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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大象三

 接下来几日苏倾都没有再来过。
 接下来一月也没有。
 早上醒来看见雪花往下落,院子里四处挂着红灯笼和祈福的彩穗,崔目才发现已经是小年了。
 打开窗,凛冽的空气添满胸腹,然而胸口另一边愈发空荡荡起来。盯久了白茫茫的雪,眼睛酸涩得连眨动都是负担。
 心里的那根弦被拉得越来越紧。
 他看着一片雪花落地,和周围的白色慢慢融在一起,突然听见自己身体里传来“嘣”的一声清响。
 在当晚的宫宴上他终于见到了苏倾。
 年轻的女皇穿着大红的斗篷,在最高位上接受众人的礼拜。崔目的座位离得远,每人桌案上都摆着一口热腾腾的小锅,他看着食材在汤水中上下翻滚,心神不宁。
 作为目前宫中唯一的男人,自然有许多探寻的目光偷偷打量过来,这之中唯独缺了苏倾的。
 整晚她都没有朝他这边瞧一眼。
 夜已经深了,崔目在自己的院子里一杯一杯喝着烈酒,侍从劝阻说贪杯伤身,皇上会担心。他嗤笑一声:“她不在乎。”
 骗子,他想。
 她说的话不过是在骗他,什么为他退军,喜欢他之类的,统统都是谎话。
 他瞧不起自己,尽管努力将心中的不甘归为对苏倾的愤怒,可还是不受控制地感觉到了一丝委屈。
 崔目从来没觉得委屈过。
 无论是儿时被下人苛待的时候,战场上身负重伤苟延残喘的时候,还是离开故国成为以色侍人的男宠时都没有。
 委屈是奢侈的感情,像他这样从地底下往上爬的人哪里来的底气去为自己抱不平呢。
 该死。
 崔目把酒杯狠狠地掷出去,白瓷的小杯在雪地上转了两圈,灰扑扑地滚进了竹林里。
 一点声响也没有。
 苏倾盘腿坐在床上发呆。
 虽然知道崔目肯定会对她抱有恶意,但当真的面对男人嘲讽的眼神时心里还是难过的。这几个月她逼着自己不去想他,可今天还是忍不住在晚宴上安排了崔目的座位,还自欺欺人地放在了老远的位置。
 她知道崔目不在乎,或许他根本连面不想露,苏倾不过是在跟自己赌气而已。
 好气啊。
 苏倾站在崔目的殿门外,挥退了打算通报的侍从,蹑手蹑脚地弓着身子往里走,厚实冬靴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响。
 他居然趴在院里石桌上睡着了,肩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雪,苏倾伸手碰了碰,手指的温度把两人接触的雪花迅速融成深色的水迹。冰凉的触感之下,男人的体温慢慢传到指尖,她像是被烫到一样把手缩了回来。
 崔目就在这个时候醒了,他趴在桌上侧过头,面无表情地盯着苏倾。她一下心虚起来,转身想走,却被身后人握住了手腕。
 “别走。”
 他的声音沙哑,他的手指冰凉。像是一夜秋雨过后的枯叶。
 苏倾狠下心往前跨了一步,崔目就被带下了轮椅,狠狠摔在地上。
 “你有毛病啊,”她蹲下来拉他,皱着眉,“拉着我干嘛。”
 凑近才发现他呼吸间都是酒气,男人伸手拉住苏倾的衣袖,含糊不清地喃喃:“你终于…肯来看我了?”
 “我以为你不想见我才对。”
 “你是不是,是不是…”他把这几个字重复了许多遍,眼睛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迷惑,“…不喜欢我了?你厌烦我了,是不是?”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扯开他的手,起身往后退了一步,胸口剧烈起伏着,“崔目,别借着醉酒说这种话,我会瞧不起你。”
 “你什么时候瞧得起我了?”男人把手遮在脸上,低低地笑了起来,黑发散在雪地上,缠缠绕绕,“你说喜欢我,说我对你不公平,可是苏倾,你对我就是公平的吗?”
 “你让我在妹妹和你之间选择相信你,我瘸了腿,又毁了脸,你把我放在这里四个月不闻不问,”他捂着脸,手臂微微颤抖,“我怎么信你?我不是你养的狗,你说一句喜欢就摇着尾巴围着你打转…”
 “我是个人,”他的声音轻到几乎听不清,“你不是这样喜欢一个人的。”
 苏倾始终沉默着。
 她把斗篷解下来盖在迷迷糊糊的崔目身上,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声音:“算我错了。”
 “我都给你认错了,”她动作凶狠地把他架上丢在一旁的轮椅,呼出的大片的白雾,“你就不能像点男人样儿,大方一点,嗯?”
 苏倾把人扔在床上,挽起袖子给他擦脸,途中崔目执着地盯着她,眼神里甚至有一点委屈。
 “给你擦脸还委屈你了?”她把毛巾扔回水盆,觉得好笑。
 “你别走。”他咳了两声,还是重复那句话。
 “不走?”苏倾坐在床边,摸摸男人的下巴,隐约的胡茬略略扎手,“不走,等着明早你骂我?”
 “我腿疼,”他眯了眯眼,一副听不懂的样子,握住她的手在脸边蹭蹭,“你陪陪我,陪陪我好不好。”
 那道伤疤从左边眉骨划过男人高挺的鼻梁,延伸至右眼下方,暗红色的突起横亘在脸上,像一只狰狞的蜈蚣。平日崔目都冷着脸,倒不觉得突兀,现在他表情柔和下来,口气甚至称得上是在撒娇,那疤就显得格外刺眼。
 苏倾手指轻轻滑过触感奇异的突起,心想,她是不是险些就见不到这个男人了呢。
 “我不走,”她给他盖好被子,侧卧在床边,“睡吧。”
 崔目醒来时头很痛,扶着额从床上坐起身,侍从很快送上了醒酒汤,他端起碗,问:“昨夜我是怎么回来的?”
 “公子昨夜酒醉后在院中睡着了,是奴才几个伺候您睡下的。”
 “没别的人来过?”他沉默许久,开口问。
 “回公子,不曾。”
 “知道了,”手中的瓷勺落在碗边一声脆响,他闭上眼睛靠回床边,“你下去吧。”
 果然是梦啊。
 崔目苦笑了两声,努力把占据头脑的画面甩出去。
 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别这么没出息,他对自己说,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互不干涉,各走各路。
 你不需要的。那些你都不需要。
 男人低头看自己的双手,记得在梦里他用这双手握住了苏倾的手,也许是常年习武的原因,她的手并不像一般女子,虎口和指节处有稍显粗糙的一层薄茧,不过坚定又温暖。
 崔目抬起胳膊,在虚空中慢慢描画苏倾的模样,从眉眼到肩颈。他突然意识到在梦里对方从来没有回答过他的问题,动作一顿,原本有些温和的脸色一下子阴沉起来。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苏倾?
 我还没答应呢。
 不许连你也不要我,你不能不要我。
 他看见侍从站在门边,神情犹豫,便问:“怎么了?”
 “小侯爷进宫了,”对方欲言又止,“今日早朝后说是…想要与陛下结亲…”
 崔目胸口一阵闷疼,他攥紧了胸前的衣襟,听见自己说:“你再说一遍。”
 “大长公主的孙子,周小侯爷,说要与陛下结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