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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第八十六颗红

 秦茗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回沈烨的消息。
 尽管他发的内容都非常平易近人,吃饭了没,在干什么这样的。
 但她不太记得午饭吃了什么,甚至上一次吃饭是在什么时候了,也怕回消息过去就会展开一段对话,而接连不断的会议是不允许她看手机的。
 一天一天地往后拖,他发得逐渐少了。
 在狱牢里的日子称得上24小时水乳交融,突然不见面,秦茗是需要花点时间接受心理的落差。
 毕竟做爱和诓弄沈烨不需要费脑子,就是费点体力而已。
 然而这不是她主观感知到的,她感知到的,是自己的思维不再像从前活络,就如同放假很久的学生总是考不好开学测试那样。
 她把水乳交融的日子定义为裹着蜜糖的砒霜,强迫自己不去回想。
 毕竟手头的事情更麻烦。
 两天后,易廷完成北美洲的巡演,飞回来给她支援。
 贺敬尧也听说了这场动荡,告诉她对赌协议可以宽限半年。
 事情是好的,至少给她留了苟延残喘的机会,但是偶然间,秦茗发现他们都隐晦地提了沈烨和她的关系。
 她没有承认,只说是嚼舌根的人弄错了。
 这两个最信任她的男人,都没再怀疑什么。
 等公司的窘境稍微好些后,秦茗找了个时间约于意出来逛街。
 于意快生了,需要购置些临产的准备用品,她想陪着,还特意问了几个育有小孩的女明星,推荐了一家店,既卖东西,也做月子中心。
 但是门店所在的那家商场要上午十一点才开门,她只有十点才有空,便打电话给商场的负责人,请求给个宽限。
 负责人是易廷的歌迷,轻松答应下来。
 上午十点的商场,几乎没什么人烟。
 于意挺着肚子来了,手里牵着已经读二年级的小朋友,但是身后跟着一个秦茗不认识的中年女人。
 “这是许宴的阿姨,”于意介绍,对她的态度却没有完全恢复从前,“今天碰巧有空,和我一道来。”
 “您好。”秦茗礼貌地打招呼。
 这位中年女人衣着华贵,神色却有些紧张,她套关怀几句,对方说是上了年纪睡不好的缘故。
 “我也睡不好,”于意在看尿布的型号,“最近几天经常宫缩,所以你不要这么早约我起来。”
 “以后不会了。”秦茗道。
 许宴的阿姨很关心肚子里的孩子,也问了几句。
 推荐产品的店员也走过来,详细介绍了陪产方案。
 秦茗和二年级的小朋友一时间都被冷落,站在外圈听着。
 小朋友偷偷冲她喊“车车”。
 秦茗一想,原来是在惦记她的宾利。
 原来男人喜欢车是刻在骨子里的事情。
 发现自己不可避免地想起沈烨后,秦茗轻咳一声让小朋友跟紧了,以免在大商场里走丢。
 东西买完,于意说想上厕所。
 “你慢点走,别摔着了肚子!”许宴的阿姨叮嘱。
 秦茗其实不太喜欢长辈的叨扰,要是真的关心,跟去不就成了。
 但她是不可能表露出来的,和和气气地在商场休息区坐下,三个人一块等于意回来。
 中途,jessica打电话来,问她顾婕拍杂志用的礼服还要不要向ceretti借了。
 “多问几个牌子吧,”秦茗还没给顾婕卡死路线,“riardo,ferro都可以尝试。”
 正说着,手肘忽然被撞了一下。
 是于意,急冲冲地质问:“我儿子呢?”
 环顾四周,秦茗才发现许宴阿姨和小男孩不知什么时候都不见了。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
 后来的几个小时里,发生了很多事。
 于意急得动了胎气倒下,被直接送进医院剖腹产。
 她守在手术室门口,许宴一直在给家里打电话。
 “送人?什么叫送人?”
 “她一个离婚带孩子的凭什么进许家的门?你以为许家是什么地方,神庙吗?还配不配进的?!”
