿的右侧后腿根部长了个小肿块,活检结果刚出来,确认是肿瘤。
 “那个,我知道你最近忙,不一定有空。但是建议还是尽早安排手术切除,趁着肿瘤还小,也趁着它目前身体状况稳定。你看,要是你赶不回来,要不我就直接做了?或者,通知你们家那个妹妹过来看着?”
 察尔森这头说得仔细,那头静了半晌,就挤出来沉沉闷闷一个字:
 “行。”
 作为这么多年的好友,他知道瑞德最近大概不好过。
 但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理解这个“行”啊!
 ——行,我赶回来一趟。
 ——行,你自己直接把手术做了吧。
 ——行,你叫她去吧。
 究竟是哪个意思啊!
 一人一猫干瞪眼了没两分钟,刚挂断的电话,又进来一条短信。
 十位数字的电话号码。
 察尔森眨眨眼,觉得自己搞明白了,又好像没搞明白。
 只好抱起发动机盖儿,“行了,总之是同意给你做手术了,开始禁食吧,可怜的孩子。”
 接到察尔森打来的电话的时候,於星夜正从商学院打着抖出来。
 听徐嘉仪说,全校最冷的建筑,排名第一如果是图书馆的话,那么第二就是商学院了。
 而校方不惜烧电也要在大夏天保持室内七十华氏度的低温,原因竟然是为了让学生能在学习时,保持清醒。
 听完这个理由,於星夜揣着手,差点就要信了。
 学习效果如何还不知道,但人好像是真的被冻得挺清醒。
 直到接起那么一通电话,在商学院门口,冷热交替的分界线上,她一阵恍惚。
 清醒的理由本就站不住脚,自然是轻易被打回原型。
 徐嘉仪手也揣在口袋里,就看见她话没说几句,脸色却变了个调。
 顺口就问:“怎么了?”
 於星夜答得有点慢,握着手机有些怔愣。
 像是刚刚才从电话里听完的话,现在就不太确定了。
 她眼神闪烁着,措辞时也在犹疑:
 “猫生病了。”
 “就是,你见过的那只,之前你还、还陪我一起去接过一回。”
 徐嘉仪手从口袋里掏出来,车钥匙挂在指尖第一节,“急病吗?现在在医院?那咱们过去一趟?”
 走出几步,想起来不对劲,又回头,问还停在原地的於星夜:
 “不是,等会——那也不是你的猫啊,为什么生病了要通知你?”
 “不是说,是那小警察的猫吗?谁的东西谁管啊,跟你还有什么关系。”
 比一般的世俗标准,更加世俗的,大概就只有好朋友之间的标准了。
 自打於星夜回来,瑞德在徐嘉仪的嘴里,就又火速降级成了“小警察”,连带他的猫,也顺理成章地只能分到一句谁的东西就让谁自己管。
 倒是叫於星夜想起,上一次听她满不在乎地说起“小警察”,好像还是在撺掇自己不要怂a上去。
 黑色的车钥匙被酒红皮质包裹,吊挂在指尖来回晃悠,左摇右摆地。
 没把人晃晕,眼中反倒清明乍现。
 不像冻僵了的人逐渐回温,慢慢悠悠地。
 倒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很突然地。
 “走吧,我先回趟家。拿样东西,再过去看看。”
 瑞德撂下电话就出了门。
 老管家跟在后头问用不用备车。
 上一秒还行色匆匆的瑞德,忽然就停在了走廊里。
 伯特家的新式平层隔断少,午后的夏日骄阳大大方方地舒展铺落。
 开阔通透的走廊地砖,映出拖长了的浮光掠影。
 回过头来,神色容与,张口无言。
 竟像是在求助。
 老管家一愣,收住话头,默默转去叫人。
 从车库里挑了一辆适合长途的,交代了司机,好好把人送到,还补充了一句要尽快。
 说是说尽快,然而瑞德赶到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察尔森也一脸为难:
 “人是来过了,但已经走了一两个钟头了吧,还说”
 “还说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
 瑞德瞳孔一缩,一时竟扭不开眼神去瞧察尔森摊开的掌心。
 “不是,你们俩这是怎么了?怎么人小姑娘来了,也不说签个字或者问问情况什么的,来倒是来得快,看一眼就走了,就留下这个让我拿给你。”
 他默默听着,眼中浮出闷青黛色,锈死的瞳孔生涩扭转,撇过去看一眼。
 是他那辆切诺基的钥匙。
 那时刚出了被停职的事,瑞德察觉到是汉斯的动作,去湾区之前,留了自己的车给於星夜。
 说他那时是轻敌了也好,或者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也罢。
 当时走得匆忙,瑞德留给於星夜的照顾也着实不顶事。
 现在大约是她自己的车已经修好了,能开了。
 又或者是干脆买了新的。
 总归是用不上他的了。
 瑞德垂下眼皮,只觉得嗓子眼好像被什么堵住,接不上话,连口落寞的气都叹不出来。
 索性闭上了嘴。
 察尔森也有些莫名,不再多话,给瑞德确认了发动机盖的状况。
 从活检结果来看肿瘤是良性,但不排除有持续增长,压迫神经,进而影响肢体正常功能的可能性。
 因此,在排除麻醉风险的情况下,察尔森还是建议手术切除。
 察尔森给的建议其实是相对主观的。
 正常情况下,医生只会列举出手术或者不手术分别的风险和可能的结果,最终还是由家属,也就是主人,自行做出最终决定。
 但瑞德在听的时候,也没给出什么明确的反应。
 只在最后,问了他一句:
 “怎么排除?”
 察尔森一愣:“什么?”
 瑞德抬起头来,满眼戚戚。
 那样子,像个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却犯倔不肯求原谅的小孩。
 梗着脖子昂着头,其实已经没了主意,只剩下毫无根据的执拗。
 又或许,也不是不肯认错,只是,已经找不到该向谁低头了。
 眼底沉沉,他仍拗着,问:
 “风险,麻醉的风险。”
 “要怎么排除?”
 察尔森怀疑自己极有可能见过瑞德这幅模样。
 他张口也开始少了笃定,唇边的小胡子一扭一扭的,试探着回:
 “就我亲自动手?所以,所以比较有把握?”
 “所以,就是无法完全排除风险。”
 “当然,理论上来说,任何手术,甚至是任何治疗手段,都是会有相应的风险的。我给出的建议也只是——”
 察尔森说到中途忽然顿住,又改了口,“那要不,这手术咱们先不做了?肿块确实也有不会继续长大的可能性,再多观察几个月?”
 瑞德摇头,幅度很小,又轻又慢。
 仿佛不是在反驳察尔森,而只是在否定自己的犹疑。
 “不了,我相信你的专业意见。你判断有必要手术,那就做吧。”
 作者有话说:
 浅数一下,第一次尝试大失败,人都没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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