 秦茗默默听着。
 光天化日之下,一个男孩,因为被继父的家人看不惯,所以被卖了送人,这样他的母亲才能被接受。
 “你不配娶她。”秦茗留给许宴一句话。
 将近凌晨时,于意生下一个男孩。
 子宫里的积液还没来得及排出,她就因为听到真相再次大出血昏迷。
 秦茗陪了她很久,把办公文件都搬到病房里看。
 但是于意清醒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赶她走的怒骂。
 “你没看好他,要是你不打那个破电话,就不会出事!每天工作工作,工作难道比天重要?比我儿子重要吗?”
 秦茗无声地离开。
 面对一个歇斯底里的母亲,她找不出话替自己辩驳。
 她把自己关在家里,把所有的视频会议改成语音,每隔几个小时,就去问警察局的消息。
 不幸的是,因为商场提前开门,而监控还是按照固定的时间开始录制,所以并不知道接应方把小孩迷晕以后带去了哪里。
 于意显然也知道了,来找她时,拿着一把水果刀。
 许宴拦住了,说这不是她的问题,他会照顾好于意。
 但是这天以后,秦茗只要一闭眼,就会听见小孩的哭声。
 她魔怔了。
 行尸走肉地过了几天,周日下午,好好的太阳忽然转阴。
 没有太阳的冬日,整座城看着都是荒凉一片。
 门被敲响时,秦茗正在阳台边,思考要不要跳下去。
 她用袖子抹一把脸,然后去开门。
 门外是一个年轻男人。
 家里没开暖气,吹灌出去的冷风让他直接打了个喷嚏。
 她苍白无力的脸色就像是去参加自己的葬礼,明显吓到了他。
 他磕磕巴巴地说:“我我在隔壁过生日,要不要一起来?”
 秦茗的睡眠严重不足,只看见他的嘴巴在动,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然后稀里糊涂地就被请过去了。
 沈烨的家里布置得很喜庆,五颜六色,张灯结彩,好像要把她家里所有的死寂补回来。
 寿星的名字叫宋晨,今天是他二十岁的生日。
 在场的人秦茗不认识几个,但他们似乎都认得她,围坐在她附近,一会薯条一会冰淇淋的拿给她吃。
 “秦茗姐你等等啊,烨总在房间里面打电话,还有沈队和老宋在楼下买雪碧,马上就来了!”
 “我先去洗个手。”秦茗应付不过来他们的热情,头很痛很痛,借口离开沙发。
 她对这里的布局很熟悉,甚至不用思考就走进更靠里面的浴室。
 磨砂玻璃门合着,水流声不断。
 她撑着盥洗台,看着盆中的漩涡出神。
 这个时候,磨砂玻璃门再一次被缓缓推开。
 秦茗没有抬头,非常不自然地挺直背,按下一泵洗手液。
 洗手液是柑皮雪松香,和她家里的牌子一样。
 “过来,好么。”他靠在门边。
 沈烨的声音很少温柔,温柔地让她想抛弃所有的一切。
 但她还是没有说出口,最后的措辞很无情。
 “我为什么要过来。”
 “好让我抱着你,”他似乎也得知了她的遭遇,以及她的表态到底是何含义,“也好让我相信,我们之间,就像约定的那样。”
 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无事发生。
 秦茗关掉水流,用毛巾擦手。
 毛巾是他买的,当时说,希望她过来常住。
 秦茗觉得她脑袋里的神经快要断了。
 这个时候,手机又响了。
 是陈学明。
 沈烨站在门边,穿着纯黑上衣,灰色运动裤,仿佛从她认识他开始,就没有变过。
 他的怀抱宽阔温暖,唯一空缺的,是她的回应。
 相顾无言。
 其实秦茗知道,相较生死,她所处的困境,此时此刻面临的决定,都不算什么。
 但她只觉得比死都难受。
 因为她已经做出了决定,而且最无力、最悲哀的地方在于,这个肢体动作甚至不需要思考。
 电话接通的瞬间,屏幕暗成深色。
 “对不起。”
 她食言了。